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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雪酌与风云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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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20-11-19 13:11回复
    【龙兴寺归来已有暮色,偏那顶蓝帷朱幄的车马停在耀眼的夕光下,冷冰冰地,仿佛候着一场风雪欲来。我没坐他的车马出行,他又知道了】
    【去见稚奴而已,何须那样的铺排?几番解释不成,这回便再懒得说。解下暖裘笼着炭火略烤了烤,待缓过些劲了,使唤奴才去采雪烫酒,顺道将银安殿里气闷的人一并请来】
    【一切措置齐备,那点儿夕光也不见,却是片儿大的鹅雪淅淅索索的开始落。孟起麟先来回话,说是他主子身骨不爽利,不来了。“嗯”了一声,全似没有半分意外,只倾杯将对座的酒浇进炭灰里,燎起几点滋滋啦啦的火星子】
    【天香楼的银丝卷合该趁热吃,现下倒显得多余,也不必我一路捂在暖裘里捎回来】你们好生伺候,若夜里发了热,不可耽误,他若不肯请大夫,就来喊我。
    【这样的物候,本是易着风寒的。虽前后嘱咐,他到底哪一处不爽利,却也没细问。我原该去瞧瞧,一想,正可能是因为我,更添几分萧索的心境,罢了】


    2楼2020-11-19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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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哈哈,让你气的.jpg


      4楼2020-11-19 1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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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来天欲雪,叆叇昏沉,北风呼啸而过,席卷着京城每一寸土地。挟一身肃寒归府,见下马柱前那顶蓝帷的马车犹在,卫伯卿每月这个日子要上龙兴寺进香,今日又不知怎么去的了。杭州回京后又逢旗营合练,公务繁重,一头扎进西山大营,整宿的觉都没睡成几次,自别后数月未见,刚回来就惹我不痛快,脸色一沉,当即回了正院】
        【直至金乌西落,他院子里的奴才来请,换好常服,人已走到门口,又叫孟起麟先进屋回话。长身立在牖旁,只听他“嗯”了一声,并不在意的模样】
        自己喝上了?【背倚夕阳仅剩的最后一抹光,从木门转而入内,面上不辩喜怒】你差人请我,我不来,你是最自在不过的了。要不随你心,我还是回去病着得了?
        【口气已十分不善,我与他既不藏心,更不必掖话。居高临下抱臂望向座上的人,恨不能猛一拍桌案,将酒壶帽儿摘了浇他一脸,好教他清醒,这是在跟谁阳奉阴违】
        卫伯卿——卫旐!【下颚一紧,是极尽警示,拧着声道】你畏寒,让你乘我的车马,是不愿你受劳顿之苦,旁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就让你那么难受?


        6楼2020-11-19 14: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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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梢被扑来的肃杀与寒意激的抖了抖,睫下如结出一缕冰凌子,涩涩贴在眼窝里。他在屋外听了那样许久,如今反诘,竟是一句也驳不得】
          【抬腕将烫好的酒又斟满了对盅,沉沉道】什么话?——孟起麟!【眼刀剜他一巡】你也开始糊弄我。
          【银丝卷还煨在炉上,或许猜到他终究会来,挑出一块放在酒盅旁的瓷碟中】吃吧,要凉了。
          【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不曾直面回应,多少还有些心虚。再者,那些琐碎话也讲腻烦了,抬首正又对上那火眸子,不畏冷的人,从不知寒冬雪意为何物】我原也是不畏寒的。
          【淡淡承言,这是一桩最能拿捏他的理由,我却非刻意提引要说证什么,只想叫他快快揭了篇,难得有这样的局促窘境。顿了顿,抚平心绪,悄悄窥他一眼】真没事?


          7楼2020-11-19 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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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来浑不吝的人,却最怕他提这一桩。我不是失手推他,卫伯卿年长,彼时他身量高于我、膂力大于我、骑射强于我,我样样都不如他,推他下水时,是真的想要他死。可后来他高烧了好几日,躺在榻上行将就木,我却忽然不想他死了。从鬼门关阎罗殿生生抢回来的人,亦曾是个挽弓劲射龙骧虎步的丈夫,而今病骨支离,百疾缠身,皆是拜我所赐——我们朝夕相对了十余年,我知道自己拿捏不了他,只有被拿捏的份】
            不爱吃这个,【偏头避过他的目光,半晌才憋出一句】没病也能让你气出病来。今日大寒,你怎么去,怎么回的?还绕路去了天香楼,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连口馅儿也没有
            【垂首睇向卫伯卿尚未换下的玄靴,鞋面微湿,想是一路走回来的,已经不敢再下重话,只好吩咐孟起麟添个鎏金大炉过来,末了卸去一身劲道与别扭,终于依言坐下,拾起银箸,随意划拉两口菜色】
            【哪有半分胃口,不去看他,自顾说道】
            你上回提过的棋谱,给你寻着了,还有一副独山玉的棋盘,喜欢钻研就用点好的,张进喜已经送到你卧房了,一会饭足撤了席,自己回去看罢。


            10楼2020-11-19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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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在烛火有些黯,不至叫他觉察我低眉下的偷笑,话说的不投机,饮食也凑不到一处,真不知怎么就过了十几年。拾起案上银刀将银丝卷切作两块,刀尖挑起一块在灯下仔细瞧】
              是你吃的潦草,其实有馅儿。
              【银丝卷这点心很奇特,皮儿也是面,馅儿也是面,可分明又是两样。灯下二人,分明本该殊途,可就这么捏在一起,做了一块和不开的面团】
              我走回来的【有些赌气,跑马弯弓不成,连走几步路都要车马轿撵,我自认还称不上是个废人。眉已凛,这上头不曾让过步。他头回骑马,倒还是我抱上鞍的——这话却不敢讲,何必再伤两个人】
              【刀尖将挑起的一块银丝卷送进口中,含混起一个“谢”字,又笑】西山风硬,你嘴都吹歪了,是不是不会笑了?
              【说罢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喉咙吭了半晌才止住。少时吃过些苦,这些年便养了个食不厌精的毛病,现在又很正经开始鉴赏贝勒府中的庖厨技艺,他吃的粗疏,反不似个皇子】


              12楼2020-11-19 23: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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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龙兴寺走回来,少说一个多时辰,天这么冷,你——【张口想骂,却堵回嗓子里,眉峰拧成一道川壑,僵持了半晌,又自己舒开,终究只叹了一口气】晚上添副药罢,酒少吃,风寒加上内火,你受不住。
                【我的脾气在卫伯卿这些年不计其数的软钉子中消磨得几乎不剩什么,说来奇怪,分明点火就着的暴烈,竟也为他心口一把朝下的刀,学会了忍。窗外浓云蔽月,狂风卷雪,呼啸吹过窗棂“哐啷”作响,鹅毛似的雪片一团团相拥往下坠落,房内炉烟升腾,二人温酒对坐,即便各自兼菜、啜饮,毋须碰杯,也称得上一方闲适】
                喝慢点,酒量就那么些,二两都嫌多,又没人灌你
                【由来不爱笑,笑也尽是透着一股混账的劲头,受了一句调侃,并没有发作,侧首朝人抬一抬嘴角,挤出一个疑似微笑的表情来。很快又因想起了什么,缓缓沉下,不咸不淡地问道】
                去寺里见着他了?【银箸置放,尽量不大在意的口吻】月月都见,多大的事还值当给你写信,火急火燎将你叫去了,你也是,还风雨无阻的


                14楼2020-11-20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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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酒,其实也是特制的药酒。说易醉,却也不知真醉了几分。到底,是趁酒撒性,难能的放纵一回。腕力轻晃着酒盅,澄亮的玉液里,偏还要酿些参,酒气全无不说,反重了一丝药味】
                  【不管,我自然是醉了。抬盅同他碗沿磕了一磕,算作碰杯,咧嘴笑道】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十几年前,在我还称得一句少年时,亦曾走马三川,笑他们南海子里练出来的骑射功夫,或能打上两只野兔罢——他还是半大点儿的毛小子】
                  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少年时,我很喜欢这首词。念在兴头,双目微眯,将酒盅满饮而尽,重重地磕在案上。炭火依旧哔剥,一室如春】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同个屁!略略干笑着,莫说我岁齿长于他,况这身病骨,只又摇头】稚奴是你弟弟,你就这么不上心?
                  【也是,他鲜有上心的人,若说有——其实泰半都给了我,心底油然浮起一层暖意】我一诺不值千金,十两总还是有。【摆了摆手,似乎真有些酒劲儿上头,便噱道】你们这些富贵已极的人啊,都遁入空门了,烦恼比我还多。


                  15楼2020-11-20 1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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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终其一生不知自己所求什么,知道也未必好,我几岁时就明白自己想要登极圣人之位,做执掌整个大清国的人,因此欲望作祟,贪妄徒生,这些年与谁都设有千重防备,唯独对卫伯卿不一样。我劝自己,因他出身微寒,一无所有,即便想开腔也无人会听他说什么,侍于我身侧如同一条吠不出声响的看门狗,不必担忧他泄露我心中的诡秘】
                    【我一直这样劝自己,但究竟因为什么,我从不去细究。冷眼瞧着他兀自斟酒,兀自与我对碰,十分意气诵念《六州歌头》,摇了摇头】
                    围炉烫酒,赏雪吟诗,你只有三分酒量,偏爱附庸风雅【贬他一句,却在他已一口饮尽杯中酒后,才捏起小酒盅,在他念到兴起时轻轻撞了撞那空杯】正因生在泼天的富贵里,想要的才更多。你月月去进香,难道不知人生七苦,最苦是求而不得?太想要,所以在得到之前的每一刻,都肺如烧灼,寝食难安。
                    【炉烟漫到他侧脸,是棱角分明的模样,他还是很瘦,和我第一次见到时没什么两样,锦衣玉食也不能多养出他身上二两肉。认定是他自己没有福气,便刻意忽略他久受沉痼顽疾之苦的事实】
                    【又呷一小口,药酒的药气胜过酒气,在喉内经久不散,眉毛都懒得抬】
                    他算什么弟弟,隔了好几层肚皮的人。


                    16楼2020-11-21 1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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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兵之害者,不知兵之利。不知酒之醉者,不知酒之妙。它总能让人似醒还醉,似醉又醒,一醒一醉间,却什么都悟透了。或许我们的龃龉正由此生,可惜我二人终其一生都不甚明了。他千照万拂,衣食供养,只为有人能顺其意志。而我,纵锦衣玉食,闲卧雕甍,到头仍觉天地难容】
                      【一时无言,惟牖外风雪依旧。兀自沉笑,将泰半心绪都掩了去】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
                      【握着那圆腹粗瓷的酒罍,晃了晃深浅,又斟下两盅】您最苦竟是求不得?【不知何时,又将“你”唤作“您”,这般称呼出口,便是要分尊卑了】
                      【很失笑,暮鼓晨钟里,生老病死爱别离,于我看都是更苦】这么急着去做孤家寡人吗?【再设问这话,而非要询一个答案。才踏过东陵土,原来天地浩渺,当真无一处容身】
                      您是不需要我了【仰头饮尽新醇,喝得有些急,激起呛咳不止,堪堪埋在袖口下压着声】正是隔了几层肚皮,才能做弟弟。若不然,算上您家的胞兄手足?【我自负悉知天家,更知他。抿唇成一线,眉目却舒展开来,难能的温言相告】以后会是你的臂助,好好待他。


                      19楼2020-11-21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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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矫情,【谈不上是冷心冷肺的人,但天潢贵胄,总是不易体贴他人】需不需要,你说了不算,也别妄图能揣测我的想法,我说什么你就听,我给什么,你就受着,明白么?
                        【我对卫伯卿全然没有要求,不指望他考取功名,在庙堂博得一席之地,为我将来行事多一道便利,也不图他敢为我舍生忘死成为王座下的一副枯骨,我千恩万宠,只要他做到一件事——莫大的顺从。我生来凤子龙孙,万人之上,旁者皆小心待我,惟独他时时不听话,要我用警示的鞭子偶尔抽打着,才知晓谁是他的依靠】
                        我择谁为助,好好待谁与否,也轮得上你来置喙?你喝多了。
                        【冷漠之余,又有几分柔肠,握住那只仍去摸酒壶的手,在掌心紧了紧,仿佛在安抚他,也告诉他,我不会厌弃他,永远需要他。吩咐在外侍候的孟起麟拾掇酒桌残迹,牵住那手没放,一路领人回卧房,赓而研究棋谱去了】


                        20楼2020-11-25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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