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斯利那加
南迦帕尔巴特峰位于喜马拉雅山脉的最西端，紧邻嘉米尔高原的北部。穆陪艾特拉从神庙出来，俩人在山脚下的岩洞生了堆火，把湿漉漉的外衣脱下，烤着火休憩。
穆帮她把袄子拧干，晾在火堆旁，然后对她道：“既然星皇剑已经拿到，我们就赶快回家吧。”
“我好不容易出来，不想马上回去。”艾特拉蹲在地上嘟哝道。
“出门的时候长姐特地交代过，让我好好看着你，拿了剑就立即返回，不能在别处逗留。”
“姐姐又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拿了剑。要不找个地方先玩两天？”艾特拉歪着头望着他说。
穆知道她是第一次出城，错过这次机会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能出来。
“你想去哪儿？”穆问，“这一带和嘉米尔其实也没什么两样。”
“那倒是。白天人都见不到几个。我们去城里吧。我想去热闹的地方看看。”
“这附近最大的城镇就是斯利那加。那边南来北往的人挺多，但也更复杂。 ”
“那我们就去斯利那加看看。我在书里看过那里有莫卧尔时期修建的水上花园。”
“人类社会有人类社会的法则。最近那边有战争，局势动荡不安，已不是过去的人间仙境了。”
“我不会去招惹是非，只想看看斯利那加是不是和书里描述的一样。”
“那说好了只待两日，看看就走。”
“嗯嗯。”艾特拉点着头应道。她埋头清理了下小挎包，然后问：“你带的钱够吗？长姐怕我在外面贪玩不着家，只给了我很少的钱。”
穆说：“临行前长姐给了我不少，我平日也攒了些带在身上。昨天我们只花了食宿的钱，还有剩余，应该够用了。”

番外篇出了

【番外】斯利那加 2
克什米尔由于四面环山，在相当长的历史时期里借助山脉的屏障维持着一种封闭状态，然而又是中西交汇的要塞。斯利那加是克什米尔的重要城市，这片谷地背靠着皑皑雪山，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几个大湖。由于景色秀丽、气候宜人，一入夏季便有许多商贩与游客。
穆和艾特拉先找了家旅店投宿。房东太太是位和蔼的中年妇女，她眯着眼睛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眼前这两个半大的孩子：十二三岁的年纪，虽然身着藏族服饰，但从模样看又不像藏人，皮肤白皙得发亮，容貌干净漂亮，心下便十分喜欢。
房东太太问：“你们从东边来吗？”
“嗯。”穆答道。
“你们俩是兄妹吧？看你们年纪还小，怎么就自己跑出来了？父母不会担心吗？”
“我们没有父母。”艾特拉说。
房东太太得知他俩是孤儿，也不好再追问他们家里的事。这里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络绎不绝，年纪轻轻出来闯荡的也不少，她猜想兴许他们兄妹俩没了父母，只能靠自己早早出来讨生活。房东太太给他们安排了住宿，是一个临湖的房间，带着木质的晒台。湖水异常清澈，能看到湖底绿色的水草。正午时分，阳光洒在湖面上，岸边的秦纳树低垂，叶片上泛着金光。
艾特拉指着远处山坡上的堡垒问道：“请问那是什么地方？”
房东太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查克城堡。是莫卧儿时期一位王公修建的，不过现在没人修缮，早就破败了。”
艾特拉接着问道：“那里有人居住吗？”
房东太太摇摇头：“那城堡在一片密林深处，如今已荒废了。”她见她仍望着远处，笑着对她道：“下午可以跟你哥哥一起到市中心去逛逛，晚些时候还有集市。”
艾特拉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头对房东太太道：“我们正好有这个打算。”

【番外】斯利那加 4
小船顺着湖水划到了船屋区域附近，艾特拉张望着从身边划过的一座座建在水上的房子，问穆道：“这些船屋里面装饰得很精致，是干什么用的？”
“大多是英国人来这儿时留下的。以前当地的藩王不允许英国人在此处买地修造房屋，于是他们只好把房子建在湖上。英国人走后，这些船屋就被改造成了旅店和茶舍。”穆解释道。
“你去过吗？”
“卢米尔带我去吃过茶。”
“难怪族里的男孩们都喜欢在外面修炼，到处都有新奇的事物。”
“偶尔一次罢了。我们也不常去人多的地方。”
船上有顶彩色的遮阳棚，艾特拉站起来走出篷子挪到船头，举目相望，穿过一大片莲叶，船慢慢接近了湖的中心。整个达尔湖被周围的山峦合抱在谷底，清风徐来，莲叶微动。她回头对穆道：“这么好的景致，没有乐声可不行。”
她从小挎包里掏出支放牧时用的鹰笛，轻轻吹起来。骨笛声清脆悠扬，如轻烟般蜷曲腾起，好似苍鹰在云霄深处鸣叫。小船缓缓行进于湖光山色中，四周迷途的游魂纷纷被她的笛声吸引，如流萤般随风追逐着音乐飘散的痕迹。
小船徐徐摇离了湖中心的小岛，经过许许多多的水上园圃。不久，随着船的摇摆，新鲜劲儿一过，艾特拉窝在遮阳棚里睡着了。
穆静静望着远处，此刻突然有种亦真亦幻的错觉。这里曾多次面临战火的威胁，然而凡尘中的人们仍在苦中作乐，生活丝毫未受影响。宁静安详的午后，芸芸众生的阎浮世界，好似没有烦恼，没有邪恶，没有战争，只有众神祝福下的人间乐土。

【番外】斯利那加 6
不远处有位吟游诗人正用波斯语弹唱古老的故事。艾特拉望向他，好奇地听他哼唱的歌词。那人唱完一曲，把拨子插在琴弦上，笑着对她道：“小姑娘听得懂吗？”
艾特拉点点头道：“您的歌声再加上这琴声，让人好像回到了千年前黄沙漫漫的苏美尔。”
“我的家乡在那边。”
“您从哪里来？”
“我从圣城来。看到你，我突然想起家乡可爱的姑娘们了。我就为你唱一首我家乡的民歌吧。”
他用手拨动琴弦，轻快的琴声如脚下的泉水般蜿蜒流淌。
他唱道：
“我有一个小妹，可她还没有长大。
但是人来提亲的日子，我当为她怎么办哪。
她若是墙，我要在其上建造银塔；
她若是门，我要用香柏木板维护她。
她是沙仑的玫瑰花，
她是谷中的百合花，
我还舍不得让她远嫁。
这上门提亲的人啊，
我要怎么去拒绝他……”
他的歌声又软又绵，穆领略出他歌词的缠绵处，暗暗好笑，斜睨了一眼身旁的艾特拉，红扑扑的脸更红艳了。
她撅着嘴小声说：“我不喜欢这首歌。”
“兴许人家只是逗逗你而已。你不喜欢我们就走吧。”

【番外】斯利那加 7
两人坐船回到镇上，日头已经西斜。傍晚夜幕降临时，商贩们才被允许在道路上摆摊。克什米尔盛产山羊绒的披巾，花色艳丽，款式繁复。落日余晖洒落其上，使其更加绚烂多彩。集市上还有各种手工艺品，木制品、纸浆制品、象牙雕刻、玩具、花水精油应有尽有。
逛夜市的人们穿梭其间。这里的居民皮肤较白，体型高大，看上去像欧洲人。据说当地的白人是亚历山大远征时留下的后裔。女孩们清秀美丽，身形修长，杏眼粉面，穿着袖子宽松的长袍，帽子上有红色的饰带，后面罩着白纱，发辫盘在帽子底下，珠子串成的流苏从帽沿两边垂到肩上。

【番外】斯利那加 8
两人路过一家宝石铺子。嘉米尔族因为擅长炼金术，对各种矿石异常熟悉。穆平日也有收集亮晶晶的石头的习惯，隔着玻璃橱窗看见陈列架上摆着五颜六色的水晶和宝石制品，便停住脚步仔细观望。阅历丰富的老板坐在店铺里，见他俩年纪还小，便认定他们没钱，只是来看个热闹，反正也无买卖，闲来无事，于是上前跟他们聊着：“我看两位像外地来的。”
艾特拉正凝视着一串镶着蓝宝石的项链，抬头答道：“嗯。老板，您这串项链真漂亮。”
老板笑呵呵地说：“克什米尔盛产宝石，尤其是矢车菊色的蓝宝石。这种蓝宝石世间罕有，以前仅蕴藏于海拔5000米以上的喜马拉雅山脉深处，开采极其困难，矿脉早已枯竭。如今一克拉就价值十万美元，有钱也难得一见。”
艾特拉听了老板的话，对他说：“这可是无价之宝咯？”
“那是仿制品。”老板的儿子从后屋走出来说，“矢车菊蓝宝石传世极少。”
老板的儿子十五六岁，长得颇像他父亲，高鼻深目，有一双碧蓝色的眼睛。兴许是常年跟着父亲做生意，显得十分成熟老道。不过整天和大人打交道，面对两个比他年龄略小的少年，他倒是很乐意跟他们搭讪。
他见父亲忙着去招呼其他顾客，压低声音对穆和艾特拉说：“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些橱窗里的宝石大多是仿制品。我们只是展示首饰的样式，方便顾客定制。”
少年笑着说，“你们若想看真正的蓝宝石，可以随我到柜台后面来。”
少年从保险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个匣子，里面铺了白色的金丝绒软垫。穆和艾特拉屏住呼吸朝里面望去，软垫中央躺着颗闪烁着六道星芒的靛蓝色宝石，清澈纯净得就像大洋深处的海水，星线汇聚于宝石中央，呈现出神秘的幽光。
“星光蓝宝石。”穆轻声惊叹道，“星线这么完美的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颗。”
艾特拉探出头凑到他旁边悄悄说：“果然是珍品。就算是你那儿也没有比这更好的。”
穆冲她笑着：“我总不能把天底下最好的都收起来啊。”

【番外】斯利那加 9
少年见他俩对宝石有些了解又很感兴趣，对他俩道：“难得有人识货。虽然星光蓝宝石并不罕见，但这颗宝石却有它的特别之处。”
“什么特别之处？”艾特拉问。
“这颗宝石原来是镶嵌在当地查克大公夫人的项链上，后来辗转才落到我祖父手里。”
“就是修建湖边那座城堡的大公吗？”艾特拉继续问。
“没错。传说大公夫人美得就像天上的月亮，大公非常宠爱她，曾送过她数不尽的珠宝。湖边的城堡是他们的居所，以前装饰得非常华丽。城堡大厅的墙壁全部用玻璃镶嵌，点上蜡烛后，镜片就会反射出千千万万的烛光，整个房间都像在星河中。夫人早逝后，大公太过伤心，就从城堡搬了出来，那里也就荒废了。不过你们有空可以去参观一下。”
穆仔细鉴赏着这颗樱桃般大小的蓝宝石，宝石深邃的蓝色仿佛把人的灵魂都要吸进去，由内部射出的六道璀璨的星芒隐隐透露出主人生前的秘密。
少年一脸骄傲地接着说：“我家世代都是做宝石生意的，祖上专为皇室贵族打造首饰和各种装饰品。后屋里还有很多宝石，你们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穆和艾特拉见他没有什么恶意，便随他来到了后屋。后屋有好几排陈列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原石。
“这些都是原石，还没有切割过。”少年领着他们来到工作台，从机器旁拿起颗花生米大的红色宝石用手掌摊开放在他俩跟前，“这是我打磨的，可惜内部包体不太好，影响了色泽，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穆捡起来对着光看了看，“这红宝石里面的包体是针叶状的，虽然会影响它的透光率，但光照在上面却有种奇特的闪光效果。”
“可买主不会管这些，他们往往都是根据明亮度与饱和度估算价格。”少年无可奈何地说，“对我来说，这里所有的石头都是无价的。它们都来自地球的深处，里面储存了宇宙最初的记忆。”
听了少年的话，穆发现虽然他年纪轻，但是个颇有见识的人。

【番外】斯利那加 10
少年正带他们到处参观，小屋后面的院子突然传来细碎的声响，穆和艾特拉赶忙循着声音望过去。
“是我奶奶。”少年笑道，“奶奶年纪大了，大多数时间在后院活动。她有些糊涂，整天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等会儿如果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们听着别理她就是。”
穆见院中央坐着一位七八十岁的小老太太，在桌前摆弄着一些石头，听到有人靠近，便抬起头端详着他们。
“真是两个漂亮的孩子。”老人说，“是你的朋友吗？”
“他们是店里的客人。”少年答道。
艾特拉见桌上的石头摆成奇怪的形状，问道：“您在用石头玩游戏吗？”
老人咧开嘴笑着，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我在占卜。这些石头看上去很普通，却是随着神创造这个世界时诞生的。小姑娘，要不要我给你占卜一下？”
亚特兰家族最擅长的就是预言力，能聆听时空尽头神灵的声音，所以嘉米尔族的历代族长都从这个家族中选出。但人类不能随意揣测神意、窥视天命，这种能力只有在神的示意下才能使用。

【番外】斯利那加 11
艾特拉没亲眼见过普通人类占卜，于是好奇地问：“您会占卜？怎么个卜法？”
老人从腰间解下个袋子，里面鼓鼓囊囊的。她把袋子口松开，倒出一堆普普通通的小石头。
“小姑娘，现在我把这些石头重新放回袋子里，你随便摸一颗出来，我帮你读读你的星命。”
“咦？真有这么神奇？”艾特拉按照她说的把手伸进袋子，随意捡了块石头。石头原本通体发灰，此刻却变成了紫红色。
“这是什么法术？”艾特拉惊呼道。
穆即刻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把艾特拉拽到了身边。他俩虽然有超能力，但人类的旁门左道太多，不得不提防。
“那些是变色石，里面的矿物质对温度非常敏感。”少年跟他俩解释道。
“变色石我曾见过，需要长时间感应温差，颜色才会发生改变。”穆说。
“它们不是普通的变色石，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它们来自天外，是神殿用来占卜的灵石。我奶奶会些星占术，只是她经常算不准，你们就当看个热闹吧。”

【番外】斯利那加 12
老人手握发光的石头，盯着里面观察了半天，然后笑着对艾特拉道：“小姑娘生来便贵不可言，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虽然你幼年没有父母照拂，但今后婚姻会非常美满，会有好多子女哦。”
艾特拉听她说中了自己的身世，忙问：“真的吗？我今后会有很多孩子？”
“当然。你的儿子们个个都有出息，都是值得你骄傲的。”
“奶奶，人家还是个小姑娘，嫁人都还嫌早。您怎么跟她说这些？”少年在一旁笑着打断了她。
“这你就不懂了。年轻女孩们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姻缘。”
老太太摆弄着石头，先前的紫光慢慢暗淡了下来。她把目光移到了穆身上，伸出干枯的手拉着他说：“孩子，你要不要试试？”
艾特拉知道穆生来就与众不同，有特殊的使命，怕她当着他面说出不好的结果，忙阻止道：“不用了。我哥哥不信这些。”
穆见老太太握着他的手，也不好推辞，便笑着对艾特拉说：“试试也无妨。”
艾特拉心里直打鼓，紧张地盯着他，看他捡出的石头露出袋子的一刹那顿时发出了耀眼的金光。老人惊讶地摩挲着石头，过了半晌才说：“这孩子的星命好奇怪，我竟然看不出他的过往与将来。估计是我的能力有限，他的星命只有天上的神灵才知晓。”
“那就算了吧。”艾特拉暗暗松了口气，偷看了穆一眼，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老太太缓了缓又说：“不过我倒是窥见你哥哥会长命百岁，将来会有个儿子让他非常头痛。”
“啊？”听了这话，艾特拉颇为诧异，难道将来圣战结束后，穆会回到普通人的世界？虽然她不太相信普通人类的预言，但只要听到他不会死便暗自窃喜。
少年哈哈笑道：“奶奶，您真是越扯越远了。”

【番外】斯利那加 13
穆和艾特拉走后，老太太望着俩人拿过的石头自言自语地说：“咦？奇怪。刚才那两个孩子不是兄妹吗？怎么会有一段羁绊？”
小伙子埋怨道：“奶奶，您又说胡话了。您见人就给人家看姻缘，也不看看人家才多大。”
“这次我绝没有看错。那个男孩的星命极其贵重，他的身世和未来都被完完全全地隐藏了，凡人根本无法窥视。但那个女孩却与他的命运有一段交集，我是透过那个女孩的星命才看到关于他的一小段。不过可惜了，世上不会有那么圆满的事。凡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番外】斯利那加 14
夜里月光极其柔和，湖面浮着一层薄薄的白雾。俩人沿着湖走在回旅舍的途中，听着草虫有节奏的低鸣。走到山坡下，艾特拉抬头遥望着矗立在坡上的城堡，突然停下了脚步。穆好奇地顺着她的视线望出去，只看到城堡在夜色中黑黝黝的影子。月亮挂在城堡圆形的塔尖上，更衬托出这座建筑的雄伟壮丽，月色下又带了一层奇异的光彩。
“怎么了？”穆轻轻拍了拍她。
“穆，你看到那儿有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啊。”
“城堡里有怨灵。”
“没看错吗？”穆问。
“不会错，是个女人。”艾特拉说。
“这座城堡有好几百年了，有怨灵也不足为奇。”
“刚才她在窗口好像说着什么。你还记得那个大公夫人的故事吗？”
“嗯。她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她病逝后这座城堡也荒废了。”
“可是我看见的并不是那样。”
“什么意思？”
“进去看看就明白了。”
艾特拉拉着穆瞬移到城堡外围。城堡多年未修缮，周围已经杂草丛生。两人走进了城堡的大厅，虽然厅内空空荡荡，早已不复奢华，沦为了蛇虫鼠蚁的巢穴，但从整体架构依然可以窥见昔日的恢宏。艾特拉走在前面，顺着台阶找到了先前她看见那女子所在的房间。这间房位于城堡的东侧的最高层，带着巨大的落地窗户，房门已经腐烂。
穆跟在她身后，见她停在门口，借着她的小宇宙，他看到窗户边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女子的身体仿佛裹了一团薄雾，在金色的月光下若隐若现。她容貌清秀端丽，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身上。
“你们看见我了吗？”她没有动嘴唇，穆却听到她的声音。他知道她只是个灵魂，凭借仅存的意志与他的灵魂在对话。
“刚才您在叫我们吗？”艾特拉问。
“我天天都坐在窗前，但几百年来，只有你们看见了。”
“您是大公夫人？”
“是的。”
“您的灵魂怎么还留在这里，不是早该去极乐世界了吗？”
“我有罪，去不了极乐世界。”她答到。
艾特拉说：“我刚才看见您是被人推下楼去，不是病逝的。您应该是受害者。”
女子低下头，对他俩娓娓道来：“我原是外邦的公主，我父王把我嫁给这座城堡的主人。我在嫁给大公之前曾有过恋人，我知道无望，就跟他断绝了来往，只留了些以前的书信作为纪念。他发现后很生气，尽管我跟他解释了多次，但他根本听不进去。他恼羞成怒，认定我是个不贞的女人，但又畏惧我父王的势力，不敢明目张胆把我处死，便想偷偷毒死我。我侥幸逃过一劫。终于有一天，他忍无可忍，把我从窗户推了下去。我的灵魂已经在这里徘徊几百年了。”
艾特拉和穆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他俩毕竟只是十二三岁的孩子，成人感情世界的复杂性已经远远超过两人的认知。
“您在这人世间还有什么执念吗？”穆问。
“我害怕去地狱。”她说，“他说即使我死了也只配到地狱的第二层，那里是犯淫邪罪者灵魂受苦的地方。我和我以前的爱人只会在那里重逢。”
“是人都会有罪。神会给我们公正的裁决。”艾特拉说，“您在这里太孤单了，这样永远无法进入轮回。离开这里，一切还可以重来过。”
“我从嫁给他开始，就已经死了。和他在一起的日子，比死还可怕。这座城堡好像一座巨大的监狱，我讨厌这里，但又无处可去。”她戚戚然地说，“我在被他推下楼的那一瞬间，灵魂突然就游离了身体之外，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
“您可以跟我来。”艾特拉用积S气打开黄泉比良坂的通道，走上前轻轻牵起她的手，她的身体立刻被一团似雾非雾、似星非星的云团环绕。
“所有迷途的灵魂都可以通过鬼宿星团找到去路。”艾特拉搂住她，她在她怀中化为了一束光。

【番外】斯利那加 15
穆和艾特拉从城堡出来，艾特拉对穆说：“原来那些传说都是假的。她丈夫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其实在店里看着那颗星光蓝宝石的时候，我就觉察到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那颗蓝宝石里有血渍。”
“当时没有看到啊。”
“估计是以前沾染过，后来被人仔细清洗掉了。但就算再普通的石头也是有记忆的。”
“你说她会去哪儿？”
“如果真如她所说，这件事上她没有错，应该不会去地狱第二层吧。”

【番外】斯利那加 16
晚上回来，房东太太正在厅里看电视。嘉米尔族长期维持着古老传统的生活方式，没有机会接触现代文明的成果。艾特拉觉得新鲜便跟她一起看起来。穆见电视里放着连续剧，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便不好打搅她。到了睡觉时间，穆再出来寻她，她仍和房东太太乐呵呵地看着。
穆自幼在圣域已养成斯巴达式的生活习惯，到点必须睡觉，于是对她道：“小妹，已经很晚了，要不要去睡了？”
“我把这个故事看完就睡。”艾特拉扭过头对他说。
穆只好由着她，自己先回屋睡下了。
“为什么偏偏在关键时刻就结束了呢？”艾特拉愤愤然地说，“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吗？”
“明天还会继续播的。”房东太太说。
“可是明天晚上我们就回家了。”
“其实这是我们这儿家喻户晓的故事改编的，结局大家都知道。”房东太太说。
艾特拉问她道：“那最后如何？他们在一起了吗？”
“没有。”房东太太答道。
“为什么没有？”
“因为家里人不让他俩在一起。”
“为什么呢？他们不是很相爱吗？”
“因为双方家族都认为他俩不合适，后来给他们各自另寻了门亲事。”
“那他们岂不是很伤心？”
“应该是吧。所以女人在男人结婚后不久就郁郁而终了。”
“那男人呢？”
“男人知道女人去世后，撇下他的妻子去寺院出家了。”
“他们既然连死都不怕，当初为什么要分开呢？”
“小姑娘，现实的婚姻可没有你想象中那么浪漫，大多数时候都要考虑到各种利益关系。这世上比死还可怕的事情太多了，你再大些自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听了房东太太的话，艾特拉似懂非懂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