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古尧战死的消息时，我是不相信的。
她那么强，怎么会死？
谣言满天飞，有的说古尧叛国了，被军队杀死了。有的说，古尧被派去谈判，被敌军杀死了。也有的说，古尧刻意赴死，一个人不避不闪地闯入敌军部队。
我一个都不信。
可一天一天过去，古尧没有任何消息，我的等待似乎要陷入绝望。我怕她真的会死，只能从过去的蛛丝马迹中可怜地探求一点她活着的希望。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奴隶交易市场。
我的父亲被辛罗的军队杀死了，我的母亲，兄弟姐妹和我全都沦落成奴隶。我们成为了任人挑拣凌辱的人。
我被奴隶商贩鞭打的时候，她正好骑马路过。
古尧·查尔克，她的大名我在迦西也是听过的。
皇帝的一句荒唐话，就让她摆脱了奴隶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军官。古往今来，从未有女人当官，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
我很倔，无论商贩怎样鞭打我，我都咬紧牙关不出声。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那或许是我当时唯一的机会了，我太希望她能停下把我买下。
她停下了，买下了我。
我很高兴，同时也很疑惑。我的容貌为我吸引了很多买主，可他们都嫌弃我娇弱，不会干活。我相信她也肯定知道，这是一笔亏本买卖。
她的财产很少，住在平民公寓里。身为奴隶，能遇上这样的主人，是该感到幸运的。我只需要跟在她身边，伺候好她就够了。
听她的侍从比利说，我是她第一个奴隶。
古尧十分尊重我。她说话很温和，很少发脾气，不会对我颐指气使，也不会强迫我，甚至不会让我干很重的活。
我对她，心怀敬意，心怀恨意。

某个天气很好的下午，她收到了宴会邀请。
自从她把我买回来后，我还没有怎么出过门，当下就问她能不能带上我。
我并不知道宴会是威尔·库伦举办的，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去，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些事情。
库伦真是恨极了古尧，每一句话都在挖苦刺伤她。幸好，她都从容的挡了回去。
吃饱喝足后，她带我去后花园里散步。
我告诉她，前面没有路了。
她掐着太阳穴回身，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她不让我叫她主人，可我一直坚持。因为我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身份，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
“你怎么知道前面没路？”她问我，继续往前走。她就是这样，总要把疑惑弄个清楚才行。
可没走几步，她停下低声说：“不用过去了。”
我当时正疑惑，很快听到不远处的灌丛中传来了几声欲仙欲死的声音，细听之下还有男人的低语。我赶紧捂住了耳朵，脸烧了起来。
她笑了我一声，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我们从花园回来时，库伦正举着酒杯讲话，他说他准备了特殊节目。
庭院中央，一块黑布遮住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一列的骨瘦如柴的奴隶被带了上来，他们身上都带着奴隶的印记。在众人的呼声中，一个个奴隶接二连三地倒下了。
我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看，周围人的呐喊声十分高涨，可他们的惨叫声还是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里，让我浑身颤栗。
他们求救的声音很渺小，除了我，没有人同情他们。而我，也救不了他们，这就是奴隶的命。
当时我浑身冰冷，在他们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我看见库伦从高处走了下来，满脸微笑，他碧蓝的眸子里没有尸体的黑影。
他说大家没有尽兴，希望古尧能给大家表演一场。
那时我才想起一言不发的古尧，她脸色有点发白，眸子却依旧锐利，气场没有丝毫变化。她说:“库伦，我还想多活几年。”
库伦一脸不屑，手臂一挥说:“那就让你的奴隶来替代你好了。”他看向我，笑得意味深长，“可惜了，是个年轻小姑娘。”
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我只是古尧花钱买来的奴隶，她怎么可能会为一个随时可以替换的物品冒风险呢。她对我很好，这或许是我唯一能报答的。
在她沉默的时候，我主动拉开了士兵，手却被她攥住了。她把我扯回人群中，眸色深沉。
她抓得很用力，我一说疼，她就立马放开了，然后她转头对库伦说：“我去。”
听说，那是她第一次向库伦低头。
我不想她为了我受伤，所以拉住了她的袍子。
她却拉开了我的手，说：“我去可能活，你去一定会死。”
库伦站在我身边，对她的狼狈津津有味，他说：“莱灵，你很幸运。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和你一样幸运。”
我知道他的弦外之意，可当时我已经没有精力去想别的事了。我一直看着她，生怕她和那些奴隶一样倒地不起。
从他们的三言两语中，我触及到了古尧的过去。她出生在竞技场那个肮脏混乱、充斥着血腥和暴力的地方。他们说古尧很走运，新上任的皇帝举办了一场比赛，古尧是唯一的活下来的人，并且永久脱离了奴隶的身份。
她在竞技场活了下来，在库伦家活了下来，她在战场上肯定也能活下来的。
那天，比利把她背回家了，我去找来了医生。
医生掀开了她的衣服，她的身上到处是大大小小、各型各样的旧伤疤，现在又加上了许多淤青和血淋淋的伤口。
那压根就不像一个女人的身体。

好家伙 这个能看见了？

她坚持要自己沐浴。
辛罗人爱沐浴是出了名的，据说有人可以一天洗三次澡，只是我没想到她伤成这幅模样也要洗，而且不让我帮她。
我守在门口，担心她有什么意外。同时，我想起了库伦的话，“莱灵，你可以开始了，他们等不了你太长时间。”
她围了一条帕子出来。
我拿着医生留下来的药膏，跪在她旁边。她把我拉了起来，让我坐在床上。
等我坐好，她就扯开了帕子，只穿着抹胸和亵裤。
我的目光全被那可怖的伤口吸引过去，如果不是她，那时我已经死了。
古尧给了我生存的希望，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她并且救出我的家人。我觉得我比那些侵略者更可恶，更可耻。
更让我受不了的，是她的温柔。可能是我一直没动，她问我：“吓到了吗？”
“没有。”我摇头，趁眼泪还没落下赶紧擦去了。
她接着说：“没事，这点小伤很快就会痊愈的。”
如果我没有看到这些伤疤，肯定就信了她的鬼话。
那时我已经无法再将她当敌人了。对于她，我一直不敢多看多问多想。我宁愿她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可她不是。
那晚，我们第一次谈心。
主人与奴隶的谈心，这恐怕只在我和她身上发生过。
“主人，您从小在竞技场长大吗？”
“是的，我的父母是竞技场的奴隶，我在那里出生。”
“你一直呆在那里吗？”
“20岁之前一直是。”
“您的父母呢？”
“他们已经死了。”
因为什么死的，我心里清楚。竞技场，那是一个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我只去过一次，此生就再也不想踏足那片染满了鲜血的土地。
“主人，您很了不起。”
她回了我一句话，我记得十分清楚，她说：“我只是想活着。”
她说，她为了活着，杀了很多人。

如果那天我没有出门，没有绕小道，我就不会发现从库伦家后门被两个男人抬出来的尸体是我妹妹。
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总是生病。是我疏忽了，她的体质和身上的伤根本无法承受长时间的体力劳动。
库伦是很坏，可他有一句话说对了，他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等我了。
我跟着那两个人一路到乱葬岗，那里有很多被无情抛弃的尸体。我等那两人走后，把妹妹的尸体拖了上来，埋在了旁边的小树林里。
“你去哪了？”她看到脏兮兮的我，一脸诧异。
“我在路上摔了一跤。”回去的时候，我已经想好了回答。
那时我心虚得很，根本不敢抬头看她的表情，任由她拉着我转了个圈。虽然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也能感受到她的担心。
她没有多问，只是让我去洗洗干净。
在我还没想好怎么做的时候，上帝意外的帮了我一次。
那天，断水了。要沐浴，只能去公共浴场。
当我看到一个个白花花的肉体从我面前旁若无人经过时，赶紧捂住了我和她的眼睛。
她拿下我的手，牵着往回走，告诉我等人少的时候再来。
那一等，就等到了半夜。
人确实少了很多，但还有三三两两的人泡在池子里聊天。
她轻车熟路地找了一个隐秘的角落，那里被墙挡住了，不走进来是发现不了的。
池子里的热水还微微冒着雾气，我和她对上了视线。我本来有点害羞，可一想到妹妹冰冷的尸体，我很快就把自己剥干净了，下了水。
余光下，她也脱光了衣服，靠着壁沿滑下了水。
在家中等待的时间里，我已经做好了全部的心理建设。
我慢慢靠近她，“主人，我帮您沐浴吧。”
她抓住了我即将触碰她肩膀的手，目光闪烁着，说了一句不用。
“你嫌弃我吗？”
“当然不是。”她很快否定了。
“那就让我帮您吧。”我忽略她犹豫的眼神，将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那天之后，有些东西就悄悄地变了。
比如，她再忙也会回家吃饭，回不来的时候就让比利给我捎来口信。比如，我睡觉的地方从小杂间换到了她的床上。以前她就不让我干重活，现在更是亲力亲为，把我宠成了闲人一个。
她不会说，也不会问，所有的一切都蕴含在她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情上。她对我的好，像一把利刃无时无刻在戳我的心窝。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看着她温柔的睡颜，听着她强有力的心跳，无尽的悲哀瞬间笼罩了我。
我一直以为我将这些负面情绪隐藏得很好，直到听比利说，她到处去问有什么可以让女孩子开心的办法。
所以她才买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吗？为了哄我开心？真是个傻子。
我也是个傻子。
明知道不可能，却还陷了进去。
其实我一直不懂，库伦为什么挑中了我，他千算万算恐怕都算不到我会爱上古尧吧。
“莱灵，和我一起，你不开心吗？”
这句话她大概很早就想问了吧，一直怀疑着，纠结着忍到了现在，也是难为她了。
我抚平了她隆起的眉头，鼻头又开始酸涩起来，我等确定自己说话没有异样才开口：“不是的，傻瓜。”
“你知道吗？我最近一直有一种你要离开我的感觉。”古尧抬起手贴着我的脸，十分认真地说。
我把眼泪藏进她的怀里，环抱住她，“我是你的奴隶，你在哪，我就在哪。”
“真的吗？”
“真的。”
我的话似乎起到了很大的安抚作用，我能感受到她开心了许多。
她摸了摸我的头发，笑着说：“你要是跑了，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然后把你拴在我的腰带上。”
我笑了，捏了捏她的细腰。对的，这才是该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

偶然的一次，我遇见了我的家人。
他们身上戴着手铐和脚铐，神情呆滞，形如枯槁。
我们对视了一眼，我羞耻得险些晕了过去。我不敢回忆他们的眼神，只觉得自己罪恶无比。
我去找了库伦，他正在享用新鲜的水果和美味的酒酿，身边立着两个侍女。
他随意扫了我一眼，“搞定了？”
我摇头。
他听了，把脚踩在桌子上，不高兴地说：“那你来做什么。”
“我做不到，你杀了我吧，只是求你放过我家人的性命。”
库伦哈哈大笑，弯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好像笑得口干了，喝了一口酒，然后说：“你算个什么东西？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是啊！我的命对他来说有什么价值呢？只有古尧才会在乎。
“莱灵，我再给你七天的时间，我等得已经不耐烦了。”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
七天……让我在爱人和亲人之间选择，这比让我死还难受。
回去的时候，她正从厨房出来，端着切好的面包。
“你怎么了？”她放下盘子，过来紧张地问我。
我吸了吸鼻子，牵着她的手对她笑：“没事，只是觉得很幸福。”
她笑得很开心，让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那一刻，我差点崩溃，想把一切都告诉她。
“古尧，我爱你。”我贴着她的胸口，听着她逐渐变快的心跳声，“这句话，是真的。”
她抱住了我的腰，温柔地用下巴摩挲我的头顶，说：“我知道。我也爱你。”
我很喜欢和她拥抱，她的怀抱很柔软很温暖，我的心能得到短暂的安宁。
“宝贝，我愿意承担你的一切。所以，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有时候，我真的宁愿她笨一点。
“以后告诉你。”如果我们还有以后的话……

要打仗了。这对我来说，是个好消息，也是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们很快要出发了，在那七天之内，那个痛苦的选择可以暂时告一段落。坏消息是刀剑不长眼，我虽然相信她的实力，可也忍不住害怕她去了就回不来了。
现在，我的害怕好像成了真。
在出发的前两天，她从军营里回来了，她是回来和我告别的。
她坐着，目光一直跟随着我。
我把她可能需要的东西都给她装好了，放在她身边。我盯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捧着她的脸，“答应我，活着回来。”
“要是我回不来了呢？”
“不，”我的声音哽住了，我抚摸着她的面庞，眼泪滴在了她的脸上，“你一定要回来。”
她握住了我的手，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只是紧紧地抱住了我。
她很少这么主动的，也很少这么粗暴的。
她把我扔在床上，迅速扒光了我的衣服，压了上来。

古尧走了，连送别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我决定等她回来，好好惩罚她。
从她死亡的消息传回来的那刻，我的心也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要看到她，人也好，尸体也好。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过了很久。
那天早早的，我就在城门口等候。
打了胜仗，大家疲惫的脸上也都是喜悦。我尽量往高的地方站，寻找古尧的身影。
按理来说，她的级别应该走在前面。可直到最后，我也没看见她。
肯定是我看漏了，她肯定是回家找我了。对，肯定是的。
我立刻飞奔回去，可门依旧是我离开时的模样，没有人来过。
她可能是先回军营去了，等她结束那边，就会回家的。我在家等着她就好了，嗯……
天亮了，她还是没有回来，我要去找她了。
我看到了比利，马上冲上去抱住了他，“比利，古尧呢！她在哪？”
比利瘦了很多，眼眶都凹下去了，他见到我开心了一瞬，笑容却很快凝固了。
“什么意思？她人呢？”我抓着他的衣服，提高了音量。
比利闭着眼，头垂在肩膀上，“她死了。”
“你……你说什么？”
比利扶住了我，痛苦地重复：“她死了！”
我不信，我拼命摇头，“不可能，你们肯定是在骗我，这一点都不好笑。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找她。”
比利拉住了我，他的眼睛已经红了，“我带你去。”
她就躺在那，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我跪在她身边，摸着她苍白冰冷的脸，温热的泪水一串串落在她身上。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你怎么，怎么可以……噗……”
“莱灵！”

我以为我死了，可睁开眼是熟悉的画面。
比利陪了我几天，他说，古尧嘱咐过他，要他好好照顾我。
我发自真心地感谢他，如果不是他守着我，我可能真的就去陪古尧了。
她说过，希望我能好好生活下去。
我们把古尧好好安葬了。
“比利拜托你，等我死后，把我葬在她旁边好吗？”

【古尧篇】
我叫古尧·查尔克。
十年前，我是竞技场的奴隶。我在一场残酷的大赛中活了下来，得到了比赛的奖励：成为辛罗军队的百夫长。
十年后，我依旧是辛罗军队的百夫长。
一如往常，我经过那条奴隶贩卖街。那些人，要么用嫉妒的眼神看我，要么用可怜的眼神看我。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我不是贵族，不是奴隶，也不是普通公民，我活成了边界人。
只有一个女孩，她的目光与旁人都不同。在她身上，我仿佛看到了过去某个片刻的自己，那是一种渴望的力量。
我把她买下来了。我承认，我冲动了。
她言行端庄、谈吐不俗，绝不是一般的奴隶。
柯彦，是迦西贵族的姓，而我们前不久刚从迦西凯旋而归。
莱灵她很聪明，教过的事情从来不用重复第二遍。也很勤快乖巧，非常让人省心，有她在身边，我确实比以前轻松了不少。
可我并不是因为这些而看中她。
我喜欢她在困境中表现出来的韧劲，她被冠上了奴隶的名称，可她的心从来不是奴隶。所以她在我面前，从不唯唯诺诺、低头哈腰。
莱灵安静坐着发呆的时候，我仿佛能穿越现实看到过去的她。
一个不谙世事、聪慧灵动的，仿佛是大自然孕育而出的，精灵一般的女孩，住在高高的城堡里，远离世间的繁杂纷扰。
可现在，我能感受到她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困惑、挣扎和敌意。
但我相信身陷囹圄的天使仍然是天使。

威尔·库伦是一年前新上任的，与我同级。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更不用说得罪，可他似乎非常讨厌我，总是要与我作对。
他的宴会，我自然是没什么兴趣的。可敌不过他家世显赫，他动不了我，自然有人会帮他。
我向来不喜欢交际应酬，他们接近我也绝非真心。我带莱灵去了后花园，那里稍微能安静一些。
她告诉我前面没有路了，可我并没有看出来。她从来没有到过这里，怎么知道前面没路？
“你怎么知道前面没路？”我并不想疑心她，可这确实有点奇怪。
我刚走几步，就听见了一些不该听见的东西。
我看了她一眼，她十分害羞，满脸通红。大概是之前就已经听见了，想避免尴尬才说前面没路的吧。
我笑了一声，是啊，小女孩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看到院子里放的东西，我已经猜到库伦想要干什么了。他总是明里暗里的想让我难堪，可惜从未得逞，今天这阵仗恐怕是为我专门准备的。
眼前炽热的鲜血、耳边环绕的惨叫，都让我回想起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自我有记忆起，我看到的就是台上衣冠楚楚的观众，台下一片狼藉的尸体，台上震耳欲聋的掌声，台下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明白我死后肯定是要下地狱的，但现在我还想多活一会儿。
只是我没想到，他会把主意打到莱灵身上去。
莱灵是无辜的，她是被我牵连的。可这个傻孩子竟然真的想要替我上去，她不怕死吗？
我拉住了她，但可能太用力了，她喊疼了。怕疼还敢上去？我松开手，看向库伦。
我知道他肯定等着看好戏呢，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莱灵拉住了我，我明白她的意思，只好安慰她：“我去可能活，你去一定会死。”
你或许不怕死，可我不想你死。
战场不亚于竞技场，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刻懈怠。也就是这样，我才能宰了那头暴戾的牛。

我不想当着她的面掀衣服，我的身体我很清楚，很丑陋，到处都是伤疤。
想到这，我很庆幸买下她的时候就给她用了药，她身上的鞭伤应该都好了吧。
血止住了之后，我就要沐浴。
和那牛缠斗的时候，我在地上滚来滚去，沾了不少脏东西，还染了一身牛骚味和血腥味。这让我感觉我又回到了那个脏污恶心的地方，那里的气味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莱灵想帮我沐浴，被我拒绝了。可她要帮我上药，我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的。
我把她拉到床上坐下，闭着眼睛把帕子扯开了。
我心里觉得煎熬的时候，她也没有动。我转头去看她，发现她眼眶盛满了泪水。
我有些失落，牵过帕子重新盖在了身上，“吓到了吗？”
“没有。”她擦掉了眼泪，眼眶还有些发红。
我告诉她，这只是小伤，很快就会痊愈。可看她的样子，似乎并不相信我的话。
我以为我们的谈话到此就结束了，没想到她竟然开口问我了。
一直以来，她都很尊敬我，但我知道她从来没有卸下对我的防备。她不信任我，甚至可以说有点恨我，尽管她隐藏得很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打听我的事情，我可以把这看作是她对我靠近的第一步吗？
我很高兴，尽管她问的是我不想谈论的东西，可我还是愿意告诉她。
我也是才知道，原来我对她的亲近渴望已久。
她说我很了不起。
我沉默了一会儿，告诉她，我不是了不起，我只是想活着。
我不是唯一一个在竞技场出生的人。那里很乱，男人和女人关在一起，经常有女人怀孕。但能顺利生下来的，极少。
我们从小就接受训练，学习如何攻击、如何防御。我们是亲密无间、互相保护的好伙伴，我以为我们人生的终点是死在那些动物手里。
可结果，他们却是死在了我手里。皇帝一句话，彻底改变了我们的命运。
在我以为我终于能逃离刀口舔血的生活时，我当上了百夫长。我成为了军队的刽子手，我的身上仍然沾染着血腥气。
十年过去了，这些往事时不时被有心人拉出来鞭挞一番，我早已习惯。
但在她身上，我感受到的是久违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