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65
阿斯特怕被人发现，在山上找了个洞躲了一天。洞口隐藏在茂密的灌木丛背后，洞身很窄，他只能手脚并用蠕动着爬进去，大概爬行了几米，隧道忽然向下倾斜，变得宽敞起来，里面有股野兽的味道。根据经验，他断定这是个熊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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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洞就熊洞吧，熊也没有圣域的人可怕。现在他终于有个歇脚的地方了，整个人一放松，困意就席卷而来。他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下午，他睁眼环视了一下四周，见自己仍在黑黢黢的洞穴内，而不是在棕熊的肚子里。
熊还没回窝，他还活着。可活着有什么意义呢？他看不到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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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他听到洞穴上方传来动静。他立即坐起身来，背靠洞壁，警惕地观察着。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
他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女人点着油灯，洞穴里顿时明亮了很多。阿斯特注意到她下来的地方有一个斜斜的通道，昨天因为光线太暗，他并没有留心。
“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让你不要跟着我吗？”阿斯特不耐烦地说。
女人并没有生气，笑呵呵地说：“圣域已经派人在四处寻你。若不是我张了结界，你那大哥恐怕早就过来了。”
“你说的是Kiki？”他问。
她用嘲讽的语气说：“你的父亲倒是很疼爱你，没让外人插手此事。”
听到她说“父亲”这个词，阿斯特内心感到万分痛苦，他甚至不想去回忆他的面容，宁愿永远失去这段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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厄俄斯从袍子里拿出张饼和几片肉递给他，“你饿了吗？”
阿斯特虽然闻到食物的香气感觉很饿，但又不想理睬她。
厄俄斯把饼和肉丢到他衣襟里，说：“你爱吃不吃。但等会儿我要带你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你长时间饿着肚子可不好受。”
“去哪儿？” 阿斯特问。
“去取回你的剑，”她满含怜意地望着他说，“顺便，看看你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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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闪烁不定的灯光中，彼此对视着。阿斯特震惊而疑惑地打量着她，仿佛她刚才说出的是一种难以理解的外星语言，他没有明白她究竟向他表达着怎样的意图。她弯下身，半跪在他身旁，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喃喃道：“阿斯特，你没听错。”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66
“她在哪儿？”
“塔尔塔罗斯。”
“走吧。”阿斯特站起身来。
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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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频伽】
“迦陵频伽”是她出生时释迦大师赠的乳名。她一岁时祖母曾按照古姆大陆的习俗赐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字——瑞亚，意为星星划过夜空时美妙的光辉，但她的母亲已经习惯唤她迦陵，于是这个名字便保留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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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五岁多时跟随师父沙加正式修行。虽然她还是个孩子，却不像同龄人一样喧闹嬉耍，和沙加在一起的大部分时间，她也学着师父的样子诵经打坐。她是他唯一的女弟子。她尊敬和喜欢她的师父，他也很喜欢她。她清秀的容貌，温和安静的品质，时常让他想起她的父亲——那位远在天边的挚友。他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他俩幼年在圣域相识相知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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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加亲自教授她古典语言——梵语、希腊语和阿拉伯语，以及现代语言——英语、法语和德语。很快，他发现这个有天赋的女孩由于祖辈遗传下来的文化素质和超强记忆力，学什么东西都不费功夫。七八岁时，她已经能将佛教经典倒背如流，并颇有深见。她热爱诗歌，在内心感触时会赋诗舒展情怀，能出色地与她的师父诗歌唱和。在其他艺术上，她也表现出浓厚的情趣。她唱歌婉转动听，舞姿优美动人。12岁时，她迷上了细密画，沙加便请来细密画大师教授她绘画技巧，不久她就展露出才华。她温柔谦逊，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寺庙收容的孩子和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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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加对自己在迦陵身上付出的心血所得到的回报很满意。在与教皇交谈时，他骄傲地说：“你的女儿渐渐长大，她的胸怀和才智日益成熟，没有哪个名门闺秀可以与她相提并论。我相信将来面对纷繁人世，她亦能泰然处之。”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67
除了跟随师父修行，迦陵白天会到寺庙附近的私立学校学习。她的父亲跟沙加建议，迦陵自幼跟着他研习佛法，从未离开过他的视线，但随着年岁渐长，也该让她多接触寺庙之外的世界。于是，迦陵在13岁那年开始了世俗生涯的求学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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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衣着朴素，从不炫耀自己的学识，但她刚从孩子长成少女，美貌便像明媚的阳光一样破云而出。这给她的师父造成极大困扰，因为他要加紧规训他的男弟子约束心身、谨遵戒律，还要绞尽脑汁赶跑试图接近她的狂蜂浪蝶。纵然迦陵频伽身上已表现出妩媚的吸引力，无意识地会引起别人的爱慕，但她的心灵之花并未绽放，她良好的教养和丰富的知识抑制了她少女的天性。她对年纪相仿的男子态度疏远，对别人热情的追求反应冷淡。沙加发现她与她父亲又一相似的特质，她很能克制自己的情感，她的心灵深处紧紧关闭，难以触动。她只愿意与她的师父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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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师父对她极尽疼爱，许多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溺爱。他第一次带她离开大雪山时，她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他牵着她的小手沿着恒河的上游往下走，从山到海，从高峰到低谷，她一路神采飞扬，看什么都新奇。他们在南部漫游和朝圣了许多地方，又继续向北前行。他告诉她，如果以前不是有使命在身，他与她的父亲兴许就像他俩现在这样结伴同游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68
迦陵5岁前从未见过父亲，她的母亲也很少提起这个人。但她对她父亲的朋友充满着信任，她第一次见他时，就被他庄严的宝相折服，加之他在她遭逢变故时伸出援手，对她既怜又爱，俩人羁绊便愈来愈深。这些年迦陵伴他左右，崇敬仰慕之情更甚，一想到终有一天会别离，她便感到天昏地暗。她的心事被父亲点破后，她一如既往地侍奉在他身旁。她知道她的师父生命中只住着神明和佛法，而她则做着属于她的梦，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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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频伽在学校极少主动与人交谈，也不热衷于任何集体活动，在别人印象中，她是个寡言少语、极其安静的学生。她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把自己与普通人隔离开来。图书馆是她经常光顾的场所，她全身心地投入书本，独享世界的清净自在，有时看得忘了时间索性连课也不去上了。老师们拿她没办法，她门门功课都是出类拔萃，挑不出任何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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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学校唯一的兴趣点是美术课。她的美术老师是一个思想开阔的人，当他发现迦陵频伽惊人的艺术天赋后，热情地邀请她加入社团。她犹豫思索了一天，最后还是答应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69
美术社的画室人并不多，大部分高年级的学生这一年都在为申请大学做准备，没有时间和精力参加对升学无用的社团活动。迦陵频伽不打算继续深造，她决定在十八岁后正式受戒出家，潜心钻研佛法，因此她比其他人更有闲情雅致。这一周美术老师让他们画心里最喜欢的场景。她拿起画笔，心中骤然阒静空旷。她在画布上画下一片湛蓝色的湖，湖面倒映着雪山，迷蒙的雾色，记忆一般厚重难抵。她还想继续画下去时，突然停住了笔，深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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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老师站在她身后说：“迦陵频伽小姐，这幅画的构图色彩都很完美。世界上真有这样像天堂一般的地方吗？”
迦陵频伽解释道：“这是我的故乡。过去好多年了，我的记忆很模糊，只能一边回想，一边慢慢画。”
美术老师盯着画说：“你的画技无可挑剔，但这幅画还没有完成吗？似乎……欠缺点儿什么。”
迦陵频伽转过头看着她的老师问：“您指的是？”
“人物。”老师温和地笑着说，“本周我们的主题是‘我最喜欢的’。我感觉美丽的风景不是你这幅画的真实意图，你的热烈情绪全部集中在最后的留白处，而那里应该是为人物准备的。”
“我没打算画上人物。”迦陵说着脸就红了，好像心思已被他窥见，让他知道了她想做的事。
“噢。我还以为你会画上你喜欢的什么人。”老师带着开玩笑的口吻说。
“我没有喜欢的人。”迦陵干巴巴地说。虽然她很尊敬这位美术老师，但她没有向人吐露心声的习惯。
老师望着她有些遗憾地说：“你这样美丽而优秀的姑娘，应该好好谈一场恋爱才是。”
迦陵说：“我不需要爱情。”
他不能理解她为何年纪轻轻就看透了红尘：“我不知道是什么使你有所顾虑，按道理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应该是最富浪漫和冒险精神的。绘画与恋爱相似，是一种直观表达内心的方式，是捕捉灵魂闪现的火花，你要勇敢地抓住才行。”
迦陵频伽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沉默片刻后，她终于哽出一句：“谢谢您的指导，我会试试看。”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0
其他几个学生都陆续走了，迦陵频伽还独坐在画室，盯着那幅未完成的作品发呆。直到管理员在门口提醒她再过一小时画室就要关闭，她才鼓起莫大的勇气，小心翼翼地尝试在湖边画上了一个人的侧影——白色的僧袍，飘逸的长发，周身散出金光虹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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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气呵成，然后如释重负地搁下笔，收拾好画具径直回家。她到家时还不到五点，她的师父正在室内禅修。她未见他人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小宇宙，洁净通透，无垢无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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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静悄悄地走近，望屋内窥了一眼，此时她的师父正闭目趺坐于莲台之上，四周浮起无数粉白色的莲瓣，旋转起伏。那是他专注入定时小宇宙幻化的虚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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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盘坐在一边，息虑凝心，摒除杂念，也打起坐来。
她心中默念：
一切法中，心为上首。若善知心，悉解众法。
种种世间，皆由心造，心不自见，若善若恶，悉由心起。
心性回转，如旋火轮，易转如马，能烧如火，暴起如水。
作如是观，于念不动。不随心行，令心随己。若能伏心，则伏众法。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1
姆大陆人原有自己的修行方法，注重发展灵性，以此无限接近神的世界。迦陵频伽母亲在世时曾传授她修炼小宇宙的方法，她也会熟练使用从父母那里继承而来的超能力，自由穿梭于高维空间。但她却习惯用师父教授的修行方式，观身、观受、观心、观法。她的灵魂在入定时脱离了身体的束缚，随即沉浸在另一片未知的世界。她仅凭意念便能随处移动，因为这是她的意识创造的二元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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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迦陵频伽裹着纱丽站在圣河边，河面相当宽广，已经有不少人从石阶走向河中，准备面朝初升的朝阳沐浴祈祷。对岸的地平线开始闪闪发亮，太阳即将升起。人们开始虔诚地对着旭日朝拜，将身体浸入圣河中，恭敬地捧起河水，然后从头清洗着肉身。他们坚信，圣河之水可以洗去现世的罪孽，来世便可以得到幸福安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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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上冒起了火光。浓烟笼罩着整个河岸和走向河水沐浴的人们。死者的家属在木台边念诵着经文，没有诀别的悲恸和眼泪，他们相信来生。河边窄窄的小路上，还有好些乞丐，蜂拥着向来往的旅人乞讨。他们有的拖着病躯，有的光着身子，争先恐后地伸着手臂，追赶着哭喊：“赏点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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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绝望的眼神，伸出的双手，哭诉的声音，仿佛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施害者。这是个极其贫穷的国度，好多人都在承受前世累积的“业”。他们在圣河中祈祷来生，这是他们现世唯一的希望。前来沐浴的人越来越多，挤满了河堤，低沉的吟唱和祈祷此起彼伏。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2
迦陵频伽赤脚蹚进水里，一步一步走向水中央，白色的裙摆被水托起，漂浮于水面，像一朵硕大的莲花。她在莲花中间沉下去，再沉下去，越沉越深……她还从未体验过二元世界里的生死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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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上来。”
迦陵频伽听到声音赶紧将头冒出水面，她的师父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河畔。他在朝圣的人群中如此醒目，一尘不染，像是从未在尘世中走过，而是从天上降下来。一见到他，她的心一阵狂跳，呆呆地站在水里。她的意志变得模糊，不知眼前的人是自己由心而生的幻象，还是他真实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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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上来。”她的师父再次呼喊。
她看见他慢慢靠近河岸，迈下石阶，向她走来。他走到她跟前，牵过她的手，将她引至岸边。
“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她的师父责备道。
“我让您担心了吗？”迦陵没料到眼前真是她的师父，而不是她用意念去臆想的一个人。
“当然。为师时刻都在担心你。即使是在意念所构建二元世界，也不能随意放纵自己的行为，否则你的灵魂便会崩溃。” 他对她说话的声调严肃而温和。
“知道了。”迦陵像个乖巧的学生一样回答道。
“我们回去吧。” 她的师父拂了拂衣袖，迦陵的世界便像萦绕河岸的烟雾一般被风吹散。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3
迦陵频伽出定后，小心翼翼地走到沙加身边。她跪在木地板上，看着他如水般静止而安详的脸。他身着僧袍，眼睑低垂，双手合十，口中念诵着经文，令人心生敬畏。她只有保持着向佛的心，才能抵达他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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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着他可能会为刚才的事责备她，试探性地喊了声：“师父——”
沙加停止吟诵，温和地问她：“今天这么早就下学了吗？”
迦陵见他面色如常，眉眼间透着慈和，跪坐在地上说：“最近学校安排的课程少，下午我都在画室画画。”
“你不用急着赶回来，可以在学校多待些时间。你父亲常对我说，要让你多跟同龄人在一起。”
迦陵频伽笑道：“爸拉管着整个圣域还不够吗？还要为我的小事操心。”
“你父亲虽然不能时常陪伴你，但心总挂在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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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迦陵总是听她的师父赞誉她的父亲。他为人孤高，能入他法眼的人极少，她的父亲是为数不多的能让他青眼有加的人。关于她的身世，他从未隐瞒过，也不失时机地向她解释过她的父亲无法亲自抚养她的原因。他是如此珍视他们之间的友情，以至于绝不允许任何人误会他、诋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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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问道：“师父，您饿了吗？我把粥拿过来。”
“今日我不想用斋。”
“您身体不舒服吗？我看您这两天晚饭都用得很少。”
“天气炎热，我胃口不大好。你不用担心。”
沙加慢慢从草席上站起身，脸侧向窗外说：“太阳已经落山了，我想出去走走。”
迦陵也站起来，说：“我陪您一起去吧。”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4
迦陵频伽跟随沙加穿过竹林，漫步至河岸的草坪。空旷的草地上散落着一些石头堆砌的基台，那是古时佛塔留下的遗址。虽然日已西斜，但闷热的暑气仍未散去，两人行进至西侧的菩提树林，此处葱葱茏茏、浓荫密匝，骤然凉爽了许多。林中有棵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迦陵幼年时曾听师父说，这棵菩提树颇有来历。传说阿育王的女儿曾将佛祖悟道时的菩提树的一截枝干带到了锡兰，这根树枝便在那里生长繁殖起来。而面前的大菩提树正是从锡兰那棵树的后代身上取下的树枝长成。迦陵记得以前师兄弟们时常坐在树下听师父讲经，他们也会与她玩笑，而师父总是偏爱她多一些，无论何时都将她带在身边。时光荏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突然就不再是个孩子，她的师父与她一起并肩行走时也不再牵她的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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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下雨了？”迦陵仰起头，望见雨水顺着树叶的缝隙，滴滴答答地落到身上。
沙加停下脚步，缓慢地说：“我们在树林里站一下，等阵雨过了再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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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越下越大，整个树林好像被雨水包裹。湿润的空气中混杂着树叶的清香和泥土的苦涩味，两人静悄悄地站立，林中除了隆隆的雷声和恬静的雨声，再没有别的声响。迦陵抬起眼睛，看到沙加紧闭双目，雨水淋湿了他的头发，顺着发梢浸透了僧袍，他仍静立不动。她的师父对待身边的人和事总是如此淡定和漠然，他的内心深处始终保持着一份神秘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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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抬起手臂伸向他，轻轻抹去他头发上的雨珠，就像怀着爱戴与崇敬的信徒在擦拭一尊佛像。她正擦得专注，他的师父却微微睁开了双眼。她和他在这一瞬相互凝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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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平日修行封闭了眼识，迦陵极少见到他睁眼的样子。他温柔的眼神对她来说温暖而奢美，一瞬间摧毁了她的意念，令她恍惚，却甘愿沉溺其中。
他注意到她惊讶的神情，微微一笑，说：“不用擦了。”
迦陵茫然地说：“您与平日有些不同。”
沙加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看着从菩提树叶间不断滑下来的雨滴。
他挥舞僧袍左边的袖子搭在她头顶上方，为她挡住雨水，说：“这雨似乎一时停不下来。回去吧。”

在外玩了一周，今天终于到家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5
雨不知在何时渐渐变小。沙加给弟子们上完晚课便早早睡下。虽然傍晚下了雨，但空气更加潮湿，室内更加憋闷，窗外的翠竹也纹丝不动。迦陵见她的师父侧卧在草席上，呼吸深沉，已经睡熟。他微微蹙着眉头，近日持续的高温令他睡不安稳，日间也不思饮食。她轻手轻脚地走近，顺手拾起扇子摇晃驱赶着蚊虫，希望他能睡得舒适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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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师父总怕一不留神没有看顾好她，与她起居饮食皆在一处。迦陵频伽对这间卧室无比熟悉。房间里有檀香的余味，四周真是安静。他仍在睡梦中，面对着她，看上去既那么亲切慈祥，又那样淡漠无情。他到底沉浸在怎样的梦境中呢？今日在菩提林有什么触动了他，使他睁开双眼呢？这个像神佛一样庄重的男人，内心到底藏着怎样的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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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放下手中的小扇，趴在草席上仔细端详。她听见自己微微的心跳声，许多疑问在她心里悬置。她渴望更多地了解他。她的确应该更勇敢些，像她这个年龄的其他少女一样，奋不顾身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她忘了父亲的劝告，意识瞬间飞离身体，朝向时空的轴线狂奔而去。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6
迦陵频伽从父母那里继承了姆大陆人的超能力，加上她的悟性极高，很轻易就掌握了穿梭不同维度空间的技能。她来到第四维的梦境入口，踏进一片轻雾环绕的水域，朵朵莲花在水面悄然绽放。这是属于他的世界。他对她没有设防，所以才能如此畅通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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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世界洁净无尘。在这里，一切趋于缓慢静止，所有欲望和杂念都在随风飘散。迦陵频伽四下环顾，惴惴不安地行走在他构造的世界。她每走一步，裙摆触碰到的莲花便化为泡影，凭空消失。这片水域浩瀚无穷，她自知无法走到尽头，便只能往梦的第二层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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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的梦中梦。这层梦境中还残存着他的部分记忆。梦里的风景缥缈而隐约，却历历在目、栩栩如生。她看见她的师父在远处的佛像下闭眼修行。那不是真实的他，只是记忆的残片。她不能惊扰他。否则，现世的他会立即察觉她偷偷潜入了他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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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继续往下潜，进入了梦境的第三层。这里包含着他潜在的意愿。她看见幼小的他坐在破旧的佛像前苦苦思索生命的真谛，渡众生离苦得乐。他果然如此纯粹，他的整个生命都献给了众生与佛法。但她相信在某个不可捉摸的神秘地方，她一定会与他真实的渴望不期而遇。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377
她接着再向下走了一层，周围的水纹漾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像天上的星河在密集地流动。星空下，他突然变成八九岁的模样，他的身旁还与他并肩坐着一个年龄相仿的男孩。她光看背影就猜到那是她的父亲，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安静与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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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问仰望夜空的男孩：“穆，你有什么愿望吗？”
男孩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有一天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圣衣修复师。”
“你身为白羊座的黄金圣斗士，迟早会成为圣衣修复师。你有没有更远的愿望？”
“更远的？”
“属于自己的愿望。”
“我自己的？”她的父亲困惑地思索着，摇了摇头，“我没有想过。从我出生开始，周围的人就已经为我安排好了一切。”
“为什么？”
“因为我们嘉米尔族自古以来就是奥林匹斯众神的仆人，我们必须听从神的召唤。”他转过头问他，“你是佛陀的弟子，怎么也到圣域？”
“从神话时代开始，每当圣战来临时，佛陀便会委派使者协助雅典娜保护众生。”
“你也是被神选中的人？”
“我们十二人都是。”
“是啊。我们都是被神安放在固定轨道上星星，只能围绕神的旨意旋转。”
“但是穆，我们虽然生来就注定不自由，我却总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在短暂孤独的一生中能遇到真心相待的人。要不然，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她的父亲仰起脸，看着满眼星光转动，整个世界在星光下寂静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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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陵频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再往下走，便是梦境第五层，也是人类意识所能到达的最后一层。他的第五层梦境完全由他的意念构造，不掺杂任何现实或记忆的成分。她的耳边响起轻灵的梵呗，整个空间没有规则，杂乱无序，让她找不到立足之地。他不需要自己的私人领域，也无需建造一个避难所，他的信仰足以支撑他应对世间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