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2
一九九三年
城户家的专机停在山顶附近的停机坪上。十七岁的纱织出了舱门，手放在头顶遮挡晃眼的阳光，一年未到圣域，她还不太习惯地中海炎热的天气。
教皇身着白色的法衣，带了几名随从在机场亲自迎接。待纱织走下机舱台阶，教皇缓缓上前，恭敬地单膝跪地向她行礼。纱织对她的教皇很欣赏，她喜欢他的从容不迫，以及他身上展现的温柔有力的气质。
她满脸笑容地扶起了他：“教皇大人，一年未见，您辛苦了。”
教皇仍像从前那样带着温和的微笑回答：“能为雅典娜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纱织笑得更甜蜜，“整个圣域，最让我想念的就是您。所以，春假一开始我就来了。”
教皇已习惯了她作为普通人时孩子气的话语，默默笑着说：“回来就好。”
纱织下了扶梯后，城户家的管家臣巳德丸指挥着两个男仆从机舱出来，一个抱着星矢，另一个抬着轮椅小心翼翼地盯着台阶。她还是跟过去一样，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星矢。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3
教皇正打算请纱织移步女神殿，却瞥见扶梯上站着一个陌生女人。这个女人三十多岁，妆扮精致，体态娇柔，一看就是保养得当的富家少妇。
纱织见他疑惑地盯着那名女子，赶忙介绍道：“这是我城户家的堂姐，城户凉子。”
凉子轻盈地走到纱织身旁，非常礼貌地跟教皇鞠了一躬。教皇朝她微微点头以示问候，随后退到一边，请纱织先行。纱织与凉子挽臂走在前面，教皇和侍卫随行。
纱织和她的堂姐步行走过蜿蜒的山路，穿过高高的柏树和蔷薇花围成的林荫道，不久便来到女神殿。在门口恭候的侍女推开宫门，纱织踏进女神殿，入目便是满室鲜花，令她十分惊喜。大殿已经打扫布置完毕，看上去简洁、优雅、含蓄；卧房新换上了海蓝色的窗帘和淡黄色的丝绸床品，适合于少女的青春年华。纱织很满意，她的教皇办事总是细心周全。
晚餐已经在女神殿后面的花园备好。纱织邀请教皇留下来陪她用餐，教皇不好拒绝，只能勉为其难地坐在她俩中间。餐桌上的大多数时间都是纱织和凉子在交谈，教皇安静地听她们愉快地谈话，偶尔在纱织将话题引向他时说上两句。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4
晚餐结束后，纱织趁送教皇出门之际，屏退侍女，对他道：“我带凉子来圣域，你没有不高兴吧？”
教皇停下脚步看了看她：“您是圣域的主人。主人带朋友到家里来，管家岂有反对的道理。”
纱织笑着说：“你是我在圣域的导师，可不是管家。如果你有什么意见请一定告诉我。我不想你和我之间有任何嫌隙。”
教皇微微欠了欠身，说：“我会对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纱织望着他那双碧绿的眼睛说：“我知道我不该带外人来圣域，但是我……我是指纱织，有时真的很孤独。我也需要亲人朋友，需要有人陪伴。你能明白吗？”
教皇回答：“明白。您的私事我无权置喙。”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6
教皇聆听着山顶飘来的琴音，像薄雾般轻飘飘地环绕着整座圣山。侍从扣响房门，得到允许后带着一名战士推门而入。
“教皇大人——”那人躬身跟他行了礼。
“那个城户凉子什么来历？”教皇问。
“城户家族一共有三兄弟，城户光正是长子。城户凉子是他的幼弟，也就是古拉杜财团现任会长的大女儿。她出生于1960年，1972年到1984年在美国求学和工作，1985年回到日本后，她一直负责古拉杜财团的海外事务。因为她的父亲是雅典娜大人的法定监护人，所以在城户家族中，她与雅典娜大人的关系很亲近。”
教皇沉默了片刻，回忆起她热切的眼神，突然有些不适。她是个外表漂亮、口齿伶俐、精明能干的商人，这种追求世俗成功的人与纱织在一起，总会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在雅典娜尚未成年之前，教皇有教导保护她的责任。对于这位特殊的女学生选择什么样的伙伴，他也有义不容辞的监督义务。
“您留意下她在圣域的言行，随时向我汇报。突然来了外人，还是谨慎点好。”
“遵命。”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7
圣战后三年，教皇凭借他惊人的毅力，夙兴夜寐地勤奋工作，拉动着圣域这台老旧生锈的机器，使其逐渐从百废待兴中恢复了元气。鉴于圣域之前严重的财政亏空，教皇命人将所有账目进行了清算，包括各种隐瞒的款项，想法设法偿还了债务，与那些妄图渗透圣域的世界各大财阀划清了界限。
过去一年中，教皇根据星象的提示，已经找到6名黄金圣斗士，分别是金牛座的哈兵杰、狮子座的迈锡尼、双鱼座的阿莫尔，山羊座伊奥尼亚以及双子座的双胞胎姐妹。在集结令下达之前，教皇允许他们待在各自原来的修炼地。剩下的几名黄金圣斗士，教皇准备以后从表现优异的白银圣斗士中提拔。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8
金牛座的黄金圣斗士哈兵杰是个棕色头发的大块头。这个来自巴西的少年第一次到教皇厅报到时，教皇就觉得他很特别。少年只有一只眼睛。听说他出生在贫民窟，儿时被一群黑帮追打给弄伤了。但那次他在危机之下领悟了小宇宙徒手将几个歹徒击倒，从此迷上了骨头碎裂的声音，便做了拳击手。
“你留在圣域吧。”教皇对他说。这孩子力量强大，但自幼缺乏管束以至于戾气太重，他打算亲自教导他。
没想到少年毫不客气地说：“如果我留下来，可以让我参加圣斗士的格斗吗？我想在圣域一定能遇到值得一战的对手。”
教皇问：“你成为圣斗士的目标难道只是做一个强者吗？”
少年肯定地回答：“力量就是一切。没有力量就是弱者，只能挨打。”
教皇说：“看来你要学习的还很多。”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9
城户纱织步入18岁。从各方面看，她已经从一个稚嫩的少女蜕变为成熟的女性，优雅、妩媚、迷人，仿佛一尊精美的大理石雕像。她每日的必修课，是在女神殿的雅典娜神像下为众生祈祷，祈求奥林匹斯众神保佑世界和平。她偶尔会走到她的信徒中间，显示出女神的高尚与尊严，在“雅典娜万岁！”的呼声中穿过人群列队，庄严而缓慢地巡行。在女神温柔宽厚的微笑下，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对神的崇敬油然而生。
卸下女神的担子，属于自己的闲暇时间里，纱织醉心于摆弄她从日本带来的花草，让它们在地中海也能绽放出绚烂的花朵。她仍亲自采摘鲜花，再制成各种味道的花水，笑逐颜开地喷洒在她身旁的星矢身上。纱织舍弃不下这个少年，因为他在她少女情感含苞欲放的关键时刻来到她面前，不为女神，不为世界，只为纱织。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50
教皇在每日黄昏时分前往女神殿拜见纱织，向她汇报近日处理的大小事务。纱织对政事毫无兴趣，装作认真实际上心不在焉地聆听着，最后忍不住抱怨：“教皇大人，您不用每次来都说这些。我们不能聊点别的吗？”
“好吧。”教皇意识到像纱织这样的年轻女孩，自己每日在她面前喋喋不休，的确会令她厌烦，“雅典娜大人想听什么？”
“除了政事，什么都行。”纱织捡起身旁小桌上的一本书，含着笑对教皇说，“您读诗吗？为我读一首吧。”
“嗯。”教皇随手翻开第一页，眼神凝滞了一下，正打算另翻一页，纱织忙伸手挡住：“不用往后翻了，就这首。我喜欢萨福的诗。”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51
教皇没想到纱织今日如此执著，只好顺从她的要求。
待侍女抚起七弦琴，和着音步，教皇诵道：
在我看来，那人的享受有如天神，
他能近坐在你面前，
听你娓娓而谈，
言语温柔
你迷人的笑声，我一听到，
心就在胸中怦怦跳动。
我只要看你一眼，
就说不出一句话，
我的舌头断裂，一股热火
立即在我周身流窜，
黑暗蒙住了我的双眼，
耳鼓狂敲，
我流汗，我浑身打战，
我比荒草显得更加苍白，
我恹恹的，眼看就要死去。
但我必须忍受，
因为我现在一无所有。
教皇念诵的声音很轻柔，应着忧伤的曲调，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纱织的心口发烫，一直盯着他的双眼。她从他那双冰冷的碧色眼睛里看不到任何情绪的流动，透露不出丝毫窘迫和不安。她刚才只是想戏弄他一下，看看严肃稳重的教皇读这样热烈的情诗会不会感到别扭，但他是台完美的机器，任何角色切换自如，他精神上的淡漠冷却了诗中炽热的情欲，说出的一字一句都变得神圣。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52
夜晚，纱织站在圣山之巅眺望不远处的占星山，星海下星丘就像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那儿是历任教皇夜晚专用的占星场所，她的教皇此刻一定也在。
“纱织，已经很晚了。” 凉子提醒她道。
“知道了。”纱织转过头说，“明天我想回日本。”
“这次你在圣域没住多久啊。”
纱织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道：“还是回日本吧。圣域一切有教皇大人打理就够了。”
纱织坐在飞往日本的专机上，脸朝着窗外，闷闷不乐。
凉子坐在她对面，道：“你不该那么轻易离开你的领地。虽然教皇精明能干，但你才是圣域之主。”
“我已将所有俗务托付给教皇，现在这样自由自在就很好，完全没必要庸人自扰。”
“可你也不能放任不管啊。你不觉得你的这位教皇大人权力太大了些吗？”
“千万年来，圣域有圣域的铁律。众神之下，教皇是圣斗士的最高领袖，神的意志必须通过教皇传达，圣斗士的所有行动必须得到教皇的批准。雅典娜只需要端坐于女神殿中，为众生祈祷就可以了。”
“你别忘了，你也是城户家族的继承人。古拉杜财团的未来在你手中。”凉子起身倒了两杯红酒，递了一盏到纱织手中，“现在整个日本经济一蹶不振，集团已受到严重影响。我们的海外事务以前背靠着圣域这棵大树，生意场上各国都必须看我们脸色，与圣域也算是互惠互利。可你的教皇大人倒好，翻脸不认账，切断了与古拉杜所有业务来往。”
纱织问：“你找教皇大人，他怎么说？”
凉子晃了晃酒杯回答道：“他解释说，他不是有意针对古拉杜财团。圣域今后不会再和任何世俗政府或经济组织建立关系。”
“教皇大人这样做并没错。”
“是没错。”凉子啜了一口酒说，“但他有自己的盘算。他想削弱城户家族对你的影响，以便更好掌控你。”
纱织一怔，但立即反驳道：“这是你对他的偏见。我相信教皇大人做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我既然已将权力交给他，就应该完全信任他，不会干预他的决定。”
城户凉子小口啜着酒，不再与她争辩。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53 一九九四年
正午时分，狂风刮过雪山底下的老矿场。这个地方很干燥，尘土飞扬，风呼啦啦刮得惊天动地。一根木头倒下来，把一个用塑料棚布搭成的破旧小店压塌了。棚子底下钻出来几个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混乱中重新支起小店的立柱。正当他们手忙脚乱时，远处一个陌生人牵着马走在旷野上。
老矿场前些年正式关闭，采矿队撤走后，矿村周围做生意的人也陆陆续续搬走，极少有外人进来。几个人好奇地朝着来人的方向眺望，看着他一点点靠近。
这人的装扮看上去像是从昆仑山脉西边来的，满头漂亮的卷发，大踏步向他们走来。
“你们好！”他的w语说得很标准，并没有初来乍到的拘束感，非常从容地把马拴到路边的树桩上，“能给我碗水吗？”
“你是外地人吧。”老板把刚摆好的桌子擦了擦，好奇地问，“怎么到这种破地方来？”
那人搬了条长凳坐在桌边，抬眼望着眼前的雪山说：“这地方不错啊。”
“以前是不错，但矿场停运后就不行了。村里现在稀稀拉拉就剩下几户人。再过几天，我们也要搬走了。兄弟，你去哪儿？往里走可没人了啊。”
陌生人指了指前面,“老板，这矿场有条近路通往山底下，你知道具体位置吗？”
“你要去贡格尔？”小店里所有人都惊讶地望着他。
“那条路被封死了。”一个中年人道，“二十年前公格尔发生过一次大雪崩，造成山体垮塌，所有进山的路都没了。”
“哦。”陌生人平静地喝了几口水，修整了一会儿，然后牵着马抬脚走开。
等他退远，一个人小声嘟囔道：“你们说他去贡格尔干吗？”
众人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早年间常有人进山找玉矿，但近年已经绝迹。
“管他呐！”小店老板骂了句，“八成是个疯子。”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54 一九九四年
陌生人踩着厚厚的积雪前行，四周很安静。他走过的地方有一条清晰的黑色痕迹，像是墨笔在白纸上甩出的一串黑点。他慢慢爬上被大雪遮盖的矿山，贡格尔雪峰安详而文静地屹立在眼前，像一个不真实的剪影。他跪下来，恭敬地拜伏在地，准备只身前往他母亲的蛰居之处。
矿场早已废弃，山脚留下数百个大大小小的矿洞，那人在山谷里寻找进山的密道。他小心翼翼，在得到新躯体之前，不能弄坏现在这个肉身，否则将寸步难行。他进入矿井，缓缓前行，四下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不断往下，摸索着，似乎过了好几个小时，矿道越来越窄，尽头已被石头堵死。他打开手电，仔细查看，石头上画满了奇怪的符咒。他扒开石头，用伤痕累累的手指探向前方，下方是个洞窟。他摸了摸周围的石壁，从触觉上判断，已经没有人工开凿的痕迹。他朝前迈了一步，踏进一片水洼，洞中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他继续往前，水流越来越深，味道也越来越重。水流推动着他，他的身体在石壁上撞来撞去，连喝了好几口水。这水的滋味让他恶心，脆弱的人类身体无法忍受，但湍急的水流让他来不及反应。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水流冲进了一个水潭。他奋力游到岸边，爬上一个缓坡，哇哇地呕吐了一阵。
待他缓过劲儿来，仔细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乱石中混有一些碎砖块。
就是这里。
他意识到离母亲的栖息地已经越来越近。二十年前的塌方将上面的地宫彻底毁掉，他母亲长眠的湖泊也被塌陷的宫殿填平。他按照父亲的提示到这里来找母亲，请求她为自己孕育一具新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