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HP）Forgive》续写

　　其实这么多年，德拉科一直觉得与母亲的深厚感情相比，他对父亲卢修斯的尊重和敬畏更胜过爱。是的，他们的关系一定首先是马尔福家族的现任家主和唯一继承人，其次才是父子。
　　不苟言笑的卢修斯一向严苛。幼年时期，德拉科总是趁父亲会客的间隙偷偷溜出自习室，到母亲那里躲懒。
　　“家族史有那么多！还有药剂的配料表，我都记混了！”他就那样缩在母亲柔软的臂弯里，对图书室浩如烟海的书籍发着牢骚。
　　随着年龄渐长，他开始步入青春期，叛逆的性格让他收获了卢修斯更多的苛责。但德拉科从不会，也从未想过去违逆卢修斯一年胜似一年的要求。
　　马尔福继承人。多么闪耀的称谓，他的人生，从出生开始就被定义、被规划好了。
　　所以，他既享受着这个称谓带来的荣光，也心甘情愿被束缚进这个壳子里。因为他明白，只要按照这条铺好的路走下去，就能成为父亲那样的人，那样寻常人难以望其项背的人。
　　然而，世事变迁，岁月无常。
　　如果赫敏·格兰杰的出现注定要在他的青春里留下遗憾，那之后的千回百转、艰难抉择难道也是梅林的考验？又是从何时开始，命运的洪流将他冲向另外一种人生，离当初的轨迹越来越远了呢？

　　直到信仰动摇，世界在面前崩塌，曾经繁花似锦的日子是一捧从掌心流逝的水，一去再也收不回来。他深吸一口气，眼前掠过午夜病房中女孩眼角滚落的泪水，掠过站台角落里纳西莎憔悴苍白的脸，掠过威森加摩法庭上冰冷的铁链… …终于，停在被标记的那一刻。
　　吐着蛇信子的骷髅图案燃烧着，一点一点焚毁纯洁的灵魂，焚尽所以希望，也焚起了他颠沛坎坷的余生。
　　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恍然明白，年少无忧的时光都只是阳光下易碎的肥皂泡。他被保护得太好，看不到外面的血雨腥风，看不到父亲如何用金钱赎买贪婪的掌权者，耗尽心力撑起庞大的家族，维持住马尔福表面的风光。
　　十四年的骄纵任性留给他的，只有无尽的悔恨和自责。
　　如今，命运的齿轮碾碎了保护罩，将他也卷入其中。而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园，正日渐变得阴郁可怖。
　　白日里，德拉科必须在贝拉特里克斯的监视下练习黑魔法。到了晚上，食死徒们醉酒后喋喋不休的咒骂，地窖里囚犯的惨叫总是能轻易地穿透墙壁，让他夜夜辗转。每个好不容易睡去的夜晚，梦境就会将他带来这里，遥远的阿兹卡班。
　　——“完成我的任务，我就放了卢修斯… …杀了邓布利多，马尔福就能恢复曾经的荣光… …”（注4）
　　若在几天前，他愿意拿一切交换只要能放他的父亲平安归家。
　　但现在… …
　　黑魔王从未给过他成长上的耐心。“效忠”或者“灭亡”，“杀人”或者“被杀”，他总是如玩弄猎物一般欣赏着他的话所带来的效果，然后“慷慨”地让猎物自己选择最残忍的被折磨方式。就像上次那样。

　　（注4）：《（HP）Forgive》第四章“孰轻孰重”。纳西莎到学校探望德拉科时，德拉科说：“等我完成了这个任务，爸爸也会回来。”

　　可他怎会不清楚谋杀的含义？
　　当最不可饶恕的咒语射向无辜的生命，灵魂就此四分五裂，当跳动的心脏逐渐变得麻木冷硬，漫漫前路只剩下血腥、杀戮与死亡，万劫不复的德拉科·马尔福还有何未来可言？
　　在太多太多时候，也许就是从黑魔王复活的那一刻开始，这种无能为力沉重压抑的感觉就一点点侵蚀着他，逃不开，挣不脱，躲不掉，直到被彻底笼罩住，囚禁在绝望的深渊。
　　或许死亡会是结束这一切最简单的办法。
　　但他又能抛下一切去求一个解脱吗？
　　起身来到铁栅栏前，厚重的阴云一望无际，巨浪一下一下击打着监狱的外墙，将海水溅进监舍内，风呼啸着，穿过狭窄的牢门，却被黑色的墙壁阻挡，无路可去。
　　明明是一场梦，可亘古的海风混着冰凉的潮水，仿佛有形一般打湿了他的衣袍，他裹紧斗篷，却还是觉得彻骨的寒冷。
　　现实中，没有人会好心地告诉他应该怎样做，而梦境里的父亲也给予不了他任何建议，深陷绝境的马尔福又一次被推向风口浪尖，四周围满了虎视眈眈的人，他要如何扭转眼下糟糕的局面？
　　他太累了，疲倦到无以复加，长夜漫漫，巨浪滔天，而他如一叶扁舟不知何去何从。他阖上双眼，朝着那片漆黑冷寂一点点沉沦下去。
　　父亲，换是你，又该作何选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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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炉里鲜红的火苗猛地变成翠绿色，斯内普在火焰中转了几个圈后，一步跨过炉栅站到了圆形办公室的地毯上。
　　室内很安静，墙上历代校长的画像都满面倦容，似乎是刚结束了一场持久的讨论，此刻他们正闭目养神，对这位访客的到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斯内普环顾一圈，一边沉默地快步穿过屋子迈上台阶，一边伸出手从虚空中接过盛满金色液体的杯子，然后将它放到了办公桌上。
　　身穿酱紫色晨袍的邓布利多坐在他的高背椅里，正扶着半月眼镜看魔法部长斯克林杰写给他的一封冗长的信件，听到响动抬起头，立刻端起满满一大杯药水听话地喝进肚子。
　　“谢谢你还肯花时间照顾我这个没有多少寿命的老人，西弗勒斯。”邓布利多将空杯放回原位，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天天在别人眼皮子底下熬制魔药还能不被发现，确实难为你了。”
　　“若你指的是虫尾巴，我还不会将一只老鼠放在眼里。”斯内普寒着一张脸，冷冷回道。只见他动作麻利地收回杯子，拉过邓布利多那只焦黑的废手，又掏出魔杖花样复杂地舞了几下。（注5）
　　伴随着一长串咒语的念出，一片金属色的光芒从魔杖里飞出来，包裹住了邓布利多的右手，无数星星点点的黑色物质逐渐从肌肤里漂浮出来，在光芒的包裹下开始不安分地游动着，似乎要极力冲破它的束缚。

　　（注5）：《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第二章“蜘蛛尾巷”。纳西莎在和斯内普说话时，斯内普教训了偷听的虫尾巴， 而虫尾巴是被伏地魔安排到斯内普家里的。

　　可斯内普没有停。
　　他握紧魔杖，深吸一口气，又默念了一遍咒语。原本静止的光芒再次开始分裂，缓慢地带动着黑色物质消失在空气中。只是当下一层光芒准备分裂的时候，邓布利多用他那只完好的左手按住了斯内普的。
　　治疗魔法被骤然打断，斯内普眼看着剩下的还没被分化掉的黑色物质又渗回手臂中，有些恼火地抬头，正对上邓布利多的视线。
　　“不要浪费你的魔力，西弗勒斯，你明知这个咒语没法根除。”
　　“可我至少能保证你少受些罪。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个咒语发作时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阿不思，而每一次发作都代表着它的扩散！”（注6）
　　“我非常清楚。”邓布利多点点头，“但如果只是为了少受罪，我还是那句话——一杯药水足够了。我们的时间宝贵，得把精力放在更重要的事情上，以免到时来不及。”
　　“难道我做这些，不是为了帮你争取更多的时间吗？”斯内普陡然拔高音调，手上也不自觉加重了力道，邓布利多平静地回望着他。
　　长达一分钟的对视后，斯内普明白，他再次在这位时日不多的老人的固执中败下阵来，他愤然甩开他的手，大步走回壁炉，但在要跨进去的时候停住了。他的胸膛随着深呼吸上下起伏着，似乎要为接下来的话积攒力气。
　　等到他重新回转过身时，那张终年冷漠的脸上竟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痛苦的挣扎。

　　“你站在我面前，我却救不了你，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情更让人恼火？为了最后的胜利，到底还要搭进去多少人，难道次次都要我眼睁睁看着！？”
　　邓布利多看着有些歇斯底里的斯内普，他手中的魔杖喷出了几点星火，掉落在地毯上，很快烧出了几个焦黑的小洞。
　　直到现在，邓布利多才终于明白斯内普怒气的来源，他疲惫地合上眼睛，又重新睁开。
　　“不要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你承受的已经够多了。伏地魔既然派出精锐力量，就不会让爱米琳有任何逃生的机会。就算你在现场，也无法施以援手。”
　　“可也正是我泄露了她的位置才导致她的惨.死！”
　　 “爱米琳是一名优秀的凤凰社成员，她知道自己的任务，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最坏的结果。”（注7）
　　看着仍旧没有丝毫缓和的斯内普，邓布利多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手按住他的肩膀。
　　“西弗勒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命定的责任，如果一定要有人背负这些沉重，那这个人只能是我——你的身份与别人不同，若是不传递给伏地魔有价值的情报，那这些年我们辛辛苦苦打入对方内部的努力就白费了。”
　　斯内普后退一步，离开了那只手。
　　“所以，你将自己的死.亡也列入计划之内，就为了保证我在食死徒中的地位更高更稳固？”他嘲讽地扬起嘴角，声音里却满是切齿的味道，“我真该向你致敬，感激伟大的白巫师为我做出的牺牲。”

　　（注7）：关于爱米琳·万斯的描写，从《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中作为先遣警卫出场，到《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前两章的对话中提到的被害，寥寥几句实在让人难以下笔。很多哈迷有不同推断，比如爱米琳·万斯是邓布利多为了让斯内普获得伏地魔更大信任而舍掉的一颗“弃子”。
　　阿暖个人也觉得，有些时候邓布利多过于理智的头脑确实让他看起来更“冷酷”一些。可对于这样的伟人来说，不“冷酷”又哪来后面的太平盛世？但他的冷酷，不是伏地魔那般漠视别人的生命，他只是尽最大的努力，用最少的牺牲换来一盘必胜的棋局罢了。
　　至于死.亡，既然这是每个人都将走向的结局，那为了心中的信仰，谁又在乎是早一天还是晚一天呢？

　　“你答应过我西弗勒斯，我们会共同执行这个计划。”（注8）
　　“我是答应了你，邓布利多，但不代表我对这一切都心安理得接受！”
　　“如果你无法做到心安理得，那我有必要提醒你是否还记得当年答应了我什么？”邓布利多语气少了刚才的温和，开始趋于严厉，“你坚持这一切的原因，今时今日你仍然选择站在这里的原因，难道全都忘了？”
　　这是一剂强效的镇静剂，暴怒中的斯内普一瞬间恢复了理智，燃烧的怒火褪去，漆黑的眼底归于暗沉，直到重新被空洞的冷漠所覆盖。
　　曾经最明媚的红色身影永远留在了残破的小房子里，定格成褪色的黑白。斯内普抿紧嘴，似乎吞下了这世间最苦的东西。
　　“我永世不忘。”
　　这是“Always”的代价，从十五年前他跪在邓布利多面前，用“Anything”作为回报的时候就该明白的。
　　看着终于冷静下来的男人，邓布利多抖抖袖子遮住那只废手。
　　“那就好。”
　　他没有再理会低头沉默不语的斯内普，重新坐回到办公桌后，抽出羽毛笔，就着斯克林杰送来的那封信件，在反面迅速写着关于霍格沃茨学校傲罗小分队人员名单核定的回执。（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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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落地大钟的钟摆摇晃着，梦境里的画面开始像潮水一般褪去，在这阵规律而有节奏的声响中德拉科慢慢睁开眼睛。
　

　　（注8）：《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第三十二章“王子的故事”。邓布利多和斯内普在交谈时，提到他们二人的计划是在第六学年当着哈利和食死徒的面由斯内普杀死自己。

　　（注9）：《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第三章“要与不要”。《预言家日报》刊登的《魔法部保证学生安全》的文章中提到魔法部采取了措施保障学生今秋安全返校，其中包括一支保护霍格沃茨的傲罗分队。

　　夜风吹熄了蜡烛，他花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室内昏暗的光线。池水早已变得冰冷，他开始发抖，可他根本不想起身。
　　绝望仍然像座巨石一样压在胸口。每一个难眠的夜晚，当所有在人前的伪装卸去，可以放松疲倦独自一人坐在这里时，那些被压抑的情感就会像决堤的洪水猛兽一样顷刻间将他吞噬。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深刻体会到孤独的含义，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着它们的渴求——被倾听，被安慰，被理解，被支持… …
　　如果有人可以… …
　　可是没有人。永远不会有人。
　　他不能声张黑魔王的复活，不能回应朋友们的疑问，不能让父母再为他担忧，不能将赫敏置于危险之中… …他的秘密越堆越多，直至积累到再也不知如何张口，便只能独自一人背负。
　　德拉科盯着黑暗中的某个点，任凭消极的情绪占据整个身体。
　　所有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艰苦训练——他以为只要魔力足够强大，便可以守护住想守护的人。可到头来，这些努力都只是为了给黑魔王培育一个杀．人机器。
　　如果说当初成为食死徒时还对未来残存一丝幻想，那这个任务等于把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打碎。
　　德拉科发出一声自嘲的叹息。
　　早该明白的，黑魔王用一根指向纳西莎的魔杖换来了他的宣誓效忠，不管这个任务是否成功，他都要与整个光明阵营——还有她——彻底对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