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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吃泥巴,说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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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谷/
    
     黑暗中,石头依旧端坐在我对面的床上,他似乎习惯了保持这样的姿势,开始讲述他认为更神奇的故事。
    
     “这个故事是那个老爷子讲给我听的,就是抓到血蜈蚣的那个老爷子。正如我在昨晚的故事里所说,老爷子不是一般人,而是大有来历的。”
    
     “你不是说到镇海寺没有见到老爷子吗?他不是带了血蜈蚣去降伏大蛇了吗?”老二也是沉默寡言的人,很少说话,可也禁不住问道。
    
     “是的,”石头说,“那一次没有见到老爷子,我们把东西留给老和尚,并向老和尚留下话请他转达谢意,就返回了。可我娘是很知恩图报的人,觉得这种事不当面谢过人家不太好,于是,过了几天有空闲,我们就又去了。”
    
     “这一次见到了老爷子。”老二说。
    
     “是的,见到了。”石头说道,“那天我记得很清楚,阴着天,我们本打算不去了,怕下雨,可后来天气转好一点,我们就拿着伞上路了。先坐车到马头镇,然后还要步行两个小时才能到镇海寺。
    
     爬山路时,天气骤然变化,天空阴沉下来,接着下起了小雨。好在我们拿着伞,没有被山雨淋湿,也许是下雨的缘故,山里的空气异常的湿润,吸到肺里很舒服,使胸腔里萦绕着一股清新的草木芳香。
    
     曲折的小路全是碎石砌成,越走越陡峭,石缝间满是青苔杂草,被雨一淋很是湿滑。我们不得不放慢速度,小心地前行,走了三个多小时才上到镇海寺。



75楼2010-03-30 2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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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寺门,先找到老和尚,经他引路,来到了老爷子的住处。老爷子看到我们非常高兴,看到我们手里拿着东西,就说道:‘我这里难得有人来,你们能来我欢迎还来不及,还拿什么东西呢,上次来让你们破费就很过意不去了。’
         
         ‘那怎么行,’我娘说,‘一定要当面谢过才好。’
         
         老爷子将我们让进屋,落了座倒上茶水,问起蜈蚣咬后的伤情,并察看了伤口,右臂的黑紫淤肿早已消退,三个十字刀口结成了黑色的硬痂。
         
         ‘已经无碍了,’老爷子说,‘幸亏抓到血蜈蚣还算顺利,没有出岔子,如果出岔子耽误了时间,就算能保住性命,也保不住这条手臂了。这几天我一直在想,万物自有其归宿,各行其道,各居其所,若不是我一心想得到这血蜈蚣,血蜈蚣也不会跑到你们家伤人了。我本就不该动心贪图血蜈蚣,以至于差一点铸成憾事。’ 说罢摇头长叹,满脸沮丧之色。‘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自己早就心如止水,没想到还是执此一念,没有放开。’
         
         老爷子一脸凝重,满头花白的头发映入我眼中,使我顿生怜悯,说道:‘血蜈蚣那么毒,如果没跑到我家,说不定会咬到谁呢,现在被你抓住了,没有人伤亡,不是很好吗。’这样一说,老爷子脸上轻松了不少,我接着说道:‘上次来你没在,听前面的老师父说你带了血蜈蚣去抓大蛇了,那大蛇有多大?抓住了吗?’
         
         老爷子点头说道:‘抓住了,足足有一丈多长,人腿那么粗,要好些年才能长那么大呀,而且北方多有山峡,能长成气候更是不易。我本不想伤它性命,可惜血蜈蚣是蛇的天敌,一见面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最终被血蜈蚣咬死了。’
         
         我暗暗咋舌,‘那血蜈蚣那么小,竟能咬死大蛇!’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老爷子说道:‘一物降一物,俗话说南有蜈蚣北有峡,专是克蛇的。北方的蛇难得能长这么大,长大了却无毒,见了血蜈蚣跑都不敢跑,乖乖地爬在那里让血蜈蚣钻进了肚子里。’
         
         ‘那血蜈蚣还能抓回来吗?’
         
         老爷子说道:‘只要守住蛇口,血蜈蚣还要钻出来的。’
         
         ‘守住蛇口?难道你不怕大蛇?’我惊讶道。我只抓过小蛇,人腿粗的大蛇见都没有见过,我想见了应该会很害怕吧,哪敢走近守住蛇口。不过,我忘了老爷子能抓住血蜈蚣,一定不是普通人,他当然不会害怕一条蛇。
         
         果然老爷子说道:‘这样一条蛇比起我年轻时见过的,那还要差得太远了。’
        
    


    76楼2010-03-30 2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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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原来是这样。可是怎么把它抓出来降伏大蛇呢?’
          
           老爷子笑笑,说道:‘那还要靠你们家的玻璃罐,先把血蜈蚣喜欢吃的腐肉或昆虫放在罐子里,把罐子放下去它自己就会爬进去。看到大蛇就省事了,血蜈蚣生性好斗,只需把它放出来,它就会冲过去,不咬死大蛇它是不肯罢休的。’
          
           说起大蛇,我就想起老爷子方才说他年轻时见过的还要厉害的多,这时有了时间就问道:‘那你年轻时见过的是条什么样的蛇?比血蜈蚣咬死的这条还要大吗?’
          
           老爷子拉灭那盏暗蓝的灯,盖上水泥盖子,微微抬起下巴好像回想起往事,幽幽说道:‘有大的,也有小的,那时看到的东西太多了。’说着叹口气,用力闭上眼睛,‘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都看到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都经历了。’他神色凝重起来,不似刚才那样轻松,说话的语气也莫名地有些悲痛。
          
           很多老人身后都藏有一段难解的往事,当生命被岁月逼迫,往事在心中渐成一种情怀,难以割舍并愿意向人诉说。老爷子年轻时一定有过不平凡的经历,我猜他身后必有传奇,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
          
           看老爷子的样子,应该不介意跟我说说他的故事,可当我开口问起,老爷子摇头说道:‘一言难尽,时间已经不早,等吃过晚饭再慢慢说给你听吧。’
          
           雨下得很小,是那种毛毛细雨,下到身上都不觉得湿的。这时我才察觉天已经蒙蒙黑了。
          
           晚饭是老和尚做的,很简单,一人一碗米粥和一个馒头,还有一小碟野菜,听老和尚说野菜还是特意为我们准备的,平时他们很少吃。即使如此,我还是有些难以下咽,老爷子就说道:‘咸有咸的味道,淡有淡的滋味,慢慢咀嚼,那种米面的香甜远不是山珍海味可以比拟的,你试试看。’
          
           我依言慢慢来吃,果然吃出沁人心脾的香甜。
          
           吃过饭,我娘说有些累,自去休息。我跟着老爷子来到他的房间,听他讲年轻时经历的故事,那是一段不折不扣的传奇:
          
      


      78楼2010-03-30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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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下按老爷子的口吻叙述)
            
             我自幼父母双亡,又无亲无故,从记事起就跟着师父,可以说是师父把我一手带大的。我的师父生于民国九年,名叫凌道中,字伯庸,是正一天师教三十七代谪系传人,同道称他凌道子,专攻药石术数。
            
             那年月世道不太平,军阀割据,战乱连连,世人无心问道,再加上西洋学术东渐,世人言必称师夷长技以自强,至使中华道宗玄学没落不振。正一天师教自然也不能幸免。
            
             世间纷争战乱难以立足,我师父自知传道无望,开始披发束腿游行四方,专向着深山大泽、雪域高原、人迹罕至的地方去,用我师父的话说,游行可以使人的身心亲近天地自然,于修行有百般益处。也确实如我师父所言,我从很小就跟着他云游,历时十余年,一身所学十之八九得自于那个时期,其间所见年闻,至今受用不尽。血蜈蚣就是在那时认识的。
            
             如果不是师父出了事,我想我们还会一直游历下去,并乐在其中。不幸的是在我大概十九岁那年(因为师父也搞不准我的年龄),我们在云台山的一处绝壁上发现一株稀有的灵芝,本来像爬绝壁、下深潭这种体力活一直都是我来做,可那天我师父却突然心血来潮,非要抻抻筋骨,就将药兜交给我,自己攀上了绝壁。
            
             他年纪大了,腰腿远没有年轻时有力,采到灵芝往下爬时不幸失足,摔断了双腿,而且伤及筋络,至使腿骨长好还是不能行走,只好终日卧榻,结束了游历生涯。从此隐居在云台山南麓,以行医为生度过了两年时光。
            
             那两年虽然单调,倒也清静,可这清静终被我师父的一个故人打破了。按说经过十余年游历,隐到云台山,根本不会有熟识的人知道,可是师父故人还是找来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师父的故人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79楼2010-03-30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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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下午,我正在屋里陪师父闲聊,忽然从屋外传进来一个苍然有力的声音:‘凌道子师兄,昔日故人来访,不想出来见一见吗?’
              
               我和师父不禁面面相觑,这么多年居无定所,哪有什么故人?我出门去看,正是一个陌生人,大约有五十多岁,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布包,面相略显老态,精神倒是极好,腰杆子挺得笔直,一双眼睛炯炯有光。
              
               我将那人上下打量一遍,确实是没见过,就开口问道:‘您是?’
              
               那人说道:‘故人傅明远。’
              
               不等我说话,我师父在屋里已经听到他的声音,抑制不住激动高声喊道:‘你是明远师弟?快请进屋来。’
              
               果然是故人,而且是师父几十年未曾谋面的故人。
              
               傅明远进了屋,两个人好是一阵寒暄,我有很多年没有看到师父那么高兴了,两个人不停地大笑。我为他们倒好茶水,就坐在一边旁听,得知这傅明远是我师父学道时同辈的师弟,只不过同宗不同派。
              
               远隔尘世间,相忘许多年,再见面该是怎样一番感慨。
              
               傅明远先是感叹找到我师父不容易,又感叹时光如箭,想不到我师父竟然老成这个样子,差一点认不出来了。说实话,看上去我师父是比他老很多,这些年的餐风宿露,风霜苦雨,在师父的脸上刻下了太深的痕迹。
              
               寒暄过后,话风渐渐转入了正题。先是我师父正容问道:‘傅师弟这么辛辛苦苦,跋山涉水地来找我,不只是想跟我叙叙旧吧?’
              
               傅明远见问,也收起笑容,一脸严肃,镇重地说道:‘不瞒师兄说,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费尽周折找来,确实有重要的事。’说完看了看我。显然有我在旁边,他不方便把重要的事情说出来,意思是要我回避。
              
               我当然看得出来,正要起身出去,被师父抬手拦住,他对傅明远说道:‘不碍事,这是我的徒弟,有什么事只管放心说就是。’
              
               傅明远解开随身携带的黑色布包,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一本残破不堪的线装书,那书纸面呈黑黄色,一看就知道有不少年头。他双手捧着旧书递给我师父,说道:‘凌师兄你看这是什么?’
              
               我师父接书在手,一看那书的封面上几个曲曲扭扭的篆字,不禁动容道:‘这是天篆文,难道是失传已久的《三皇真经》?’
              
               ‘厉害,’傅明远竖起大拇指赞叹道:‘不愧是凌师兄!能认出《三皇真经》。不过确切地说,这不是《三皇真经》,而是《三皇真经》中的半册古注本,书的后半部已失没了。古《三皇真经》一分为三,由《天皇经》、《地皇经》、《人皇经》三篇合而为一,体解天地大道,宣化长生大法,可惜失传已久。这一本只是其中《地皇经》的注本,’
              
               ‘虽然只是半册注本,应该也能窥得天书一斑。’
              
               ‘确实如此,’傅明远说道:‘我还不及仔细研读,只大略翻看了一遍,就在其中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80楼2010-03-30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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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什么秘密能让傅师弟认为是天大的秘密?’
                
                 我师父大感兴趣,他知道修道的人将一切看得很淡,能够打动傅明远的秘密那肯定是了不得的事。果然当傅明远说出这个秘密之后,我看到师父的身子一震。
                
                 ‘龙涎果,’傅明远说道:‘凌师兄可知道龙涎果是何物?’
                
                 ‘龙涎果?’我师父奇道:‘我只听先师说过,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仙果吗?’
                
                 ‘不错。傅明远道:‘师兄修的是术筮,尚且知道传说中的龙涎果,我修的是经略,更是很早就在古籍中看到关于龙涎果的记载。古籍中记载龙涎果本名千叶果,生有千叶只结一果故而得名,此果凝结天地精气而生,一旦生根必有真龙在旁守护,日日垂涎滋养,故亦名龙涎果。此后每年长出一片叶子,千年才得成熟,熟时通红剔透,香气充盈天地。因为吃下成熟的龙涎果可以参造化之功,羽化飞升,有口腹的众生莫不争而食之。只是从古到今没有人见过,历来只把它当做一个传说。可是这个注本中却记载了长有龙涎果的地方。’
                
                 ‘那只怕也是杜撰吧。’我师父说。
                
                 傅明远说道:‘起初我也认为是杜撰,就仔细地研读了注本。可惜此注本的作者没有留下姓名,无法考证,但是可以肯定必是得道的真人无疑。其足迹遍布名山大川,字里行间对《地皇经》的经文一一求证注解,极是严谨,但凡能考证出来的内容全部真实可信,由此可知,关于龙涎果的记载只怕不是杜撰。’
                
                 傅明远起身揭开那本旧书,指着其中的一页让我师父看。书中的文字全都是用天篆写成,很多字我师父认不出,傅明远索性就将原文读了出来:
                
                 ‘地之西南,有山曰昆仑,为天地间龙脉之始祖,江水冒以东流,万物无不有焉。其山南水西复有峡,多蛇虫,有瘴气,人不能近。峡中有寒潭,曰弱水。临潭有绝壁,壁上有奇果,青翠可人,大如婴儿拳,曰龙涎。食之可参造化之神奇,奈何方生三叶,徒劳唏嘘,窍为后世有缘人记之。时庆元六年春。’
                
                 读完,傅明远抬头看着我师父说道:‘南宋庆元六年,离现在九百九十六年。’
                
                 ‘九百九十六年,那意思就是龙涎果就快要熟了。’我师父突然明白了傅明远的意思,问他:‘你想去摘龙涎果不成?’
                
                 ‘正是!’傅明远点头。
                
                 我师父慢慢将书合上,交到傅明远手中,合眼说道:‘书中记得虽然清楚,也难保不是虚传,何必把一个流传千古的传说当真呢?只怕寻寻觅觅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傅明远说道:‘不入此门不知此中玄妙,一入此门方知天地有情。我于机缘巧合中得到这半册《地皇经》注本,完全是天意,我愿意相信世间真有龙涎果。我辞去公职,散尽家资,只想去证明世间真有参天地造化的奇物,如果只是一场空那也没什么,我们毕生学道,到现在不也是一场空吗?’
                
                 我师父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就算是真有,那龙涎果受龙涎滋养,有真龙护佑,而且注本中说多蛇虫瘴气,人不能近。怎么去呢?’
                
                 ‘此行必然凶险,我一个人是不敢去的。所以费尽千辛万苦来找凌师兄你同行,你修的是术筮药石,多在山林中行走,必有避蛇虫的良方。’
                
            


            81楼2010-03-30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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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鬼擘    回复日期:2008-6-18 15:23
                  
                   我师父又沉默了,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傅明远眼巴巴望着这个形容有些枯槁的老人,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怎么看这个人也不像有远行昆仑的雄心壮志,那个年轻时热情寻求道法真谛的凌师兄已经看不到了。
                  
                   ‘只怕我不能同行。’师父长长嘘出一口气,颓然说道。
                  
                   ‘看来我真是找错人了。’傅明远不怒反笑,‘想不到凌师兄消磨如斯,放弃天赐良机,自甘老死在这小小的山林。’
                  
                   傅明远将那旧书还是小心地放回布包,起身就要告辞。
                  
                   ‘傅师弟不要误会。’我师父拦住他,掀开蒙在腿上的薄被,‘能够有机会见证天地间的造化当然是我辈幸事,如果你早来几年,我一定欣然前往,可如今不要说远上昆仑翻山涉水,就是出这道门,’指着房门说道:‘都要倚仗我小徒之力。’
                  
                   ‘你的腿?’傅明远愕然道。
                  
                   ‘我师父在云台山采药的时候摔坏了腿,伤了经脉,站起来都很吃力,更走不了路。’ 我代师父说道。
                  
                   傅明远听罢失望之色溢于言表,躬身作了一个长揖,连声说恕罪。师父重又请他入座,说道:‘我虽去不了,不过可以推荐一个人给你,必能担当此任。’
                  
                   傅明远精神一振,问道:‘是谁?’
                  
                   我师父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是说这位小师侄?’傅明远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有些质疑的味道。‘不知道师侄愿不愿意跟我远走昆仑。’
                  
                   ‘不行,不行。’我连连摆手说道:‘师父不能去,我怎么能去呢。况且师父行走不便,还需要我照顾,我走了师父怎么办?’
                  
                   ‘你跟着我学道法这么多年,是时候出去走走了。’我师父对我说道:‘代我去看看更广阔的大千世界,见见天地之间的大造化,也不枉这向道之心。’说完朗声诵道:‘龙之为物,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喷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内,隐则潜伏于波涛之中,今方春深,龙趁时变化,尤人得志而纵横四海。我只能老死在这山林了,你就跟着你傅师叔走一趟吧。’
                  
                   我连声拒绝,长这么大,还没有远离过我师父呢,他双腿残疾,就更不能远走。可是我师父心意已决,沉声说道:‘你过来。’声音之严厉,从所未见。我不敢违抗,就走到师父面前,他阖起双眼又说道:‘跪下。’我只好乖乖跪在他面前。
                  
                   只见我师父阖目转身,面向东方深深吸入一口气,口唇翕动似乎在驱动心诀。果然,等他双目张开,一口气吹其右手上,喝道:‘伸出左手!’
                  
                   我只好将左掌摊开伸出,师父并指成剑在我左掌上画了一个卍字,随着笔画,一股暖流由掌心沿左臂涌入心口。我认得是《遁甲出行诀》,师父这是在助我出行顺利呢。
                  
                   ‘初六出行,出门时握掌成拳,百步不可回头。’师父正身坐好,重又阖上双眼,两道白色的流状物缓缓从鼻孔中流出,一直粘到前襟,悬而不断。那绝不是鼻涕口水之类的东西,我一时看得呆住了。
                  
                   ‘通天柱*!’傅明远惊呼一声,急步窜过来叫道:‘凌师兄!凌师兄!’
                  
                   我也觉出情况似有些不对,连声叫着师父。我师父正襟端坐不动,双目紧闭,一言不发,两道白色的流状物越流越长,越汇越多,两道渐渐融成一股。晃晃师父的手臂,已有些僵硬,我忙搭上师父的手腕去摸脉搏,脉搏已然消失。
                  
                   师父竟然坐化了!惊得我一跤坐在地上。方才还谈笑风生,瞬息之间就天人永隔。
                  
                   ————————————————
                   通天柱:道家高人坐化时从口鼻中流出的液状物体,不是虚构可以考证。
                  
                   生命在于呼吸之间,达摩祖师在《达摩宝卷》说:“眼为双林树,鼻为通天窍。” 通天窍是每个人的呼吸通道,呼吸又是内外一气牵连,人身生命延续的象征,呼吸也是阴阳二气的消息。通天窍外通天地阴阳,四方上下,九洲二十四节气。内通周身经络,上通天谷泥丸,下通尾闾涌泉,九窍五脏任督及奇经八脉,是天地人生之根与生药之源。一息起动,便通天贯地,牵动四肢百脉;一息不来,便零寂无声,生命即非我有。
                  
                   在河北保定涞源县上庄乡的上庄村(抗日小英雄王二小的故乡),在清末民初有个叫李政道的人,出自道家,有医名,就是坐化的,死时口鼻中流出通天柱,至今尸体不腐,当地人自发集资给他盖了一座庙,今天仍有香火。各时期的报纸像河北日报、保定日报、燕赵都市报都有过报道,现在李政道的后人李庆贵正在筹资想建一座新庙。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去游访,涞源县是避暑胜地,号称凉城,只去玩一趟也是不错的。
                  
                    —— 鬼擘(bo)
              


              82楼2010-03-30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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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放声大哭,师父一手将我带大,名义上是师徒,实际上更像是父子。可是没有办法,生在人世间就是这样,你总得要经历失去亲人的伤痛,在这条路上谁也不能绕道而行。
                    
                     傅明远双膝跪地,向师父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来安慰我节哀,说道家人坐化并不是死亡,而是得道升天,尤其是现出通天柱,那就好比佛家高僧化出舍利子,是好事。我哪里听得进去,只管爬在地上痛哭,傅明远不再管我,一任我哭个够。
                    
                     只到哭得累了,我才想起一直这样哭没什么用,再哭师父也活不过来,师父的后事怎么办呢?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我什么也不懂,不会。
                    
                     还好有傅明远师叔在,最终由他操办为我师父做了后事。很简单,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只有我和傅师叔两个人,诵过经文之后,一把大火送我师父升天。记得师父跟我说过,万物从虚空中来,最终归于虚空,傅师叔也说,灵魂都升天了,要这肉体有什么用,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吧。看着师父轻阖双目端坐在大火中,面容安详,我心里如热油般滚烫的沉痛才逐渐冷却下来。
                    
                     第二天,初六,六甲加会阳星,开门主动,百事吉,宜出行。
                    
                     我背上师父的药兜,那里面装有师父留下来的所有遗物,都是走山林时用的,一个很破旧的罗盘,十余支银针,火石与火镰,还有那株夺去师父双腿的稀世灵芝。
                    
                     傅师叔说道:‘走吧。’
                    
                     我最后环顾一眼这所居住了两年多的茅屋,紧紧握起左拳,低头走出房门。我听到傅师叔在身后锁门,门销与锁链发出拙钝的摩擦声,我想回头看一眼,可是不能。
                    
                     身后很快传来傅师叔的脚步声,他跟上来了,我将左拳握得更紧,手心变得很热,一股暖流源源不断从手心涌上心口。
                    
                


                83楼2010-03-30 21: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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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傅师叔一前一后沿着山道走,一路无话,个多时辰才走到大道上,傅师叔去雇了一辆马车,我俩坐着马车先到了信阳城。傅师叔将我安顿在一家客栈,让我耐心地等候,他还要邀几个朋友同行。
                      
                       这一等就等了十天,就在我等得心烦气燥的时候,傅师叔回来了。跟着两辆马车,车上载着很多物品和他邀来的三个朋友。傅师叔一一互相给我们做了介绍。,
                      
                       在前面驾着第一辆马车,上年纪的的那个,傅师叔叫他驼爷,长得干瘦干瘦,驼着背,从正面看上去还好,只是个干巴老头儿,从侧面看腰有点弯,能看到背后有个明显的凸起。手里拎着一支二尺长的旱烟杆,不时喷出两口青烟。驾着后面那辆马车的人也不年轻,五十岁左右,黢黑的一张脸,傅师叔叫他钟三哥,他的车上还有一个小伙儿,名叫顺子,是钟三的徒弟,穿一件盘扣粗布短褂,露出精壮的臂膀,很有些不驯之气,两人都是猎户出身。
                      
                       最后傅师叔向他们介绍我,说是他的师侄,钟三和顺子漠然点了点头,就去收拾他们车上的东西,驼爷吧嗒着他的旱烟,干脆看都没看我一眼。
                      
                       傅师叔说道:‘大家先回房休息,驼爷和钟三哥下午到我房里商议行程,明日咱们动身。’
                      
                       各人回房,傅师叔叫我到屋里,说道:‘这些人走南闯北,都有些真本事,难免自视甚高看不起别人,这一路上还要多倚仗他们,千万多体谅他们的不是。’
                      
                       我点头称是,让他放心,随后也回房去休息。我师父说过,休息好了,才有力气走更远的路,爬更高的山。
                      
                       吃过午饭,我睡了个午觉,醒来到傅师叔房里去看,驼爷、钟三和傅师叔围着桌上的一张图纸正在商议行程的事。驼爷很奇怪,好好的长凳不坐,而是蹲在凳子上面,嘴里不停地吧嗒着他的旱烟杆,不过能看出来,钟三和傅师叔都很看重他的意见。
                      
                       顺子坐在一边,只顾擦着手里一杆锃亮的长管猎枪,对他们商议些什么毫不关心。我看顺子比我大不了多少,本想跟他说几句话,但看他一副漠然的神态,似乎不愿意和人交流,就没有开口。
                      
                       我感觉自己没什么用处,就退出来,还回我房间里呆着等他们的消息。
                      
                  


                  84楼2010-03-30 2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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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很慢,一直到傍晚,傅师叔喊我吃晚饭,我问他行程定得怎么样,他说定好了,明天一早动身。我和师父游历了十多年,大多是徒步行走,主要集中在中原地区,往西往南都没有去过,确实不了解,就没有再问行程的细节。
                        
                         第二日一大早,鸡叫三遍,天刚蒙蒙亮我们一行五人驱车出发,钟三赶着第一辆马车在前,车上坐着傅师叔和顺子,驼爷和我乘第二辆车紧跟其后。
                        
                         驼爷是个烟鬼,打睁眼开始那杆大烟袋就不离手,时不时抽上一袋,他一上车,辛辣的烟油气味就充斥了车厢,连马闻了都打响鼻。他一个人抽还不算,还把烟袋装好递给我抽,似乎一点也看不出我受不了这个味道。
                        
                         ‘来,年轻人,抽一袋烟提提神儿。’驼爷一张嘴说话我就看到他两颗焦黄焦黄的门牙,跟烟袋锅上的烟油一个颜色。‘出门一袋烟,快活似神仙。’驼爷说着把烟竿伸到我面前。我忙摆手说不会不会不抽不抽,驼爷一瞪眼,说道:‘真不抽?’我说真不会抽。
                        
                         ‘不抽算了。’驼爷取出火引子点上烟丝,狠吸一口,那浓烟从口里吐出,又被鼻子吸进肚子里,在他肚子里转了一圈,鼻孔才又喷出淡淡的青烟,看上去确实很享受。过足了烟瘾,驼爷晃着脑袋得意地说道:‘男人不抽烟,白在世上颠。’他是说给我听的,可那烟真是很呛,我暗暗屏住气,等那烟散尽了再呼吸。
                        
                         就这样走了半日,我们停在一个名叫的11的小镇上稍事歇息,把马的套鞍卸下来让马也休息了一下,吃了过干粮,补充了清水,重又上路。
                        
                         后半日驼爷把钟三替下来,钟三到后面来和我同车厢。此后一直是这样,钟三、驼爷和傅师叔他们三个一轮半日在前面赶车,顺子有时候也替一下,不过很少,而我一次也没有赶过车,因为我根本不会赶,也不认得路。
                        
                         驼爷不在车上好过多了,钟三没有什么坏习惯,话也不多,偶尔和我闲聊几句,更多的时候是闭着眼睛打盹儿。马车颠簸得很厉害,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睡着。如果是傅师叔同车就又不一样了,他人很开朗,而且识闻渊博,常随性和我说一些沿途的地理风情,听着很是新鲜。
                        
                    


                    85楼2010-03-30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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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师叔又说道:‘昆仑山口是穿越昆仑的必经之地,由此口往北翻过昆仑山脉就是沙海,那里鸟兽绝迹,人畜是无法进入的。好在生有龙涎果的峡谷在山南水西,我们不用往北去,只要沿山脉往南,循水道之西,这样的峡谷应该很好辨认,只是昆仑浩浩千里,太过广大,不知要找到何年何月。’
                          
                           ‘总会找到的吧。’我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其实能不能找到龙涎果我并不太在意,我来这里是因为我师父想让我来,来代他看看更广阔的大千世界,这应该可以算是完成他的遗愿吧。可是昆仑实在太广大了,难怪连傅师叔也发出感叹,没有站在这面对眼前这嵯峨的群山,就不会知道生命有多渺小。我那时只有一个感觉,感觉只有这莽莽的昆仑才配站在天地之间,我们这些人简直就是天地间的蝼蚁,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这是一条鲜有人行走的道路,随意一眼望去就可以看到山与天相接的尽头,没有一户人家,看不到一个人影,路上满是细小的沙砾,和着黏土,车轮碾在上面发出喳喳的声音。傅师叔说这些沙砾全是大风从沙海那边吹过来的,惹得我惊叹不已,这昆仑的风真是强大,竟然可以把沙砾吹到这么远的地方。
                          
                           远远看到一块大石兀然立在远山之前,再近一些可以看到上面红色的大字‘昆仑山口’。
                          
                           前面的马车停下来,驼爷喊道休息一下再走,我们全部下车,吃些食物补充体力的同时,借机细细领略四周的风光。坐在马车上看和脚踏实地来看昆仑,动静之间完全是两种感觉,面前光秃秃的丘陵、硕大的昆仑远山使我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坐在马车上是感觉不到的。
                          
                           只有几株桑树白杨和几丛灌木有些绿色,除此之外苍莽荒寂充斥天地,可偏偏又那般气派非凡,我以前见过的山跟昆仑比起来,跟本不算是山。驼爷蹲在车辕下面又点上了他的烟袋,看着我惊愕的表情,吐了一口青烟说道:‘你看到的只是昆仑的脚趾头。’
                          
                           南方的天空上有几只秃鹰在盘旋,钟三抬头看看,对驼爷说道:‘有秃鹰的地方应该会有人居住吧,或者只是有动物在活动?’
                          
                           驼爷在鞋底上磕掉烟灰,说道:‘前方有人家,我们要在那里补充食物和清水,这里离向南的水道还有一段距离,其间没有水源,再走马车也没用了,到时候可以跟当地人换成东西。’
                          
                           我们上车继续赶路,绕过一个大山坡,远见沙土溅起老高,形成一条散柱状的尘烟。这荒芜人烟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尘烟,我奇道:‘那是什么?’
                          
                           傅师叔说道:‘是羊群。’
                          
                           走近,果然是灰色的羊群,烟尘中还隐着一个披羔皮外衣的牧羊人。
                      


                      87楼2010-03-30 2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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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驼爷嘴里叨着空烟竿,‘他们找蛇谷做什么?’
                            
                             ‘听说是为公家画什么图纸的。’黑羊皮帽老人侧头想了想,说道:‘是了,因为那里是无人区,从来没有人勘察过,他们是冒险为公家画地质什么图的。’
                            
                             ‘地质测绘图吧?’傅师叔提示道。
                            
                             ‘对对对,就是地质测绘图。’黑羊皮帽老人说道:‘当时他们还拿出一张图来给我们看,让我们指出蛇谷的方位。’
                            
                             ‘你们知道蛇谷在什么地方?’傅师叔问道。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焦虑,这些老牧人不会告诉他们蛇谷的方位吧。
                            
                             ‘不知道,我们都没有去过什么蛇谷。他们画的那张图歪歪扭扭的,看不懂。不过昆仑山的南面确有多蛇的山谷,听老辈人说离这里很远的,只怕不上千里,那里山高林密,有很多凶兽出没,和昆仑山北的沙漠一样都是无人区,没有人住,也没有人去。’说着黑羊皮帽老人压低声音,很神秘地说道:‘传说那里是神龙修炼的地方,人是去不得的,很久以前有人因为那里水草丰美,放牧到那里,连羊群带人都没有回来。’
                            
                             黑羊皮帽老人压着嗓音,说来煞有介事。傅师叔却松了一口气,这么说谁也不知道生龙涎果的蛇谷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在昆仑之南,那些人如果真是为此而来,早行几天也要慢慢寻找,而且关于神龙修炼的传说和《地皇经注本》中记载的龙涎果有真龙护佑的说法是吻合的。
                            
                             ‘你们也是去画图纸的?’黑羊皮帽老人突然问了这么一句。傅师叔趁势点头说:‘是的。’这些一辈子住在昆仑山的牧人就和昆仑山一样纯朴可敬,只要你话说出口,他们就不会怀疑。黑羊皮帽老人乌拉乌拉向其他人做了一番翻译,估计是说我们这些人也是‘画图纸’的,然后那些老牧人都将崇敬的目光投向我们。
                            
                             傅师叔和驼爷又问了很多问题,大多是关于昆仑向南的行程。从对话中得知这些牧人属柯尔克孜族,同时得知驼爷早年来过昆仑,和其它地域的柯尔克孜族人打过交道,并学会一些简单的柯尔克孜族口语。我这才明白傅师叔为什么找一个驼背的老人同行。
                            
                             来了外客在柯尔克孜族是挺隆重的事,我们受到热情的款待,晚上这些柯尔克孜族老牧人们都留在那个牧羊人家和我们一起吃饭,手抓羊肉和香咸的浓茶是我进昆仑山和出昆仑山这一段时间里最可口的一顿饭。
                            
                        


                        89楼2010-03-30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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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分散在各家住了一夜,天一亮就起身,两辆马车连马带车留给柯尔克孜族的牧羊人,同时也获得牧羊人慷慨的回赠。那是五头健壮的黑毛驴,翻山越岭,这些生在高原的毛驴比我们的马要有耐力,况且马后面还拉着车,就如驼爷说的,再往前走马车就不能用了。
                              
                               傅师叔他们都认为走在我们前面的人十有八九和我们抱有同一目的,到满是蛇虫瘴气的地方搞地质测绘?谁会相信这种鬼话。不过傅师叔他们并不着急,因为相比之下我们还是有优势的,我们有黑驴代步,柯尔克孜族的老牧人们说,我们前面的人是乘马车上路的。
                              
                               每个水袋都装满清水,带上帐蓬猎枪等必须的用品,和少许的食物。不敢带很多食物是因为高原的黑毛驴耐力虽好,但毕竟个儿小,负重比马还是差一些,另外钟三也说前面只要有动物山林,食物就不成问题。他是老猎手,有常年在山林行走的经验。
                              
                               那个柯尔克孜族的牧羊人骑着马向南送了我们一程,翻过一个山岗,眼前是略有起伏一望无际的戈壁,在此和牧羊人挥手作别。在牧羊人高亢的歌声中,我们骑上黑毛驴向南缓行,不敢跑得太快,驼爷说透支了毛驴的体力只会更慢。
                              
                               没有参照物,我把罗盘拿在手里不断校正前行的方向。上午随着太阳升高,苍茫的戈壁滩像是要被太阳点燃,热风袭人,等到日上中天,地上的每一粒砂石都在发射热量,烤得人几乎发疯。午后,随着红日西沉,温度又骤然下降,寒风卷着砂石打在脸上生疼。
                              
                               走了一天,戈壁的尽头还是戈壁。
                              
                               驼爷说再走一天才可以走出这片戈壁,我们不得不就地支开帐蓬,又收集了一堆枯枝干草燃起火来取暖。夜间的风很大,吹得星火四溅,围着篝火草草吃过干粮忙钻进帐篷。余火很快被风吹散,帐外漆黑一片。
                              
                               我和驼爷住在一个帐里。在酷热中走了一天早已精疲力竭,一躺下很快就睡了过去,半睡半醒间我听到帐篷外面呼啸的风声。
                              
                               黑暗中,我清晰地看到一条蛇,一条通体如夜空一般漆黑的蛇,无声地滑进我的帐里,眼睛亮得如同夜空闪动的星光,火红的信子吞吐不定,像是燃烧的火苗,发出咝咝的声音,如风吹过山谷的罅隙。
                              
                               黑蛇从驼爷身上爬过,来到我的头前,如火的信子已经吐到我的脸上,我惊恐交加,想叫出声,张大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想动,一丝也动不了。
                              
                               黑蛇贴着我的身体缓缓游到左侧,猛然间向前一窜,一口咬住我的左手心,然后疯狂地左右扭摆身躯,竟要从我的手心钻进手臂,眼看着蛇身就钻进一大截,留在外面的身躯还在使劲摇摆着向里钻。一阵剧痛从手心传到手臂,我大叫一声,终于喊出声音,醒了过来。
                              
                               竟然只是一场梦。
                              
                               可是左手臂确实还在隐隐作痛,尤其是手心,好像有十几根针不停地在刺。我举起左手来看,不要说蛇,好端端的一丝伤痕也没有。
                              
                               驼爷被我惊醒,翻了个身说道:‘年轻人,不睡觉瞎咋呼什么呢!’
                              
                               我心有余悸,左手兀自微微颤抖,再也无法入睡。坐起身反复翻看手掌,曲张几下手指,除了有些疼,没有任何异样。风声已停,我把帐篷掀开一条缝向外看,晨光依稀,帐外很亮,能看到青沉沉的天空。一夜已经过了。
                              
                               驼爷突然开口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天阴了,是不是要下雨了?’
                              
                               我诧异道:‘没有啊,天气很好。’
                              
                               驼爷一怔,说道:‘那怎么会有雷声?’
                              
                               ‘雷声?没听到有雷声啊。’我更觉诧异,掀开帐篷一角再看,天光虽没有大亮,还是能清楚地看到青沉的天空上没有一片阴云,没有云,怎么会有雷声?
                              
                               我对驼爷说道:‘你肯定听错了,天气很好,天上连片云都没有,那里会有雷声。’
                              
                               驼爷示意我噤声,侧起耳朵细听,随即瞪了我一眼,说道:‘你听不到雷声?’
                              
                               我茫然摇头,驼爷显然更相信自己的耳朵,起身掀开帐篷自己看,冷风忽地扑进来,冲得我打个寒噤。头上是晴朗的暗青色天空,一片云都没有,当然不会打雷。
                          


                          90楼2010-03-30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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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气!明明刚才有雷声。’
                                
                                 驼爷说着又竖起耳朵来听,这次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摇了摇头,用手指按按耳背,再听,还是听不到。驼爷怀疑自己的听力出了问题,自嘲道:‘这年纪大了,耳朵是没有年轻人好使了。’撑了一下腰对我说道:‘再睡一会儿吧,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再想睡个好觉就不定到什么时候了。’
                                
                                 刚侧身躺好,驼爷双眼一瞪猛地又从地上弹了起来,叫道:‘真的有雷声!不是天上的,是地下的!’
                                
                                 我俯身去听,果然听到隆隆的声响,从极远处传来,似来自极辽远的天边,又似来自极深远的地心深处。
                                
                                 我站起身,声音消失了。
                                
                                 地下会有雷声?以驼爷的见多识广显然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看上去和我一样惶惑。隆隆的响声很微弱,可是我能感觉到那种音域中蕴藏的力量可能有多大,没有惊天动地的力量,发不出如此低沉的声响。
                                
                                 我第一次在驼爷的眼睛里看到充满疑惑的恐惧,我看到他的眼睛在问我,那是什么声音?可惜我更不知道。
                                
                                 跟着驼爷冲出帐外,把另一个帐篷里的傅师叔他们叫醒,三个人尤在梦中。等他们出来,只见戈壁苍茫,头上的天空呈一种奇怪的藏蓝色。站在帐外仔细听,除了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俯到地上,单耳贴地,能听到隆隆的雷声,比方才还要大一些。
                                
                                 五头拴在钉帐篷桩上的黑毛驴不安分起来,开始骚动不安,逐渐又变得惊慌失措,长嘶短叫,蹦来跳去。驼爷和钟三跑过去拽紧缰绳,他们都是赶牲口的老手,连声吆喝,却怎么也拽不住,这五头原本温驯的高原毛驴显得狂躁之极,一副不挣脱缰绳不罢休的势头。
                                
                                 在荒漠和戈壁这样的环境里,牲畜远比人敏感,它们更容易察觉危险的来临。我们不禁愕然相对,不要说傅师叔和驼爷、钟三、顺子他们,连我都知道,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91楼2010-03-30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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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我根本不及反应,野牛冲到我面前,眼看要把我踏成肉饼,却突然跪在地上发抖,又在电光火石间身首分离。先惊后吓,我委顿在地半天动弹不得。那道黑影一闪即没,会是什么东西呢?它的啸声竟然能盖过万牛奔腾的巨响,它又凭什么力量能在眨眼间掠去硕大的牛头?黑影已无影无踪,砂石弥漫处,野牛滚烫的颈血喷洒数尺之远,直溅到我身上。黑红的牛血沾了沙尘,腥气扑鼻。
                                  
                                    隆声渐远,砂尘散落,我听到傅师叔在高声喊着我的名字,他们折回头来找我了。我忍着疼痛站起,看到傅师叔四人穿过砂尘而来。 他们见了那具少了牛头的野牛尸,比我还要吃惊。他们惊于我不仅放倒了野牛,竟还能把牛头斩掉。
                                  
                                   我告诉他们牛头不是我斩的,我也没有那个能力,我背后的药兜里倒是有一柄短刀,那还是傅师叔临行分发的,四个人每人一把。以这柄短刀斩下这么大的牛头,显然是不可能的。
                                  
                                   傅师叔向四周打量一下,奇道:‘牛头呢?’
                                  
                                   这句话把大家问傻了,只见黄沙漫漫,沙尘还未散尽,看不到太远,视线里躺倒在砂砾上的野牛都是全尸,那是方才突围钟三和顺子开枪射倒的,并没有多余出来的牛头。
                                  
                                   我将看到黑影的事说给他们听,这么想来只有一个可能,牛头是被黑影掠走了。驼爷和钟三蹲身观察那具无头牛尸,细看过,钟三开口说道:‘从牛脖子断裂的伤口看,牛头像是被利齿撕掉的。’驼爷点头表示同意钟三的判断。
                                  
                                   我们相顾骇然,因为依我的描述,那东西是一闪即逝的,快到我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如果牛头是被咬掉的,那说明黑影只需一口就可以啃下牛头。想想,什么活物有这么尖利的牙齿,这么大的嘴?
                                  
                                   狮?虎?豹?熊?我也算是跟着师父久走山林,大一点的猛兽见得不多,却也都见过,这时一一想起,随即又逐一否定。可以肯定,狮虎豹熊之类断然一口咬不下牛头,另外,狮虎豹速度虽快,还不至于快到一闪即逝,看都看不清的地步。
                                  
                                   那这个黑影会是什么呢?我把目光投向傅师叔,他见闻广博,也是摇头不语。
                                  
                                   驼爷问我:‘你不是听到吼啸声了么?像是什么叫声?’
                                  
                                   ‘像是老虎的啸声,’我一开口又觉得不对,那根本不是虎啸啊,摇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接着说道:‘不过不是虎啸,虎啸声我听过,这种啸声我说不上来,是一种从来没听过的声音。’驼爷让我学学那个声音,我一张口嗓子就哑了,那个低沉的音域根本不是人的声带能发出的。
                                  
                                   看着他们几个惘然的神情,我心里蓦地感到莫名的恐惧。这才是昆仑的脚趾头,再往前走,一定有更奇异恐怖的事情等着我们,我有预感。
                                  
                                   无头牛尸就躺在砂砾上,可是谁也不敢说夺去牛头的可能是什么东西。没办法,路还要往前走,待把黑影带来的恐惧和惘然收起来,才发现我们现在的境况实在是不太妙。
                                  
                                   我受了伤,行动不便,本来驮着我的那头黑驴子也不知去向。回到扎营的地方,仅有的两顶帐篷已被野牛群冲踏稀烂,只剩零乱的几块碎片散落在砂石上。最要命的是,我们五个人只剩下一袋清水,这还是驼爷的那袋水挂在黑驴鞍上拴在帐外才得以幸免,其余的水袋都拿到了帐子里,水都浇了砂地了。
                                  
                                   没有水比没有吃的更可怕,没有东西吃,人可以撑五天,没有水,只能撑两天。
                                  
                                   顺子开始骂起了娘,不过万幸他和钟三的猎枪都挂在帐外的驴鞍上,要是昨晚拿回帐里,我们几个早就成了野牛脚下的血泥。
                                  
                                   砂尘散尽,烈日上到半空,气温迅速升高,风吹到脸上开始变得很热,两个时辰前还是寒风凛冽,现在已经如同酷暑难当。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一日一夜气温会差别这么大,日落就是严冬,日出就是伏暑。
                                  
                                   驼爷看上去有些满不在乎地点燃他的旱烟。命都差点没了,烟杆也没丢下。‘还要向前走吗?’驼爷嘬了一口烟,问傅师叔。
                                  
                                   ‘你的意思呢,驼爷?’傅师叔一脸凝重。
                                  
                                   ‘我们少了一个牲口,多了一个病号。’驼爷用下巴指了指我,‘我们的水不太够,最近的水源还要两天的路程,带上他怎么也要走三天,顺利的话,应该可以走到。’
                                  
                                   ‘如果不顺利呢?’傅师叔问。
                                  
                                   ‘不顺利那就难说了,遇上暴风或者迷失方向,五天内找不到水源,见不到仙果我们就都升天了。到时候不要说人,驴也活不了。’
                                  
                                   钟三说道:‘我看不如返回休整,补充了水和帐篷再向前走,这昆仑戈壁温差太大,白天这一袋水根本不够喝,黑了没有帐篷都还不冻死?听驼爷这意思遇不遇上暴风还没准儿,就是不遇上暴风再来群野牛,那就全都完蛋了。’
                                  
                              


                              93楼2010-03-30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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