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又在做什么？
白瓷咖啡杯送到唇边，漂亮拉花随轻抿的动作扭曲拖长，也借此掩饰住很难得地皱起眉。并非因为咖啡的奶味太重——虽然确实有些——而是因为对面那个坐在沙发里捧着咖啡一脸无辜的小孩儿。
早从他发微信约饭开始就该知道不对劲，更别提还约在中午。以前的床伴大都不爱这些繁琐的客套，直截了当得只有时间和酒店房间号。偶尔想来些情趣，也不过叫两瓶酒喝到微醺，再进入正题。哪像今天，不仅陪着吃完了饭，又被拉着漫无目的地逛街。途中路过一个什么据说网红咖啡馆，又在小孩兴致勃勃的要求之下坐在了这里。
“何先生每次对……”
抿起唇，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试图择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一夜情对象，都这么有耐心吗？”
如果这是上床的前戏，未免也太长了一些。指尖在桌上不自觉点了两下，半是玩笑。
“接下来呢，是不是还要去看个电影？”

“要实事求是，怎么也算一周情了，对不对。”桌子底下，小腿碰碰对方，布料发出轻微的摩擦，“知天易、逆天难，大盘绿成那样，盯也没用，不如出来散散心啊。“
耐心不太多，在尝了过甜的咖啡之后尤其。有一下没一下，把搅拌勺当时钟拨，只想转半个圈直接到晚上，拿掉视线里挡住腰线的宽松风衣，暴殄天物显不出腿型的休闲裤，解开……
停。
淡定自若给脑海中的小剧场按下暂停，把时钟调回现在——阳光明媚，朗朗乾坤。拿起手机，很给面子地调出最近电影院片单：
“乒乒乓乓飞车打枪，推理，鬼片，你喜欢什么？先说好，我不看小姑娘片——这什么，《十二分之一爱情》。”啧啧有叹，直接从艳丽的海报页面滑退出，“倒牙。”

微微挑起眉，在小腿被人碰到的时候，也很自然地联想到过去一周里不同场景下的同一情形，尽管多数有些不太健康。
轻咳一声，将腿往回收一些，在他低头看手机时，更仔细地打量这副眉眼。不得不承认，何罗城不仅长相在审美点上，就连床上也无比合拍。本来只是一个晚上的冲动，就这么变成了好几个晚上，甚至于还有些乐在其中，——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大少。”
出声打断专注于看手机的小孩，左腿叠在右腿上，这是惯于思考时的姿势。
“如果我的感觉没有出错……你不是在跟我约会吧？”
微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嘲弄的意味，随意问道。
“你多大？二十二？二十三？”

从手机里抬起眼，歪头打量拉开距离的男人，很快对肢体语言作出论断：防御、警惕，或许还有一丝微妙的俯视。就算翘腿带得裤子绷紧，布料勾勒出惹人遐想的臀线，这副态度依然算不上令人愉快。脑海里有个声音则贴在耳边私语，兴致勃勃提议：【——】一顿就好了。
很好。
再次淡定给脑内小剧场按下中止，牵起嘴角，显见故意地冲陆准笑了一下，起身——直接坐到了他旁边。肩膊相碰，打破半分钟前他刚自说自话划下的安全距离。
“如果感觉可靠，前天有人就不会说新能源看涨。”
毫不掩饰揶揄，顺手掖了掖他耳边略有凌乱的头发。仿佛对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进犯得意，压低声音里藏了炫耀：
“我多大你不知道，嗯？”

独自生活够久，就会对私人领地更加敏感，也更不容人侵犯。在他靠近时本能地想要退后，又很快控制住了身体。眼睫低垂，正好能看到的唇，几乎立即回想起它吻上去是什么滋味。
“这么关心我的工作，何大少也想把资产交给我打理么？那需要找我的助理预约。”
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连引诱都如此光明正大。素来从善如流，视线顺着他的唇一路往下，在某处刻意的停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
“无论直觉可不可靠，有一件事你需要知道：我对于你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约会对象。”
话说出口体面而委婉，潜台词却是，我不想跟小孩约会——或者更深入一些说，是不跟小孩谈恋爱。

擒贼先擒王啊。心里这么想，嘴上给他面子，包装得客气了点：
“大生意自然要找老板谈，”谈恋爱的大生意，“助理不管用，就你做得下来。信任你技术嘛，陆总——”
尾音绕了九曲十八弯，愣是在毫无世俗欲望的男人面前绕出了别的意思。挪挪屁股坐得更近了，腿挨着腿，几乎有种隔着布料感觉到温度的错觉。
“嗯嗯嗯，好好，可靠。”
敷衍着顺势搭上对方肩，那么不普通又那么自信地，完全没理会那套体面的台词：
“电影没兴趣的话，大剧院晚上有芭蕾？要不开车去海边？打球？喝茶？捏脚？”越说越老年，“还是直接去你家 ？”

靠得太近了——鼻尖闻到苦橙和花香的味道。何罗城的香水强势而张扬，与沉稳的大吉岭撞在一起，反倒想叫人将柔软花朵一片一片撕碎，再在每一瓣上面留下不会消散的、带着雪松气息的吻痕。
“你应该多跟同龄人在一起，小朋友。这比把时间消耗在一个奔四的男人身上有意思得多。”
面对何罗城，总会生出许多不该有的遐想，这是没有过的新鲜体验。适时止住已经太过绮丽的思绪，将腿放下，换了一个更放松的坐姿。轻轻拍了拍肩上的手，示意他拿下去。
“我不习惯带别人回家，也不喜欢去别人家——除非是男朋友。”
转头看他，审视地挑起眉，像一个无声的反问：你是吗？

“时间不拿来浪费，还有什么用？”
一开口就是老中二了，手拿下来，柠檬水递过去，缓和打了过多奶泡的咖啡。这回换自己翘起腿，压着沙发边缘：
“那就当一下喽。去你家，参观参观处女座的地盘——到我家也行，晚上开瓶酒，完美。”
说着，在陆准面前打了个响指：
“就这么定了，别啰嗦，不许啰嗦。再啰嗦一句，我可就走了。”
理直气壮，大言不惭。

三岁小孩一样的激将法，难道还有人会中招么？差一点就要笑出来，几乎想脱口而出：那你走吧。
“……”
四个字就在舌尖，突然没有缘由地停了下来。玻璃上凝结了一层冰凉的雾气，柠檬的味道溶在水中，冲淡了方才过于浓重的奶味，于是连带着将没说出的话也一并咽回去。
“……这是破例，何大少。”
这实在是一段太长的沉默，以至于打破的时候心中反而一轻。没有回应男朋友那句，扬手招来人买单，正好能光明正大地避开小崽子得意的笑。
“你开车，走吧。”

话难听、人难泡，然而破一破二就能破三，早晚习惯成自然。吹着口哨哼着歌，还体贴拉开车门，让穷讲究的老男人先请。
“放心，这不是破例 。”
今天音乐电台放的是《Next to you》。

何罗城已转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