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幕】
【我向来很难低头，倨傲而削尖的秀颌一抬，乌灵经珠从此暌违沉详与清嫕，耽溺在造化斗冲的欲壑里，数来已有近十年。或可再追溯在兰闺中不可一世、怙恶不悛的生涯里，便多了重天葩故居的罪过。可这委实也怨不得我，四九城里同皇胤沾亲带故的主儿是多如鸿毛，然真正高绂家门里养出的不赀之躯，算来算去，不过那么三五之数。遑论尚有阿玛关或府邸使命、宗族煊赫的高韬教导，更使我铆足了精神，势要在胭脂泊里掀出顶天的浪】
【但兰桨也并不总那麽听话。譬若在多载前的清蕖斋里，我那一番心血功夫便落了下乘。面对谪仙的噙泪追问，任是个齑盐自守的伪君子也不得不动容。可我终究是落败而逃，并试图在绮秀无双的宫闱长卷里，删去与清蕖斋相关的几笔——】
【然直到甫才阆苑里的机锋一隅，才教我清晰晓得，在这些载的时光里，所谓的自洽，止是自欺欺人的幻想】
【我就跟在她身后，跫音很轻，四周也难得阒寂，亦步亦趋地跟了一路，却未曾开口】

【清蕖斋照旧如遗世独立的一方天地，任宫苑里的云谲波诡怎样翻涌，这里仍旧如一道城垣，隔绝百态。我曾经以为这不好，并将此视为道家颓丧避世的无赖之举，然刻下在此间，甚能聆得东瀛金鱼尾的摇曳拨水声。于是恍然觉得这也没甚么不好，我自可将红粉间的攻伐、妃嫱中的傲立视作生涯，而她也可在偏安一隅，做着无关世俗的春秋大梦】
【由是在执意牵引她入局的那些年里，我无疑是做了恶毒而不自知的刽子手，将原本纯粹的生灵牵扯到这方棋局里。我以为的庇护，不过是负累她的可耻之举，而我以为的教她清醒呢，更是打破了原本沉静的生活，于是被打碎的一轮月再不能被捞起，犹如碎为齑粉的黄翡，难以再有修补的一天】
【只再一沉眉骨，缓缓澹澹道来】你当然可以把我当做借刀杀人的小人，也可以将容妃视作被我算计的无辜者，再将惠妃看作荫蔽你的好人。
只是，【本想脱口而出她的字，但到底遏于唇舌】我不是想利用你，只是想让你看清宫闱的阴私。容妃这样待先后诚挚，你以为真是情谊深切麽，不还是藉此机会，住上了正殿的风水宝地？惠妃更是拉拢人心的好手，她荫蔽你，也不过是以待来日。

【我仿佛总爱做安排旁人生涯的事，总将自己置放在杀伐决断的位置上，以为我待旁人的好便是真正的好，殊不知，或许我的抉择，才是将她们置于深渊、担负枷锁的渊薮】
如若你不是将这些阴私视之如履，我何苦要瞒你至此？【但如今再讨论前事，业已是无关紧要的追溯之举。往事不可追，这本是隽永缥缃就知会的道理，我曾也因醇王的早逝而暗自神伤，但若独留在不肯自拔的阴影里，只会教亲者痛、仇者快】
【后宫的倾轧并不比前朝平静多少，兵不血刃的战役我瞧过太多次，而所谓贵媛嫔御间的结党营私，也皆在檐牙高啄下不露痕迹地展开。我不想教她成为一个牺牲品，但是，却率先在彼此的情谊中牺牲】
再论畴昔之事，倒也没什么意思。【深深地看向她，只道】只是我想问你一句，日后——你还愿同我交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