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英又见到了余光，以一种相当猝不及防的方式。
商英一行人跟着吴老到吴老任职的学校参加活动，结果吴老突然不见了，也打不通电话。
商英到处找问人寻吴老，终于问到一个和吴老关系比较好的老师。
“吴教授啊，他到学校后一般都会去科研楼的238教室待一会儿，他多半在那。”
商英急匆匆的赶过去，一把推开教室门，扑面而来的是福尔马林的刺激的味道。
吴老站在一具骷髅骨面前，小声的不知说着什么。
“吴主任，...”商英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关上门离开好，还是让吴老去参加活动好。
“小商，活动要开始了？你等会，我再和小余说会儿话。”
“这是...小余？...”商英走近吴老。
“小商，我记得你那时候和小余关系还不错。”
吴老站在那里看着余光，眼眶泛红，声音发颤。
“你说......是不是我这个做老师的不好...”
“那几天他手术出问题了...我明知道他状态不好，我还骂了他...”
“明明早该看出来的，早该让他先休息休息...”
“我总觉得这没什么，他还年轻，这个坎迟早得过的...经历多了，知道那些事儿都不算什么。”
“我总觉得有我在他前面给他顶着，他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压力...”
“他是我的关门弟子，我原以为，我都这把老骨头了，将来会是他给我送终的。”
“没想到...”
“终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吴老师...”商英想开口安慰，却发现自己的喉头好像也被哽住了。
“小商，这是小余的骨头。那边的塑化标本是他的肺。那边泡着的他的眼睛。”
“他的标本是我做的，这也算是我们师门的传统。”
“因为一开始...学校的标本很稀缺。后来就有了这样的传统，入师门后我们都会签一份捐赠书。”
“那边黑漆漆的肺，是我的老师，他说个老烟枪。他也是我送走的。这是我的师姐...这是我的师叔...”
“我将来，也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我年纪大了，这一天不远了。我没有什么遗憾...”
“只是...我以为送走我的会是余光，这个孩子是我见过的最有天分的孩子，虽然他总认识不到。”
商英知道，余光是同期新人里最耀眼的一个。一入院就被外科界的泰斗吴老相中收做关门弟子。
平时腼腆害羞的小男孩，上了手术台，颇有大将之风，手很稳，眼光独到，理论扎实。所有人都把他当做吴老的接班人，也是下一届外科的带头人。
可惜...可惜...
教室外面突然出现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有位穿着白大褂的女老师推开门，走进来，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学生也跟着，后面的学生的手扒在门上，偷偷的探头进来。再后面的有些捂着眼睛，想看又不想看的小孩儿。
“吴教授，您在这呢。打扰您了。”那位女老师说。
“我这不给大一的新生上课呢，孩子们闹着想来见识见识。”
“要不...”女老师犹豫着说。
“没事儿，大一是吧，你让他们进来，我给他们讲讲。”
“那可好，来来来，后面的几个快点进来，别磨蹭了，迟早都有这一天的。这次可是吴老先生，外科界的泰斗级人物给你们讲课。”
小孩都走了进来，绕着展示台，围成一圈。有的睁大了双眼，看着标本，满是好奇，有的只敢缩在别人背后，偷偷的瞄一眼。
商英突然想到了她刚入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
“这是肱骨，上端半球型的是肱骨小头...”
“这是手骨，分为腕骨、掌骨，和指骨...”
“这人手指好长啊...”商英听到有学生在下面窃窃私语，心里想那是一双天才外科医生的手，她很难忘记，他缝合的时候手像蝴蝶一样飞舞，把手术做成艺术。
“这是小肠...分为三部，十二指肠，空场和回肠...”
学生们听得十分认真，那些原来不敢睁眼的学生也忘记害怕，只记得专心跟着吴老的节奏。
“老师，这黑黑的是什么？”
“这是肺，这人吸烟吸得太多了，所以肺是黑的。”
“老师，这个肺也吸烟吸太多了吗？”
“他没有...他从不吸烟。这个肺是蓝灰色的，不一定吸烟才会发黑，现在空气污染比较严重，吸多了也会发黑，如果活得久了，可能不吸烟也有黑色沉淀导致发灰。”
“老师...”
“老师...”
“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响了。
学生们停止了问问题。
“好了，同学们我们该下课了。还记得我之前教你们要做什么吗？”女老师说。
“记得。”学生们异口同声的回答。
“好，那就开始吧。先向大体老师鞠躬。”
几十个学生共同鞠躬，然后在老师的带领下共同颂念着解剖学誓词。
无言良师，授吾医理。
敬若先贤，临如活体。
正心恭行，追深辨细。
德彰术精，修成大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