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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里呼出沙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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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0-12-06 20:22回复
    吧嗒。
    革带金钩上有未干的红泪掉在了地上——来自于我夫人雪白的脖颈。
    伸手向下,以拇指抹过,触感有些过分粘稠,也不再滚烫。没有那一刻从她颈上喷涌后,落在我衣裳发出的滋滋声响作陪,有点寡淡无趣。
    垂目,在烛光的影下,慢条斯理地将余下污迹一一擦去。
    我应是狼狈的。掩人耳目,连夜奔逃,从一夜惊变的反唐剑下逃生,来到这里求一个苟且偷生。哪怕这一切的发生都在安排的预谋之中,又怎能是优雅而平静的?
    故而在帐帘撩开的那一瞬间。我颤着布满鲜血的手,那里有维持镇定而绷起的青筋,目中慌乱又克制。
    也许还应有悲痛的泪。
    “可否劳烦陆郎,为祁某唤一盆水来——净手。”


    2楼2020-12-06 2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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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途、祁少尹。”
      披氅而出,正对上一张惶惶的面孔。清辉被层云遮掩,他的脸只映在跳动的火光里,于是血色更艳,几乎要灼伤人眼。
      “来人,打水给祁少尹梳洗。”
      刀剑新铸时,需要日日擦养,不可懈怠。它随了我二十年,刀刃光洁亮丽,刀鞘光润无比,早已不会再锈了——可唯独今夜,我仍坐在灯火下,用鹿皮耐心地擦过锋利的刃面。刀身出鞘一寸,明光晃晃,照上他的双目。
      “漏尽更阑,祁少尹不在太原城内,莫非是寻陆某来一出夜奔么?”


      IP属地:上海3楼2020-12-07 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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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人拨弄而响起的潺潺水声,将污秽至极的指包容收纳,温柔地剥下乌色,将原本的白皙露出。如同进行一场返璞归真的洗礼。
        可我眼中,这不是罪恶,是快意嘉奖,是我的功勋。
        “我夫人,是个好妹妹。”
        洗净的指撑在盆边,水面上渐渐浮起因染血而失去原本颜色的帛帕。语声沉顿,似含哽咽难语,却绝非来讲一场悲痛欲绝的故事。
        我们已非少年,无需瑰丽虚幻的梦境来掩饰自己的野望。
        “此时仍留太原城,怕明日陆郎开我城门,却要祁某人头赔罪了。”
        我抬目时,那一节闪银的寒光,便落进瞳内。
        “——祁某不姓陶。”


        4楼2020-12-08 16: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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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刀入鞘,冷芒被尽数收敛,便好似一柄平素无奇的兵器。金戈置案,一手支颐,饶有兴致地瞧人净手,慢条斯理。
          “空口白牙,光靠碰嘴皮,可无法取信于人。”
          手掌在铜盆中几番沉浮,清水就成了血水。凝了片刻,偏头扔去一张干巾。
          “这是你的诚意?”
          只用了几个转瞬便回过味来。眼尾弯成似哂非哂的模样,下颌一抬。
          “陆某听过一句话,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看来花萼相辉内的一面之缘,是我赌对了。”
          杀妻弃子,如此轻描淡写的说来,好似也都是不足道之事。与他相对,瞳里极为真切。
          “祁少尹,也不希望一辈子叫人压在头顶,对吗?”


          IP属地:上海5楼2020-12-09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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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够吗。”
            这话说的痛。似一把快刀——就如他手中的那一柄。只需得抬一抬,就能从我的心窝上捅到背后,把那些污秽肮脏漏出来。那样就太不美了。
            所以我说的够痛,够悲,连眼睛里都是被激怒的不忿,以及伪造的悔恨。
            才足够真实。
            “大事者,不拘小节?”
            错错错。
            当是一丝一毫均不错落,方成大事。陡然一泄,人倚背座,抬双掌覆面,遮于双目——哪怕用清水皂胰洗去了朱红,又怎么洗的掉腥味。
            似泣亦笑。
            “对,对对对——”
            悲而怒言。
            “纵我如今想,又如何——陆郎,祁某胆小至极,保不住上下,守不住太原,无能无德!不过是个苟延残喘之辈!”
            颓落一掌。以单目,垂睫示人。
            “河东之势,若有陆郎相纸,祁某——知无不答。”


            6楼2020-12-11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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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一出凄凄切切的好戏码,便是崔朝善在此,或许都要感同身受,落下几滴泪——可我并非崔朝善,因以毫无动容,端着客气的面孔,甚至添了三分谑色。
              “幸而你没有哭。若是到我帐中涕泗横流,再演一回鹣鲽情深,那便太过了。”
              慢条斯理推了一杯茶,给人润嗓。
              “过犹不及的道理,明白吧?”
              “依稀记得,长安见祁少尹时,还有一个幼子。”
              我并非不信他的诚心,只是结发之情都不顾,足可见之豺狐之性。后话并不再续,略作沉吟,反倒换了更和缓的口气,指尖叩桌。
              “去河东吧,祁途。把水搅得更浑,然后将陶节帅的项上人头带给我——只有这样,你才有资格再回到我面前。”


              IP属地:上海7楼2020-12-14 1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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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是个好听客。
                哪有人故事听了一半,就撂挑子不演了?罢了,我也并非说书人。折扇一把,醒木一拍,就能演出百年辛酸史。茶盏被指推动后,在桌面上留下水痕。恍惚一笑,重挺脊背,摇首。
                “是陆郎不信祁某。”
                哑然失笑。
                面前人是生于旋涡中心,想要站的稳,这掌中的人心、命数,他算的比我透。而我,也的确恨透了陶敬章。甚么命数批算,当得我祁途为他赔上一辈子?
                高官厚禄,青史留名,我祁途馋的狠,一点不假。可没他这摁着我去反,又怎知我上不得着天宫九霄。
                指尖点在桌上的一声响,明明和缓,却也足矣——震耳。
                “可陆郎啊,此时而归,河东之乱,祁某可就真假难辨了。”
                目中算谋如海,滔天起波。
                我心动了。
                明明白白抬起目,把这些真假揣测,把我要的,再多一点的筹码与牵制放给他看——单一个祁易过,尚且不够。
                沉吟许久的无声对峙,忽又朗声而笑。
                “哈哈哈哈哈,陆郎呀,你这可是好信祁某呢。”


                8楼2020-12-15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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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途一副好样貌,三分情也能装出七分真。陶敬章识人不清,我却擅长一匕剖开嬉笑怒骂的皮囊,在内里几进几出,将佛口蛇心都摊于青天白日。贪婪、虚荣、野心、欲望,这是都是最坏又最好的东西,能将一个人活生生变成一把利刃——落在我手中,自然是要插进陶敬章的心口。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都不要紧。”
                  我有足够的筹码,甚至比祁家小郎还要管用。阖目侧耳,数万神策安营扎寨,夜里一丝声响都没有。很浅牵了半个笑。
                  “祁少尹通达时务,何必为了一个将死之人搭上性命——青云梯就在眼前,看你要不要登了。”


                  IP属地:上海9楼2020-12-17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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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焉能不登。
                    青云之上尽可遨游!
                    王陶联手,纵算出其不意夺得江山。也怕有狡兔死,良狗烹。我需得为自己,谋一条后路。或者,另一条登天生路。就如眼下这条,让我觉得快活的。
                    我应下了。
                    “好。”
                    河东陶敬章,来年需为我靴下土一捧——
                    起身,高挺身形在烛火里投下漆黑扭曲的影。蛇探手,将那染血的巾帕重新取出,拧干了水,慢条斯理地折出一朵花。在那杯茶盏的旁侧,新填了一道痕。
                    推送与他。
                    “花萼相辉楼上,便想赠陆郎一枝。今日拿此红艳为约,来日重逢再赠陶敬章之首,以贺陆郎。”


                    10楼2020-12-20 16: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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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宫的花大多规规矩矩地长,开起来秾艳,香得却很清淡。这样浓烈的血气源自眼前的这朵,斑驳的红渍已经干涸,像将枯的玫瑰,漂亮得很,也快要凋敝了。
                      只看了片刻,目光移开,伸手擎住住春花未被血污浸透的一角,似放在鼻下轻嗅。眼睛里闪了闪,又像是笑了。
                      “陆某在此,静候祁郎佳音。下次相见,说不定便是我贺你。”


                      IP属地:上海11楼2020-12-21 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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