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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饕餮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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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炉子上煮着一罐茶水,书僮正盛出两杯,由王员外的一个小厮把杯子递到桌上,王员外做个请的手势:“和公子,尝尝这水,这可是我年前贮藏的一埕新雪,皆是让府里的丫鬟清早时从松枝上扫下来的。”
     我把托盘拿到桌边,然后轻轻端起碟子放到桌上,只见那和公子细细饮一口茶,品味一番点头道:“嗯,水是好水,只是新水味辣,若能放置三年再用,必定味甘如饴。”
     这时旁边的书僮把水罐从风炉上移开,我忍不住伸长颈子瞥了一眼罐内,不知他们烹的是什么茶叶,水面一泓青翠如碧的颜色,我隔着几步远,也能闻到一阵奇特的香气。
     但我不敢停留,对他们道了一声请慢用,我便回到后院。
     桃三娘已经又做好一道松仁烧豆腐,看见我走回来的神情,便笑道:“那人似是个茶戏的高手,说不定待会还能看见他变戏法呢。”
     “变戏法?”我一听就来了兴致:“什么是茶戏?”
     “呵,我也只是听闻过,但也不太懂得。”桃三娘摇摇头,将豆腐也放到我手里的托盘上。
     正走出去,听得王员外又在说道:“我那不肖的犬子脾性浮躁,最是不通礼节章法,更读不进书,我请和公子来这一趟,也是想让他跟你学习一二,和公子是这样大家风范,才能使得他那顽劣之徒自惭形秽啊。”
     我心忖:早就听说王员外的大儿子不务正业,花钱散漫,原来他老子现在要请来老师教导他,不过这人看来也就三十左右,年纪并不很大。
     饭菜很快就上齐了,桃三娘从里边出来,亲自替王员外他们布菜,那姓和的男子对饭菜自然是赞不绝口,又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斯文话,王员外原本没有正眼看过桃三娘的,但因为和公子一径夸奖,才对桃三娘仔细一望,露出真正惊讶的形容来,连说妄住在江都这么些年,这方圆一带竟有这么一位美貌厨娘也全不知道。
     突然门外跑进来一个人:“员、员外,找见大少爷了,他昨夜喝多了几杯酒,方才我们才在大太太的佛堂里发现他的,用蒲团做枕头,地上躺着睡了一夜。小的们已经请他起来了,待梳洗一番就来。”
     王员外顿足道:“这不肖的东西!让他立刻过来!”   “是。”那人应着又跑了。
我一心想等着看变戏法,店里还有好几桌客人,李二和何大忙着,桃三娘还要到厨房去替王员外他们做些小点心,我去后院石磨上把乌龟拿回来,然后自己到柜台前找一张空桌子坐下。
     那男子和王员外却一直在聊着我听不懂的话,我伏在桌上听着,这时间一长,眼皮子渐渐觉得发酸,便想睡,乌龟也是没精打采地缩着头一动不动。店里的其他客人们吃完饭,都接二连三结帐走了,我趴在桌上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直到一阵脚步声把我吵醒,我睁眼看去,是几个人急急进了店来,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气喘吁吁站在王员外他们面前,眼睛只敢望着脚面,十足像是做错事的模样:“爹……”
     这位王公子说话声音很小,我听不清他说了什么,这位传闻中极不中用的大公子,看起来身量削瘦,对王员外的态度也十分畏惧恭谨的,咋一看来并不如别人说的那样顽劣不堪。
     “嗯,你来见过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和大官人。”王员外道,又转向姓和的:“他就是我那不肖犬子,名叫王葵安。”
     “和公子好。”王葵安拱手一揖。    那人略一点头,抬手示意:“请坐。”
     王葵安坐下,半耷着头,也不说话。
     王员外气得斥道:“不是才睡醒来?大白日里就这么没精打采的?”
     王葵安一只手局促地抓了抓耳朵:“昨、昨夜做了个恶梦,被鬼追着满屋子跑,直进了娘在生时的佛堂里,才得安生了。”
     “当着这么多人也敢胡说八道!”王员外更加生气:“下人说你昨夜又喝醉了?”
     “爹,我没骗您,昨晚真的邪了门,今天醒来的时候,还有更奇的事呢!娘死后明明已经没人再烧香了,可今天供桌上不知哪来的香灰,堆起三座坟包似的形状,还有一条黑蛇盘在那里,尾巴是分叉的……”
     “闭嘴!”王员外真的生气了,厉声喝道。
     王葵安这才住嘴不敢再说下去,但还有点不忿的样子,嘀咕一句:“下人们也看见了的。”
     姓和的男子回头对自己书僮说道:“把我做的那茶煮来。”“是。”书僮答应道。
     我见那书僮在包袱里拿出一只锡罐和三个黑色的茶碗来,把茶碗一字排在桌上后,又问何大要了个干净砂铫煮水,我看他手脚麻利娴熟,一把随身带的扇子把风炉的火扇旺了,便守在炉子旁盯着铫子里一动不动。
     这时桃三娘手捧着托盘走出来,是她刚做好的芝麻饼,热热地散出诱人香味:“来,客官请再用些点心。”



110楼2010-03-17 2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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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葵安的样子好像还没吃饭,桃三娘手里的碟子还没放到桌上,他就全然忘了礼节,伸手就抓起一块饼送进嘴里,旁边的小厮赶紧给他倒茶,就是方才书僮先在风炉上烹的那罐青翠色茶水,王葵安拿起杯子一气就喝个底朝天,然后‘啧啧’嘴巴,继续吃饼。
         王员外一张脸涨得紫红,似乎想骂的话到了嘴边,却反骂不出来了。
         书僮将锡罐里的茶末倾入铫内,盖上铫子,侧耳听铫里的水声,不到半刻钟就把盖子掀开,拿一支自带的木质勺子去轻轻搅一下茶水,再盖上,少顷便离开火。
         王员外露出惊讶的神情,用力吸了吸鼻子:“和公子,这是什么茶?”
         那男子微微一笑,整整衣袖:“这乃是用上壬的春芽茶、夏季池塘里采的莲花、焙香了的龙凤团、白豆蔻及麝香等,一齐舂碎混合而成。”
         “这里面还有龙凤团茶?怪道有如此兰桂一般的香气。”王员外惊叹一句,觑了一眼旁边那仍顾着吃饼的王葵安,忍不住斥道:“蠢材!还不快向和公子多学着点。”
         我趁着没人注意,也挨近了他们的桌子,只望着那书僮,他正用木勺将茶水舀出,倾入黑色茶碗中,一时间说不清是茶香还是花香的馥郁四处弥散开来,那男子从袖笼中取出一把同样是木质的长柄小勺——
       他扬起那织着暗蓝云纹的衣袖,缓缓闭目慢慢松下一口气,袅袅的茶烟在他面前似有若无,我才发现,他的指骨修长,手掌光润,木勺是一种深沉而暗地的深赭,他正襟危坐,手腕转动,口中娓娓道来:“茶兮余香,霜露之茗,不奢求凉台静室,也不必面对明窗曲江,茶人独处,亦恍有竹月随行,打坐行吟,轻兮醍醐……”
         他说的是什么,我其实并不很明了,但他语调委婉,声音轻得像风,但却能拂去尘土。
         小勺先在茶碗水面蜻蜓点水一般触动几丝涟漪,我不由得屏住呼吸,但见他腕转轻柔,几下勾画,那汤纹水脉便显出物象来,男子继续说道:“太极浑圆,两极四象,森罗万千……”随着他的话,那水面跃起一颗水珠,竟是一条小小鱼儿的形状——
         “啊!”周围诸人都发出一声惊呼。
         “冬去春来,鱼燕往返,”那鱼儿才落入水里,随着他的话音:“新雨歇,画楼头上燕归迟。”水面一只剪尾燕子,滴溜一飞转,但波纹一散又不见了。
         “到这三月初三,上巳春草花枝争烂漫。”黑茶碗中,长勺之下,一瞬之间画出兰花樱草,男子淡淡笑道:“看那游春行中,桃花人影春衫薄。”
         水面一时显出桃花一时又化作模糊女子的侧面,可须曳仍消失得剩一弯涟漪。
         “苏轼曾有一赋《月兔茶》云:环非环,玦非玦,中有迷离月兔儿。”水纹中立即现出一只兔子,茶碗又是圆形的,真的就像月影里蹲着一只小兔,我忍不住拍起手:“真的有只小兔子!”
         男子听见我叫,回头来对我一笑,手下却驾轻就熟:“小妹妹,我觉得这只月里兔子不如你来得开心快活,所以,应是:伐桂不如种桑麻。”
         水面最后变出一竖竖的小树枝干,他甩勺点出水滴落回水面,就像雨滴打在树梢叶上,长柄木勺在他手中一转,复收入袖笼,看样子这戏法也就玩完了。
         男子注视着茶碗之内,我这次发现,他方才虽然那样搅动茶水,但桌面却一滴未漏。
         “哎!和公子不愧为点茶的高手,神乎其技啊!”王员外终于发出一声感叹。
         王葵安脸上的惊讶之余,带着一点呆滞神色,王员外看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像你这种毫无根器之人,得见和凝皖公子一面,也是造化了!”王员外恨得又骂了一句。
    


    111楼2010-03-17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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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葵安却不忿道:“有句话不是说‘熟能生巧’?我若拜和公子为师,也必定会勤学苦练的。”
           王员外似乎更加生气:“和公子收你为徒?你这是痰迷心窍了,你娘生你之时难产而撒手而去,哼!早知道便不要你这孽畜!”
           虽然王员外一直在叱骂王葵安,但我看那和公子却丝毫不在意,慢慢端起面前那杯茶,递到王葵安面前:“王公子请。”王葵安一怔,连忙接过去:“谢、谢谢和公子。”
           桃三娘忽然走到我身边:“月儿,随我到厨房来一下。”   “是。”我赶紧跟了她去。
           到了后院,灶台上还有一碟芝麻饼,桃三娘让我吃,并且压低声告诉我说:“看完戏法就好走开了,这王员外家接下来恐怕要出坏事的。”
           “嗯?出什么坏事?”我脑子里还想着茶碗中那只兔子。
           “刚才那王家少爷说他看见佛龛前面供桌上,有香灰堆起三座坟包,还有尾巴分叉的蛇,这可都是大凶的恶兆。”桃三娘把手放到嘴边这么跟我说。
           “啊?那位会变戏法的和公子呢?王员外是想请他来给王少爷当师傅的吧?”我有点急了:“他不会出事吧?”
           “这事我怎么知道。”桃三娘一笑,我晓得这种事情她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的。
           后来王员外他们吃完饭又喝完了茶,便结帐走了,并将那位姓和的男子毕恭毕敬请回了家去。后来我又听旁人说,那姓和的人是家住杭州的一位世家子弟,举子身份,但不愿做官,乃是禀赋才华高山流水的人物,当地一风流才子,兼之对茶道又是研究颇深的,这王员外许是想让儿子能真正开始学着继承家业,不会算账管钱也就罢了,但起码把他作风处事能调教下也好,恰恰不知怎么与这姓和的攀上交情,便千方百计请了他来,让王大少爷跟着他身边熏染几日,也有助益不定。
           旁人说到此,又唏嘘不已,终是可怜父母心肠了,他原配妻子又早殇,虽娶了几房姨太太,但正妻之位却再没动过念头,每每对他这孽子,也是既爱又痛恨的……
           此后,每相隔一天两天的,那姓和的公子就带着王葵安到欢香馆来吃饭,亦师亦友的模样,时常拿出好几种不同的新旧茶叶来烹调尝试。王葵安虽然玩世不恭的秉性难改,但却很听从和公子的训教。
           这一日,适逢春雨连绵,午后和公子并王葵安乘马车又来到欢香馆,这时店里没客人,何大赶紧让进来,李二进去拿他们常用的风炉,桃三娘着一身豆绿色的夹衫,正在柜台算账,看见他们进来便过来招呼:“二位这个时候来,是用过午饭了吧?”
           和公子回头去向马车夫吩咐几句话,王葵安则对桃三娘笑道:“请老板娘准备几个点心,我们吃茶。”
      我蹲在核桃树下看蚂蚁做窝,看着他们进店去,那马车夫又驾着马跑了,应该是去接什么人。
           我想看桃三娘做什么点心,便从侧面溜到后院去,却发现磨盘上摆了两竹筒,上面有红纸写了一个大字,我认得的,与茶庄门上的大字一样,竹筒内的是桃三娘新买回的茶叶吧,我也没在意。
           过一会桃三娘从前面回来,我扒着磨盘问她:“三娘,要做什么?”
           桃三娘道:“我刚和了面,卷上豆沙蒸一笼卷子,另外还有野鸭子肉,做成馅炸些面酥。”
           我在一旁看着她忙活,豆沙卷实际很简单,就是把和好的面擀薄,上面铺满一层点了玫瑰糖卤的豆沙,然后卷起来再切成小段,上笼蒸就是了。不知道那位和公子今天会不会又耍一趟茶戏?我想到这,就觉得呆不住了,转身往前面去,当我踏进屋里时,店门口恰好也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进来,和公子站起身去迎接她们:“就等你们来了。”
           王葵安忙不迭地作揖:“桂卿姑娘!爱月姑娘!”
           二名女子缓缓地坐下,其中一个上下打量王葵安:“这位公子眼生啊,好像并不曾见过。”
           王葵安如同获了珍宝似的忙答道:“两位是杨春阁数一数二的花魁娘子,小生我早想一仰芳容,只是还远不够资历啊!若不是和兄的面子,二位怎肯屈尊到此?”
      


      112楼2010-03-17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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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女子听了他的话都以袖掩口笑起来,其中一个头簪红蓝二色宝石花、穿一袭紫衣、系金腰带的女子又转向和公子:“今天唤我们来有何赐教?”
             和公子一边指点着书僮煮水,一边笑道:“昨夜我和王公子刚接了一埕夜露,今日打算尝尝新茶,便请你们来了。这么不断下着小雨,你们呆在家里也是睡觉。”
             杨春阁我好像听说过,是江都一带最有名的妓馆吧?据说建得金碧辉煌的,好像街坊哪位婶娘家里的亲戚在那里的二门做一个门房,每月除去工钱,单单赏银就有三、五两。
             书僮给众人奉上茶,紫衣女子拿起杯抿一口茶,笑说:“这雁荡山上的叶芽儿才发,就被你们采来了?”
             王葵安惊羡叹道:“桂卿姑娘真神人也,一试便知是哪里的茶?”
        和公子却道:“叶芽太嫩,反青苦了点。”
             桃三娘端出豆沙卷和面酥,王葵安又连忙拿起筷子问那女子想吃什么,作势要夹给她,紫衣女子仔细看看碟子里:“什么馅的?”
             桃三娘答:“鸭肉。”
             女子皱眉摇摇头,又看看豆沙卷:“面食吃着烧心,不要了。”
             王葵安顿时火大了,把手里筷子往桌面一拍,对着桃三娘大声嚷道:“再去做别的来,就没有精致点的?这么粗糙的东西给谁吃?当我们是什么人?”
             我被吓了一跳,但桃三娘丝毫不恼,把两碟东西收回,并对王葵安陪笑道:“抱歉了,两位姑娘想吃点什么?”
             那女子似乎也没料到王葵安会发这样大的火,便笑笑答道:“若有菱藕粉就蒸些糕吧。”
             “是,这就来。”桃三娘说罢转身回厨房去,我见那和公子手端着茶杯,别过脸去与另一女子说话,对王葵安的举动充耳不闻。
             我跟着桃三娘后面回的后院,见她不作声地就去拿出一包粉来,再和一些糯米粉和洋糖,按分量加水搅拌,我挨过去她身边,不敢说话只是支着头看她做,桃三娘一如平常那样对我说:“这是菱粉,去年四五月间的水红菱,把长老了的菱肉晒干研末而成的。”
             “噢。”我答应道。
             桃三娘把糕蒸下以后,前面李二又来回说王公子要吃杏仁酪,桃三娘点头道:“行,这个也简单。”
             我在一旁忍不住问:“这人确是有点讨人厌。”
             桃三娘抿嘴笑笑没有答我,自顾忙去了,我却犹自觉得愤恨不平,于是又溜到前头来,店里又来了几个歇脚喝茶的客人,我便帮着去倒个水什么的,王葵安那一桌人说说笑笑,两个女子又轮番唱了支小曲,我正无趣间,突然听得‘砰噔’一声响,两个女子接着惊叫起来,我转头望去,那王葵安竟倒在地上,脸色发青、牙关紧咬,全身不住地抽搐抖颤。
             煮茶的书僮去扶他:“王公子……”
             但王葵安双目倒插向上,只看得见眼白了,完全不省人事,且全身僵硬,根本拉不起他。
             和公子赶紧附身去为他把脉,眉心一拧:“坏了!经脉壅滞,这是痰迷心窍,这病来得凶险,得快把他送去大夫那,施针或许才能好。”
             众人都慌了神,王家的小厮更是两腿发软,跪在王葵安身边喊他,可王葵安的唇也已经白透了,口角也流出涎来,十分吓人。
             另一个小厮却机灵点:“我去找大夫来,让马车回去接员外!”
             和公子也点头:“快去吧,快去吧!”
             桃三娘闻声也跑出来看了看,赶忙回去,不一会又捧出一碗浓浓的姜茶水:“刚好我烹了一点,给他灌下去试试。”
        


        113楼2010-03-18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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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王葵安的牙关咬得紧紧的,何大拿一把汤匙好不容易才撬开他的嘴,然后王家的小厮那勺子给他灌姜茶,灌不到半碗,他才喉间一阵作响,当下呕出许多痰水来。
               桃三娘又让李二在后面厨房搬出一块平时压腌菜缸的旧门板来,让人们把王葵安放到门板上躺下,王葵安呕完几口,身体便软一些了,嘴唇也缓过来一点颜色,但脸上还是青白。
               不一会儿谭大夫被请来了,掰开王葵安的眼皮看看,把过脉,便拿出几根银针往他的手上扎了,又写个方子让小厮跟他回药铺去抓药,临走拔针时,王员外也赶来了。
               一看见王葵安这幅模样,王员外忙问谭大夫情形如何,谭大夫摇头说没有大碍,不过也是奇怪,他这样子像是受惊而气机逆乱所致,原本他的脾胃就不好,造成体内水湿不化,聚而成了痰浊,所谓惊则气乱,痰浊或随气逆,一时蒙蔽心窍因而发病的。
               小厮一旁道:“公子刚才好好的,坐这喝茶说话根本没受惊吓,根本没来由就倒地上了。”
               王员外没法,向姓和的拱手道:“累及和公子了。”
               男子摆手:“先把葵安送回家中才是正事。”
               于是众人把王葵安连门板抬上了马车,又另外找人雇车送那两位女子回去,小厮正在交付桃三娘点心钱,王员外正迈腿上车之际,却听见车里王葵安一声大喊:“爹!”
               然后就看见王葵安忽然从马车上冲出并跳下地上,把王员外撞得个陀螺似的差点摔倒,幸好小厮扶住,我躲在桃三娘身后,却看得清楚,只见他跺着脚朝着王员外继续喊:“爹!供桌上的三堆香灰还在那里!要出大事了!”
               王员外被他吓懵了,叫身边小厮:“快去把他按住。”
               王葵安却像兔子一样跳来跳去,躲得飞快:“我们家里有条尾巴分叉的黑蛇!我不回去!”
               我拽住桃三娘的衣角偷偷问道:“三、三娘,他中邪了?”
               桃三娘低头对我笑笑,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没再问。
              几个小厮一齐上去,终于把王葵安抓住了,他仍在嚷嚷,脚踩在地上的积水滩中 ,溅得满是泥点子,王员外只好叫人再拿布把他嘴巴塞住,然后强行架上了车。一行人匆匆忙忙离去。
             据说王葵安这一病倒便总是好不转了,连日高烧低烧反复不断,嘴里说不完的胡话,还时常发作下癫狂,王员外命人把他专关在一座院子里,让七八个年轻体壮的小厮轮番守护,十分小心在意。
               那姓和的男子倒乐得照样清闲,隔三几日的,便到欢香馆来喝茶小坐半日,约着一些新知旧友或那两个青楼娘子,品尝桃三娘做菜的手艺,有时点一桌鸡鸭鱼肉,众人就着喝热黄酒,吹拉唱曲;有时则只吃豆腐白菜、春韭脆芹等,喝些清茶,说一通我听不懂的话。
          春季里乍暖还寒,快要到清明这日了,这天居然又看见王葵安与那和公子二人来了店里吃饭。
               王葵安本就生得削瘦,这一连将近一个月,面色更是蜡黄憔悴的,披着厚厚的大毛披风,坐在风炉旁边,却还非要自己亲自抖擞着手去烹茶。
               从一块茶饼上费劲地掰下拇指般大的一块茶,用炭火去微微地炙烤,却很久都默不作声。
               我看他的神情好像有点不对,赶紧挨到桃三娘身边,怕他又要像上次一样发疯。桃三娘却不在意,为他们送上了杏仁酪和精致的枣糕。
          那碗杏仁酪摆在王葵安面前的时候,我发现他的神情有些变化,抬头望着桃三娘:“这是……?”
               “这是公子那天想吃的酪,公子身子终于痊愈,但也得好生保养,正好这个能滋肺化痰。”桃三娘笑答道。
               和公子用筷子夹起一块枣糕道:“三娘不但厨艺高超,且善解人意,不曾想过,这春桃也是解语花。”
          “和公子莫拿我开玩笑了。”桃三娘摆摆手。
               王葵安低头吃完了一整碗,然后扔默不作响地去把烤过的茶块研成粉末,架起铫子,小心在意地煮出一壶好茶,自己尝过之后,才倒出一碗递给桃三娘。
               桃三娘很意外:“这……王公子,我怎禁得起?”
               王葵安摇摇头:“我自出生便没了娘,是奶娘养大的,小时候奶娘也给我做过这酪,便是和三娘做这碗一样的味道,我多年没再吃过了。”
               “呵,王公子真是重情义之人。”桃三娘叹道。 和公子在一旁也点点头。
               王葵安却一拳打在桌上,恨恨地低声道:“只恨我爹竟害了我奶娘,让她有苦无处诉,最终悬梁自尽!”
               我听见不由一怔,王员外家还发生了这种事?王葵安素来只是一个纨绔少爷的德性,在王员外面前还算收敛有礼,但又总是摆出乖僻且颓丧的样子,别人只说他不懂学好,偌大家业交到他手里也白费的……可莫非,就因为他心里却一直深藏了这样的愤恨?
               王葵安又倒出一杯茶奉至和公子面前:“和兄,你既是我师又更像兄长,葵安没齿难忘兄长的教诲。”
               和公子双手接过:“兄实不敢当。”
          


          114楼2010-03-18 19: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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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答应,汉子继续喊:“我到盐城一趟,已经知道了,那家人把你卖了,但你又逃了出来,我晓得你肯定来了江都,但你为何不出来相见?……我认得这是你做的豆腐,眉姐!”
                 还是没人答应,倒是引得对面竹枝儿巷里的人都探出头来张望,我抬头看桃三娘,她却是面色如常,也不过去劝解那汉子。
                 小孩子也跑出来,但他只是一脸惊惶不定地看着那汉子,没有作声,但看见地上那水盆时,他走过去默默端起来,忽然伸手抓起豆腐送进嘴里,便‘呜呜’地哭起来了。
                 巷子里看热闹的人看见小孩子在吃豆腐,有的就在那说道:“快叫孩子别吃吧,那是疫鬼做的鬼豆腐,要人命的。”
                 汉子回头看着小孩子,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水盆,也抓起一块豆腐送进嘴里嚼着,附身抱着小孩子也哭着道:“这是你娘做的……剩下咱爷俩,哎!随她去罢了……”
                 我听着他们的话,不由得鼻子阵阵发酸,这时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有人低声议论有人唏嘘,忽又一个人从中走出来:“哎,我说,官府最近将些疫病死的都集中到城外西边树林子里埋着,你们不如去有没有?”
                 这话一说出来,很多人都直骂他晦气,净出些馊主意,再说现在天热,死人都烂了,万一这爷俩也染上病可如何是好?
                 那汉子听了,却真的去问那人往城外树林子的路怎么走,那人被旁人数落得有点讪讪的,便也劝他还是算了,兴许他娘子未死,虽说夫妻情重,但孩子更可怜,桃三娘走到孩子身边,用出一块帕子给孩子脸上擦眼泪,再接过他手里的水盆:“好了好了,莫哭了,小孩子真可怜见的,你娘要真的在,看见你这样可不心疼死?”
                 众人也在规劝那汉子,正在这不可开交之时,从柳青街的一头小秦淮的方向,走来几个差役,他们用锁链牵着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在走,待走得近了,那其中的差役便喝令众人无事不要出来聚集走动,注意门户,但那个被锁链牵着的男人突然暴跳起来:“啊!那个女鬼!又是那个女鬼!”
                 众人都吓呆了,一个差役用手里的刀鞘狠命砸他:“又犯什么神经!嚷嚷了半日,哪来的鬼?你装疯就不治你的罪不成?”
                 哪知那人愈发癫狂,在地上来回滚着大喊道:“是那家人把你卖的我,要索命就索他们……我不过做门生意糊口……”
                 差役一边打着还一边喝令他赶快起来,可那男人直着喉咙没喊几声,就倒噎了一口气,眼睛翻白不动了,再踢几脚也没有动静,另一个没打人的差役说:“吓,你不是把他打死了吧?”
                 那个打人的赶紧去探他鼻息,才知道真的没了气,在场众人都傻了,当着众人面把人打死的差役无可抵赖,哭丧了脸说道一番,还是被同行的差役带上链子押回衙门去了,这么一闹,才把那汉子要去寻尸首的心思搁下,桃三娘已经把小孩子带进屋里去,给他舀水洗脸,刚才的饭没吃完又帮他重新热了吃,汉子回来神情沧然若失的,看着孩子吃完饭,又看着那水盆及里面的豆腐,终于叹息一声,拿上水盆并带着孩子走了。
                 此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那晚是不是去了树林子找尸体,不过我却知道,那对父子与所有围观的人走后,那个女人又出现了,站在欢香馆门口,但手里没了那个水盆,只是垂着双手朝桃三娘略一躬身,便如淡淡的烟幕般消失了身影。
            桃三娘告诉我,这女人就是上月感染时疫并饿死在菜市那边的那个,她死前是被人卖给了人牙子,然后又千辛万苦从那里跑出来的,所以心里怀着巨大的怨气,死后也不得瞑目遂成了专门索命的疫鬼,但又因为死后仍然记挂丈夫儿子,想要与他们相认,所以便还是以生前做豆腐的营生模样出现,但那些豆腐除了给她丈夫孩子吃是没事外,别的人吃了都必得疫病死掉。
                 不过现在好了,机缘巧合那卖她的人牙子还在江都,她故意候着差役带那人走过,便当着丈夫的面杀了他,虽然她丈夫也未必能知道她的心思,但她心愿这样也算已了吧?不知道能不能去投生了?
                 我听完只是觉得心里很难过,那女人死得很惨,但她似乎也因此害死了很多和她一样悲惨的人,那些逃荒来江都的人,不过……这样的疫鬼在这样的世道里绝不止一个吧?我心里这么想,却没有再问桃三娘。
                 桃三娘这一次在这对父子以及疫鬼女人身上,好像什么也没得到,她更不可能帮助他们人鬼殊途的一家人再次团聚的,她一开始就很清楚,所以才一直冷眼旁观的吧 ?在目下这样灾荒的年代,人心的欲望有时候也渺小得这么一无是处,她也就无法与之换取了。
            完


            123楼2010-03-18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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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娘!来两碗阳春面!”有两个个客人进来,一边坐下一边嚷。
                   “哎!”桃三娘连忙过去招呼。
                   我犹在发怔,难道说,小永他二娘的孩子也是扔进河里去了?但我只听说过打胎打下死孩子,但没有见过,只知道很小很小……小秦淮里偶尔能看见飘过淹死的鸡,但绝没见飘过死孩子……我又打了个寒颤。
                   刚才叫阳春面的两个客人是两个脚夫模样的男人,说话声音都很大,桃三娘到后院去给他们张罗吃的,他们俩人喝着茶,就说起来:“你听说没有,羊巷后面那片荒地里闹妖怪?”
                   另一人说:“听说了,那后面原来不是有一幢祠堂么,上百年的房子早就破败了,现在也没人去收拾,地契更是找不到了,不过上月就有人晚上经过那儿,莫名其妙就被打昏了,第二天家人找到他,弄醒来看,身上什么也没丢,人也好好的,但就是一脸黑气,回家以后就病了,现在还躺着呢。”
                   “他们有人说是女蛇作祟。”挑起话头的人压低了一点声音神秘兮兮说道。
                   “什么是女蛇?”另一人果然感兴趣。
                   “女人呀,心里面存着念头呗!就是那种……”这人说到这就笑起来,笑得很难听,两个男人凑到一起,说话声音更小了,我听不见,但我也觉得那人很恶心。
                   何大端着面出来,桃三娘过来拍拍我:“来,帮我去剥点菱角肉,待会做汤要用。”
                   “好。”我便跟她到后院去 ,方才那二人说的话桃三娘估计也是听见了,所以她才把我支到后面来的,但她没有说什么,我也就不问了。
              招寡妇病倒了,听说病得不轻,吃不下什么油腻荤腥东西,有时候会想吃桃三娘做的点心,常叫江婆婆来欢香馆传话让她做好了送去,有一次我在后院帮桃三娘剥莲子,听她站在磨盘边和桃三娘闲话:“请过好几位大夫来看过病了,说是心肾不交,所以哕逆不止,什么伤中,乃至心虚赤浊,十二经络血气不畅……唉,我都忘了还说啥了,数了一大堆病兆,总之都是心病难治,就开了方子,吃了好多服药都不见起效,银子还花了不少!啧啧,我家小姐也担心得什么似的,整日陪在夫人身边伤心难过……”
                   桃三娘也唏嘘道:“小姐今年才七八岁吧?希望夫人病体尽快痊愈啊,虽说人命天定,但夫人是个贞洁尊重的好人,也不能就扔下年幼的小姐啊。”
                   “可不是么!”江婆婆啧着嘴皮子摇着头:“咳,我走了,先回去,下午你做好就送来吧。”
                   “行,您先回吧!”桃三娘爽快答应送了她走,待她折返回来,我问:“三娘,招寡妇是得的什么病?很难治好么?”
                   桃三娘俯下身看着我剥莲子,笑了笑道:“她是心病,心病难治。”
              “是什么心病?”我还追着问。
                   “她的心病自然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桃三娘用手拨了拨簸箕里我已经剥好的莲子:“这儿该有半斤了,足够用的,你先歇歇吧。”
                   “没事儿,我不累。”我伸了伸懒腰,然后看着桃三娘把这些莲子拿去倒进一只砂罐里,加入水和几勺白糖,便封固罐口,放到慢火上去熬。
                   我晓得她这样煨熟莲子,是要煨出整颗不散的粉甜莲子,必定是做点心要用到的了,但她没有去掉莲子里的苦芯,我觉得奇怪:“三娘,不去芯吗?”
                   桃三娘笑笑摇头:“治心病,就要留‘芯’啊。”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只有愣在那里,桃三娘忙完了,便拉我到前面去:“来,陪我坐坐喝茶去。”
                   我跟她到前面去,桃三娘刚点了一壶梅卤茶,我就看见有一个男人拉着小永,一边低头和他说话,一边在欢香馆门前的街上走过去,但那个男人不是住在这一带的人,我完全不认识他,他怎么会拉着小永走?是他家远道而来的亲戚?
                   我走到欢香馆门口去,喊了一声:“小永!”
                   小永完全都没听见我叫他,跟着那人继续往前走,我又更大声喊:“小永!”他还是听不见,桃三娘也走出来:“怎么?”
                   我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顾不得对她说清楚,就喊着小永的名字跑过去,带着小永走的人听到我的声音回过头来,似乎一惊,然后一手抱起小永也跑起来,我更加大喊道:“小永!别跟他去,小永……”
                   那男人跑得比我快,但我这一喊就引来街上其他人的注意,在生药铺做学徒的谭承正好走过,看见这个阵势便上前去一手挡住那抱着小永的人:“出什么事了?”
              


              131楼2010-03-18 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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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丫鬟就去屋里拿银子,桃三娘笑容可掬地对她谢过,接过丫鬟的钱,便告辞走了,临走时,我还在看招寡妇,她额头的伤……总让我觉得有点奇怪,但又说不出来究竟什么感觉。
                     桃三娘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一手提着空食盒一手牵起我往外走,就在我们跟着江婆婆后面,要转出这片院子时,突然听见葡萄架那边传来‘砰铛’一声像是瓷碗类砸碎的响,然后丫鬟惊呼道:“奶奶!奶奶你怎么样了?”
                     江婆婆顿时一惊,转身往回跑去,口里说道:“哎呀,奶奶怎么了?”
                     桃三娘也带着我一块折返回去看,远远就看见招寡妇面前的地上一地茶水,先前她手中的茶盖碗也四分五裂散在那里,她本人则捂着额头往地上栽倒下去,幸好旁边的丫鬟扶住了她,正吓得大叫。
                     江婆婆也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去搀住她:“奶奶怎么了?”
                     招寡妇似乎晕眩得厉害,脸白如纸,一只手盲无目的地举起乱摆着:“和、和……”
                     我吓了一跳,赶紧躲到桃三娘身后。
                     江婆婆急忙道:“奶奶的毛病又犯了吧?”
                     一个丫鬟道:“是啊,奶奶最近头疼得厉害,自从那天一个不留神自己摔一跤撞伤了,就疼得更不得了。”
                     招寡妇大呼一声,一手推开身边的人,江婆婆没站稳一个四仰八叉倒地,别的丫鬟还要近身去拉,可招寡妇却像疯了一样拼命去推搡这些人,桌椅都被她‘呼啦啦’地推翻了。
                     我惊得还没回过神,身边桃三娘忽然把空食盒放在地上,然后朝招寡妇走了过去,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见她慢条斯理地走到那张倒塌的桌子旁,翻在地上的那碟莲心果恐怕都沾了泥了,她捡起一个托在掌心,她的举行似乎也让招寡妇愣住了,只见桃三娘抬头笑吟吟地望着招寡妇,然后把手掌中的莲心果递到招寡妇面前:“招夫人,你的心有病?你的心里不舒服?”
                     招寡妇一时间似乎着了魔似的不作声,也不闹了,目光定定地看着桃三娘,半晌,目光又移到她的手上,最后,更让人惊讶的是,她好像抢的一样,把桃三娘手中的莲心果双手夺去,狠狠地送进嘴里,腮帮子顿时涨得鼓鼓的,但她也恍然无知地咀嚼起来,透过桃三娘的身边,她看见地上那碟莲心果,立刻又疯了地扑过去,蹲在地上就拿起一个个点心狼吞虎咽起来。
                     周围的人都看傻了,她们肯定都没见过招寡妇这般模样,但我看桃三娘,此刻的她脸上若无其事,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即无的笑,然后她还不忘提醒丫鬟:“快给你们奶奶倒水吧,别噎着了……待会就扶她上楼去歇息吧,她必定心里有事不爽快才这样的……”
                     看她们七手八脚终于把招寡妇搀上楼去了,桃三娘才带着我退出招家,往回走。
                     我一点不明白招寡妇究竟怎么了,桃三娘微微笑:“你那天不是看见了姓和的那人么,其实那人怎么会是她表弟。”
                     “不是表弟?”我仿佛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133楼2010-03-18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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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三娘点头:“守寡的女人,其实真是可怜呢,可是有什么办法?她们的欲望又有谁能知道?就算大家心里都晓得,但也没人肯承认。最基本最小的欲望得不到满足,就会慢慢变得越来越大,最终无法遏制……不过,”桃三娘又冷冷地笑了笑:“但一边要干出格的事,一边又自己骗自己,矛盾之下,就难免不出意外。欲望只会越来越大的,表面上这个填满了,但不知道另一个更大的麻烦又来了,如果沉浸在里面不能自拔,那最终只会把自己逼疯。”
                       我忍不住问:“招寡妇会疯掉?”
                       桃三娘摇头:“那姓和的继续和她往来,就难保招寡妇不会走到绝路。”
                       “那姓和的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像蛇爱吃鸽子、爱吃青蛙、爱吃田鼠,你说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桃三娘反问,我便答不上来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姓和的男子竟是条修炼数百年的黑蛇精,最喜噬人灵气,但这是后话,招寡妇吃了桃三娘做的莲心果,似乎那阵子身体就好多了,常派江婆婆来请桃三娘做莲心果等点心;而有一次无意中,还听得生药铺的谭大夫说,莲子主治心虚不宁、哕逆不止、十二经脉血气不畅、烦热等等病症,我疑惑桃三娘难道是因为深知招寡妇的病症,才专门做出这点心为她治病的?但若她真像帮她,就应该不止做这些了,况且她又晓得招寡妇与那和公子的事……可惜桃三娘的心怎么想,我是猜不透的。
                       呃…………奇怪,刚才漏了这一句:   我忍不住问:“招寡妇会疯掉?”
                       桃三娘摇头:“那天,其实我是特意拐到羊巷后面去看的,我听到店里不止一次有客人说,在羊巷后面有一条大蛇盘桓出没,本来人多密集的城里,哪会有蛇能长得这么大,还活得这么安素?分明是招寡妇心病衍生而出的产物……那些人传说的话没错,就是‘女蛇’……你盯着她头上的伤看,没错就是那天被你的伞砸到的。那姓和的继续和她往来,就难保招寡妇不会走到绝路 。”
                       就是这样~~~
                  完


                  134楼2010-03-18 2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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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由心里一阵无名火起,抬头直望向眼前这男孩,他还那么蹲在水缸沿上,看到我怒瞪着他,却好像忍俊不住似的,反而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馋猫一样的丑八怪丫头,别盯着我看呀!”
                         他好像成心要气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还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做出赶紧避开我的样子,惟有一点奇怪的是,他好像杂耍高手一样,不需要扶助任何东西,脚下就是能站得那么稳,然后他又轻巧地一跳,从水缸沿上落到地面,
                         我真的生气了,冲着他喊:“要你管!你才是!脏小孩!讨厌鬼!”
                         那男孩一手摸摸自己粗硬的头发,不怀好意地笑道:“哟!丑八怪骂人了。”
                         我气得差点捏碎了手里的糕,但我还想找我的乌龟,便不理他,低下头去看水缸周围一圈的地上,也许乌龟刚才爬出来掉到地上也未可知。可看了一圈,地上也没有。
                         一定是那个讨厌鬼把我的小乌龟藏起来了!所以他才故意说话激我!我平素都躲着这些男孩子远远的,就是知道他们爱恶作剧欺负女孩,坏透了的!
                         转头去望那男孩,他已经蹦到何二面前,何二脸上的惊诧神情已经褪去,恢复以往的冷淡,正弯腰把手里的柴放下,然后解开捆柴的绳子,开始把粗的和细的挑拣开来,男孩兴致勃勃地搓手顿脚:“哎!终于换了过来,果然轻松不少。”
                         何二觑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来,是前面的客人中有人带了乐器吧?
                         桃三娘急匆匆走来:“何二,上次没用完的干荷叶你放在……”桃三娘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了,她看见了那个男孩。   男孩也转过头去,嘴角上翘地望着桃三娘。
                         桃三娘只是一愣,但随即恢复常态:“哎,变成这样子,差点没认出来。”说罢,就自顾着忙去了。
                         男孩子好像本想着桃三娘会说点什么,但桃三娘的反应似乎让他失望了,他撇撇嘴。
                         我抱定乌龟必定是被他拿了的,拣了处干净的地方,把手中的糕放下,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男孩面前:“讨厌鬼!是不是你把我的乌龟藏起来了?”
                         男孩子双手叉着腰上,挺着胸脯:“什么乌龟?哪有啊?”
                         我盯着他身上看了两圈,的确,他穿着那么薄又没袖的褂子,怎么看也没地方能藏住我的乌龟:“那你是把它捉了藏什么地方去了?你、你肯定是把它藏到哪个旮旯里了!你快还我!”我气急了,我从来不敢和男孩子吵架,但我的乌龟就这么不见了,这里除了他之外,不可能还有别人会动它。
                         桃三娘找出了干荷叶,拿到水边去冲洗,见我在这嚷嚷居然也没在意,就跟何二说道:“把糟的花肉拿出点来,还有那晒的茄子干,对了,赶紧泡上虾米,待会要用……还有,他们要吃鸡爪子,你配上酱瓜、生姜,拿菜油给他们炒一碟去。”
                         男孩子不安分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道:“我可没藏你,有本事你自己找啊!我没拿你的,怎么还你?”
                         “别抵赖了,肯定是你拿了,还我的乌龟!”我气哼哼地追着他后面喊。
                         忽然,男孩子站住,我跟着他后面走差点一头撞在他背后,连忙也止住步,只见男孩竖起一个指头做侧耳倾听状:“慢着!”
                         我一愣:“什么?”
                         男孩子回过头来,他竖着的手突然在我额上大大地弹了一个暴栗:“听!响吧?”
                         我的头‘噔’一下,眼前差点一昏,待回过神来,那男孩子又跑远了,还不忘朝我做个鬼脸:“哈!好响!”
                         我气得差点想哭,摸摸额头,碰到这种男孩子,我果然还是只能躲得越远越好,想到这,我不作声,讪讪地去拿回我咬了几口的米糕,然后坐到一边吃着,并留意一下地上到处哪里有乌龟的踪影。
                         又有个小厮跑到后面来:“老板娘,我们少爷喊你来一下。”
                         “好。”桃三娘应声出去了,我怕那男孩再跑来捉弄我,便也跟着桃三娘一起往前面去,在靠柜台的一张空桌子前坐下。
                    


                    136楼2010-03-18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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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那和公子与王葵安正在围栏边的桌子坐着,一起还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以前曾见过的,是江都有名的杨春阁里数一数二的娘子,叫桂卿和爱月,和公子随身带的童儿在一旁风炉子前扇火烹茶,那穿黄衣裙的爱月在弹琴,桂卿则嘴里嚼着什么,一边听琴一边唇角带着微微笑意。
                           桃三娘走过去,桂卿便对桃三娘说了两样她想吃的点心,问桃三娘会不会做,桃三娘答会的,王葵安就赶紧催促桃三娘快去给桂卿做来,桃三娘走了,王葵安就问桂卿嘴里吃的什么,桂卿说是盐饯的橄榄,王葵安就非要她拿出来几个给他吃,桂卿开玩笑地说不给,王葵安就非要抢,还起身走去搜她的身上,弄得桂卿一径地笑,一边躲闪开去。
                           爱月忽然发起脾气,把琴弦用手一拨,道:“你们太吵了!我不弹了!”
                           和公子笑着招呼她:“茶烹好了,过来喝一杯吧。”
                           爱月便坐到和公子的身边:“这两人总跟小孩子似的,那么闹。”
                           和公子不以为意,笑着安抚她,并让童儿先给她倒茶。
                           我吃完了米糕,觉得口渴,就到放酒和茶壶的架子去找水喝,却不知怎么和公子转过头来正好看见我,就对我招招手:“诶?小妹妹,你在这儿啊?过来、过来。”
                           他向来给人感觉温和,他此刻对我笑的样子,也十分善意没有害,我有点怯,但还是走过去:“你叫我?”
                           和公子点头,旁边的爱月却掩嘴笑:“你招惹这孩子干什么?”
                           桂卿在旁边搭腔:“你没看见这孩子生得可标致了?你看她那脸皮子嫩得!”
                           和公子不理她们,只是示意童儿把自己面前一只空杯子倒上茶,然后端杯子递给我:“小妹妹,你也尝尝?”
                           “啊?”我没反应过来。    “呵,这是武夷熬片 。”和公子说了一个我不懂的词。
                      我不知是接还是不接好,那爱月便走来,从和公子的手里接过杯子,然后俯下身把杯子送到我眼前:“尝尝吧,小妹妹。”
                           我觉得要是再不接受,就有点太没礼貌了,但我向来只喝过三娘点的梅卤茶、花茶,却从未喝过这种烹制过的茶,只得接了过来,这碗茶汤颜色很深,黑中透着朱红,闻起来气味也没有花茶那种清香,我只得喝了一口,哪知入口顿时苦涩得皱紧眉头。
                           爱月笑起来:“怎么?”
                           “苦……”我勉强咽下去,只觉得舌头到喉咙里,像是喝了煎药的味道,赶紧把杯子还她。
                           旁边的桂卿和王葵安看着我的样子大笑起来,爱月起身把茶杯还给和公子,和公子的神情没变,还是与方才一样,温和善意地看着我,但那杯让我喝过的茶,我起初以为他换倒掉或者换个杯子,但他却毫不在意地自己端起来喝了。
                           爱月则一直以袖掩嘴微笑着,看看我再看看和公子,重走到我身边,一手搭在我肩上,轻轻捋了捋我的额发:“哟,这孩子还长着个美人尖尖,要是好好打扮一下,真是小美人呢。”
                           我被她弄得很不自在,往后缩了缩,忽然就在这时,从围栏外飞进一个东西‘砰铛’一声,煮水的童儿‘哎呀’一声喊,只见那风炉上的砂罐被一块飞进来的石头砸得一歪,差点没整个翻到地上,里面茶水也溅出不少,我与屋里其他人一齐望出去,只见刚才还在后院逗我的那个淘气男孩手里拿了几根长长的柳枝,末梢各绑着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然后他就在那把石块甩来甩去,柳条吃不住石块,就顺着惯性飞出去了,刚才一块就正好砸中风炉。
                           “哪儿来的野毛孩!”王葵安骂了一句,他的小厮则作势要冲出去把那男孩拽住打一顿。
                      


                      137楼2010-03-18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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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吓了一跳,回头望他:“干嘛?”却见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前面的地上,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在我方才还差两步就要踩到的地面上,竟然有一条一尺长的黑蛇在那游过:“呀!”我顿时全身的寒毛一耸:“蛇!”然后连退几步。
                             “嘿,走路不看路,还知道怕。”男孩子嘲笑我道,又用手里的树枝去故意撩起蛇,回头看着我道:“蛇有什么可怕的?”
                             那蛇的身子很滑,被他的树枝挑起,但略一挣扎,就又掉回到地上,继续往前爬去。
                             蛇的前方就是欢香馆,这时候饭馆里的客人正多着,饭香酒气不断飘出,难道蛇是朝着那光亮去的?男孩子见蛇挣脱了,就又用树枝去挑它的身子,又打它的头,拦住它的去路。
                             我对蛇很害怕:“有毒的吧?小心它咬你。”
                             “我不怕它咬我。”小男孩似乎玩儿得正高兴,这时他终于把蛇惹火了,蛇便不再继续往前行,反而回头朝这男孩吐信子,并且还把身子渐渐盘起来,男孩子笑哈哈地继续用树枝把它盘起的身子拨开:“想盘身子窜上来咬人?门儿也没有!”
                             我虽然不喜欢这男孩子,但我也不想看到他被蛇咬伤:“不要惹它了!它真要咬你的,这蛇怎么是黑色的,不是菜花蛇吧?我爹说只有菜花蛇是没毒,呀……”我见他把蛇挑起来,然后扔出几尺远——
                             当那条蛇‘啪’一声摔在地上,我还没来得及大叫出声的时候,更让人惊异的事发生了,只见那蛇一落地,就好像跌散了似的,一条身子竟分散出三四条来,我眼睁睁就看着一条蛇当场变成了四条!
                             它们并没有比现在一条的时候瘦小多少,但是齐刷刷地,这四条一同昂起头朝着那男孩发出‘丝丝’的声音,假如我没看错的话,那蛇的眼睛都在渐渐变成血红色。
                             男孩子看见蛇分成几条,一点不惊讶,反倒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跺了跺脚,喝了一声,然后又向前跳了一步,四条蛇的脖子也往后退了退,又挑衅地往前探了探。
                             男孩子把手里的树枝横着扔过去,那几个蛇头就好像训练好了一样,同时一低头避开,树枝飞到它们后面的地上,接着四条蛇更威胁式地吐出舌信,眼睛已经变得滴血一样的深红,我已经觉得很不对了,刚想叫喊,但男孩子好像已经知道我要干什么,连忙朝我一摆手,笑眯眯地指着蛇叫我:“别急!你快看!”
                             我把手捂住嘴巴,再去看那些形象可怕的蛇,却见那地上的树枝,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忽然自动变长并柔软起来,就好像一股有生命的绳子……或者就像也变成了一条蛇,而那四条蛇作势就要扑上来之际,那树枝一下子就跳起来,自动围成一个绳圈,然后自动收紧,把四条蛇都捆成一束。
                             四条蛇顿时着慌了,四个身子没有章法地挣扎起来,蛇尾拍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男孩子看着笑得直拍手:“哈哈!绑住就分不开咯!”
                             我彻底吓住了:“你、你使的什么障眼法?树枝怎么变成绳子了?”
                             “这不是障眼法,这是变戏法。”男孩得意地摇摇头,蛇在地上扭成一团,他好像特别开心,我却不敢再和他说话,拔腿就往欢香馆跑去。
                             桃三娘不在前面招呼,必定还在后面厨房忙着,我从侧门进去,桃三娘正倚在磨盘边看何二做凉拌虾米茭儿菜,看见我来,便道:“吃了晚饭了?”
                             我看见三娘这么一如往常的样子,心里才定了定,点头答:“吃了。”
                             这时前面恰又有人喊桃三娘,她朗声答应着去了,我刚想说话的嘴张开一半,只好闭上。不经意间一回头,却发现刚才那男孩子竟一直跟在我身后,好像是捉迷藏似的,脚踩着我的影子,跟在我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也不作声,我又吓了一跳:“你、你在干嘛?”
                        


                        141楼2010-03-18 2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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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因随桃三娘送饭菜来给这里的客人,曾来过这里一次,这一回才是第二次,看这门前停着的马车、河里泊着的船舫、来往穿梭的家丁佣人,我想起爹说昨日这里闹蛇的情景,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响动。
                               有一条大黄狗似乎闻到了我们提的食盒里飘出来的香味,吐着舌头一直跟着我们后面走,我跺脚去吓它,它却也不怕,桃三娘笑我:“它许是知道你拿着糖饼呢,别惹急了扑你身上。”
                               和公子一行人似乎刚刚才睡醒起身,在逍遥客栈二楼一间开窗对水的包间里,点着香,童儿烹着茶,桂卿、爱月只是薄施了点脂粉,样子看起来倒是比往常清秀且容易亲近些。
                               逍遥客栈的伙计已经为他们摆上清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我有时候着实不明白像他们那样富贵有钱的人,为什么这里吃着这家的饭菜,那边还要另叫别的饭馆送东西来,他们的肚子居然也能装得下?
                               王葵安看见替桃三娘拿食盒的小武,便打趣道:“老板娘,你的儿子吗?都这么大啦?”
                               小武听见,做了个鬼脸。
                               桃三娘笑道:“我哪有这样的福气啊,王公子真会说笑。”
                               “哎,这么标致的老板娘,还怕没福气?”王葵安冷哼笑着说,正好桃三娘为他们端上红煨鸭掌去,他的眼睛盯在桃三娘的手上:“啧啧,这双手居然还这么白嫩,老板娘怎么保养的?张兄,你说是不是?”
                               他问的是旁边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应该就是昨天和公子说的那个从临安来的朋友吧,他听王葵安这么说笑,又看看桃三娘,却脸上有点不自在,勉强干笑了笑,转去看和公子的脸色,和公子面无表情,似乎故意地望向别处,王葵安觉得无趣,只有桂卿可能是怕他面子挂不住,连忙打圆场道:“老板娘的风情绰约,还不是早就看见了的,你今天才夸这话,真是后知后觉了。”
                               爱月挨近和公子身边:“你大早的,怎么不高兴了?”
                               和公子摇摇头:“没有。”但他的神情明明就是很不悦,脸板着。
                               我见桃三娘把食盒里的菜都端出去了,正想把手里的糖饼包递给她,但她却好像视而不见一般,根本不接,我有点诧异,突然这时楼下有人喊:“哎!哎!蛇……”
                               又闹蛇?
                               屋子里靠近窗户的人,都循声去看,我也正想到窗边去看怎么回事,桃三娘转身一把从我怀里拿过糖饼包,然后走到另一扇窗边,低头朝下望去,我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好像一个不小心,一包东西飞了出去——
                               楼底下一阵‘唧唧呱呱’活鸡活鸭的直着嗓子的叫喊,有人喊:“谁把鸡鸭从楼上扔下来?把大爷的衣服都弄脏了……”
                               我赶紧也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下面已经乱成一团,十多只鸡鸭受到惊吓,拍着翅膀在那又跳又飞,好几个不知是哪家的下人在那赶,地上还有数条黑色的蛇,好像是从运河里爬上来的。
                               爱月这时也伸出去看见了下面的情形,顿时花容失色,尖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似乎没看见桃三娘方才把糖饼扔下去的动作?我去望爱月,却正好触到和公子投到桃三娘身上的目光,那一瞬我觉得那目光冰冷异常,不像是一个人惯常会有的……桃三娘真的得罪他了?我不明所以,心底油然生出害怕来。
                               王葵安正看热闹看得高兴:“哟!谁家的鸡鸭笼子坏了?”他旁边那个黑衣的人霍地起身,大跨步走出门去,王葵安一愣:“诶?张兄去哪?”可他头也不回就走了,但我却瞥见一直不作声的小武跟在那人后面也出去了。
                               我继续扒在窗台看楼下,只见那些受惊的鸡鸭不知怎么的,一径灵活地躲避人们的追赶,一边还用嘴和脚爪去啄那些黑蛇,黑蛇也很怕那些鸡鸭,五六条分别四散着逃窜,那些追赶鸡鸭的人们,也被搞得团团转,不是互相撞到一块,就是被鸡鸭飞起用翅膀扇了眼睛,我看着反觉得挺滑稽可笑的,旁边同样在引颈观望的桂卿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听着有些刺耳,再看桃三娘,她则面带着惯常的那样微笑,看着下面,知道我看她,便转过脸来对我宽慰点点头,低声说:“放心,没事的。”
                          


                          143楼2010-03-18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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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逍遥客栈的后院有个小门出去,是一条荒僻的小巷,通往一小片林子,我只是伸出头去张望了一下,本以为他们不会在那,哪知正好看见远处穿着一袭白衣袍的和公子,还有桃三娘的背影,我跑过去,却发现和公子此时正一手扣着王葵安的喉咙,王葵安整个人被他轻而易举地双脚离地提着,并且双眼翻白,似乎已经厥过去了。
                            我不敢喊出声了,只远远在一旁看着,桃三娘此时正抬起左手,捋了捋左鬓的发,没有说什么,反而那和公子气急败坏道:“莫逼我,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况且我也照顾过你的生意。”
                                 桃三娘的声音听来不紧不慢:“住在城郊荒冢的狐狸曾拜托过我帮她们调停和你的事情,你不该来了江都之后,仗着道行比它们高些,便去占了人家的地方。”
                                 “我已经让她们搬到王家的院子去了,还不够么?”和公子恶狠狠道。
                                 “那荒冢是数百年前贵人的埋骨之处,也算是有天地风水的地穴,你随便找来个人家的房子,又怎能相比?况且狐狸一家住那也有百年,你来了未免坏了这里的规矩……我本不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也未免太过于嚣张,还张势惑乱这里的人,那寡妇如果死了,恐怕你都要招来雷劫,只怕你牵连到这里其它无辜,我在这一方土地上,也不得安生。”桃三娘斯斯然地说着,语气并不重,但那和公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但我觉得那王葵安的样子更可怕,和公子再不松手,他就得死掉了吧?
                                 我脚底发软,差点就想坐到地上去。
                                 和公子终于一甩手,那王葵安像一个破口袋一样扔到脚边地上,他全身蜷缩着像是在抽搐,也缓不过劲来:“好吧,我走就是。”他似乎隐忍着巨大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对桃三娘说这句话,忽然他又想起什么:“还有,你叫那个小鬼放了我的朋友!”
                                 桃三娘又摇摇头笑道:“你的朋友?我可没有想对他怎么样,那小鬼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啊。”
                                 和公子听到这,脸色顿时变黑——是整张脸顿时浮现出一片片黑色鳞甲状的东西,以至于看起来变成那种可怕的青黑,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奇特的扭曲,我吓得抑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只见他的手脚缩进衣服里,但身子却无限拉长,他的脑袋也涨起轮子大,桃三娘回头看见我,喊了我一声:“月儿!”并且连忙返身到我身边来,摇着我的肩:“别站在这,你快回客栈里去。”
                                 “噢……”我如梦初醒,这时只见那和公子已经完全变成一条和外面河里一样粗大的黑蛇,我不敢再多问,听桃三娘的话转头没命地逃回客栈的门里。耳边只听见一阵‘淅沥沙拉’的树和草被翻动的声音,我临进门里回头瞅了一眼,那大蛇似乎朝着这边过来了,我吓得拼命跑,径直跑到客栈的后面厨房,那还有好几个人在忙活,他们倒没在意我,但随即只听见几丈开完的一堵墙‘轰隆’一声倒塌,那蛇似乎就朝着运河岸边去了,我连忙也通过院门过了回廊到前面大厅去,那边没有传来水花翻腾的声音,反倒是人声沸腾,屋子里的人似乎都聚集到客栈大门口去看热闹了,我根本挤不出去,没办法,就往上跑到二楼去,方才和公子、王葵安他们吃饭的房间还开着门,我进去一看,爱月和桂卿也不知去哪躲起来了,我赶紧扒到窗户上一望,只见下面岸上躺着半截黑皮大蟒,另外一半身子还垂到水里,此刻它不知怎么,瘫在那里根本不动弹了,一群人原本围在那,但这时不晓得哪里刮起一阵怪风,我在二楼,那风也把窗户吹得‘碰’一下阖上,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一点,往下看去,怪风吹起一股沙尘,我勉强能看清是和公子变成的那一条大蛇窜了出来,伸长的尾巴把路面的马车一扫,马匹也都惊慌起来,拉起车拼命撩蹄子,人群又吓得四散逃命起来。
                                 小武呢?我脑子里转念就想到,大风吹着那蛇,也不见它动了,难道死了?可小武去哪了?掉进水里没爬上来?
                            


                            145楼2010-03-18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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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和公子变成的那条大蛇用头将那不动的蛇往水里拱,两条相比起来,竟然和公子变的蛇比水里那蛇还要大,只见他几下就把那蛇的身体推进了水里,这时风又‘碰’地把我面前的窗户给吹关上了,我再用力去推开,却一下子灌进了一股风沙,我只觉到不少沙粒撞到我的眼珠子上,我的眼睛一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好俯下身子去双手捂住眼,眼泪水止不住地就涌出来,我又不敢用手去用力搓,只能不断眨着眼皮好让沙子随眼泪一起流出来,好半天眼睛才缓过来,我再起身去推开窗子,外面的风却已经停了,楼下一片狼藉,几辆马车也因为马受惊而相互撞到一起,有的帘子也被大风掀翻了,杂七杂八的什物散落得到处都是,更重要的是,那两条蛇也不见踪影了!
                                   我仔细到处张望了一下,好像也没人敢走到外面去,估计都躲进楼里面了吧?我这才转身下楼去,果然下面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客栈的门也被关上了,不少人隔着门缝在朝外面看,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其中我还听见有人嚷嚷说,方才那水里的蛇好像被一个小孩子弄死了,那孩子在水里箍着蛇的脖子,蛇挣扎了没几下,他把这蛇的脖子扭断了,还在蛇的颈子里抽出一条白白的东西来,怕是蛇筋咧;旁人则也有反驳的,说那蛇水桶那般粗,一个小孩子哪有那样的力气?但又有不少人附和说,的确是看见了,那小孩以前从未见过,绝不是这附近人家的小孩……这时有大胆的人开门出去了,我踮起脚尖想在人堆里找找见不见桃三娘,但一想桃三娘应该不会在这里,还是去后院看看,哪知一回头,就看见桃三娘站在我面前笑吟吟地低头看着我,我高兴地过去抱住她的腰:“三娘!”
                                   桃三娘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回去吧。”
                                   “好。”我赶紧答应,但立刻想起:“不对啊,三娘,小武呢?”
                                   桃三娘笑道:“不必担心他,他一早就先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桃三娘实在缠不过我问的一堆问题,终于松口告诉了我关于和公子的事,其实他是杭州西湖附近山上的一条黑蛇,凭依在一株数百年的老茶树底下,已经活了好几百年的时候,又得了那瑞山梵钟的灵气和教化,修成了人形,只是蛇性最淫,他晓得了些人间世道,就不甘寂寞跑出来行走,又不知怎么扮成个贵族公子模样,专去与年轻男女交结,谈论风月,品茶论道,这样其实倒也不过分,可他来了江都后,愈发大胆起来,把城外荒冢住的狐狸们给扰了,硬是要别人搬了家,自己又住到王员外家去搅风搅雨,弄得人家不得安宁,以及迷惑那招家寡妇,所以这两家人家中,才都生出了那黑木耳来的。
                                   我最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么大的黑木耳,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桃三娘神秘笑笑:“蛇性最淫,也是最毒,这畜生是卵胎里就带出来毒气,况且他已有了几百年的身子,那毒性就更是厉 那毒性就更是厉害的,只要他的蛇涎或蛇精若落到哪,哪里就会生出这种毒物来,只是它生得像木耳菜罢了,人若是吃了这东西,必定化为脓水而死的,除非是天上的琼浆仙水,不然是绝对救不活命的。”
                                   “啊……”我连连咂舌,桃三娘看着我的样子笑道:“跟你说这个,你可不能告诉人去。”
                                   “懂得了。”我点点头:“三娘,那和公子,不那蛇精他现在去哪了?木耳你怎么处置呢?”
                                   “他回去了吧,怕是不会再来江都的了,至于木耳,你就别问啦。”桃三娘拍拍我的头。
                                   我们回到欢香馆,果然看见小武在欢香馆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低头手里专注地搓着什么东西,我们走近前去,我才看清是一根细长的黄黄白白的东西,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朝我们咧嘴一笑,我好奇地过去:“你在干什么?”
                                   小武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护起来,朝我撇嘴:“臭丫头,看什么看!”
                                   “嘁!”我对他嗤之以鼻,同时一走近他,也立刻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我赶紧避开,跟着桃三娘进了欢香馆。
                                   傍晚我从欢香馆回家,都一直没看见小武的踪影,我还想问他白天那大蛇是不是他一个人打死的,我问桃三娘,桃三娘却只是抿嘴笑笑不回答我。
                                   家里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爹还没回来,我坐在院子里发呆,乌龟慢腾腾地从菜地里爬出来,我不经意瞥了一眼,总觉得乌龟哪里有点不对劲,一把抓起它,再仔细看了看,是错觉吗?乌龟好像长大了一圈,而且乌龟背上的纹理似乎变了,出现了一条打旋儿的白圈,是弄脏了?我用衣袖去蹭了蹭,弄不掉,又摸了摸,好像是龟壳上自己生出来的,我再看看乌龟的脑袋,眼珠子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倒是很精神的样子,我用手指去弹了一下它的额间:“你干嘛去了?”乌龟伸出爪子拼命想要抓我的手指,似乎在抗议我弹它的头,无奈龟壳限制着,它的爪子只有那么短,我看它这么着急的样子,不禁又去弹了一下它额头,笑着道 :“乖乖的,别再到处乱跑啦。”
                              end


                              146楼2010-03-18 2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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