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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发】路人 (很寒很奇怪的一篇文,高银桂 还有一长谷川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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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题


1楼2010-03-03 22:17回复
    错了错了
    桂是龙套 不好意思


    2楼2010-03-03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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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是维昂姐姐


      3楼2010-03-03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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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泰三遇见银时那年,十五岁零八个月。俩人见面当天就干了一架,打得银时鼻血跟开瓶香槟似的,嗤嗤地往外喷射,煞是壮观。泰三那时是个别扭的转校生,一点儿小事就能牵动敏感的小神经。为了什么已经记不得,倒是至今不忘被高杉一伙按在地上狂揍的样子,三十四岁时回想起来还是很疼。
        其实直到现在都不明白高杉哪里好。
        清晨有些微凉,天没有完全亮,透过车窗看到前面的车尾,红的指示灯黑的人影。清晨的信号形成破碎的线条,缓缓刺穿泰三没怎么睡醒的脑袋。他抬头,突然发现天空的西南角有一片铅灰色的云,被大风吹出一个深深的凹陷,薄的地方透着寒冷单调的秋光,厚的部分停泊在风的上面,缓缓移动。
        没来由地想起了高杉。穿着长条运动衫坐在操场的铁架看台边上,扬起下巴微微一笑。
        泰三摇下窗户,迎面而来的是汽车尾气浓重的气息,热、腻、粘稠,打得人喉咙发痒。尾气过后扑来一阵凉薄空气,潮湿、茫然的冷分子无处移动。有些类似冬青的味道,让人错误地以为这是初夏的傍晚。
        红色的尾灯排成长龙,好似就这么通上了灰色的天空。而迎面而来的白色前灯照得人通体透明。
        


        4楼2010-03-03 2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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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当事人都不再记得了吧。高杉。条纹运动衣。铁架子。煤渣操场。雪皮绿杨。教学楼的黄色马赛克。还有回身看到的教学楼里亮着的灯。三十七盏日光棒,纵横交错,看上去像燃烧的象棋盘。
          那是初夏的时候,下了晚自习,刚出了教学楼,被人叫住。回身后看到一排黑色的人影。说来泰三那时候竟然被身后教学楼的灯火震撼了,突然脸上露出了自足的表情,于是在完全没有来得及看清来人的时候就被按倒在地。
          照得人通体透明的灯火倾斜下去,夏夜灰色的云朵看上去很渺远,土地混合青草的滋味,眼帘被粘稠的血蒙起,转眼一片酸楚的红。
          高杉的手下说着,敢动银时,你小子不想混了不是。
          那时高杉站在泰三面前,胳膊向后攀着铁架子,舔着牙齿笑。半长的碎发在风中扬起,打在他的眼睛上,啪啪作响。
          今天想来,那时的高杉也还只是个孩子,才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落寞,笑起来的样子像站在黑暗的入口处依门而望。那是奇怪的感觉,被他手下往死里揍,后来肋骨断裂在床上足躺了三个月也有,可就是不能抗拒地被那个笑容吸引了,完全不想反抗。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溃不成军。
          只要想起那个夜,泰三就能感到胸腔里布满了疼痛,沿着气管上涌。涌到舌根儿上,微微战抖。
          后视镜上挂着的平安符被车窗里进来的风吹得乱转。真是脑抽,泰三深吸一口气,自己嘲笑自己。
          


          5楼2010-03-03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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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高杉。桂。辰马。银时。
            被揍得半死的那个夜晚,并不知道这些名字。
            车拐下三环桥,转头东去。黑色的限速指示牌从头顶压过去。泰三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驾驶台上,缓缓转圈。
            一条短消息进来。没有查看。因为除了早晚两次的手机新闻不会有其他。
            从什么时候起呢。泰三脑海里像滚屏字幕一样滚出这几个字来,从什么时候起很久都不再想起这些人。
            前面的宝马不知为何在压着开,白色的车尾贴着橙色的卡通图案。从后视镜里看到左后方有辆车,超车道蹩不进去,泰三按着喇叭,一声闷响。
            划过高空的红色禁鸣标志牌像鸟儿一样扑飞着。
            喂,你没事吧。
            那落叶一样砸在身上的破碎的疼痛突然停止了,就像经历了一个秋天那么漫长,寂静。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然后这个声音传来,喂,你。
            沙哑却声线尖锐的少年声有些熟悉。泰三努力想睁开眼睛,却只能感知到路灯打在眼皮上的光。红色的光斑,薄薄地罩住了黑暗。
            


            6楼2010-03-03 2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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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你不要死呀!高杉你个混蛋,你把他打死了!
              第一次听见高杉的名字时,胸腔里涌出一股甜味,那是血的滋味,一口喷了出来。
              辰马,快帮我背他去医院!
              喂喂喂,为什么是我!
              因为假发他那种人才不会干这种事。
              不是假发,是桂。
              你可千万别动他,银时,他就要死了。
              银时。泰三每喘一口气都很疼,发出巨型动物鼻翼翕动时的声音,像踩在一个透气的皮箱上。他们的声音很高,很遥远,听上去似乎讨论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别的什么人。别的什么人就要死了么,泰三竟也萌生了一阵好奇,很想凑过去看个热闹。
              可是手抬不起来,只有手指微微弯曲,伸直,弯曲,再伸直。
              一只小手抓住了抓住了泰三的指头,泰三一惊,抬起了头。
              泰三哥哥,这个给你。一个童声清脆地响起。
              银时。泰三深吸一口气,肋骨的疼痛在提醒自己这是幻觉。可是它明亮,已经占据了所有的意识。
              那是北方的冬天,天空响晴,冷得那么透彻干净。泰三的父亲刚被抓走,家里一片狼藉。母亲追了出去,大门开着。5岁的泰三坐在门廊上抽泣,用手捂着眼睛。这时,一只小手突然伸了过来,拉开他的指头望着他。
              圆脸大眼睛,一头小卷毛。
              他塞了一块冰糖在泰三嘴里,手指头又凉又咸,还很脏。
              但是那颗冰糖的滋味却美好得让人忘记了哭泣。
              那个塞冰糖给他的孩子,叫做银时。之前仿佛一起玩过,但是后来怎么努力想都没有什么记忆,从那天之后也再也没有见过这个卷发的孩子。
              


              7楼2010-03-03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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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银时。俯在银时背上时,泰三嘴唇翕动,想念出这个名字。那时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夏夜的马路上泛着油亮的光彩。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抓紧了他前胸的衣服,狠狠地,紧紧地。
                医院,长走廊,消毒水的味道。那会儿却意外地清醒起来,顺着诊断室的敞开的门看见高杉倚着长凳子似笑非笑地站着。身边围了好几个人。辰马。桂。银时。都在。
                那个时候仿佛听到些什么争论,知道他们并不在乎自己的死活。他们是怕自己死了,高杉就麻烦了。倒是高杉因为这个争论从门外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躺在医院里的日子很久,久到把自己十五年来做过的每一件事都回忆了两三遍都还不够。
                五岁时的记忆是很脆弱的,要不是对那些军装袖章的恐惧和那颗糖的记念,怕早就没有关于银时的回忆了。那之前和之后很久一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都连同被丢进了火炉里的父亲的那些书和他的死亡通知单一起烧没了。只有那个味觉还留着,小小的甜,压在舌头左侧的味蕾上。
                童年的日子想起来是一个古怪的意象,脸上的高原红。看不清是谁的脸,有些苍老,一脸悲苦最后展颜而笑。天很高,白色的。
                再见到银时,彼此都成了少年,又瘦又长,像拔地而起的一根荒草,肩胛骨高高挑起白色针织背心的边缘。
                下着雨,教室的顶棚很低,站在讲台上有些无措地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一回身看到了银时,坐在倒数第二排扭过头去,捂着嘴巴跟辰马说话。辰马笑得很大声,哈哈哈哈哈,从最后一排直传到第一排。
                自习课,班里乱得像炸了锅。班长桂面无表情地在看自己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很快,目不斜视。
                那时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回忆时,才奇怪地发现,哦,原来第一次到这个班上来也不就扫见了这几张脸么。
                下课时,跟着银时一起走到厕所。那时厕所是露天的,可以看见绿色的大杨树在头顶招摇。斑驳的雨滴在银时的卷发上,他这么近,那么远。
                你还记得我吗?出了厕所一拍肩头,问。
                银时摇头。
                你是银时吗?
                银时点头。
                然后泰三挥手一记重拳就打在了银时脸上。
                从始至终时间不超过半分钟,银时的表情一直很茫然,睁着没睡醒一样的眼睛,看着泰三。
                很奇怪不是嘛。泰三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想,那时银时才多大,难道只凭那一头卷发就自己就认定那是小时候只见过一面的银时。
                泰三想不明白,脑袋发痛一转身睡去了。
                


                8楼2010-03-03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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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银时的记忆,一旦说起来都跟糖有关。他爱吃糖,牙齿坏了大洞,经常看见他捂着半边脸愁眉不展。高杉很少来上课,来了就塞一把奶糖给银时。因为高杉有个公安局长的爸爸,没人敢管他。他曾拿家里的手枪出来给他们看,黑色的小小的一把,比想象中的沉许多,拿起来手腕打滑。班里同学都想看,可是没人敢过去。银时进来挠挠头,拿了自己的糖转身就走。桂进来,敲着高杉的桌子说,拿个空壳枪来显摆呀。高杉那时还是个懂得羞涩的少年,脸一下子就有些红了,说,空的?你倒是冲着脑门来一枪。倒是辰马哈哈大笑,从桂身后绕过来,举枪顶在自己太阳穴上。换了是别人,高杉早就操起凳子打人了,而他们几个对于来说,不一样。他一笑,笑得有些罕见的调皮,牙齿咬住右侧下唇,露出左边的上齿。别闹了,辰马。他说。说的很轻,低下头去,有些不好意思。他拨开辰马的枪,扬起眼睛冲桂微笑。桂掂起下巴,摇摇手指。而银时不知什么时候爬上高杉的肩,夺下手枪,放在嘴里咬了一口,咣得一声咯到了牙。
                  靠,你傻不傻!辰马和高杉异口同声说。
                  他不傻。桂抽下那把枪塞进高杉的书包里说,人银时是谁,软硬通吃呢。牙口好。
                  银时摊手一笑,又不是糖,你们抢什么呢。
                  靠,你小子还觉得自己挺智慧!我们不需要拉架,哥们儿感情好着呢!辰马揽过高杉和桂的肩,望着银时。
                  那时高杉的手下很多,打泰三的那些小混混都不知道是哪个年级的。可是高杉只有跟他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放松了自己的双肩,偶尔,笑得跟辰马一样,很大声。
                  他们几个。这个词组有特定指向,辰马、桂、银时。不包括经常被银时拖来的泰三。总是这四个人在走成一排,泰三要么独自在前面溜达,要么远远地跟在后面。那四个人走在一起是怪异而美丽的图画,高杉像一块黑色的磁石,把不同表象却本质相同的三个人吸引在自己身边。
                  高杉有什么好呢。泰三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他有这样的力量。哦,是了,因为那么说不准确。那是四块磁石,每一块都是中心,相互紧紧靠在一起。看似没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但只要他们自己一转身,就可以相互排斥。比任何力量都强大,一靠近就推开。
                  


                  10楼2010-03-03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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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下着雨呢。记忆。劈啪作响的声音敲击在脑壳里,像冰块撞击玻璃杯。
                    喂,那个……
                    什么。
                    我和高杉…….
                    唔?
                    做过了。
                    抱着饭盒蹲在教室外的回廊里扒饭的泰三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
                    银时站在那里。泰三咽了一口饭,仰视着他。
                    那角度很太低,看上去比银时比平常高许多,因此遥远。修长的腿,瘦小的肩,头别在一边,看不到脸。他的肩膀上压着阴霾的天空,黑色的房顶外一角灰色的潮湿。
                    呵。泰三吐出一口气,发出好似嘲笑的一声叹息。
                    我喜欢他。银时转过头来,冲着泰三一笑,眼皮无力地挑起。
                    泰三的腹部升起一股不能压抑的气息,他挪动自己脚,换了个舒服点儿的蹲姿,打了个饱嗝。他感觉到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涌动,那种滚烫的温度烧得他上臂紧张,汗毛竖起。
                    他望着银时,银时剥开一颗糖,塞在自己嘴里,指骨突起揉捏着那张糖纸,团成小到不能再小的纸团。
                    泰三低下头去,又拔了一口饭,咀嚼地很费力,大声又迟缓。
                    顺着自己的膝盖,他看到脚下的砖逢里长满了青苔。蜗牛爬过留下长长的黏液,一道明亮的痕迹。
                    那是17岁的时候吧,高三的上半期。夜里躺在自己的床上脑子里不断弹出银时的这句话来,身体里的热流又一次来袭,心里发麻,有无力承受的难受。自己抱着自己,再后来,右手放在自己的身体上,一阵温暖。但那该死的感觉没有因此受到抑止,它一直向上攀爬着,冲上大脑,在某种快感中,却是一滴眼泪顺着发际留进了耳朵。
                    很意外。毫无防备。
                    那奔涌而出的,不是欲望,是悲伤。
                    可是为什么。
                    父亲死时,都不曾如此寂静。
                    原来自己也会哭。
                    空的房间,空的空气,空的被子,空的身体。泰三努力呼吸着,彷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填满。
                    左手蒙在眼睛上,彷佛这样就可以制止它的肆虐。
                    那天夜里很明亮,如今想起来似有月光铺了一床,树叶的阴影碎得好似蛛网,在身体上安静地行走着。
                    这些糟糕的回忆随着迟到的青春期的来临统统消除。
                    泰三开始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抽烟,彷佛只有这样,才能把丧失的一口口吞回来。
                    温暖的右手给自己,有一阵快感,也就足够了。
                    泰三开始戴帽子,帽檐低压。上了大学后,戴上了墨镜。
                    这样,就没有任何人发现泰三的这个秘密。
                    呵。想到这里,泰三又吐出了一声类似嘲笑的叹气。
                    车流又在红灯处停住。他抬手调整了车顶的后视镜,平安符上的小铃被碰动,丁丁作响。泰三摘掉自己的墨镜,用手抚了抚额前的头发。
                    后视镜里,他眼睛通红,眼圈发黑,分明是夜里哭过的样子。
                    


                    11楼2010-03-03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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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都到北京上大学有点儿意外。泰三不过是个局外人,却总在他们的圈子边上。也没交过其他的朋友,时间久了,就更懒得更人打交道,泡实验室解剖小兔子,观察洋葱细胞壁,给试验小白鼠每日喂食。总羡慕银时,学贸易,那些年头最拽的学科,终日跑来跑去,其实泰三是知道银时那个人的,他根本就是终日在寝室睡觉,懒得看金融书一眼。
                      别开玩笑了,银时总是说,反正干什么不是卖命,何不找个自己喜欢的卖。我早就决定好了呢,吃自己爱吃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
                      哼,你指着高杉养你一辈子么。
                      喂,你明知道我现在的生活费都是他给的,还这么说,真是不怕我跟你翻脸。
                      我就讨厌你那小媳妇儿样。该往哪儿死往哪儿死,我这跟虫子喂食呢,去别的地方叨叨去。
                      当虫子有什么不好,长着嘴等人喂食。
                      喂得你牙齿统统坏掉,我告你银时,你就这么下去迟早会遭报应。敢不敢你打赌?
                      打什么赌?
                      ……等你一口牙都掉光的时候,肯定没人要你!
                      靠。
                      最后还是跟银时跑到桂的学校去玩。第二天回来才发现虫子死得横七竖八,喂了两份食,愣是撑死了。养了半年的虫子呀,就这么没了。
                      银时看着那些虫子,再看看黑着脸的泰三,说了句,真是说什么就应什么,嗯,这些虫子跟我一追求,吃喜欢吃的东西,过短命的人生。
                      被老师骂得狗血喷头,直接重修,再养一窝。恨得泰三踹了那盒培养基,见到银时的时候却依然没有任何脾气。
                      妈的,上辈子老子欠你什么,这辈子来讨债。一激动把老妈骂死鬼老爸的话都说了出来。
                      哎哎哎,同学,你这就唯心了。银时甩开步子走出去了好远,突然一回头,说,你不欠我什么,我欠你……只是为什么你们都这么说!
                      那时桂学物理,辰马学建筑,高杉进了公安大学,学刑侦。
                      高杉的学校全封闭,辰马总是下工地,所以最长去找桂。桂那时终日埋头苦读,学得脸色蜡黄。倒是银时每次都无赖地拉着桂要他请客吃东西,桂甩出一张牛奶订单,你快拿走,别来烦我。
                      桂,你学傻了!把单子踹在怀里的银时,指着桂的鼻子说。
                      桂呀,以后会进国家科学院的。以后每次喝牛奶,银时都会咬着管子说。
                      和桂绝交后,银时没有了牛奶喝,但还是会说,桂呀,以后会成为科学家吧。
                      每次听到这话泰三都很想提醒银时,那天之后的桂,是再也没有资格成为科学家了。
                      从没想过巷子里的灯会这么亮
                      亮得让人低着头也无法忧伤
                      我们同时看见那只死鸽子
                      左侧的翅膀几乎完全张开,
                      洁白的绒毛还没来得及沾染上草屑。
                      唉,吹起草屑的风叩响我们空空的额头
                      ----就这么结束了,甚至还没来得记住彼此的名字。
                      总也忘不了的,是巷子里的灯,那么亮!
                      简直就是场审判,裁决匆忙,谁都无力辩驳。
                      海洋动荡不安,星斗和船只一同沉没,
                      遥远的国度此起彼伏,电车上,有人攥着唯一的
                      那只手套。他用额头死死抵着肮脏的玻璃
                      ----穿过它就能回去了吧!夏天啊,那年夏天…
                      


                      12楼2010-03-03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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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活着的人很多,只有我们俩逃了。银时18岁生日时,盘腿坐在泰三的床上,说。
                        泰三看着银时,眼睛缓缓眨动。
                        那时的银时几乎赖在泰三寝室不走,面无表情地对着泰三说,你看,我多悲伤。我多难过。
                        然后他就兀自笑了起来。
                        有一次呐,半夜醒来,突然看到窗户上有手电筒的光束闪耀。是高杉。那个时候才知道,他晚上总是睡不着,就经常这样用手电筒照来照去,自己跟自己玩。我就问他,你都照着谁家的窗户玩呀。他说,就你这屋。为什么只是我呢?我问他,咱院里还有辰马,还有桂,还有其他人呢。别傻了,高杉说,银时,要是我照在别的地方,有一天你醒了,就找不到我了。那会儿高杉九岁,其实他特别怕孤独,特怕自己一个人呆着。
                        银时说起高杉时,眼角低垂,嘴角弯起。他有时坐在泰三身边,说整整一天高杉的事。泰三起初认真的听着,后来过了些日子是银时在说,泰三在翻书,哧啦哧啦。再后来,是银时把书卷成纸筒对着泰三的耳朵说,泰三枕着自己的胳膊在草地上睡觉。
                        有一天你醒了,就找不到我了。银时终于放弃了,躺倒在草地上,望着天空,喃喃自语。纸筒滚了出去,书页散开,被风一页页吹了过去。
                        银时终日什么都不干,也不离开泰三一步,两眼无神地念叨着高杉的名字,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他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你别傻了,银时!有一天,吃着吃着饭,泰三突然砸了酒瓶指着银时的头,说,妈的,高杉死了,他死了!
                        胡扯,他怎么可能死!他说了,会回来找我。
                        好!你说,我就让你说个够!我就坐着听你说,你说吧,往死里说,咱把他说死吧,把他说死再也别想了吧。
                        泰三说着说着,突然痛哭起来。
                        那天酒喝得太多,酒精中毒被送到医院洗胃。从那以后,只要听到高杉这个名字,泰三就会忍不住得反胃。
                        但奇怪的是,那天之后,银时像变了个人一样,贫得要死,爱讲各种无关痛痒不着调的话,却再也不提高杉。
                        就像所有人那样,把他从历史里抹去,不问死活。
                        被留校查看一年后,22岁,泰三终于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在一个遥远的小城生物研究基地。银时却不服从分配,也没有找到工作,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留在了北京。
                        离开其实就是一个转身,只是这个动作该有多漫长。
                        以脚跟为圆心画弧,腰弯转,肩膀摆动,脖子收起,头摆正,眼睛直视,无视背上的期待,目光的力量。
                        


                        14楼2010-03-03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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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楼2010-03-03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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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会的那个晚上,泰三真的喝醉了,顺着椅子就滑了下去,睡到在冰凉的地板上。有人过来拍拍他的脸庞,嗡嗡地说着些什么。
                            喂,你不要死呀!高杉你个混蛋,你把他打死了!
                            我才没有喝醉呢,躺在地板上,泰三思路清晰地想,10年前也是这么躺在地上的,一动不动,好像断气了一样呢。
                            高杉胳膊向后攀着铁架子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拉网印刷一样在脑子里纵横交错着,灰绿的琥珀色,眼睛被头发遮盖一片阴影。
                            高杉!你不觉得事情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傻瓜。
                            别去。
                            …....
                            别…去…
                            你怎么了,银时,害怕了?别怕,跟着我就行。
                            高杉…….你知道我爹的事吧…….
                            到底怎么了嘛。突然说起这个。
                            你说过,不会像他一样的,你说过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
                            银时,别闹了!这正关键呢,你跟这儿瞎搅和什么呀!
                            我昨天回去想了想,觉得这事不对劲!
                            哟,什么时候也学会想事了!
                            别碰我!跟我走!
                            泰三!
                            高杉的声音穿破了时光的灰烬,瞬间清晰起来。有细密光线从四面八方刺来,金色的,明亮。
                            在这耀眼的光线里,泰三又站了起来。他扬起手来挡在眼睛上,巷子口的路灯照着他,就像要烧破了一样。
                            泰三!把银时带走。高杉一挥手,银时被他扔了过来。
                            妈的,我要你跟我一起走,你听见了没有!银时说着就去扯高杉的衣袖。
                            高杉一把推开他,你别天真了,银时,这辈子还没有谁能够命令我。
                            带他走,泰三。高杉咬了一下下嘴唇,突然低头一笑,快带他走吧,现在还来得及。
                            高杉的眼睛在路灯下像冰冷的钻石放射着坚硬的光。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泰三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忽然间闪过一丝释然。像一条光滑的小鱼迅速潜过了冰层。
                            然后他转身。
                            银时,别等我了。你们快走吧。
                            高杉踏进巷子,没有回头。
                            醒来的时候头很痛,眼睛睁了半天都睁不开,在梦里一路狂奔,奔得鞋都跑掉了。空气里有股牛奶的香甜味儿,很像多年前在医院里的下午常闻到的那样,让人心头一暖,舌根发胀。泰三努力起身,试图认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间很小的房间,老户型,墙壁已经泛黄,水泥地面上铺着一块砖红色的藏式地毯。门开着,可以看见厨房。一个穿着围裙的人在那里忙活,哼歌的声音时断时续。
                            银白色的卷发像一团商场里的白毛线,泰三傻在那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好想伸手抓一把。
                            那家伙回过头来,还是那种懒散的表情,不惊诧不喜悦,死鱼眼一翻,你醒了。
                            泰三腰上一股热流忽然涌起,迫使他不得不跳了起来,一把抱过银时,死死地,狠狠地。
                            妈的,你是金时,银时,还是铁时!
                            喂。银时一手拿着汤勺,一手都是油,就任由泰三抱着。
                            梦里我们都死了呢,银时。你是真的银时么。
                            靠,要死你去死,老子活得好好的呢。我去晚了,进门就看见你死在地上,老子费了喝三瓶奶的劲才把你拖回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要抱到什么时候!我的草莓煎饼要糊锅了!
                            


                            17楼2010-03-03 2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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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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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银时在一起,住在他小小的平房里,听他说这些年来的男人女人,说桂,说辰马,偶尔嘴唇翕动,眼神温柔,那分明是想说“高杉”的名字,却展颜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银时也不工作,学《顽主》里的3替公司那样开了个什么“万事屋”,什么都肯做,送信找人,拍砖砍人,什么都肯干。
                              喂,银时,算了吧,我养你。25岁时,泰三有了钱,终于可以这么说。
                              得了,你不是说了么,我这样下去肯定遭报应。
                              我怕你这么干下去,迟早被抓到局子里。
                              不怕呀,反正你总会找到我。
                              你这都什么逻辑。
                              泰三,我牙齿落了一颗了。
                              哦,是么,我看看。
                              别看了,你说过的,迟早落完。
                              银时。
                              唔。
                              要是有一天,你等不到他了,就告诉我。
                              谁。
                              ......高杉。
                              银时端着个盆站在小院里的水泥池子上洗头,水龙头哗哗流个不停。
                              怎么会等不到。他又没死。
                              银时说着关了水龙头,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水,望着泰三,温和地笑了。
                              就那一瞬间,泰三第一次觉得银时和自己都老了。
                              那笑容,分明是大叔了。
                              银时爱吃甜食,泰三就常常带着一块小甜点去看他。有次银时生病了,泰三想了想,就跑到大使馆街用半个月的工资买了最贵的大蛋糕。
                              见到银时的时候,倒是泰三第一个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提回来的时候,觉得一条街都在看我呢。
                              你个傻蛋,不过生日吃这么大的蛋糕会折寿呀!银时指着蛋糕,一愣,继而大笑,眼睛好似两只湿煤球。
                              好似高杉出事后,银时都没有这样大笑过吧。泰三望着银时,像个成年人望着过去的孩子,伸出手来摸摸了他的脑袋。
                              他的卷发纠缠在泰三的手指上,又细又软,白发如雪。
                              


                              18楼2010-03-03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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