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
它没有发生在任何一个历史时期，也不是指任何一个人。
但是我相信，总有那么两个人，会像这样，书写一段说不上浪漫的故事。
好吧，如果你愿意，可以想象那是1945年末……

Chapter.1 昙花
不记得是多少年以前了。
那时卫国战争刚刚胜利，那时国内少有的太平。
那时的幽冥还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是个回国不满一年的海归，也是民生军传说中的“不败战神”。
那是幽冥第一次到尚海。对于他一个留过学的人来说，这里的感觉相当亲切。
他被下属们拉着去喝酒，而一向有些不近人情的他居然鬼使神差的答应了。回想起来，那真是神奇的一天。
在酒吧门外，他停住脚步，有些犹疑，不知自己来此究竟是对是错。
大门推开的一刹那，他看见了她。
她那天穿着一袭红裙，轻纱一般的质地勾勒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就在幽冥凝视她的一瞬间，她挽起的发髻悄然散开，丝绸般柔顺的长发滑落，披在她白皙的肩上。幽冥甚至能闻到从她发梢传来的若隐若现的昙花香气。
那一瞬幽冥突然觉得她是那么的熟悉，仿佛前世她就曾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一般。
多少年，那一抹火也似的红色，都沉淀在幽冥的眼中。
“那是谁？”他问。
“特蕾娅，这酒吧的老板娘，可是有‘尚海第一美人’之称呢。”
“那这酒吧有老板么？”
“没有。”
特蕾娅，连名字都那么熟悉。
回去的路上，那抹昙花般深邃的香气，始终萦绕在幽冥的鼻尖。

我埋了几条暗线，希望大家能看出来吧。

Chapter.2 红茶
幽冥开始在闲暇时频繁出入酒吧。
他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在很久以前见过她。
特蕾娅也有这种感觉。
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们曾是亲密的朋友……或者甚至更深的关系。
幽冥开始追求特蕾娅，这让她很意外。
根据上峰情报，这是敌方的一员大将，铁血、睿智、战无不胜。
她不可能爱上他，因为他们分属不同的阵营。
她是个理性的女人，一直都是。
然而命运就是这样，抱着不知如何恶劣的心态，使得这个刚刚成年不久、初尝爱情滋味的年轻女孩潜移默化地，自我接受她对这名优雅而热情的男士的感情。
那个下午，幽冥孤身一人来到酒吧。
“来得这么早？”她问道。
“今天挺闲的。应该说干这一行的，除了打仗的时候，都挺闲的。”他说。
他从来不介意让她知道他的身份，因为这不是个秘密。他在军中很出名，倒不如说，想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对他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
“今天还是按老样子吗？”她一面问着，一面却已经在动手调酒了。她清楚他的喜好，半年多以来，他只喝这一种酒。
“你在喝什么？”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她桌上的青瓷茶杯。
“红茶，”她放下手中的酒，“喝过吗？”

“没有。”他笑笑，这种不常在他脸上见到的表情让她一瞬间有些失神。“我不怎么喝茶。”
“那你可以尝尝，可能会有些喝不惯？”她也笑了，笑容里少了些她一贯带着的客套感觉。“好像凉了，我去烧一壶热水。”
“不用。”幽冥摆摆手，端起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都是你调的，有什么喝不惯。”
特蕾娅的脸微微一红，让她的容颜看上去更加娇艳欲滴。幽冥微微一愣神。
“你要是喜欢红茶，我这儿还有几包茶叶，你拿回去喝好了。”她把茶叶塞给幽冥，然后半推半送地把他赶到了某个角落里喝他的酒。哪怕幽冥这样的常胜将军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以后还能来这里喝茶吗？”幽冥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
“可以。”她用自己都听不到的细小声音答道。。
只有特蕾娅知道，幽冥喝的那杯茶，是她先前喝过的。
事情就是这么奇妙，两人的关系似乎从这一天起更进一步。
但是半年以后，战争又开始了。
很不幸，正是他的阵营和她的阵营之间的战争。

雨夜。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枝条在微风的吹拂下敲着窗沿。
特蕾娅躺在自己的床上，竟然没来由地担心起在远方和自己的同事作战的幽冥。
真是的，明知道自己和他不可能的。
突然响起笃笃的声音，有人正在敲打酒吧外墙那扇沉重的铁门。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这种时间会来敲门的，除了打更的，大概就只有——
“幽冥！”她费力的打开门，他正撑着伞站在雨中，穿着军服，身上甚至还绑着绷带，显然受了伤。
“我来喝茶了。”他低声说，声音沙哑而温柔。

后面几天幽冥都没有来，听酒吧里的客人说，他的伤口感染了，连着发了几天的烧。
这个笨蛋。她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一个动人的弧度。
不过几天后，幽冥又恢复了往常的每天光顾。他看起来有些憔悴，说给她带了礼物。
当看到礼物盒里那一套精巧的白瓷茶杯后，特蕾娅的心偷偷地放晴。
她是个理性的女人，大概是吧。

Chapter.3 门外
“……我们再等等罢。”她近乎哀求地说，又忙不迭地补充，“再等五年，等战乱结束了，等这世间再太平些……那时若你还惦念着我，我们便……”
幽冥沉默了。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用目光刺穿她似的。她有些慌，偏偏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动弹不得。
这该死的世道！她暗恨。若不是这世道，这战争，她本不用如此避着他！
他们沉默了如此之久，以至于特蕾娅开始自悔失言之时，幽冥终于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可我不想等啊。”
他低沉的嗓音仿佛沾了清晨的露水，湿湿的似乎有些哽咽。可是他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呢，约莫是她听错了。
“听我说，我明白的。”他叹了口气，“但我不想浪费这五年。五年太长了，何况干我们这一行的，说不定哪一次上了战场，就再也回不来了。”
幽冥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正常不过的事。
特蕾娅的瞳孔颤抖起来。在她的同事们看来，幽冥是一个死神一样的人物，所向披靡，战无不胜……这也常常使她忘记，他的每一次出征，都离死亡是如此之近。
她又想起自己的任务，这让她愈发痛恨这该死的世道。

特蕾娅知道，没有人比她更知道了，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故事上演的年代，在什么位子，就必须得承担起什么位子的责任来。他们信任她，而她并没有站在一个足以辜负这份信任的道德高度。
可是这对她和幽冥是多么残忍！
“不，你不会死的，一定不会的。”
不知什么时候，泪水不争气地浸湿她的眼眶，她像这样喃喃低语着，也不知是劝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幽冥轻轻地叹息，搂紧了怀中娇小的女人。“乖，别哭了，特蕾娅。”他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安慰着。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能感受到，她的艳骨之下，是多么脆弱的一颗心。
但是他也努力仰着头，防止自己的眼中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这是他的倔强。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面对什么，他也知道，她不会同意自己说的那件事。
所以，这大概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以这样的方式作为生命最后一幕，也挺好的吧？
他想笑，却只能将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

“我该走啦。”他低声说，声音里是带着水汽的落寞，仿佛一只离群的幼狼。
特蕾娅点点头，没看他，也没说话。
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不受控制地喊出“不要走”来。
她知道他必须去。她是个理性的女人，一直都是。
幽冥最后一次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披上外套，坚定地走了出去，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当厚重的铁门“砰”地关上，特蕾娅终于无法控制自己，从床上跳起来，冲到铁门之前。泪水冲花了她精致的妆容，滴落在地，化作一抹醒目的殷红。
她是个理性的女人，呵，一直都是。
那一句压抑了许久的“不要走”，也终于在此时爆发出来，带着一个女人所有的无助和悲伤。
只可惜，在门外似乎永不停歇的呼啸的暴风雨中，幽冥永远不可能听见了。

Chapter.4 白桦林
幽冥已经连续两个多星期没有来酒吧了。
特蕾娅知道，他在打一场很难的仗。为了对付他，她的战友们在那里集中了大部分兵力。他们想把这位敌人的战神彻底坑杀在那里。
她不可能把这些告诉他，因为她不能背叛她的组织，否则她就是个罪人。
但她依然感觉自己是个罪人。她甚至不知该期待哪一方胜利才好。
她只希望他能活着回来，她在心中无数次地这样卑微祈求着。

“号外！号外！救赎军在维海战场打赢了！”一个报童在门外高声喊着。她心中一动。
他终于输了一次。不，应该说——
他终于还是输了。
她差人把报童叫过来，给了他几个小钱，问道：“战斗双方伤亡情况如何？”
“惨烈的很哩。”报童摇着头说。“救赎军损失过半，不过民生军更惨，中了陷阱，兵力几乎十不存一，都退到大江南边来了。”
特蕾娅心里一沉，连忙问：“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以前了，不过民生军严禁外传，所以现在才得到消息。”
她心里凉了半截，又给了报童几个小钱，才装作浑不在意地问起她最想知道的事：
“那民生军那位‘不败战神’呢？还……还活着吗？”
她的声音都在颤抖，手里紧紧地握着白瓷茶杯，好像那是唯一能给她慰藉的东西了。
“暂时没找到尸体。”报童摇摇头，“但是听民生军那些散兵游勇说，他在掩护撤退的时候中了二十来枪，大概活不成了。”
“啪——”
特蕾娅手中的茶杯在地上跌得粉碎，她自己也跌坐在地上，全然不顾娇嫩的掌心被碎瓷片割破，流出殷红的血。
“您——您没事吧？”报童吓了一跳。

“没事。”她摇头，把几枚钱装在袋子里扔给他。
“我有些乏了，你去吧。”
特蕾娅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无力地坐在床上，手心火辣辣地疼。
床单上还有残余的他的温度，那把椅子上有他的外套独有的熏香气味，甚至她的额头上，还有那个男人留下的最后一吻的熟悉的触感。
她用力的甩头，想把他从自己的心里驱逐出去。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
她的床头那副白桦林的油画，是他最喜欢的。
他在西方留过学，骨子里是个喜爱艺术的忧郁男孩。
他说让她跟了他……
该死的！该死的！为什么想到的都是他啊！
明明自己的组织战胜了，不是应该高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