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泉上野阻止了宫本苍野的下一步动作，他早就看出来宫本苍野并没有多少讯问的心思，折腾这么久无非是在发泄，只是清泉上野也有着被背叛的愤恨，所以默许宫本苍野持续了一个小时的施暴。
宫本苍野显然并不满足这短短一个小时的发泄，“将軍さん、もう少し時間をください。欲しい情報を聞いてもいいです。”（将军，您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可以问出想要的情报。）
清泉上野冷哼了一声，“また時間をあげますか？この一時間で何か情報が出ましたか？もう一時間をあげたらどうなりますか？”(再给你时间？这一个小时你问出来什么情报了吗？再给你一个小时又有什么用?)
清泉上野赶走了刑讯室里的其他人，在下马威之后，清泉上野终于开始了他的审讯。
叶冲在刑讯室里心里也很清楚，之前宫本苍野疯狂的施暴不过是清泉上野打击他气焰所用的手段，清泉上野利用了宫本苍野对于他的恨意，既惩罚了叶冲的背叛，也警告了宫本苍野不要太嚣张。
父子相处多年，此时以阶下囚和审讯者的身份面对面，饶是清泉上野这样的战争贩子也不禁动容。
“叶冲，”清泉上野想擦去叶冲脸上的血痕，却被他偏头避过。
叶冲仍旧皱着眉头屏着呼吸，努力缓解自己胸口烙伤的疼痛，真的，真的好疼，说是不怕死，但是谁能不怕疼呢。
“叶冲，你这是叛国。”
清泉上野拉长了语调，低沉的嗓音重重压在叶冲的心上，压得他几欲喘不过气。
叶冲咬着牙咽下口里的血腥，“我是中国人，我为我的祖国而战，谈不上叛国。”
“是日本，是我，养育了你。叶冲，你太没有良心了。”
“那我的父母呢？”叶冲红了眼眶，终于开始直视清泉上野，“如果他们还在，我根本就不会去日本。”
清泉上野眯了眼睛，“你竟一直抱有这样的心思。你父母的死，跟我没关系。”
“我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叶冲咳了好几下，他太激动以至于扯动了还往外隐约冒着血水的伤口，他一时说不下去。
清泉上野听见叶冲的话，身上的戾气也散了几分，态度也变得和缓，“该交代的，你自己交代了，也免得继续这没有必要的施暴。”
叶冲仍旧喘着气，身上的伤口开始叫嚣，他努力吸气缓解着身上的疼痛。
“我就是秋蝉，佐藤是我杀的，情报也是我传递的。”
叶冲缓过之后交代了自己能交代的东西，这些足够清泉给他定罪，又不会涉及到泄密，就算是他给清泉家的一个交代。
但清泉上野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一开始就是。”
之后二人说了什么，叶冲记得不太清楚了，他只记得自己与清泉上野一直在争辩，最后被清泉一拐杖敲晕了脑袋，就此昏死过去。
叶冲醒来的时候觉得自己很愚蠢，清泉上野就是一个战争贩子啊，跟他争论战争的正义性，岂不是对牛弹琴。
叶冲是在军政厅的牢房里醒来的，身上的伤势没有经过太多处理，有些伤势甚至已经开始化脓恶化。不过叶冲却感到一丝庆幸，毕竟他亲眼见过不少在军政厅里被刑讯的人，伤势和他一般轻的没有几个。
双手双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被铁钉紧紧钉住，没有工具根本打不开。叶冲有些没想到，毕竟经常被刑讯的人一般都不会上这种长期佩戴的镣铐，太影响罪犯的移动，也不方便各式刑具的使用。
缓慢移动到墙壁旁边，叶冲靠墙坐着，抬起双手镣铐仔细检查身上的伤势。
胸部的伤势果真最严重，因为宫本苍野拿着烙铁在胸口来回碾压，除却被烫得焦黑的地方，还有些被烫出了血泡，然后水泡再被磨破，现在再看，还有细嫩的红肉泛着血水。
其余被鞭子打出来的伤痕倒不算多严重，虽然也渗着血色，看起来有几分狰狞，但没有伤及肺腑要害。
叶冲感觉到头上包扎的痕迹，看来宫本苍野和清泉上野的棍子和拐杖力道果真不轻，居然把自己给打晕了，想来是自己满头鲜血又昏迷过去，所以让清泉上野误以为自己头部重伤才暂时为自己包扎了头部，以免自己这么快死去。
不过，叶冲心里默默感叹了一下，自己要是能直接死在第一轮审讯中该多好，接下来不知道还有哪些刑讯手段在等着自己，也不知道能扛到什么时候。叶冲是怀着必死之心被捕，所以一开始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在刑讯时故意激怒宫本苍野，想要让冲动的宫本苍野失手直接杀了他。
可惜，没能如愿，清泉上野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叶冲能感觉到脑袋开始不听使唤，不知道是被打出了脑震荡还是因为伤势感染开始发烧，不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自己开始不清醒了，这不是个好兆头，自己的不清醒会带来什么后果他完全心里没底。
事与愿违，叶冲还是在一阵阵的晕眩中再次昏迷过去倒在了地上，他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怎么还没有人来审讯他。

清泉上野在给天皇和军部去信前，原本已经做好了秘密处决叶冲的准备，秘密处决叶冲之后，以他的身份和权力，完全可以把这件事压下去，只要将叶冲的死讯报上去，即使是那些虎视眈眈的世家也不能抓到真正的把柄对付清泉家族。毕竟，清泉上野已经自己清理门户了。
因为这样的考量，清泉上野一开始没有让人给叶冲处理刑讯的伤势，只给叶冲紧急处理了头上可能致命的伤口，之后便将叶冲关在军政厅监牢里，派自己的心腹副官守在门口。
直到清泉上野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白天，才最终亲自拟了报告汇报给天皇和军部。
再给叶冲一个机会，清泉上野这样说服自己，他不想让叶冲就这样死在自己手里，毕竟是亲手养大的孩子，纵使不是亲生，也有着几分情分。
让叶冲回日本接受天皇和军部的审判，这是清泉上野此时觉得最好的结果。
清泉上野其实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并不明智也不理智，让一个活着的叶冲回到日本，就有可能被政敌抓住把柄，甚至严刑逼供牵连清泉家族，这绝对不会比带回去一具尸体要好。
但看着哭求自己的女儿，以及一家人的合照，清泉上野还是做了一个让步，一个他自己原本觉得不会做出的让步。
副官接到清泉上野的命令，他也吃惊了片刻，原本他都已经做好了处决叶冲的准备，没想到最后竟然等到了给叶冲钉上手铐脚镣的命令，难道将军竟然对叛徒心软了吗。
不过军人的素质让副官还是立刻执行了清泉上野的命令，让士兵拿最重的铁镣钉死在叶冲的手脚上，这种拿铆钉钉死的铁镣也叫做死镣，没有工具慢慢敲开，就是永远无法打开的桎梏，看来将军是准备把叶冲送回日本了。
清泉上野和叶冲乘坐同一艘游轮返回日本，期间清泉上野并没有去见过叶冲，只是每天会有副官过来汇报叶冲的情况。
而叶冲自从上船之后就被锁在了一间舱房里，手脚上的镣铐被钉在舱房内固定的床柱内，活动范围不过一米，不过叶冲身上镣铐太重，本身也不方便移动，稍稍活动几下，手脚都容易被磨破。
门口士兵日日守着叶冲，上面已经吩咐过，无论如何要保证罪犯的生命安全，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一定要活着将人送回日本，这可是天皇要求上军事法庭的罪犯。
其实叶冲身上的伤势并不算太严重，军医两天为他换一次药，除了最开始在军政厅牢房里耽误治疗的那段时间，叶冲身上被宫本苍野刑讯带来的伤口几乎没有继续恶化。
看守士兵们最开始几天一直严防死守，生怕叶冲自尽，就连送饭时候都是直接将饭团递给叶冲，没有给他盛装的瓷盘。甚至士兵们都接了命令，如果叶冲不肯进食，就强行给他灌食，绝不能让他绝食自尽。
不过种种命令都算是杞人忧天，叶冲虽然抱有死志，却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主动寻死，已经从宫本苍野手中离开，短时间内没有酷刑的压力，那么活着就有希望，虽然为了情报自投罗网，但只要能多活一天，就有一天的希望。
叶冲是如此渴望见到战争胜利的那一天，哪怕是在牢狱之中或者刑场之上。
这种希望不是苟活的希望，而是想亲见胜利的曙光。

“あなたの裏切りには、清泉家族の教えがありますか？清泉家族の他の人もあなたの行動に参加しましたか？”（你的背叛，是否有着清泉家族的授意？清泉家族的其他人是否也参与了你的行动？）
叶冲很快了解了今天这场审讯的意义，自己的背叛对于清泉家族绝不会没有一点影响，自己的回答意味着是否会连累到清泉家族在日本国内的地位。这与他的底线也是相关的，他不想连累养育过他十几年的整个清泉家族。
叶冲眼神中含了几分嘲讽，字字说得坚定，“私は清泉家族の人だとは思いませんでした。清泉家族の他の人とも私的な付き合いはありません。私の行動は全部自分の選択です。”（我从来都不认为我是清泉家族的人，跟清泉家族的其他人也没有私交，我的行为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叶冲确实是实话实说，除了林小庄，清泉家族其他人与这件事没有一点关系，而林小庄因为这些年的清泉上野的不公对待，大概也不会认为自己是清泉家族的人。至于他自己，他说谎了，他没有理由否认自己是清泉家族教养出来的孩子。
林小庄看见了高官们窃窃私语，想来是得到了一个确切的答案，他们的基本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些高官，大部分都是和清泉家族关系密切的党派代表，应当不会因为这件事故意牵连上清泉家族，想来天皇和军部还是护着清泉家族的。
大家在交流过看法之后，纷纷站起身准备离开，其中一人对清泉上野说道，“彼が拷問された後、口を変えないでください。この流れはもう終わりました。将軍は安心してください。”（等他受刑之后不改口，这流程就走完了，将军尽管放心。）
清泉上野坐在原地点头，没有起身送众人离开，叶冲的配合程度确实让他惊讶，虽然他早已猜到叶冲今天的回答会是什么。
叶冲听见了这句话，也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清泉上野背后的林小庄，这一眼既是不舍，也是警告，他希望小庄无论如何不要做傻事。
等众位高官离开之后，有士兵押着拿铁锤之类的工具，敲开了叶冲手脚上禁锢多日的死镣。
死镣打开之后，叶冲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士兵锁上了屋内的刑架。
清泉上野和林小庄此时还在屋内，清泉上野不走，林小庄自然也不能走，林小庄实在没想到自己还会亲眼看见叶冲受刑的场面。
林小庄想做些什么阻止这场刑讯，却终究无能为力，只要他有任何异动，死的就会是两个人，这是无意义的送命。
可亲眼看见叶冲受刑，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清泉上野示意刑讯可以开始，周围士兵们都显得跃跃欲试，显然清泉家族的公子平日里可没有这样折辱的机会。
有专门负责刑讯的士兵过来，拿着记录的纸笔开始讯问。
“私たちはあなたの裏切りの過程とあなたに関わるすべてのスパイを知りたいです。帝国で、まだあなたの共謀がありますか？”（我们要知道你背叛的过程，以及与你相关的所有间谍。在帝国，还有没有你的同谋。）
叶冲选择了沉默，他心里清楚，这都是象征性的提问，无论是天皇还是军部，还是清泉上野，要的主要就是自己在受刑之后还咬死背叛是自己一人所为，至于在这个过程中自己交代了些什么，都不重要。

没有给出答复的后果是一顿棍子的伺候，叶冲在闷哼声中咳出了血，他能感觉到自己肋骨受到的重创，比起带出血痕的鞭子，这一顿棍子打得叶冲五脏六腑都开始疼痛。
林小庄听着棍子打到皮肉的声音，一下一下都让他身体发颤，他偏过头，不想再看，可耳边的声音还是在不断传过来。
叶冲胸口包扎好的伤口再次被打裂开，绷带纱布上渗出一片片鲜血，可叶冲此时却没觉得伤口的疼痛算什么，肋骨和内腑的疼痛实在太过剧烈，掩盖了伤口被打裂的疼痛感。
棍子的击打没有持续很久，大概是考虑到不能真正伤害到五脏六腑引起内出血而致命，所以见好就收。
叶冲的喊叫声一直压抑着，没有彻底发泄出来，他不想让林小庄心里的负担更重。
刑讯的士兵眼见着没有结果，让人拿了牛皮鞭来，四五公分宽的鞭子一鞭下去就有可能带下一块皮肉，打下两三次，身上血肉就会与衣物粘连在一起，这鞭子可比当时宫本苍野使用的要厉害得多。
叶冲胸口伤势本就被棍子打裂开，一鞭子下去，胸口纱布和绷带上的深红色就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など。”（等等。）
清泉上野突然叫停了刑讯，林小庄呼吸一窒，不知道清泉上野又有什么新想法。
清泉上野声音很沉，压得林小庄不敢出声，“小荘さん、あなたは行きます。”（小庄，你去。）
林小庄一时愣在当场，让他来动手，清泉上野这又是要做什么。
“小荘さん、彼はあなたを殺しそうになりましたが、復讐したくないですか？”（小庄，他可是差点杀了你，你就不想报仇吗？）
“这，将军，要不是叶冲念在多年情分放我一马，只怕他那一枪就直接要了我的命。”
“是吗，那你难道不愿意亲手惩处这个叛徒？”
林小庄不知该怎么回答，叶冲在一旁看着林小庄的模样，心里也一阵痛苦。让林小庄亲自动手打他，这对于林小庄来说，该是一件多难的事情啊。
只是此时清泉上野显然是在考验林小庄，不知道清泉上野的底线在哪里，林小庄做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清泉上野满意。
林小庄看着被递到身边的鞭子，犹豫几次，终究没能拿起鞭子，“我下不了手，将军。”
清泉上野看着林小庄目光玩味，这就是无用的感情。
“林小庄，你不动手，那我当你也是叛徒。”
清泉上野的气势逼得林小庄下意识退后一步，此时叶冲和林小庄都能确认，清泉上野是故意的，他就是要看到这两个人互相伤害的样子，以此来满足他的恶趣味与报复心理，惩罚这两个背叛他的不听话的孩子。
可是，现在的情形下，不按照清泉上野的要求来做，只能是激怒他，最后两个人都保不住。
这就是无解的局面。
叶冲看得清楚眼下的情况，他朝着林小庄怒吼了一声，“来啊。”

林小庄终于接过了鞭子，站定在叶冲身前，二人面对面看着对方，已经很多天没有这样近距离看过对方，林小庄能看见叶冲眼睛里的血丝，叶冲也能看见林小庄已经泛红的眼眶。
看着叶冲胸前已经透湿的绷带和纱布，林小庄找不到下手的位置，举起鞭子却打不下去。
打，叶冲的手指轻轻敲出了这个摩斯密码，只这一个字，他相信小庄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林小庄终于一咬牙挥动了手里的鞭子，鞭子打在叶冲胸前，疼得叶冲倒吸一口凉气。
“停。”
林小庄和叶冲都浑身一震，明明清泉上野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他们还是被清泉上野吓到了，不知道他又有什么新想法。
林小庄握紧了鞭子的手柄，再次看向了叶冲的眼睛，在叶冲的眼睛他看到了信任。
“小庄，冲儿胸口伤口太多，打后背吧。”
清泉上野看着两个人面对面僵持在原地，冷哼了一声，打都打了，还装什么兄弟情深。
叶冲看着林小庄，微不可见地点头，身处虎狼环伺之地，谁会不做违心之事，他能理解，也希望林小庄不要留手，因为就算林小庄不动手，也会有其他人来做。
林小庄看见了叶冲的点头，低下了视线，看了看手里已经隐约沾上了鲜血的牛皮鞭子，深吸了一口气。
绕到叶冲身后，林小庄挥手抽了上去。
林小庄下手不轻，但是他没有长年累月练习过，几鞭子抽下去也没有真的带起皮肉，只能看见叶冲后背上出现的一道道血痕。
清泉上野对这个效果并不满意，“小庄，你没吃饭吗？还是身上伤还没有好？怎么不使劲？”
林小庄没有回答，只是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叶冲起先还压抑着没有叫喊，到后面终于忍受不住，低声嘶吼出来。
“叶冲，你说啊，交代啊。”林小庄也吼了出来，他是真的想叶冲能交代些什么，哪怕只是说一说曾经的上线、联系人也好，除了池城以外，跟他们有联系的同志基本都已经牺牲，叶冲交待了已经牺牲的人起码能少受些伤。
哪怕是密码本或者联系方式，林小庄也觉得叶冲可以适当交代出一些，毕竟叶冲被捕之后，各地新闻都刊登了这件事，他和池城也已经汇报了上去，与秋蝉叶冲有关的联系方式都被废弃，此时交代出来，也不会对组织带来多少伤害。
林小庄终于抽鞭子抽得自己满头大汗，没有了力气，他看向清泉上野，等清泉上野的指示。
清泉上野起身，走到叶冲身前看他的状况，叶冲低着头喘气，但他显然没有太多力气说话，看也不看清泉上野一眼。
“彼を座らせてしばらく休ませる。”（让他坐下休息一会儿。）
林小庄愣了一下，手里紧握的鞭子掉落在地上，终于可以结束了吗。
等士兵们放下叶冲把他拖行到刑椅上时，叶冲因为这连番的折腾已经有些神志不清，身上的锁扣一一被锁死都没有一点反应。
“小庄，我猜你不太会用这个，”清泉上野指着士兵手里准备好的钳子，“你就在旁边看着吧。”

“啊！”叶冲的喊声一下子刺激到林小庄，这是叶冲今天喊叫声最大的一次，转头看去，才发现有士兵拿着钳子已经撬起了叶冲左手食指的指甲，只差一点就能把指甲彻底拔起来。
清泉上野皱了眉头，对叶冲的反应很不满意，“動作はゆっくりしてください。こんなに速くても彼は反応しませんでした。”（动作慢一点，这么快他都没反应过来。）
士兵听了令，手上动作慢了下来，小范围地扯动着手里的钳子。
深红的血液从指尖滴落，叶冲感觉到手指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慢慢的竟有了几分麻木。
士兵很快意识到叶冲手指神经的麻木，暂停了手上的动作，等叶冲的知觉再次变得灵敏。
疼痛感再次席卷而上，叶冲的表情也变得也更加狰狞。
第一个指甲掉落的时候，叶冲已经感觉不到它的掉落，疼痛一直持续，彻底脱落反而是解脱。
然后这把钳子对准了另一片指甲，钳住之后叶冲的手指抖了抖，然后在钳子的扯动下，看着鲜血从指甲缝里慢慢溢出来，然后慢慢的整个指甲都翘了起来。
从手指尖传来的刺痛与钝痛，通过手掌、胳膊一直传递到身上，叶冲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紧绷。果真是十指连心，每一下刺激仿佛都戳在了心上。
士兵捏着钳子想慢慢扯开指甲，没想到叶冲手指一抖，自己扯掉了挂在指甲上的指甲。
指尖上的血珠滴落在地面上，积成了一个小血滩，然后渐渐扩大。
伴随着惨叫声，叶冲左手的指甲一个个被剥落，五根手指上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士兵又绕到了叶冲另一边身侧，对着叶冲尚算完好的右手打量半天，拿着钳子又凑了上去。
林小庄终于忍不下去了，上前拉开了行刑的士兵。
刑讯室里的士兵们瞬间给手里的枪上了膛，就差对准叶冲身边的林小庄。
“你这是做什么？”清泉上野眯眼打量了一下林小庄肉眼可见的紧张，把手上的手套摘了下来。
林小庄一手撑在刑椅的椅背上，一手护住了叶冲的脑袋，“叶冲，你就把你曾经传递过的情报都交代出来，总有可以说的吧。”
叶冲猩红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知道林小庄的意思，说一些无关紧要的情报出来，总能休息一阵子，可是现在审讯的重点是叶冲是否在受刑之后招供出清泉家族和日本军队内部其他同谋，就算说出一些情报来换取片刻休息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对于现在的审讯来说，清泉上野和天皇要的结局是叶冲受过重刑，以此来封住悠悠众口，要是叶冲能交代出其他情报就是意外之喜。如此情形之下，叶冲别无选择。
“能休息一会儿也好，对吧？”林小庄瞪着叶冲，期待着叶冲能改口交代些东西。
看着林小庄紧张期待的神色，叶冲轻轻摇了摇头，不能开口，起码不能现在开口，现在的刑罚还能熬，要是实在熬不住了，再交代些东西才有意义。

“冲儿还是什么都不说吗？”清泉上野勾了勾嘴角，叶冲的性格就是这样，从小就嘴硬，会这么轻易开口吗，“小庄，你是同情他吗？”
“不，不是，只是想让他快点招供。”
清泉上野挑眉，挥挥手，“那就换一个刑罚吧？”
林小庄在叶冲的注视下缓缓退开，等着士兵们把叶冲又架上了另一个刑架，一切捆绑束缚完成之后，连叶冲的头部都被固定。有人牵进来一条水管，看这架势，林小庄也明白是要做什么了。
叶冲被士兵捏开了嘴，插进了水管，水管压着喉头，引得他连连犯恶心。士兵往里再使劲捅了捅，硬生生把水管插进了食道，叶冲生理性地不断干呕却毫无用处。
叶冲能感觉到水管在自己喉间的每一次耸动，慢慢往里，摩擦着喉咙和食道。异物感让叶冲一阵阵反胃，喉咙每一次收紧都会紧贴着水管造成更大的难受。
士兵钳制着叶冲的牙齿不让他合上，打开了水阀，然后就是长时间的灌水。
叶冲的眼角被强行灌入的水流逼出了泪水，只感觉胃里越来越沉，周围没有人说话，都在等待着水流慢慢灌进叶冲胃里。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叶冲感觉自己的胃不断胀大，不知道还能灌进去多少水。
林小庄数着时间，手都在微微发抖。
眼见着叶冲的胃部明显胀大，行刑士兵关上了水阀，准备把水管撤出来。
清泉上野打断了士兵的动作，“引き続き行う。”（继续。）
林小庄不敢置信地看着清泉上野，肉眼可见叶冲的胃部已经被水撑大，这要是继续灌水下去，只怕会让胃部涨破。
士兵也犹豫了，“これ以上続けると危険です。”（再继续的话，会有危险。）
清泉上野面不改色，“引き続き行う。”
士兵执行了命令，再次打开了水阀，不过他没有把水阀完全打开，水流比起刚才要小一些。
直到又过去了十秒，清泉上野终于喊了停，此时叶冲的精神已经开始了恍惚。
从叶冲口里慢慢撤出水管，水管再次摩擦已经受伤的食道和喉咙，带出的血丝留在了叶冲的嘴角，叶冲感觉自己的喉咙里都是火辣辣的疼痛，但胃部的胀痛已经让他其他位置的知觉变得没有那么灵敏。
士兵们转动机器，把叶冲和刑架放倒，三根皮带勒在了叶冲的腹部，还没有完全系紧。
士兵又开始了讯问，“まだ言わないのですか？”（你还是不说吗？）
叶冲轻轻吸气，眼前隐约出现了重影，恍惚间瞟了一眼不远处的小庄，闭上了眼睛。
勒住腹部的皮带被瞬间收紧，叶冲猛地喷出了大量水，一边呛咳着，一边呕吐，感觉自己已经呼吸不到空气。
叶冲的咳嗽持续了很长时间，让林小庄觉得他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
叶冲重新站立起来的时候仍然在咳，胃里也是翻江倒海的疼痛，完全缓不过来。叶冲感觉自己的胃仿佛被车轮碾过一样疼痛，痛得钻心，比小时候水土不服引起肠胃炎的胃痛要难受的多。他皱着眉头，粗重地喘息着，试图缓解胃部的剧痛。
手指上指甲剥落的鲜血还未凝固，叶冲剧痛时握紧的拳头又让半干的血痂脱落，指尖又开始往下滴着血。
等叶冲慢慢适应胃痛之后，胸口背后的鞭伤、棍棒伤，还有指尖的伤口，疼痛一起发作，叶冲自己也分不清楚到底哪一处更痛。
清泉上野看着他，看着这个忤逆自己背叛自己的儿子，心里滋味复杂，要说完全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他的所作所为又这么让人痛恨。

“冲儿，不要怪我没有给你机会。”清泉上野走近了叶冲身前，“我给你活命的机会，只要你承认是我的儿子，交代出与你有关的上下线，我可以替你向天皇求情，特赦你，让你被军事法庭判处终身监禁。等对华战争胜利，我甚至可以帮你申请戴罪立功或者监禁在清泉家族中。起码，我能保住你的性命，让你活下去。”
林小庄心里燃起了一点希望，虽然纪律与信仰在他心里的分量很重，可是叶冲性命危在旦夕，刑讯室里的刑罚也数不胜数，他在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种冲动，让叶冲就这样答应了清泉上野，起码能好好活下来，或者少受一些罪。
可是理智告诉他，叶冲的选择不会是这个。认贼作父与背叛信仰，这不可能是叶冲的选择。
叶冲喘着气，渐渐平复下不均匀的呼吸，他的确快熬不住了，脑袋开始嗡嗡作响。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扛多久，今天动用的手段都只是小儿科，清泉上野也没有折辱他，可是之后呢，这里折辱人的法子多得是，要是真的用那些**的手段对付他，他是否还能继续扛着。
叶冲克制着自己的恐惧，努力调整呼吸，希望能够缓解这种油然而生的无力焦灼感。但是身体各处的疼痛把叶冲的思维不断拉向现实，他的焦虑恐慌都是生理上和心理上双重的刺激。
清泉上野没有得到叶冲的答复，看着叶冲开始变得涣散的眼神，招手让士兵们把人放倒。
没想到还是得再用些手段，清泉上野将手杖递给林小庄，腾出了双手。
“冲儿，你应该清醒一点，这里的手段多得是，何必弄得我们都不体面。”
清泉上野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随身的手绢，手绢不大，但也足够覆盖整个面部。
让士兵再次把叶冲和木板束缚住，清泉上野把手绢盖在了叶冲脸上，盖住了视线也盖住了叶冲的口鼻。
“既然你不怕死，那就体验一下死亡的感觉吧。”
清泉上野让士兵紧紧扯住手绢覆盖在叶冲脸上，亲自拿起水管往手绢上淋水。
叶冲在一瞬间失去了空气，他努力屏息，却在十几秒后还是撑不住想开口呼吸。可是手绢被打湿后紧紧盖在脸上，完全透不进一点空气，艰难张开嘴也只能透过手绢喝进一口水。
叶冲很快就因为缺氧开始挣扎，拼命摇头，浑身用力，被束缚住的腿脚仍然在晃动，被拔光指甲的左手五指扣着扶手鲜血直流还浑然不觉，紧接着就感觉到胸口越来越闷，最后大脑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就要死了。无限接近死亡的窒息与空白，叶冲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清泉上野看着叶冲从开始挣扎到剧烈挣扎，再到渐渐不再挣扎，终于把水管移开，示意士兵拿开透湿的手绢。
终于能呼吸到空气，叶冲刚缓上半口气，清泉上野又将手绢盖了上来，继续刚刚的过程。
这半口气太少，叶冲没撑过十秒就开始奋力挣扎，很快又没了动静。这一次的时间很短，过程很快，叶冲又在生死边缘走了个来回。
反复几次之后，叶冲撑过的时间越来越短，清泉上野又让人撤去了手绢，这次叶冲还没缓过气就被清泉上野拿着水管对着口鼻往里灌水，叶冲不断呛咳着，却因为皮带锁住脖颈而无法躲避。
本来就因为长时间没有呼吸到空气，骤然拿开覆盖口鼻的透湿的手绢，叶冲下意识张嘴呼吸，却被一口凉水灌进了气管。

本来就因为长时间没有呼吸到空气，骤然拿开覆盖口鼻的透湿的手绢，叶冲下意识张嘴呼吸，却被一口凉水灌进了气管。
清泉上野看着叶冲涨红的脸，终于移开了水管，让士兵把人竖起来。
久违的空气灌进鼻腔，叶冲大口呼吸着，一边呼吸一边咳嗽，气管里呛进的水引得他不断咳嗽，鼻腔、气管、肺里都是火辣辣的疼痛。
死亡的感觉太真实了，清泉上野拿捏的尺度刚刚好，既不会有危险，又最接近死亡，叶冲在刚刚的时间里，几乎是从死亡边缘数次走过来回。
窒息的死亡威胁，仿佛紧紧地攥住了叶冲的脖颈，每一次都直到大脑空白，失去对身体的控制和感觉的意识。叶冲从未如此贴近死亡，即使中过枪，叶冲当时离死亡也还远着呢。
原来死亡，是这个样子，恐惧，无力，挣扎，窒息。
叶冲原本对死亡的所有认知都是来自于自己亲眼所见，他看到那些人死亡之前，或者惊恐万分，或者大义凛然，他总觉得自己对于死亡应该是司空见惯的。
可是自己真的面对死亡时，脚踩在死亡边缘上，叶冲才发现死亡其实真的很可怕。
鼻腔气管里都呛进了不少水，水流灌进了肺里，叶冲生理性地拼命咳嗽着，这种痛苦将他从死亡边缘的模糊恐惧中拉回了现实。
叶冲呛过水的气管里一下涌入了大量空气，这又刺激得他更加难以呼吸，憋得脖子上一片通红。
他咳出了水，咳出了粘液，最后咳出了血丝。
细细看去，叶冲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充血，脖子上泛起的青筋更是吓人。
林小庄避开视线强忍着泪水，他想做些什么，可他什么都不能做，紧握着手杖的双手有了青筋，他遏制着自己想要与这里众人同归于尽的想法。
清泉上野另外拿干净的手帕擦干了手，慢慢悠悠地问道：“冲儿，你想好了吗？”
叶冲仍然在咳嗽，窒息的感觉太过痛苦，他每次都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却又在快失去意识的时候被人拉了回来。如此反反复复，没有解脱的时候。他一边咳嗽一边恍惚，自己真的活下来了吗。
清泉上野不着急，已经经过了刚刚长时间的折磨，再硬的性子也该被磨平了。如果这样还不开口，那之后也不可能开口了。
叶冲的咳嗽声慢慢变小，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他看着清泉上野，目光逐渐开始聚焦，嘶哑着嗓音问：“你想知道什么？”
叶冲的嗓子已经开始充血，肺里每一下呼吸都能感觉到疼痛，他说话的声音也很小，刚刚的窒息与呛水让他的状态异常狼狈。
听到叶冲的这句话，清泉上野的神情蓦地一松，叶冲要是肯服软招供，那比什么都好。再继续下去，用上那些下作手段，叶冲就彻底废了。
“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肯说，我们就能休息。”
林小庄看着叶冲面色复杂，他知道叶冲已经到极限了，此时开口也是真的没有了办法。要是刚刚清泉上野控制得不好，叶冲真的有可能死在这上面。他心里松了一口气，叶冲终于肯服软了，不然今日的酷刑继续下去，只怕清泉上野真的会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叶冲磨琢了一下措辞，最后苦笑了一声。
“我的上线，已经死了。”
“我的联络人，也死了。”
“这条线，只剩下我一个人。”

林小庄原本还在担忧，自己就是叶冲的联络人，可现在叶冲什么也不能说。不过听着听着，他对叶冲说的话就感觉到不对劲，这样回话不是找死吗。
清泉上野果然也皱起眉头，看着这个不听话的小子。
叶冲在清泉上野再次生气前开口：“不过，我可以招供，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清泉上野咬牙一甩手，坐回了椅子上，伸手要回了手杖，“小庄，你来记录。”
叶冲的声音很沙哑，音量也不大，慢慢讲述着自己做过的事情，林小庄就站在他旁边，拿着纸笔记录。
从接触中国共产党，到自己的心路历程，叶冲略去了真实的人名地名和背景环境，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叶冲其实没有讲太多具体的事例，只是讲了自己对于反战对于家国的认识。
林小庄一边记录着叶冲说的话，一边回想起了自己和叶冲对于信仰不断加深的认识。
时至今日，林小庄和叶冲已经经历了太多事，从一开始尝试着跟随着自己的心去走，再到跟随着信仰一步步前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互相扶持着，互相鼓励着，一起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而清泉上野从一开始听得直皱眉，到后来压抑着怒气听着叶冲说的话，没想到自己亲自教养的孩子也会被这样洗脑，十几年的教育就这样被中国共产党给同化了。
“父亲，还要感谢您对我的教育，让我有自己思考的能力。”叶冲终于在被捕之后第一次喊出了父亲二字，“您教会了我独立思考，明辨是非，所以我才有了今天的选择。”
清泉上野捡起一旁搁置的手杖在地上一顿，“我要你招供你叛国的罪行，而不是在这里讲述你的信仰。”
叶冲弯了弯嘴角，“这不就要说了吗。”
“第一次传递情报应该是在刚到香港的时候，那一次我传递了......”
清泉上野越听脸色越难看，叶冲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虽然没有仔细说传递情报的方式和细节，但是仅从次数来说，叶冲所做的事情真的是足够他死几回了。
叶冲最后讲起了佐藤大藏的死亡，“杀死佐藤大藏，是一个意外，我准备下手偷钥匙，以此拿到情报。不过没想到他喝得烂醉还能认出我，所以无奈之下，我就下了手。”
叶冲的回答有真有假，但真假混杂在一起，也足够应对清泉上野的盘问了，毕竟清泉上野的目的并不是真的想从叶冲这里知道多少情报，一个高调被捕已经这么久的潜伏者，他身上的情报价值其实已经接近于零。
清泉上野打断了叶冲的讲述，“你一个人杀的吗？”
林小庄笔尖一顿，佐藤大藏是被他和叶冲一起杀的，那天佐藤大藏拿刀划伤了他的腿，而在离开现场回家之后，林小庄又被清泉训诫了一番，林小庄并不清楚叶冲那天到底是怎么处理佐藤大藏的尸体的。
叶冲嘲讽地斜睨了一眼清泉上野，声音里含着几分撕裂的沙哑，“怎么，我是清泉家族教出来的，您觉得我杀不了一个醉鬼吗？”

叶冲嘲讽地斜睨了一眼清泉上野，声音里含着几分撕裂的沙哑，“怎么，我是清泉家族教出来的，您觉得我杀不了一个醉鬼吗？”
“至于被捕当天，我所持有的情报，则是从纯子那里拿到的。”
清泉上野微微吸气，他不希望纯子真的被牵涉进这件事，以纯子对于叶冲的痴心，他没有把握纯子一定不会帮叶冲做些什么，“你利用纯子，还是她也知情？”
清泉上野的咬字很重，叶冲和林小庄都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按照正常的走向，叶冲应该会把清泉纯子也咬带出来，这样才能分散审讯的重点，搅浑这一滩水。
只是，不论是为了纯子这位妹妹，还是为了清泉家族这十几年的养育教导，叶冲和林小庄都不会做这种事。投身抗日是为了反战，但是养育之恩与教导之情也不能就此抹杀。
也许战场相见，他们会拔枪对峙，甚至生死相搏。
可是在被捕之后妄言连累他人，却是叶冲和林小庄不会做的事情。
叶冲毫不犹豫，“当然是利用她。纯子，是个很单纯的姑娘，她不该牵连进这些事情中。纯子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而不是用来发电报的。”
“那你还利用她？”清泉上野怒不可遏，连自己十几年的妹妹都利用，叶冲真的是没有底线。
叶冲愣了一下，声音很低地回答道，“使命所在，我也没有选择。”
是的，使命所在，别无选择。
清泉上野听见了这句话，反倒是消了气，他点点头，“你有你的使命，也要为此付出代价。”
叶冲直直地看着清泉上野，最后哑着嗓子承认了这一点，“是的，我准备好了付出代价，也正在，为此付出代价。而你们，在未来也要，为你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清泉上野看着叶冲胸前越来越深的血迹，刑椅下聚集的一滩血，还有叶冲明显已经变得颓废涣散的精神状态，已经交代了这么多，他知道今天从叶冲这里大概不会有其他收获，“今天收了。”
林小庄如释重负，笔尖在纸上点了两下，匆忙将笔盖盖好。
眼见着清泉上野准备离开，林小庄追了上去，“将军，要不要派医生过来。”
清泉上野拧着眉头，一手杖打上了林小庄的左腿，“注意你的立场。”
林小庄忍住左腿的疼痛，还是站得笔直，低头请求清泉上野，“天皇要叶冲上军事法庭，不能让他就死在这里。”
清泉上野盯着林小庄看了一会儿，“他既然今天肯开口，那你就多过来劝劝他，我给你审讯他的权利。”
林小庄听懂了清泉上野的命令，脸上浮现了一点喜色，“是。”
刑讯结束，当天已经是下午时分，林小庄跟着清泉上野返回了清泉家族中。
林小庄原本准备再次返回监狱去帮叶冲处理伤势，却被清泉上野一直留在身边，脱不开身。
第二天一早，林小庄从清泉上野那里拿了批文，戴着装满伤药的箱子赶去了关押叶冲的监狱，当然他还在箱子里放了一套叶冲留在日本的衣服。
一路上林小庄发现身后跟着的有尾巴，但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林小庄去的时候，士兵们看了批文都知道是来提审叶冲，询问要不要把叶冲带到刑讯室。
林小庄赶紧否认，说要自己亲自去牢房审讯叶冲。
开玩笑，这种时候怎么还能把叶冲再给带出来绑到刑架上去，那不是要人命吗。

开玩笑，这种时候怎么还能把叶冲再给带出来绑到刑架上去，那不是要人命吗。
等到了关押叶冲的牢房门口，林小庄才发现关押叶冲的牢房是军事重犯所在的牢房，本身就处在监狱的最里面，三面墙还都是铁墙，唯一的一个门也是铁门，只有一个铁门上的一个小窗口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况。
找士兵要了油灯，林小庄带着装有伤药的箱子独自进了牢房。
牢房不大，但油灯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林小庄只能看见叶冲躺在地上没有动静，他赶紧跪下去查看叶冲的情况。
叶冲对于林小庄的轻声呼喊没有反应，但呼吸还在，林小庄松了一口气。
林小庄视线往下，才看见叶冲手上还戴着手铐，脚腕上也戴了铜锁锁上的脚镣。
林小庄又转身出去找士兵索要手铐脚镣的钥匙，交涉了片刻，林小庄甚至搬出了自己的军衔施压，士兵也只给了手铐的钥匙。
士兵们实在不敢给出脚镣的钥匙，真按照规定来说，连手铐钥匙都不能给。
最后林小庄说，让士兵们在外面把铁门锁上，开门让他出来前他先把手铐脚镣给叶冲戴上去，身为帝国少佐，清泉家族的人，他不会对帝国不利。
如此沟通，士兵终于肯给出脚镣的钥匙。
顾不上再与士兵纠缠，林小庄拿着手铐脚镣的钥匙又返回了牢房里，牢房的铁门砰地关上，又听见门外上锁的声音，林小庄终于暂时安心下来，低头给叶冲解开手铐脚镣。
“叶冲，叶冲，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林小庄想唤醒叶冲，一是要确认叶冲的状态，二是他还有话要跟叶冲说。
叶冲在黑暗中好像听到了一点声音，但是眼皮太沉了，他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耳边还有人在叫着叶冲，持续不断的呼喊终于让叶冲醒了过来。
“嘶，小庄哥，你怎么来了。”叶冲透过朦胧的油灯光线看见了林小庄的脸，恍惚中很是吃惊，这种地方小庄为什么要来。
虽然叶冲的声音还是嘶哑的，但林小庄眼见着叶冲尚算清醒，终于可以正常交流脸上表情也放松许多。
“清泉上野同意我来审讯你，默许我给你治伤，所以我拿了批文来见你的，不用担心。”
一边说着话，林小庄一边扶叶冲坐起来，叶冲半靠在林小庄怀里，浑身使不上劲。
“你发烧了？”
“应该有一点，伤口有点感染。”叶冲艰难地配合着林小庄脱下了自己多日没有脱下的已经沾满鲜血灰尘汗水的军装衬衣，露出了身上鲜血还没干透的绷带与纱布。这些绷带和纱布还是在船上的时候由军医处理过的。
林小庄很吃惊，已经过了一个晚上，绷带上依旧有着鲜艳的红色，“你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叶冲轻轻摇头，他已经昏迷很久了，“我不知道，我昨天是晕过去的，身上伤口也没有处理过，可能躺在地上又压开了一些伤口。”
“你头上的伤好了吗？我昨天看你头上也有血痂。”
“差不多，伤口不大。”
“胃里还好吗？”
“疼，但是能忍。”
林小庄准备动手给叶冲拆开绷带，犹豫半天又下不去手，最后说，“小冲，你忍着一点。”
叶冲点头，声音放得很轻，“知道。”
林小庄一圈圈慢慢解开叶冲上身的绷带，胸口的伤势都是已经快要长好的伤口又被棍子打裂的，仔细看去，还有大片的青紫和瘀血在皮肤底下，林小庄目测叶冲胸口应该没有肋骨断裂或者大面积凹陷，但是有没有骨裂仅凭肉眼看不出来。
最让叶冲痛苦的应该是揭开后背绷带的时候，林小庄昨天被迫用牛皮鞭打出的伤痕，血迹干涸之后，让叶冲后背的皮肤和绷带粘连在一起，撕开的时候不经意就会带下一块皮肉，直接把刚形成的血痂扯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