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8
迦陵频伽长叹了一声，不知是庆幸还是失落。如她所料，他的梦境没什么特别，他早已斩断俗世因果，对现世毫无牵挂，能在他内心占有一席之地的，或许仅有她的父亲。他对她的怜惜与痛爱，或许只因为她的父亲。当一个人抛开私心杂念，没有任何欲望和念想的时候，他的世界便会如同阳光照彻琉璃般纯净，也会像这般简单得可怕。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体里充满了七情六欲，不管怎么努力，她也无法像他一样修炼成佛。终有一天，她只有颓丧地坐在生命的尽头，等待死神降临将她的躯体收走，他则遗憾却毫无留恋地跟她道别。她不能永远伴他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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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频伽准备离开，她必须在他醒来之前脱离他的梦境，否则他会立即察觉她在他的意识中。但她忽然感应到第五层之下还有其他空间。他是位高僧，他的意识存在常人之外的其他区域并不奇怪。此时此刻，她无端端地被好奇心团团包围，驱使她不断向下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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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继续向他意识的底层走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但又不愿意放弃。他的世界越来越空洞，越来越通透。这里太寂静了，寂静像黑夜一样蔓延，她什么都探寻不到。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9
“迦陵——”
一个小孩的声音划破了沉静。
不知什么时候，不远处出现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
迦陵笑了，原来他在意识深处为她留有方寸之地。但对他而言，她始终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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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你跟我来。”小女孩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你带我去哪儿？”迦陵问。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迦陵俯下身，摸了摸女孩的头：“什么秘密？”
女孩踮起脚尖，贴在她耳畔说：“关于师父的。你悄悄跟着我。”
小女孩转身在前面奔跑，迦陵频伽紧紧跟随。她正为她打开一条秘密通道，她很快就能得知真相。小女孩跑得越来越快，也不管她跟上了没有，径自向一束光线奔去。迦陵已经跑得筋疲力尽，却仍然追不上她。小女孩却头也不回地跑着，随即消失在光线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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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找到了光线的源头，那是一扇虚掩的门。她忐忑地推门而入，寻望四方，并没有发现小女孩的踪影。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0
这是一个超空间，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四面八方皆是无限延展的时空。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位于该世界的中心。迦陵觉得这棵树的形状看上去有些眼熟，突然想起今日在林中躲雨的大菩提树。她抬头仰望，深吸了一口气，只见绿油油的树叶上挂满细密清澈的水珠，像刚淋过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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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她恍恍惚惚听到树的另一侧有人说话的声音，便攀上匍匐地面的树根，贴着树干仔细倾听。
“你在这儿站了多久了？”
“从你早晨讲经开始。”
“你找我何事？”
“我要离开印度一段时间，走之前想跟你道个别。”
“哦。你要去多久？”
“我要回英国念书。最快也要三年吧。”
……
迦陵站在树后偷听，那是她的师父与一个女人的交谈声。她不敢太靠前，好奇地探出半个头悄悄查看，惊讶地发现她师父的面貌如此年轻，应该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身穿绛红色的僧袍，一头金发如水般倾斜而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清秀标志的美人。与他对话的女子看上去年长几岁，棕红色的齐肩短发，身材匀称，容貌虽然算不上漂亮，但温柔中带着俏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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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站在细雨笼罩的菩提树下，大滴大滴的雨珠从叶片上滚落，清脆的鸟鸣悠长明亮。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1
迦陵将头缩了回来，心房怦怦剧跳不已。她不明白为何这一场景会出现在她师父的第七层梦境中，但竟然这名女子能在这里，那一定蕴藏着对他十分重要的意义。她跟师父说话的语气随意又亲近，好像熟识多年的朋友。两人站在这蒙蒙细雨的树下，有种轻松而暧昧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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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深感羞愧，她知晓这样偷窥他的隐私是不道德的，却还是忍不住将头又探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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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在树下吗？”
“当然知道。你一过来我就察觉到了。”
“你能不能睁开眼？”
“嗯？”
“你一直闭着双眼，我想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吧？再过几年，你可能都记不得我了。”
“我自幼修行就封闭了眼识。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我的心能感受到世间万物。”
“那你的心能看见我吗？”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令他一阵茫然。
她突然把手搭在他肩上，踮起脚飞速吻了他。
“这对你来说是第一次吧，”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下你会永远记得我了。”
他的脸顿然失色，呆呆地立着不动。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2
迦陵愕然地看着他，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她的心忽然一阵绞痛，只得暗自捂住胸口，躲回大树的浓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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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他在她心中都是极度完美的圣人，他慈和通透、万缘不染，早已悟得正道。她未想到他曾有这样一段经历，原来他的心中还深藏着一个人。她宁愿他只是五蕴皆空、无情无欲的佛陀，不曾彷徨，不曾动摇，不曾因任何人事迷茫。可他竟然也曾生出俗人的欲念。他不是不会动心，只是他渴望的另有其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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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频伽伤心地哭起来，泪水爬满了脸颊，她的心被无穷的失望和忧伤填满，不想再从迷离的梦境中回到现实。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4
尤奈这天如往常一样在殿内巡查。她走进崖壁上开凿的一个个洞穴藏书室，爬上木梯，用软布掸开一卷卷羊皮书上的轻尘。这些从古代积聚下来文献是圣域珍贵的宝藏，每一本都保留着千万年前的印记，她必须每日确定它们是否完好无损，是否有霉变或者虫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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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午时，藏书室检查整理完毕，尤奈坐在洞口的石阶上休憩。厚重坚硬的圣衣包裹着她年轻的身体，使她闷热难耐。她取下象征女圣斗士身份的面具，任凭横扫而过的风吹拂脸颊的汗水，垂落的发丝在风中轻舞。在鲜有人光顾的克莉奥宫殿，她虽然孤独，但还能像这样偶尔保持身为女性的自由，舒坦而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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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斜靠在石梯上，眼睛平视前方。耀眼的阳光下耸立着圣域海拔最高的山峰星之丘，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插在圣山与奥林匹斯山之间，虚幻又神圣。那是只属于圣域最高统治者的领地，代表着神赐予的无上权力。她仔细回顾圣域近日发生的变故，一道不祥的阴影留在她心上。她虽然是一名默默无闻的史官，仅需恪守职责管理好圣域的史料即可，但她也不希望圣域因为女神与教皇反目而闹出乱子。之前圣域出现过的动乱局面，皆因权力争夺而起，要么是下属犯上作乱，要么是教皇权欲熏心，企图挑战神的权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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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以她对教皇的了解，他是个循规蹈矩、活在过去的人。但他在位十多年，破除了圣域大部分跟不上时代的旧习，对待下属，也是宽厚仁慈。然而，他的领袖欲望十分贫乏。他不爱插手枢机院管辖内的日常事务，给与了他们充分的自由。教皇推崇的是古希腊共和时代的精神，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对枢机院的掌控虽然可以产生约束力，但又会造就独裁和奴性。他只是在尽力扮演好属于他的角色，很懂得在什么时候严肃、什么时候微笑。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5
尤奈收回思绪，仰面朝天，把手臂举起遮挡着直射而来的光线。
天朗气清，阳光明亮。世界正安然无恙。
她闭上眼睛，劝说自己道：“这些都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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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当她放下手臂、支棱起身子时，整个人蓦地一惊，立即从石阶上站起来。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教皇不声不响地驾临了克莉奥宫，今日并未有侍卫提前通传。此刻他竟站在石阶下，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她，显然也有些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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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记起自己居然没有戴面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回避他的目光。她慌慌张张地猛然转身时，脚后跟却踢到先前随手放在石阶上的面具。接着，她清晰地听见金属面具顺着石阶往下跳动滚落的声音，直到它终于在某处安静下来，才无所适从地抬头与他迎面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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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她感到面具重新回到手中。她想朝他笑一笑表示感谢，可怎么都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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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我来得不是时候。”教皇的语气极其温和。
她迅速戴上面具，走下台阶单膝跪在他面前，谦卑地说：“属下刚才失礼了，请教皇大人恕罪。”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起来说话吧。”教皇待她起身后，说，“今日我来是想问您一件事。”
“教皇大人请讲。”尤奈冷静下来，站在他身侧。
“圣域可有关于‘初生之光’的详细记载？”
“藏书室的一号洞窟存有一些。我为教皇大人拿过来。”
“不用了。我亲自去看看。”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6
尤奈赶紧在前面为他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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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较好地保存羊皮纸张做成的书册，克莉奥宫的藏书室贴着山壁开凿了几个大型洞窟用于存放重要文献。尤奈把钥匙插进锁里旋开，推开门拉了下旁边的灯绳，室内被一盏白炽灯照亮。她小心地请教皇入内，随即依照编号从架子上取下几本羊皮册子放在桌子上，把旁边的椅子摆正。
“教皇大人，这是您要的记录。”
教皇朝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坐到桌前郑重地打开了其中一本。他看得很缓慢，
手指在羊皮纸上轻柔地抚过。尤奈在离书桌稍远的地方侍立，出于礼貌，她的目光只能避开他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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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在沉默中渡过了一个多小时。教皇合上了书本，后仰靠在椅背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他转过身看了看尤奈，嘴唇轻轻动了一下，眼神仍是那么肃然。尤奈明白了他的意思，上前站到他对面。
“教皇大人，您似乎并没有找到您要的答案。一直以来，关于‘初生之光’的记载人类世界都极少。”
“圣域有关的文献，最早是什么时候？”
“巨人族之战时。”
“可巨人族之战的记录并不详细，寥寥数笔就带过了。”
“是。与巨人族的这场战争，圣域并未作详细的描述，或许真如史书中所说的那样，不值一提。”
教皇坐直身体，静静地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平淡的笑容，最后说了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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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奈恭敬地送他至宫门外。她目送他的双眼中，纠缠着千百种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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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诞生之初乍现的第一缕光辉，有着生生不息的无穷力量，被神灵用于打造各种神器。它们既可以是诸神相互厮杀的武器，也可以是制约神灵滥用神力的工具。雅典娜的权杖和盾也蕴含着‘初生之光’，可对于普通人类而言，这种光却发挥不出效力。那些野心勃勃、企图占有神器的人类，皆已受到严酷的制裁。而教皇，为何要窥探神灵的秘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7
教皇还未行至教皇厅，半道上忽然收到沙加用小宇宙发来的消息。
“速来。”
平日里沙加与他联系时非常谨慎，除非十万火急，否则绝不会在大白天唤他。教皇登时有了不好的感觉，他只想到一种可能，他的女儿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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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跟尼可交代了几句，立即赶往他朋友的住处。守在竹园门口的沙弥告诉他师父目前正在闭关，任何人不得打扰。他并未多言，径直踏入结界，走进屋中却见沙加端坐于床前，他的女儿则躺在床上，气息微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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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加感知他到来，跟他解释说：“迦陵的身体没有大碍，但昨夜开始她突然昏迷不醒，进入深睡中。我打算试着进入她的梦境唤醒她，但意外的是，她的意识对我封闭了。我担心再这样下去，她的意识恐怕会脱离身体的控制。”
教皇俯身摸了摸迦陵的额头，问：“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沙加顿了顿说：“她偷偷入了我的梦，走到第七层，无意间看到了我封存的一段记忆。”
教皇愣怔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转脸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让她看这些。你明明知道……”
沙加意识到他的朋友生气了，忙说：“她对我期望太高。不过这下她应该彻底死心了。”
教皇小声说了句：“你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人。”
言毕，他掀开衣袍，趺坐在地上。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8
沙加感觉到他的小宇宙升腾而起，快步走到他身边说：“你干什么？你不会想要强行进入迦陵的梦境吧？她现在意志极其薄弱，意识世界随时可能崩塌。你若有什么闪失，圣域怎么办？”
教皇阖上双眼说：“我只要我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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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第一次如此接近他女儿的内心。他小心谨慎地潜入，担心她本就脆弱不堪的精神之厦会承受不住一点儿微小的刺激。他惊叹地打量着这个世界，一片混沌杂乱的荒野，没有灵性，死寂无声，只剩下一具荒凉的空壳，毫无生气和希望。这不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内心该有的景象，教皇不由得脊背发凉。她正在慢慢放弃，放弃人世的所有希望和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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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继续寻找，他必须确定她灵魂所在的位置。没有灵魂的控制，这具身体很快便会走向枯竭。她的人生还未展开，他不允许她就这样结束年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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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反复默念他女儿的名字，焦急地穿梭在她记忆的河流中。他终于见到一处明亮的地方，便踏了进去。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89
空气中漂浮着沉醉的香气，那是大雪山下夏季花草混合的味道。天气晴朗，露水深重，草甸上数不清的小花摇曳生姿。教皇至今记得清晨的阳光洒进他家院子的情景，屋顶上的风马旗首先披上朝阳，在风中呼啦啦作响，刷得洁白的墙壁，也在旭日的映照下散发出光彩。而这些景象，在眼前骤然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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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有他的亲人。迦陵已学会走路，正是满地跑的年纪。她举着胳膊，追赶着欢蹦乱跳的狗，一不小心绊倒在石头上，痛得哇哇大哭。他的痛觉仿佛也跟着她延展了，真切地感受到她的疼痛。她的母亲走过来，蹲下身抱起她，为她擦了眼泪。一位上了些年纪的妇女赶到近旁，神情关切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猎狗也回过头跑来，轻舔起她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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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场梦里，他离她们很近，却又好像离她们很远。他分明看见她们，却走不近她们。她们始终在他够不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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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曾想到，在他女儿的回忆里能重温这场旧梦，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们，就能让他沉醉。他的女儿曾被那么多人疼爱和保护着，但那件事发生以后，她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希望此情此景能永远延续下去，留住这一刻，直到永远。他的女儿一定也希望如此。他们父女俩太相像了。他们都是活在回忆里的人。他们对过去的记忆从未抹去，永远都不可能丢开。他们所有的努力和每一步的前行，并非远离留在昨天的往事，而是努力向他们的回忆更近、更深。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90
教皇挣扎着从这场梦境中走出，他在其中待得越久，越不舍离去。
清晨的阳光退去，他先前明明还在家门口，现在突然却置身于一个低矮的土屋，犹如时空突然进行了切换。这是一间典型的阿里藏式民居，火塘位于房屋的中心，餐桌围着火炉，卡垫床顺南墙呈L型布置，对面摆放着藏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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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5岁的儿子躺在床上。他的两位姐姐已经把他擦洗干净，还为他换上了新衣。
他能听到她们的低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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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二姐摸了摸男孩的小脸，叹息连连：“都过了两天了，阿斯特还在昏睡。朗措说他受了惊吓。真是可怜的孩子。”
他族长姐姐摇了摇头：“小妹这一走，给我们留下大麻烦。我必须好好想想，怎么妥善处理此事。”
克莱尔说：“长姐，我跟朗措商量过，可以把两个孩子接到我家。”
族长决然道：“不行！他们是私生子，不能带回嘉米尔城。”
克莱尔赶忙问：“那怎么办？他们年幼，又刚失去母亲，今后需要人照顾啊。”
族长思索了一阵说：“阿斯特身上有六芒星，他将来必会成为星皇剑的继承人。既然他不能回城，那就把他安置在嘉米尔附近，让梅梅来照顾。”
克莱尔说：“梅梅才12岁，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您让她怎么抚养弟弟？”
族长冷冷地回答：“我在梅梅这个年纪，已经承担起整个家族的事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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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朝门外瞥了眼，说：“那迦陵怎么办？”
族长皱了皱眉头，“进山找户偏僻的人家，把她交给当地人抚养吧。”
克莱尔立即反驳道：“长姐，迦陵是我们的亲人。你就不想一想，她这么小年纪被送到陌生人家会有多害怕。你不能让她跟我们分开。再说，教皇大人若知道这事，我们怎么跟他交代？”
族长见她不开窍，有些愠怒地解释道：“你是不是想让所有族人都知道，我们亚特兰家族引以为傲的教皇在外有私情，还有一对私生儿女。这个女孩跟她的父亲长得一模一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跟教皇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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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尔一下火了：“那你也不能把事做得太绝。你急着让嘉米尔跟教皇撇清关系，犯不着牺牲这两个无辜的孩子。他们虽然是私生子女，但也流着我们家族的血。”
族长脸上挂满寒霜，语气强硬地说：“别无他法。你别忘了，按规矩，我们没有抚养他们的义务。这两个孩子本就不该来到世上。我是念及跟教皇大人的姐弟之情，才网开一面。”
克莱尔冷笑了一声，“你是想留条后路吧。如果教皇这次在圣域失势，雅典娜怪罪下来，你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反正孩子不在嘉米尔城，不存在包庇的嫌疑；如果他继续做他的教皇，你也不至于完全得罪他。这不，你还竭力保全了他的两个孩子。”
族长直直地盯着她：“随你怎么想。但我要提醒你，你和朗措必须管好你们的嘴。这件事若传扬出去，我们整个家族将有灭顶之灾。”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91
他看见她的女儿躲在半掩的门边，凝神倾听，随后又轻悄悄地离去。他想追上她，紧紧抱住她，至少说几句父亲此刻该说的安慰话。他在屋外的拐角处赶上了她，她正蜷缩在羊圈旁哭泣，好像对着意念中的某个人说话。
“尊者，我可以跟着您吗？”
时空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声音：“你确定吗，迦陵？”
“可以吗？”女孩含着眼泪又问了一次。
“我要先征得你父亲的同意。”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我阿妈说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你今后会见到他。”
她抬起头时，他已经款款来到她身边。她第一次看见他睁着双眼，湛蓝的眼睛柔和得像一汪清泉。他蹲下身语气温柔地对她说：“迦陵，我很高兴你愿意陪伴我。”
他的笑容让她想起了家中卧室窗台上那株盛开的并蒂莲。她扑进他怀里，伤心地啜泣，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终于找到了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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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皇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女儿不愿意离开沙加返回嘉米尔。她经历的恐惧与痛苦都煎熬着他，令他更加自责。他只想尽快将她的意识唤醒，但她的整个小宇宙充满了无可救药的绝望气息，她的灵魂不知隐藏在何处，令他无迹可寻。他在她的记忆中来来回回穿梭，但这些记忆如同泡影般破碎，又凭空消失。记忆消退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意识世界正在塌陷。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92
他并没有理会，一种深深的担忧不由得袭上心头。他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着，如果他不得不在她的世界中死去，他宁愿选择与她长眠于此。自她出生起，他跟她见面没超过二十次。他总是没时间。他从未用心地陪伴过她、了解过她，所以才导致她把所有情感都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上。
“迦陵——”他的灵魂不停地呼喊着另一个灵魂，空茫不知所往。她的记忆之城继续坍塌，没有记忆的意识世界很快将成为一具空壳。然而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会放弃，他相信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心灵相通，姆大陆人的血亲间一定会有感应。他的心剧痛得厉害，每走一步，都像体内积蓄着山崩地裂的力量撞击他的心脏。
他来到一片透蓝的湖边，湖水一望无际的庞大和广阔，使他感受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安静，以至于来自体内的心跳声都特别喧嚣。远方银白晶莹的雪山，脚下四季变换色调的草原，他的女儿站在湖边，稚嫩的模样，好像一朵自然生长的小花。这是他俩熟悉的地方。这是他们曾经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