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1
男人“嗯”了一声，忽然意识到刚才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今天去打听到什么了吗？”
“我在阿佳格桑家时，正好附近的喇嘛也到她家来劝说她的大儿子出家。喇嘛盯着我看了半天，还私下里盘问了我。我看他的态度不友好，大概把我们当成了妖孽。”
“他没有为难你们吧？”
“他只是不喜欢我而已，又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我听他说起一件事，好多年前，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一团火球，正好落在南边的悬崖上，把崖顶上的巨石都炸开了，接着这团火球滚到了山沟里，后来就有了咱们住这儿附近有妖怪的传言。喇嘛说这座山间卧着一条祥龙，那团天火砸坏了龙头，所以妖怪就跑出来了。现在那片地方经常会下雷火。”
“如果以前听到这话，我肯定认为他在胡说八道。但前晚见了那只狐狸后，我想他或许说的有些道理。”
“村里有个猎手在森林里遇见过它，还朝它开了一枪，没打着。听说那猎手回村后第二天就不对劲了，已经叫狐妖夺去了魂魄，整天在家高声怒骂，还发出狐狸一样的叫唤声。”女人说着说着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这万一吓到孩子怎么办？”
男人沉静地说：“明天我去山里转转，看看那只狐狸躲在哪儿。不过说起来，即使真是妖怪，也是我们占了人家的地方。”
女人被激起了好奇心，“明天我跟你一起去。”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2
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俩人已经走在不见天日的密林中。浓雾在他们周围飘来飘去，仿佛一幅挥之不去的白色纱帐，林中幽静得连鸟儿的啾鸣都消失了。当两人弓着腰身从树林中钻过时，阳光蜂拥而来，远处黑色的山崖在一片金光中闪烁，像是刀刃上锋利的寒光。男人抬头仰望，指着裸露的山脊上一条蜿蜒的黑线说：“那就是当地人说的龙吧？”
女人兴奋地说：“哦呀。是矿脉。”
男人说：“应该是铁矿。难怪会被雷击。你看山顶的悬崖明显缺了一大块，那是龙头所在的位置吧。我们到山崖下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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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脚下的谷底流淌着河水，河面上笼罩着沉沉的雾气。男人和女人沿着河岸的草甸走了两三个小时，然后登上通往崖壁的乱石滩。他们慢慢收住了脚步，眼前不远处，一面巨大的岩石挡住了去路。这块黑色的岩石歪斜着插在灰白色的石碓中间，上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男人上前用手轻轻一敲，旋即发出寺院铁钟般的声响，深沉而悠长，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真是块好铁！”男人赞叹道。
“呀——这东西就是从黑龙上掉下来的龙头吧。原来是块铁。”女人抚摸着石壁发出一声惊叹，“没想到被雷火炼熟了。”
男人看了看四周说：“小妹，你觉不觉得这附近有什么异常？”
女人道：“这座雪山的结界太强大，方圆几十里内即使有邪物也被净化掉了。”
男人绕到石头后面，赶快叫女人过来，“上面有个湖。”
女人跟上他，仰头一看，果然前方有条细细的水流从高处的堰塞湖顺着乱石奔涌而下。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3
俩人踩着破碎的石头往上攀行了一阵，山腰的岩石风化剧烈，被薄薄的冰层覆盖，这一片已经是植物难以生长的荒凉地带。蓝莹莹的湖水就位于荒凉世界的中心，湖水倒映的世界如水晶般纯净，雄伟挺拔的雪峰在湖面投下了镜像。女人搬了一块石头丢进水里，圆形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漾开，水面倒映的山崖摇晃起来，悬崖上那条黑色的巨龙也跟着晃动。石头“咕咚”一声沉入湖底，好像落入了巨兽幽深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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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你看那边。”男人的目光停驻在水潭的另一端，贴着山壁的石头呈现出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赭红色。
女人移到对岸察看这片嶙峋的怪石，她好奇地用手在石头上抹了抹，里面迅疾暴露出金属质感的红色光彩。
女人对男人说：“这些石头最开始应该是完整的一块，因为外力原因破碎了。看纹理，倒像是火流星带来的陨石。”
“陨石砸中崖顶的矿脉，掉到半山腰堵塞水源形成了这个水潭。”男人立在山壁前说，“奇怪啊。这里有股熟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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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山壁往前又走了一段，摸索到一块突出的石头旁。他目光扫向地面，眼睛猛地一亮，立即蹲下身细看。女人凑近从他背后探出头，惊讶地轻呼道：“红雪莲！”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4
对。红雪莲，就是这个样子，独一无二，含蓄娇柔，染着冰雪的气息，浮着辽阔的悠远，毫无防备地出现在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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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手指一捏，稍一用力，花朵连同花茎根须都到了手中。根须上携带的几粒小小的砾石雪沫，纷纷落在他掌心。
女人疑惑地自语道：“这里怎么会有红雪莲？”
男人起身说：“这些陨矿里有银星沙。”
女人问：“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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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低头看着掌心回答道：“我曾带Kiki去过一次穆族，看见他们种植了大量的红雪莲来保存亡灵。那儿的人告诉我，这种花只有靠一种叫作Sikara的陨矿才能存活。这种陨矿是由每年夏天的火流星带到喜马拉雅山一带。而整个穆族，只有我母亲才懂得如何炼化陨矿得到银星沙。”
“在嘉米尔，卢米尔他们家族不是也会提炼银星沙吗？”
“不一样的。只有姆大陆的王族才知道获得银星沙的正确方法。当初我们两族分道扬镳后，嘉米尔族也只是摸索出一二，所以只能从陨矿中得到少量的银星沙。十多年前我去穆族，才终于明白了银星沙的真正用途，炼化陨矿必须借助姆大陆神灵的力量。”
“原来如此。” 之前缠绕女人心中的疑问豁然开朗。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们嘉米尔族早就不再信仰姆大陆的神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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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将花朵举过她头顶，轻轻托住花瓣，慢慢插进她的发辫。“这一切跟我们没有关系。”
对于他而言，思考与纠结越多，痛苦就越深，索性他就习惯于忘却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6
当太阳坠下山林的边缘，天空渐变成灰暗的色调，巍然挺立的石头开始露出黑色的轮廓，此时石林上方的东北角已升起一轮新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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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夜色袭来，包围了整片石林，即使满天星光也未能把黑暗驱散。
夜庄严宁静得出奇。俩人都感受到天地之间突然不同寻常，遥远的地方有什么东西在迫近，却又无法确定，由此而产生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男人仰望天空，突然拉起女人的手说了声：“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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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紧紧抓着男人的手，默不作声地跟他折入石林。俩人在一片漆黑中摸索着前进，直到头顶上方突然出现刺眼的亮光，伴着一阵轰鸣，一团火球从天空深处滚滚而下，几乎撞到了他们头上。紧接着，又一团拖着尾巴的火焰在夜空中极速划过，像一条轻盈而凌厉的银鞭抽打下来，重重地炸裂在不远处。晴朗的星空不时抛下炸雷，硕大的光球好像从四面八方围过来，密密麻麻地砸在乱石堆上，散发出浓烈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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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流星——”女人惊讶地问，“怎么会集中落到这里？”
“因为这个石阵。”男人回答道。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女人又问。
男人一把揽过她，将她的头轻轻按到怀里，在她耳旁轻声说：“把头低下来，一口气冲出去。”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7
男人拽着她奋力往黑暗深处奔走，此时两人周围雷鸣震颤，被庞大炽热的火球击中的石块沉闷地轰塌下来，溅起数丈高的火石，就像天空下起了一场沉坠的星雨，顷刻间撞向大地。视线渐次混沌，一股股热浪紧迫地朝他们扑打过来，沿途强烈的轰鸣声叫人心头发慌。现在，石阵像个无形的黑洞，迅速地召唤吸引着这些天外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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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跌进乌云躲了起来，火雨不断地汹涌而下，随时蓄积着巨大的能量。男人一直紧紧揽着女人，也不知跑了多久，她只觉得骨头都要散落掉了。他忽然停下来，把她拖到稍微安全的地方，又奔到空旷之地望着天上。西北方远处的天空仿佛被撕裂了一道口子，适才混沌一片的云雾裂开了。如此急剧的变化让他们猝不及防，遥远的大气之外有异物在轰隆的摩擦声中呼啸而下。它们所发出的阴暗的轰鸣，有着巨兽倒下时摇撼天地的震荡感应，蕴藏着人类预料未知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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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二秒、三秒……一切只在闪逝之间。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8
女人下意识地唤出小宇宙中的剑握在手里。在这座神山下，唯有神器才能摆脱神灵结界的束缚。当然，为此必须付出代价，待她的小宇宙冲破结界时，寻找她的族人很可能会辨识出他们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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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多想，女人火速朝他贴近，在这惊乱时刻她必须首先保证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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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还未靠近，却愕然地发现前面呼啸的云雾中突然迸射出一束光柱，像一条金色的长龙腾跃而起，凌厉地向夜空冲去，击散了天外未知的恐惧。星星从天撒落的碎片亮光四射，在躁动中飞逝，下坠的星子如雨点一样溅到她的身上，有种刺扎的隐痛。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59
女人昂头寻望，星光中他有着平日少见的自信。现在他身上一直隐匿的小宇宙光彩四溢地散开，他的目光闪烁，神采飞扬，举手投足自然优雅，显得那么迷人。所有这一切，她早就熟悉，从她的孩提时代，她就了解和迷恋着这种力量。如神话般神秘的白羊座，如今更具有了一种新的魅力。她心想，这一切只有在一个人沉醉时，完全沉醉于某种幻境时才能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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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声渐次停歇，火流星平息后世界又跌进了黑暗。周围的尘雾密集得如同一堵墙，四处皆是焦土的味道。女人喊着男人的名字，听到他的回应，心才得以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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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亲眼看见他的人，她赶紧扶起疲惫的他问道：“刚才你用小宇宙啦？”
“情急之下，我不得不用。”男人解释道。
“你的小宇宙现在不受结界影响了？”
“我恢复后一直是这样。”
他尽量表现得释然，女人却感到犹疑不安。她看到他刚才小宇宙爆发后虚弱的状态，但瞬时被他掩饰了过去。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60
俩人稍作休整又继续往前，脚踩在火流星燃烧殆尽的残骸上，走一步，响一下。
女人感受到这些星星沉寂的灵魂——银星沙有节奏地律动，不由得叹道：“这个石阵就好像是星星安息的墓地。”
男人说：“它们应该是带着某种使命而来。”
“为了从彼世界送给我们银星沙吗？”
“或许是为了指引我们重回故乡。”
“你说我们姆大陆人来地球之前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经书里不是说过吗？那是个没有生死、没有痛苦、没有欲望、没有迷茫的世界，与现在地球上人类的感官世界完全不同。”
“‘不是此世界，而是彼世界。’”她默念着经文，“可彼世界是什么样子，我可能今生今世都无从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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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敏感的神经突然牵动了一下，在石林微弱的光线下感应到不远处的岩石后，似乎有灵异。她洞张着双眼朝前方望去，混沌的乱石里，若隐若现地荡着一个红色的暗影。那影子忽明忽暗，像是一团浮游的鬼火，晃一晃，旋即消失，不久又轻飘飘地冒出来。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61
“穆！”她抓起他的手臂急切地低语，“你看……”
她还没来得及指给他看，眼前已是一团漆黑，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男人问。
“没什么。可能是幻觉。”女人稳定了心神，松开了抓住他的手。
她刚走出两步，那个影子又冒了出来，拖着一团暗红的火焰，飘到另一边的石头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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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带着玩笑的口吻对男人说：“我听人讲起过一个故事，在这样幽深的大山里，是千万不能走夜路的。因为林间有很多不能升天的亡灵，一到晚上就出来游荡，碰到行人还会发出亮光。行人看到前方有亮光，以为是遇上了同路人，等他们寻亮追赶，会被亡灵引入迷阵。这样行人的魂魄将永远在迷阵中打转，亡灵则占用行人的肉身得到解脱。”
男人听着风声嗡嗡地在岩石间穿过，“你说的挺像我们现在的情形。我们来回折腾，越走越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出口。”
“有个简单的办法，”女人的手心腾起蓝绿色的磷火，“除掉这个亡灵，迷阵自然就失效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62
刚才昏晃不定的暗影又陡然现身了，缓慢地游弋，像一缕飘动的雾气。女人敛气静息，突然上前将磷火掷了出去，前方的一片区域都被冷焰照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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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团暗影僵立原处，在火焰中显露真容。一只体型巨大的红狐狸惊愕地瞪着他俩，发出嘶嘶的叫唤，在磷火熄灭的一瞬间又忽闪到石头背后。显然它很惧怕这灵魂烧灼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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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自语着：“这狐狸果然比獒还大啊。”
“它虽然个头大，但没有伤人的敌意。”男人说。他走了几步，朝着遮住视线的岩石吹了声口哨。不一会儿，那只狐狸就探出头来，头顶上的一戳毛有被磷火烧焦的痕迹。它的鼻孔警惕地嗅了嗅，眼睛冒出水亮亮的光，最后露出整个身体，站在了离他们十步开外的地方。
男人仔细看了看，它已经年迈，侧面的毛脱落了不少，但它那双眼睛却分外明亮。狐狸慢慢踏着步伐朝他靠近，眼神变得柔和起来，好像遇见某个似曾相似的旧识，委屈又殷切。男人蹲下身，摸了摸它头顶烧焦的毛。狐狸在他的手心里嗅了嗅，向后轻轻一跃，转身又回望了他一眼，便重新钻入了乱石堆中。
女人说：“它好像认识你。”
男人说：“它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
女人问：“因为我们是姆大陆人？”
男人瞥了眼刚才狐狸在他手上嗅过的地方，那是他戴的蓝宝石戒指的位置。它认识的，是姆大陆人最初的神灵——Anu。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64
女人起身进屋取了条毯子，刚迈出房门脑海里就响起伊南娜的声音。她疑惑地停住脚步确认。近来，他那血脉高贵、内心骄傲的母亲已经很少跟她打探儿子的消息，更何况现在还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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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睡了吗？”
“没有。”
“这么晚还没睡？”
“铁匠的职业病犯了，正在炼铁嘞。”
“他没在你旁边吧？我有话要问你。”
女人从门框探出头瞧了一眼专心拉风箱的男人，在心里暗道：“您说吧。”
“今天傍晚他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我们在雪山下发现了一个收集火流星的星阵。”
“你们遇到危险了？我感应到他用了小宇宙。”
“哦呀。我们刚好遇上了火雨。”
“大雪山南北起止的两座南迦峰，最开始是我们姆大陆人祖先驻留的圣地。你们应该是闯入了他们留下的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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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之间的对话停顿了几秒。
“你发现他小宇宙的变化了吧？”
虽然两人用的念力波传递消息，但女人仍能察觉到他母亲言语间的试探。
她坦诚地说：“他不是以前的他了。这个世界的穆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人，”她又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说，“他的身体来自另一个世界，他灵魂中的小宇宙也不完全是白羊座圣斗士的小宇宙，他是靠其他神灵的力量维持着生命……我们是雅典娜的子民，无论何种情况下，我们都必须对我们信奉的神灵绝对忠诚。我不知道有朝一日他了解真相，会不会因为这样活着而痛苦。”
“你后悔救他了？”
“您当时并未告诉我实情。在我们的教义里，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才显得珍贵。对于地球上的普通人而言，无限期的生命将是最残酷的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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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南娜平静地听完她的叙述，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毕竟她在感情上早已经历过大风大浪。
对于女人的担忧，她直言道：“当初为了尽快恢复穆父亲的小宇宙，我不惜动用了Anu赐予的神力，因此给穆用的那朵红雪莲中蕴含着Anu和他父亲的力量。如果不是来到地球，我们的祖先原本就没有死亡一说，我们的灵魂会在星辰间流转，随着宇宙无限的延展而生生不息。他首先必须活下去。不管以什么形式，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或许不久的将来，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重返永生世界。我们与他，只是短暂的分别而已。”
“您什么意思？”
“我不能告诉你太多。除非你起誓放弃雅典娜信奉我们的神灵。但你做不到吧？”
“嘉米尔人绝不会背叛信仰。”
“嚯…….那就珍惜你们在一起的时光吧。你们现在这样的生活，是我曾经最向往的。既然现在幸福，又何必担忧还未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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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南娜大人，您似乎没有考虑过穆的感受。将来我们所有人都不在了，他一个人怎么办？”
“你比我倒更像他的母亲。哦，顺便说一句，亲爱的孩子，刚才你对我的称呼很见外，其实你可以叫我‘母亲’。”
伊南娜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这让女人有些气恼，于是她生硬地回应道：“我与您的儿子并没有成婚。”
“好吧。你还是跟过去一样，一点儿也不可爱。不过我有个建议，你们俩应该有个孩子。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以他的性格，只有孩子才能把他留在这个世界。”
“这跟绑架他有什么区别？”
“那你愿意他痛苦吗？我不知道你在原初世界跟他说过什么或对他做了什么，但要一个人心甘情愿放弃自己，实在是太难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65
女人拿着毯子回到男人身边。男人眼睛盯着红红的炉膛显出沉醉的光彩，仍然有节律地拉动着风箱，啪嗒，啪嗒。火苗随着他胸腔的呼吸一下一下窜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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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你母亲联系我，”女人说，“她感觉到你的小宇宙了。”
“是吗？我又让她担心了。”男人说，“我母亲时常跟你联系吗？”
“偶尔。”女人低头轻轻抚摸着脚边小狗。自从他把它带回来后，它就像影子似地跟着他。女人把目光移到他身上，这个至今她了解最多、也爱得最深的人，肃然地对他道：“我想问你一件事？”
男人侧过头，看着她说：“你的表情这么严肃干吗？”
“今天我发现你的小宇宙跟以前不一样了。”
“从我醒来那一刻起，一切就不一样了。现在的我，只是带着对生的执念和过去记忆的怪物。在喜马拉雅山区，喇嘛们称这种人为‘回阳人’。”
“你怎么也开始相信这些胡话？你明明知道不是那么回事。你就是你，无论在哪个世界，你灵魂中的小宇宙只有一个。你还记得你在原初世界跟我说过什么吗？”
“记不得了。我说什么？不会又说傻话了吧。”
谈话一时中断，她突然看着他笑了，他也笑着看她。她拍拍他的手臂，哈哈笑着说：“记不得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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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指了指后面的毡子说：“你可以去上面睡一会儿。”
女人移到墙角，在毡子上躺下。男人背对她端坐着，身上溢满星星的流光，如水般寖远。小狗卧在他脚边，鼻子夹在两只肥嘟嘟的前爪中间，发出轻微的鼾声。周围的世界在炉火照耀下充满着奇妙的和谐，仿佛所有界限都消失了，过去，现在，未来……如果明知道前方是绝境，我们还会满怀痛苦地循路而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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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的那个世界，我还会是我吗？
——你永远都是你呀。
——我还能遇见你吗？
——当然能。星星会指引我们相遇。
——那好，我跟你一起走。但你记住，我是为了你才去那个世界的。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466
天快亮时，孩子们已经叽叽喳喳地挤入小屋，“格拉格拉”地喊成一片。红彤彤的铁水从炉子下面缓缓地流出来，淌进石槽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男人心满意足地回屋子躺下，很快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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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醒来时，听见外屋有陌生人说话的声音。他穿好外衣走出房门，意外地看到一位藏族妇女带着三个孩子正和他的家人坐在火塘边聊天。他的出现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尤其是那个陌生妇人，眼睛里透着讶异，显然没有料到这家的男主人会是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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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家格拉穆。”多吉很热情地跟客人们介绍。
女人招呼男人坐到近旁，对他道：“这位就是阿佳格桑。昨天他们看见山谷里下了火雨，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今天特意赶来看看。”
男人温和而礼貌地对格桑和她的孩子表示了感谢和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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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桑第一次见到女人时，就知道她是个生活美满的人。幸福的女人常会在不经意间把爱写在脸上，写在婀娜多姿的眼眸中，写在稍纵即逝的微笑里。通过孩子们的言语，她之前就了解到这家男主人是个打跑铁的，并不是女人的丈夫，也不是两个孩子的亲阿爸。他在她想象中有千百个样子，但现在她的第一反应几乎是震惊，一种恍惚，他竟然这么白净清秀，没有一点儿干过苦力活的粗犷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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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相貌与那些她幼年在康区见过的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传教士很像，但又有些许不同。他待人接物十分得体。他的稳重友善使人对他肃然起敬，但又不会敬而远之。即使面对她这样的村妇，他也精心关照，善于找到适合双方的话题，问话恰到好处，答话也体贴在理。光是与他相处，就是件十分让人着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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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女人说话的语气温柔而尊重，如果现在不是九十年代，她会怀疑他俩是一对从贵族家庭私奔的情侣。他们的出身来历都是个谜，或许他们跟她一样，也是到此处躲避世事纷争的外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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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样俊美的男子，格桑不由得感叹道：“你们一家，可真是从雪山上飘下来的神仙。”
众人一齐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