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28
教皇又翻看了其他一些资料，依然未找到需要的信息。放在最底下的是五封信，其中两个信封上盖着圣域教皇的火漆印，他猜测应该是前教皇史昂签发的信函，于是打开读起来。
“速将魔铃带回。”
“吾于后日抵达东京。”
信是史昂写给同一人的，但并未遵照信件的常规格式，开头没有称谓，内容更是寥寥数字，第一眼看去倒像是电报。这倒很符合他恩师的风格。他看了看余下三封信件，皆是从日本东京发出。信的内容也极其简单，大致汇报了魔玲在东京孤儿院的情况。他特意看了看落款处，只有“KD”两个字母。
魔铃的材料全部阅完后，教皇将其重新装回档案袋。他没有找到任何不符合常理的记录，不过转念一想，如果魔铃的身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怎么会书写成册留下证据？为了不将此事声张，他只能动用私人关系，安排嘉米尔的情报系统进行调查。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29
因雅典娜前往奥林匹斯山的计划在即，教皇必须先筹备祭祀仪式取得神谕，以确定神之通道打开的时机。
祭祀选在一个风和日丽、天高气爽的上午。祭品和祭祀仪器早已准备就绪，圣域内被授予了圣衣的圣斗士们都候在女神殿内。纱织换上了古希腊的希玛申式长裙，腰间缠绕黄金绶带，头顶戴着橄榄叶金冠。教皇身着祭祀礼服陪同纱织步入神殿，走到女神像下方的祭坛前。众人如潮水般地跪下身，齐声高呼雅典娜万岁。纱织扬起手掌，示意在场的所有人保持肃静。
随后，六位祭司在祭坛座圣斗士的带领下将祭品摆放到祭台上。纱织面向奥林匹斯神山所在的方向，仰望天空，高高举起双臂，祈祷山那边的神灵将众神之门开启。她的祈祷之语漫彻神殿，她的小宇宙盛大而安详，天空之上已是云开雾散，万里通明。纱织沉浸在与神灵的交会中，耐心地等待奥林匹斯之主的回应。她的信徒们怀着虔诚的心，随她一同抬头、仰望，等待奇迹的发生。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0
此时，晴空中隆隆的雷声滚过，天幕豁然洞开，若隐若现中，女神像背后出现一片连绵起伏的山峦。万道光芒从山峦之巅投射到女神像前，形成一圈耀眼的光晕。纱织手捧木盒，款款步入其中，不久便与这虹光融为一体。
教皇静立，恭送，默默地凝望。直到尼可上前请他示下，他才意识到，自己不发话，神殿内这些跪着人不敢贸然离开。
他遣散众人后，独自站在女神像前，等候雅典娜归来。
眼前的奥林匹斯山上，雾气正在慢幔流散，神之通道的入口仍隐匿在云雾中。教皇细细地观察，把小宇宙中所有精力都投入其中，然后用心地朝前迈出一步。待第一步稳实后，他又小心地迈出第二步……直到整个身体被黑暗包裹。通道内黯淡如夜深，没有光线，没有声音，所有现世的感觉皆在流逝。他意识到自己如果不是用的异世界的肉身，有Anu力量的保护，应该早就化为了虚无。在这个黑暗的领域内， 根本没有空间的区分，只能如梦一般的游走，更别说寻找到奥林匹斯山的方向。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1
他正思索着如何脱困，怀中的胜利女神像有所感应，忽然金光闪烁，随即晦暗尽退，幻形飞逝。他眼望长天，原来自己又回到了女神殿。
此刻奥林匹斯山近在咫尺，他在神之通道内兜了个圈子却无法进入。一种无力感扰乱了他的心，让他的思绪变得更加纷乱。
加隆。他想到那个一出生就和命运抗争的男人，此刻一定潜伏于圣域的某处，默默窥探着时机。以他永不服输的个性，一定会斗争到底。他要做赫拉克勒斯（解救被天神惩罚的普罗米修斯的大力士），殊不知他们都是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他已经根据加隆的提示，在星楼里查阅过历任教皇手书的资料，想确定有人曾到过那片禁忌之地，但一直没找到答案。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2
他曾问他：“你如何得知他们在奥林匹斯山底？”
“你怀疑我？”加隆冷笑了一声。
他语气严肃地说：“你若不解释清楚，让我怎么相信你？”
“我名声不好，但我没必要拿这种事骗你。”加隆望向右面茫茫大海，“这附近有座小岛，上面住着另一个圣斗士。我侥幸逃脱后遇见了他。不是碰巧，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他感应到我的小宇宙，赶来为我治疗。如果没有他的救治，我可能早就没命了。他得知我的身份，才将这个秘密说出，但他不愿意透露更多。你要见见他吗？”
他与加隆登上另一座岛屿，经过沙滩，悬崖上有个巨大的石头，嶙峋异常。他俩登到悬崖的高处，石头后面有一个洞穴。洞穴很小，仅可容身一人，里面仅有一张残破的草席。他朝里面望了望，又直起身环顾四周。
“你来了。”有人从远处的石头上跳过来与加隆打着招呼。由于太久没修边幅，那人浓密的胡须遮住了大半张脸，皮肤黝黑粗糙，头发很脏很乱，跟野人没什么两样。他上了些年纪，但这并不影响他敏捷的身手。
“嘉米尔的黄金圣斗士。”那人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你应该就是雅典娜指定的那位教皇了。”
他问：“您是谁？”。
加隆正欲说明，那人却抬手制止了他。他的小宇宙从背后升腾而起，一道银光横在天际，圣衣箱随着光芒缓缓降落。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3
“巨爵座。”他不由得轻声惊叹。蕴藏神秘力量的巨爵座圣衣早已在圣域消失多年。
那人抚摸着圣衣箱，噌楞一声，圣衣箱打开，一座半人高的银色圣杯显现。“在你们这代黄金圣斗士出生前，我曾是前任教皇的助祭长，后来被教皇驱逐出圣域。如你们所见，我的圣衣是一盏盛装圣水的圣杯。加隆已经体验过圣水神奇的治愈功效。这盏圣杯还有个更为神秘的功能，它可以映现未来即将发生的景象。”巨爵座转过脸面向他说，“你是圣衣修复师，对所有圣衣了如指掌，应该知道巨爵座圣杯预见的结果从来不会出错。”
“我也只从前代圣衣修复师的记载中大致了解过巨爵座圣衣。今日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巨爵座圣斗士向来是教皇的左膀右臂，负责占卜星星运行，监视邪恶的胎动，记述历史，传授圣域秘仪。历代教皇都异常重视巨爵座圣衣的预言，在遇到棘手问题时会用它来占卜吉凶。”巨爵座平静地解释说，“前教皇也有犯难的时候，所以他私下传召我用圣杯为他解惑。那时第一对黄金圣斗士双子座刚出生不久。教皇心神不宁，想从圣杯的启示中了解这对双胞胎的未来。因为涉及机密，圣杯展示时我站在一旁不便观看，只记得教皇抓着杯沿神情呆滞、泪流满面。我上前呼唤他时偶然朝圣杯窥探了一眼，那情景真是终身难忘，几乎让人崩裂。为正义而战的圣斗士最后会落到这样的地步，说什么都多余了。但教皇不能动摇信念，他还要带领圣斗士迎接圣战。他只能骂我妖言惑众，故意制造幻象污蔑神灵。他将我流放到这座无名岛上，不准与任何人接触。我能体谅前教皇的良苦用心，我对他的决定也并无怨恨，但圣杯绝不会按照人的意志说谎。”
言毕，他的双手放在银光闪闪的圣杯沿口，杯内的清澈的圣水激荡起来，变得浑浊。待水面恢复平静后，他对他道：“过来看看吧。”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4
他控制住呼吸，往前走了几步，站到圣杯旁边，眼睛沉沉地向下方挪移。尽管他已作了准备，但这突如其来的真相，猛然呈现在眼前的黑暗，仿佛给了他一记重锤。他听到自己的心脏在痛楚中清晰有力的跳动，脑子里却一片茫然，没有反应。
一切旧时的信念，都随着他的视线里的画面消失殆尽。
他原以为彻底结束了圣战，所有为之牺牲的灵魂都将得到安息。然而，他们都错了。他的恩师，他的战友，他的亲人，那些生前为正义而战反抗邪恶神灵的灵魂，还在承受众神的惩罚。悲伤，壮烈，虔诚，无助。他们不过是从一座监狱换到另一座监狱，神制定的法则从未改变。雅典娜也无法救赎。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5
他径直回了家，雪山密林中的世外桃源，像平时一样微笑着面对等待他的女人和孩子们。
一切看似如常。
但从那以后，他陷入一种思维怪圈。好像他不配现在这样安逸地活着，他本该跟他们在一起日夜遭受电闪雷凌的痛苦。这种想法不断折磨着他，加隆的话时刻锤击着他，活着的人必须为死去的人做点什么。
她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清具体是哪里不对，直到有天半夜醒来，发现他坐在黑暗中安静地哭泣。他是个高度自律的人，严格遵循着极致的理性，从来不会在人前显露自己的脆弱。她不清楚他遭遇了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问起。她轻轻贴近，用毯子把他裹住，默默抱住了他，像安慰自己的孩子。他伏在她怀里，沉默了一阵，然后说他要接受雅典娜的任命返回圣域。
她听到这话心里出奇地平静。她预见他迟早会离开，只是没料到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他是只折伤翅膀的苍鹰，暂时休憩在这里，待他休整完毕，终将会飞走。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简单地道别。
她说：“趁孩子们还没起床，赶紧走吧。”
门打开时，高原的晨曦还躲在对面的雪峰后。他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回顾过去一年多的时光，然后转过身来，发现她还在注视着他。他关上门，脸上带着在劫难逃的神情，坚定地走了。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6
教皇在圣山错综复杂的暗道里找到了加隆。他住的地方靠近海滩的一个通风口处。这里高不足1.6米，人置于其中，无法直立行走，只有弓着身子进入。
“你怎么住在这么促狭的地方？”教皇问。
“习惯了。”加隆坐在地上啃着半截玉米。因为他双胞胎兄弟的存在，他出生后就一直像只老鼠一样在圣域东躲西藏，身份见不得光。“雅典娜不在圣域？”
教皇回答说：“雅典娜今天早晨已回日本。她在圣域待了大半年，想要回家看看。”
“有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加隆说，“按道理圣战结束后，雅典娜应该离开圣域重返奥林匹斯山，等待下一次轮回，但这次她的神格还停留在城户纱织身上。”
教皇说：“兴许世界还有新的战事，需要雅典娜的领导。这次虽然抓住了大部分堤丰的妖怪，但由于地狱结构发生变化，很难保证塔尔塔罗斯还能像以前那样坚固。拉冬逃跑后至今没有下落，他性情狡诈，说不定又会掀起什么风浪。他现在虽然没有实体，但可以附在任何有邪念的人身上。我们不能放松警惕，必须尽快查到他的下落。”
加隆笑了一下，说：“你倒是时刻牢记圣斗士的责任。”
教皇面无表情地说：“我若忘了，就对不起死去的那些人了。”
加隆沉默了一阵，说：“总会有办法让他们解脱。人类不是造物主的玩具。既然雅典娜的仁慈顾及不了他们，就只能靠我们自己。”
“可是我试过，除了神，普通人无法通过神之通道抵达奥林匹斯山。即使像我这样的姆大陆人后裔，若没有神的指引，在神之通道中也会迷失方向。我想必要时，只能求助于雅典娜。”
“不行！我不信任她。”加隆激烈地反对，“她也同样不信任我们。我劝你清醒一点儿，雅典娜不是救世主，她是奥林匹斯众神派来统辖大地的代言人。她虽然转世为城户纱织，但她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与我们的立场截然不同。”
“那你又为何信得过我？”教皇轻声问，“严格说来，我也算不上人类。”
“你有人类的感情。但她没有。”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7
与加隆见面结束后，教皇走出密道。他刚踏入教皇厅，即刻收到嘉米尔传递的消息，需要面见他详谈。他猜想应该是魔铃的事有了眉目，所以要向他汇报。
在圣域外的海滩上，一个嘉米尔男人等待着教皇。待他走近，那人行礼后直接切入主题：“教皇大人，经查证，魔玲幼时所在的‘星之家园’，是由日本一家叫Nagasaki的株式会社运营。每年会有不少企业和NGO以慈善捐赠的名义向这家福利院提供资金，其中最大的资助者是日本首屈一指的古拉杜财团旗下的慈善基金会。”
教皇突然想起魔玲的档案里存放的写给史昂的书信，末尾有“KD”的署名。KD，Kido（城户），原来是他。看来城户光正与前教皇早就认识。
教皇问：“古拉杜财团在雅典娜诞生前是否与圣域就有合作？”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8
来人回答道：“是。古拉杜财团的会长城户光政在伪教皇政权之前，与圣域一直有秘密往来。他这人有个特殊的喜好，就是酷爱观赏格斗，因此对圣域以及圣斗士有着疯狂的崇拜。
圣斗士的挑选和培养，有着严格的流程。从出生时星象的核对，身体素质的筛查，到家属的动员和抚恤，都是非常繁琐的工作。18世纪以前，雅典娜的信徒们还能心甘情愿把孩子交给圣域，但近现代以来，信徒大幅度减少，这为招募纳新增加了不少难度。因此，大多数幼童都是从世界各地的福利院秘密选出，以规避不必要的风险。
这些福利院的运营主要依靠圣域资助。但圣域不会亲自出面，而是委托某些慈善组织和财团通过捐赠向它们提供运营资金。古拉杜财团便是这样跟圣域攀上了关系。从本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圣域的训练生皆来自福利院。准确地说，是古拉杜财团控制的福利院。城户光正也是这一时期圣域重要的合作者。
伪教皇时期，古拉杜财团与圣域断绝了经济往来，但仍然继续资助其中一些福利院。后来这些福利院逐渐脱离了圣域的管辖。
七十年代末，城户光正从他资助的福利院中选拔出100个体魄强健、年龄相仿的孩子送往世界各地进行严酷的训练，最后成为圣斗士归来的仅有十人，星矢、紫龙、一辉、舜他们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39
教皇说：“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为了表示对神的虔诚，城户光正向圣域选送的这100个孩子，全是他的亲生子。”
来人说：“是。古拉杜财团在六七十年代支持了第一代胚胎移植技术和基因工程的研究，这些孩子大多数是技术成熟前的实验品。”
“这是何意？”教皇有些惊讶。
“城户光正想要造出力量强大的‘超人’。他用自己的DNA做实验，试图把下一代改造成完美的格斗武器。”
教皇心里泛起一阵恶心。对于城户光正这样的顶级财阀，他想要多少孩子，花钱就可以办到，不用对他们投入期盼和感情。他在雅典娜诞生前，便仿效神话做了“百子献祭”的计划，为纱织选拔最忠诚可靠的部下。他的所作所为也是得到了前教皇的默许。教皇要的只是结果，不会在意通过什么手段得来。
如果不坐到这个位子上，他根本无法触及当权者的阴暗。从前他对他的恩师只有敬爱和崇拜，未曾想过恩师作为教皇，也自有他的算计和手腕。

第四十七章【番外】红雪莲 241
此时日色渐远，教皇缓步行至训练场，一群六七岁的男孩还在一个圣斗士的监督下刻苦操练。他怕惊动了他们，站在一旁远远观看。有的孩子没能按时完成任务挨了打，但因为惧怕却不敢哭出声音。虽然他曾下令禁止打骂训练生，但圣域千万年来积累的严酷训练方式已深入骨髓，很难让脾气暴躁的习武之人不对孩子动粗。
每年有上百名福利院的幼童被送到圣域接受正规训练。圣域会对他们进行统一教导，然后分配到各自的修炼地。因为圣斗士的训练极为艰苦，大部分孩子无法承受，出现意外也在所难免。这些无父无母的孩子，他们中有多少对自己肩负的使命有所了解。他们到底是自愿还是被迫，在白纸一样的幼儿时期，谁又说得清楚。他们根本没有选择。
教皇自知心智微茫，无力改变，便默默走开。他回到星之丘上，从山顶遥遥望去，远处人类城市霓虹缤纷的旖旎，与近前这片苍茫沉寂的禁地形成鲜明对比。“唯神实在，余皆空虚。”现世太过舒适的物质生活已让人类忘却对神灵的敬畏与虔诚。但奥林匹斯众神的圣域是腐朽、僵化、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他又能做些什么让它重新奋翅鼓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