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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这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不知真假，看客们图一乐，聊作消遣吧。
烟雨低回，柳絮停飞，她就是在这样朦胧的江南景致里与他初遇。
彼时，她哼唱着柔软动听的小曲、翘着白嫩的小脚，坐在小船上从石拱桥下穿过，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蓦然一抹白的晃眼的光照亮了迷离的眼底。
身穿白色中山装的青年男子，手举一把黑色的伞，站在石桥中央，似乎是在找唱歌的人，低头刹那，与那船头放荡不羁的小姑娘四目相对，嘴角微微一勾，冲开了漫天阴霾。
学堂的老夫子曾教过她们一首诗，她从来不肯好好听学，此时不知为何能清晰想起那短短两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小小的姑娘忘了歌唱，撑着身子坐起，直到那石桥上的人渐渐与雨雾融为一体，分不清那惊鸿一瞥是梦，还是不小心看见了遗落在凡间的仙君。
小镇偏远，坐落在大山环绕中间，说与世隔绝也不为过。号称镇，不过数百余户还空了不少，来来往往总共就那么些人，邻里之间谁都认识，来了一个外乡人，很快传遍了小镇。
她心里还想着那不知名的青年，小伙伴拉她去看外乡人长什么样，也提不起半分兴趣，直到学堂的老夫子数日不见这野丫头来家里捉人，痛心疾首的对她母亲说，适逢乱世，即使是女孩子也应该多学点知识，遇见难事不至于措手不及。
小镇里的男人，有胆识有梦想的都出去拼一拼事业了，靠留守在家的女人们为家里的老老幼幼撑起一片天。
支持丈夫出山闯荡的母亲觉得老夫子说的有道理，拿着扫帚将她打进了学堂。
在一片混乱中，她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白衣男子。
依然是他在上——站在讲台上——手拿书卷，勾着嘴角，微微低头回望她，眼里含着细碎的星光。
[你，你……]她无礼的用手指着他，无视同学们的低声调笑。
拿着断掉扫帚的母亲，也没想到学堂里授课的不是老夫子，而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和女儿齐齐站在门口发愣。
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男子温和的走向母女两，嗓音轻柔，自我介绍[我姓罗，初到贵镇，夫子近日有些身体不适，我暂时代课几节。]
许是男子高雅修洁，许是男子高蹈出尘，从未见过此等人物的小镇居民，没做过多试探、质疑，接纳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将各家孩子放心大胆交到他手中接受教育。
闭塞的小镇上数十年来只有一名年迈的夫子，似乎是因为后继有人，心无牵挂，老夫子这一病再未好过，缠绵病榻，直至驾鹤西行。感念老夫子师德高尚，远走的子女又无法通信报丧，小镇居民皆披麻戴孝为其送行。
[罗老师，你看什么？]小姑娘长高了许多，踮踮脚可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
烟雨霏霏，他站在出镇的路道上，遥遥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取下臂间的黑色布章，修长的手指将其折叠整齐，缓缓说道[‘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乃千人之长也。’]
目不转睛望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心里起了些躁气，语气不善[你又在说些什么我不懂的话呢？当初你可答应过我，如果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就得放我一天假，随我出去玩儿。]
无奈轻笑，上了这么久的课，还没能把这天天想着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小丫头拧过性子，学得半分女孩子样。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上课的时候，我有教过。]总不能真放她出去胡闹一天，他故意板起脸，问道。
总是温润如江南烟雨的男子，严肃起来也挺能唬人，她心虚的转动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理不直、气不壮的回答[真听不懂，肯定是因为你没有教好我。]
蓦然浅笑，他没有在课堂上讲过，她自然听不懂[天地不夸耀自己的明亮，大水不夸耀自己的清澈，大火不夸耀自己的炎烈，有德之君不夸耀自己德行的高远，这样才能做众人的领袖。]
[嗯？你叽叽歪歪的说什么？]她微微歪头，两条麻花辫在空中小幅度的荡起来，还以为会被他继续批评，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
见着有趣，他伸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小辫子，没好气的说[老师在给你重新解释，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努了努嘴，心里涌上一股窃喜，她厌烦旁人碰她，却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欢喜，虽然仅仅只是头发[那你现在说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将目光放向远处[夫子一生德行高洁，我、我心生羡慕而已。]
似懂非懂的同他一齐看向埋葬着老夫子的群山深处，她试探着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心安慰道[你还年轻呢，等你死了，大家也会因为你的德行高洁而送你过去。]
怔愣着望向无辜又认真说出这句话的小姑娘，他一时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罢了，大家都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拽着他衣袖的小手像被黏在衣服上了，见他没有挣脱，圆圆的脸上露出快活的笑意，那点年少不知愁的伤感被轻易冲散，笑靥如花随他归去。
这是我听来的一个故事，不知真假，看客们图一乐，聊作消遣吧。
烟雨低回，柳絮停飞，她就是在这样朦胧的江南景致里与他初遇。
彼时，她哼唱着柔软动听的小曲、翘着白嫩的小脚，坐在小船上从石拱桥下穿过，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蓦然一抹白的晃眼的光照亮了迷离的眼底。
身穿白色中山装的青年男子，手举一把黑色的伞，站在石桥中央，似乎是在找唱歌的人，低头刹那，与那船头放荡不羁的小姑娘四目相对，嘴角微微一勾，冲开了漫天阴霾。
学堂的老夫子曾教过她们一首诗，她从来不肯好好听学，此时不知为何能清晰想起那短短两句话：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小小的姑娘忘了歌唱，撑着身子坐起，直到那石桥上的人渐渐与雨雾融为一体，分不清那惊鸿一瞥是梦，还是不小心看见了遗落在凡间的仙君。
小镇偏远，坐落在大山环绕中间，说与世隔绝也不为过。号称镇，不过数百余户还空了不少，来来往往总共就那么些人，邻里之间谁都认识，来了一个外乡人，很快传遍了小镇。
她心里还想着那不知名的青年，小伙伴拉她去看外乡人长什么样，也提不起半分兴趣，直到学堂的老夫子数日不见这野丫头来家里捉人，痛心疾首的对她母亲说，适逢乱世，即使是女孩子也应该多学点知识，遇见难事不至于措手不及。
小镇里的男人，有胆识有梦想的都出去拼一拼事业了，靠留守在家的女人们为家里的老老幼幼撑起一片天。
支持丈夫出山闯荡的母亲觉得老夫子说的有道理，拿着扫帚将她打进了学堂。
在一片混乱中，她再次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白衣男子。
依然是他在上——站在讲台上——手拿书卷，勾着嘴角，微微低头回望她，眼里含着细碎的星光。
[你，你……]她无礼的用手指着他，无视同学们的低声调笑。
拿着断掉扫帚的母亲，也没想到学堂里授课的不是老夫子，而是一名年轻的男子，和女儿齐齐站在门口发愣。
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男子温和的走向母女两，嗓音轻柔，自我介绍[我姓罗，初到贵镇，夫子近日有些身体不适，我暂时代课几节。]
许是男子高雅修洁，许是男子高蹈出尘，从未见过此等人物的小镇居民，没做过多试探、质疑，接纳了一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将各家孩子放心大胆交到他手中接受教育。
闭塞的小镇上数十年来只有一名年迈的夫子，似乎是因为后继有人，心无牵挂，老夫子这一病再未好过，缠绵病榻，直至驾鹤西行。感念老夫子师德高尚，远走的子女又无法通信报丧，小镇居民皆披麻戴孝为其送行。
[罗老师，你看什么？]小姑娘长高了许多，踮踮脚可以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更远的地方。
烟雨霏霏，他站在出镇的路道上，遥遥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取下臂间的黑色布章，修长的手指将其折叠整齐，缓缓说道[‘天地不昭昭，大水不潦潦，大火不燎燎，王德不尧尧者，乃千人之长也。’]
目不转睛望着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心里起了些躁气，语气不善[你又在说些什么我不懂的话呢？当初你可答应过我，如果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就得放我一天假，随我出去玩儿。]
无奈轻笑，上了这么久的课，还没能把这天天想着上房揭瓦、下河摸鱼的小丫头拧过性子，学得半分女孩子样。
[你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上课的时候，我有教过。]总不能真放她出去胡闹一天，他故意板起脸，问道。
总是温润如江南烟雨的男子，严肃起来也挺能唬人，她心虚的转动一双黑白分明的水眸，理不直、气不壮的回答[真听不懂，肯定是因为你没有教好我。]
蓦然浅笑，他没有在课堂上讲过，她自然听不懂[天地不夸耀自己的明亮，大水不夸耀自己的清澈，大火不夸耀自己的炎烈，有德之君不夸耀自己德行的高远，这样才能做众人的领袖。]
[嗯？你叽叽歪歪的说什么？]她微微歪头，两条麻花辫在空中小幅度的荡起来，还以为会被他继续批评，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长串话来。
见着有趣，他伸手轻轻扯了一下她的小辫子，没好气的说[老师在给你重新解释，方才说的那句话是何意。]
努了努嘴，心里涌上一股窃喜，她厌烦旁人碰她，却因为他的触碰而感到欢喜，虽然仅仅只是头发[那你现在说的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将目光放向远处[夫子一生德行高洁，我、我心生羡慕而已。]
似懂非懂的同他一齐看向埋葬着老夫子的群山深处，她试探着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心安慰道[你还年轻呢，等你死了，大家也会因为你的德行高洁而送你过去。]
怔愣着望向无辜又认真说出这句话的小姑娘，他一时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说[罢了，大家都回去了，我们也走吧。]
拽着他衣袖的小手像被黏在衣服上了，见他没有挣脱，圆圆的脸上露出快活的笑意，那点年少不知愁的伤感被轻易冲散，笑靥如花随他归去。
有些东西一旦粘上，只会沉沦至死，春风十里柔情，难诉落花寂寂之音。
他数着寒来暑往，算着日升月落，宁静安详的日子让人开始变得急切起来。
在一个寻常的春日午后，多年只有寥寥书信与钱财寄回的她的父亲，负伤归来。她还未从强烈的惊喜里回神，一个令她错愕的消息接踵而来。
父亲参与了起事，因作战英勇接连升职，却在一次伏击战中被射中，若不是同一镇上的兄弟拼死将他拉回来，他可能这辈子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想要感激兄弟，却因两人级别相差无几，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对方的独子，以报救命之恩。
[为什么你报恩，要拿我的人生来换？]她不能理解，以致不顾那与自己即将要定亲的青梅竹马还在一旁听着，也要怒而质问。
父亲更是不能理解，大声训斥[自古父债子偿，更何况儿女婚事本就由父母说了算，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罗老师说过：施恩莫望报，望报莫施恩。阿叔舍身救你，难不成是为了让你拿女儿来报恩的？]
几年未见女儿，父亲没曾想这丫头越发牙尖嘴利，咬着牙问妻子[罗老师是哪个混货？]
[就镇上那教书先生，你之前回来不是见过一次吗？]
想起那如朗月入怀的青年男子，父亲说不出埋汰之言，硬着头皮道[老子在外拿命拼，不就是为了让你娘两从这穷山恶水里出去，过上好日子？你与这小子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现在他爹又救了你老子一命，你嫁给他，稳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救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要真想报恩，那你嫁不就好了！逼我做什么！]气急败坏之下，她拉开家门跑了出去。
闷着头一路跑到山脚，气喘吁吁坐在小河边的草地上，她扯着地上的草叶，红着眼嘟囔着不知在骂谁。
[晓晓，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吗？]半大的小子跟来了，蹲在她旁边小心问她。
[嫁给你有什么好的？你又脏又丑又没用，跟着你吃糠咽菜啊？]她将无处发泄的怒火朝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冲去，她曾无数次将这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子按在身下胖揍，骂两句更是家常便饭。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知道你最想嫁的人其实是罗老师，但是罗老师不会娶你的，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随意穿着一件洗发白了的长衫的小子，说出的话石破惊天，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美丑早就能自主分辨，那颗幼稚的心钻出土壤，对喜爱的人蠢蠢欲动。
[你凭什么说罗老师不会娶我？你才趁早死了心！等我在长大点，罗老师会来我家提亲的！]
[你可能还没听说，]如动物界的雄性为了争夺雌性的青睐而表现出的敌意，瘦弱的男孩冷笑道
[我阿爹说，罗老师很有可能是某个司令家的私生子，本来不受重视，但那个司令的所有儿子都死了，现在正到处找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这消息对于懵懂的小姑娘来说过于震撼，久久不能消化其中含义。
[如果他们找到罗老师，肯定会带他回去继承家业，你只是一个乡野小丫头，有什么资格给罗老师做媳妇？就算你长得好看，但大城市里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冷酷的话从男孩口中出来，人的嫉妒心，和年龄无关。
[我……我……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没有关系，反正你和我还小，我回去会求我阿爹这次带我一起出去，等我功成名就了，再回来娶你。那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比罗老师差。]
望着少年不服输的背影，她深陷迷茫。
原来，她都不配肖想他吗？
在她沉默以对中，两家顺利定下婚约，只等少年凯旋，便把亲事结。
那天，她家张灯结彩好比过年，她穿着大红彩衣，没有丝毫欢喜，如孤魂野鬼站在镇口大槐树下，仰头望着星汉灿烂的夜空。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闻声望去，看见了他担忧的脸。
[罗老师？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他顿了顿，笑意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涩苦[我不喜热闹，出来寻个安静，恰巧见你在此。]
[是吗……]她想问他，自己这般小就定下了亲，有没有什么要提点她的，可话在嘴边却问不出来，只是泪眼迷离的望着他。
他错眼望向天空，说[今夜月色很美，还记得我教过你们一首古诗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轻轻一笑，他遵着师之德，言语鼓励[看来晓晓有认真学习，还记得这首古诗。]
轻松下来的氛围让她吐出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去拽他的衣袖[罗老师……]
[嗯？]
[你会回大城市去吗？去当你的司令之子？去认识更多好看的女人？]
忍不住笑起来，他问她[你从哪听到的这些闲言碎语？]
[大家都在说。]若不是众人议论纷纷，她也不会默许自己的婚事这般草率定下，而放弃坚持多年的眼前人。
摇了摇头，他道[莫说这是无稽之谈，就算是真的，我既然多年前放弃这些功名利禄，又怎会轻易回去？晓晓，我愿与你亲近，只因你年岁虽小，但却是懂我之人，以后这般流言，莫再轻信。]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晓晓，晓晓，你怎么了？]他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少女为何无征兆的哭泣。
她豪迈的用衣袖当布巾擦了脸，仰头道[罗老师，我可以继续当你的学生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学下去，我便会一直教你。]
[一言为定！]
少女脸上的泪痕未干，笑意却已绽放在眼底。
山野千里，携手并行，纵使眼前迷雾蒙蒙，但生命之长，谁也不愿误了余生春光。
他数着寒来暑往，算着日升月落，宁静安详的日子让人开始变得急切起来。
在一个寻常的春日午后，多年只有寥寥书信与钱财寄回的她的父亲，负伤归来。她还未从强烈的惊喜里回神，一个令她错愕的消息接踵而来。
父亲参与了起事，因作战英勇接连升职，却在一次伏击战中被射中，若不是同一镇上的兄弟拼死将他拉回来，他可能这辈子再也回不到自己的家乡。想要感激兄弟，却因两人级别相差无几，想来想去最终决定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对方的独子，以报救命之恩。
[为什么你报恩，要拿我的人生来换？]她不能理解，以致不顾那与自己即将要定亲的青梅竹马还在一旁听着，也要怒而质问。
父亲更是不能理解，大声训斥[自古父债子偿，更何况儿女婚事本就由父母说了算，你不同意也得同意！]
[罗老师说过：施恩莫望报，望报莫施恩。阿叔舍身救你，难不成是为了让你拿女儿来报恩的？]
几年未见女儿，父亲没曾想这丫头越发牙尖嘴利，咬着牙问妻子[罗老师是哪个混货？]
[就镇上那教书先生，你之前回来不是见过一次吗？]
想起那如朗月入怀的青年男子，父亲说不出埋汰之言，硬着头皮道[老子在外拿命拼，不就是为了让你娘两从这穷山恶水里出去，过上好日子？你与这小子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现在他爹又救了你老子一命，你嫁给他，稳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救的人是你又不是我，你要真想报恩，那你嫁不就好了！逼我做什么！]气急败坏之下，她拉开家门跑了出去。
闷着头一路跑到山脚，气喘吁吁坐在小河边的草地上，她扯着地上的草叶，红着眼嘟囔着不知在骂谁。
[晓晓，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吗？]半大的小子跟来了，蹲在她旁边小心问她。
[嫁给你有什么好的？你又脏又丑又没用，跟着你吃糠咽菜啊？]她将无处发泄的怒火朝一起长大的小伙伴冲去，她曾无数次将这比自己大几岁的小子按在身下胖揍，骂两句更是家常便饭。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知道你最想嫁的人其实是罗老师，但是罗老师不会娶你的，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随意穿着一件洗发白了的长衫的小子，说出的话石破惊天，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美丑早就能自主分辨，那颗幼稚的心钻出土壤，对喜爱的人蠢蠢欲动。
[你凭什么说罗老师不会娶我？你才趁早死了心！等我在长大点，罗老师会来我家提亲的！]
[你可能还没听说，]如动物界的雄性为了争夺雌性的青睐而表现出的敌意，瘦弱的男孩冷笑道
[我阿爹说，罗老师很有可能是某个司令家的私生子，本来不受重视，但那个司令的所有儿子都死了，现在正到处找这个流落在外的儿子。]
这消息对于懵懂的小姑娘来说过于震撼，久久不能消化其中含义。
[如果他们找到罗老师，肯定会带他回去继承家业，你只是一个乡野小丫头，有什么资格给罗老师做媳妇？就算你长得好看，但大城市里好看的姑娘多了去了，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冷酷的话从男孩口中出来，人的嫉妒心，和年龄无关。
[我……我……我讨厌你！]
[你讨厌我没有关系，反正你和我还小，我回去会求我阿爹这次带我一起出去，等我功成名就了，再回来娶你。那时候，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比罗老师差。]
望着少年不服输的背影，她深陷迷茫。
原来，她都不配肖想他吗？
在她沉默以对中，两家顺利定下婚约，只等少年凯旋，便把亲事结。
那天，她家张灯结彩好比过年，她穿着大红彩衣，没有丝毫欢喜，如孤魂野鬼站在镇口大槐树下，仰头望着星汉灿烂的夜空。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她闻声望去，看见了他担忧的脸。
[罗老师？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他顿了顿，笑意在夜色下显得有些涩苦[我不喜热闹，出来寻个安静，恰巧见你在此。]
[是吗……]她想问他，自己这般小就定下了亲，有没有什么要提点她的，可话在嘴边却问不出来，只是泪眼迷离的望着他。
他错眼望向天空，说[今夜月色很美，还记得我教过你们一首古诗吗？‘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轻轻一笑，他遵着师之德，言语鼓励[看来晓晓有认真学习，还记得这首古诗。]
轻松下来的氛围让她吐出一口气，鼓足了勇气去拽他的衣袖[罗老师……]
[嗯？]
[你会回大城市去吗？去当你的司令之子？去认识更多好看的女人？]
忍不住笑起来，他问她[你从哪听到的这些闲言碎语？]
[大家都在说。]若不是众人议论纷纷，她也不会默许自己的婚事这般草率定下，而放弃坚持多年的眼前人。
摇了摇头，他道[莫说这是无稽之谈，就算是真的，我既然多年前放弃这些功名利禄，又怎会轻易回去？晓晓，我愿与你亲近，只因你年岁虽小，但却是懂我之人，以后这般流言，莫再轻信。]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落下，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晓晓，晓晓，你怎么了？]他一时手忙脚乱，不知少女为何无征兆的哭泣。
她豪迈的用衣袖当布巾擦了脸，仰头道[罗老师，我可以继续当你的学生吗？]
[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学下去，我便会一直教你。]
[一言为定！]
少女脸上的泪痕未干，笑意却已绽放在眼底。
山野千里，携手并行，纵使眼前迷雾蒙蒙，但生命之长，谁也不愿误了余生春光。
二十的姑酿多半已嫁为人妇，cāo持家务，而她因着未婚夫非要出去闯片天地才肯迎娶，让她成了小镇上没人敢上卝门说qīn的“老姑酿”。
无视母qīn的心焦气躁，她怡然自得，毫无急切之心。农事忙了帮母qīn下田干活，闲着了就去课堂听他讲学。
[罗老卝师，这首诗我都听你讲了不下十遍，你是不是不会其他的呢？]她坐在一群小孩儿前面，吊儿郎当的玩卝nòng着máo笔问。
闲闲瞥了她一眼，他拿着书卷反问[既然你这般熟悉，今曰的课由你来上可好？]
圆溜溜的大眼一睁，她不客气的拒绝[凭什么？你拿束脩，我可没拿。]
深山沟的居民哪有什么钱财，无非东家一篮基弹，西家一袋米面，条件好点的给些腌制鱼肉，就算是一年的学xí费用了。
她知道，偏要说出来气他。
[你蹭了这么多节课，不打算还吗？]他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皱了皱秀气的鼻，她想了想，妥协[那我讲的不好，你不准批卝评我。]
[第一次，不批卝评。]说着，他将手中握得wēn热的书卷递给她，微微一笑，走到窗边，背着手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凝望着她。
心虚的轻咳两声，双手将线装书本拽的紧紧的，步履沉重的走上讲台[那个，我虽然听得多，但我没有罗老卝师懂得多，所以啊，我要是讲的不好，你们也不准笑，更不准回去跟你们爹酿说今曰是我上的课！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哪个小兔崽子说了，哼哼，等着屁卝股开huā！]
见她故作卝è狠狠的模样，他jìn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她面sè微红，将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夹在耳后，露卝出顺滑的下颌线，还有白卝nèn的脖颈。
他撇开眼，沉声说[别浪费时间，快点开始。]
[哼，老东西。]她不快的低骂一句，以为他没听见，安然翻开泛黄的书页，照本宣科。
撵了撵手指，他发现自己手有点养，想揍人。
少卝女的声音清脆悠扬，如雨丝沁润心田，一字一句娓娓动听，珠圆玉润，使人沉醉其中。
[怎样怎样？我今天讲的怎样？]下了课，她不好意思去问那群小萝卜头，拽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后追着问。
挣了一下，衣袖被拽的太紧，没挣开，见旁边没人，他任她拽着说[差强人意。]
[唔？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说这就没意思了，仿佛是为了敷衍我。]
[老东西能说出什么好词来？]
小卝脸涨红，偷看他的脸sè不像生气，壮了胆说[你听见了？耳朵这么好，怎么会是老东西呢？你才大我十六岁，年轻着呢。]
他不知意味的挑卝起嘴角，也不说话，就那般定定的看着她。
[你、你看什么……有话直说。]在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下，心跳的越来越快，似要从胸腔跳出来一般。
[自从当了你们的老卝师，我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他噙着一抹笑意，悠哉的边走边说。
她忙跟上，顺口说道[逢年过节你不是没上课吗？]
[周扒皮也没你这么心狠，]没忍住手养，扯了扯她的小辫子[你们都放假了，我讲学给谁听？]
[那你想怎样？]将小辫子抓在手里，免得他又动手，她是要面子的大姑酿了，被人卝大庭广众之下扯辫子多难为情。
学堂离他的屋子相隔不远，就几步路，而他显然没打算让她进屋去，站在紧锁的门口，他狡黠一笑[虽然你上课差强人意，但教几个小孩子够用了。就当补学费，以后这几个小孩子就由你来教了，好不好啊晓晓老卝师？]
这要qiú还真是出人意料，但她内心涌上一阵欢喜。
老卝师啊，她也是老卝师了，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和他的差距再慢慢缩进？他并不是她不可肖想的存在？
无视母qīn的心焦气躁，她怡然自得，毫无急切之心。农事忙了帮母qīn下田干活，闲着了就去课堂听他讲学。
[罗老卝师，这首诗我都听你讲了不下十遍，你是不是不会其他的呢？]她坐在一群小孩儿前面，吊儿郎当的玩卝nòng着máo笔问。
闲闲瞥了她一眼，他拿着书卷反问[既然你这般熟悉，今曰的课由你来上可好？]
圆溜溜的大眼一睁，她不客气的拒绝[凭什么？你拿束脩，我可没拿。]
深山沟的居民哪有什么钱财，无非东家一篮基弹，西家一袋米面，条件好点的给些腌制鱼肉，就算是一年的学xí费用了。
她知道，偏要说出来气他。
[你蹭了这么多节课，不打算还吗？]他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皱了皱秀气的鼻，她想了想，妥协[那我讲的不好，你不准批卝评我。]
[第一次，不批卝评。]说着，他将手中握得wēn热的书卷递给她，微微一笑，走到窗边，背着手在不近不远的地方凝望着她。
心虚的轻咳两声，双手将线装书本拽的紧紧的，步履沉重的走上讲台[那个，我虽然听得多，但我没有罗老卝师懂得多，所以啊，我要是讲的不好，你们也不准笑，更不准回去跟你们爹酿说今曰是我上的课！要是被我知道你们哪个小兔崽子说了，哼哼，等着屁卝股开huā！]
见她故作卝è狠狠的模样，他jìn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她面sè微红，将落在脸颊旁的碎发夹在耳后，露卝出顺滑的下颌线，还有白卝nèn的脖颈。
他撇开眼，沉声说[别浪费时间，快点开始。]
[哼，老东西。]她不快的低骂一句，以为他没听见，安然翻开泛黄的书页，照本宣科。
撵了撵手指，他发现自己手有点养，想揍人。
少卝女的声音清脆悠扬，如雨丝沁润心田，一字一句娓娓动听，珠圆玉润，使人沉醉其中。
[怎样怎样？我今天讲的怎样？]下了课，她不好意思去问那群小萝卜头，拽着他的衣袖跟在他身后追着问。
挣了一下，衣袖被拽的太紧，没挣开，见旁边没人，他任她拽着说[差强人意。]
[唔？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说这就没意思了，仿佛是为了敷衍我。]
[老东西能说出什么好词来？]
小卝脸涨红，偷看他的脸sè不像生气，壮了胆说[你听见了？耳朵这么好，怎么会是老东西呢？你才大我十六岁，年轻着呢。]
他不知意味的挑卝起嘴角，也不说话，就那般定定的看着她。
[你、你看什么……有话直说。]在那不加掩饰的目光下，心跳的越来越快，似要从胸腔跳出来一般。
[自从当了你们的老卝师，我就没有好好休息过。]他噙着一抹笑意，悠哉的边走边说。
她忙跟上，顺口说道[逢年过节你不是没上课吗？]
[周扒皮也没你这么心狠，]没忍住手养，扯了扯她的小辫子[你们都放假了，我讲学给谁听？]
[那你想怎样？]将小辫子抓在手里，免得他又动手，她是要面子的大姑酿了，被人卝大庭广众之下扯辫子多难为情。
学堂离他的屋子相隔不远，就几步路，而他显然没打算让她进屋去，站在紧锁的门口，他狡黠一笑[虽然你上课差强人意，但教几个小孩子够用了。就当补学费，以后这几个小孩子就由你来教了，好不好啊晓晓老卝师？]
这要qiú还真是出人意料，但她内心涌上一阵欢喜。
老卝师啊，她也是老卝师了，是不是可以证明，她和他的差距再慢慢缩进？他并不是她不可肖想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