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r.Killer——喀嚓

NO-2
JIN尴尬的望着他
K抹了眼泪，没说什么。继续听他诉说。
“关于智久，我知道的并不多。他偶尔会来和我同住，我也有时去他那里。……感觉上，我们象在交往。但又不是。”
“为什么？”
“再生人与同xing交往，不是很奇怪吗？总有外人会看到我肩头的编号。那时，会连累智久的。”
“你不是说，智久和你一样，也是中心出来的吗？”
“我不确定。没见过他身上有烙印。”
K皱了皱眉，沉下来。【原来，你们是这样的关系……】
“博士……智久是我记住的第一个人，再以前的所有人和事，我都没有印象……这是为什么？”
“你的芯片没有更新……或者是被强行删除了之前的内容。”
“强行删除？”
K严肃的看了看JIN，缓缓起身取了杯清水。掰开药片，仰头服下。
“不舒服吗？”
“没有。维他命而已。”K漠然的扔掉杯子，看了看桌子，又看看JIN。“要喝什么，就自便吧。”
……问诊说说停停，断断续续的倒也算气氛融洽。不觉已到中午。
通讯仪显示了绿灯，电子传呼：门外，病患亲属，来访。
“你的朋友来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说的那个智久吧……”合上笔记本，K拍了拍长衫站起身，“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来帮你找回以前的记忆。”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诊室。走廊上，一个带着浓厚的书卷气的白衣少年，拎着漆皮的大包，靠在窗前。闻声望见二人出来，立刻打起精神。
“JIN……这位就是……”
“是博士……博士叫……”Jin开心的给两人做着介绍，忽然间发觉自己竟然还不知道这人的名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问说。“博士，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K。”
“K？……又不是再生人，怎么会只有一个单字？”Jin挠着头，眨眨眼。
“就叫这个吧……”
“博士，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吗?”智久冷不防的一句话，让K有些手足无措。
无奈微微低下头，轻声说道。“叫我龟梨……龟梨和也。”
“龟梨……和也……KAMENASHI……KAZUYA……”Jin反复的念道着，忽然拉起和也的手。“姓氏和名字都有K，那博士的K到底是哪个？”
和也倏地怔住，瞪大了眼睛盯着JIN，猛地抽出手甩开他。“跟你无关！”
莫名，博士气愤的离开，JIN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身边的智久轻轻拍了拍他，“我们走吧……看来，你的博士有些害羞……”
……
徒步走回了寓所。JIN和智久都累坏了。好在再生人的体力恢复很快，没多久，两个人就开始闹哄哄的聊开了。
“智久……你是什么时候认识我的？”
“怎么又问这个？”索然无味的智久撤下一本外刊，靠在床边看起来。
“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
“多久？”
“一两年前的样子吧……”书挡着脸，智久的声音闷闷的传出来。
“那时，我什么样？”JIN追问道。
啪地翻到杂志，智久半眯着眼睛盯着JIN。“……和现在没什么两样的。”
“不是说长相！”JIN不耐烦的跳上床，拉起智久。“我是说状态，意识状态。和现在的我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
“你在什么地方遇到我的？”
没等JIN说完，智久便一把推开他，裹上棉被靠墙倒下。
“智久！智久！告诉我！究竟在哪里遇到我的？”焦躁的JIN不依不饶，使劲推搡着他。
“路边！捡来的！”棉被里，气愤的声音。
“怎么可能？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JIN掀开棉被，把智久连人带枕头一把揪起来。
“你今天必须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啪——突如其来一个耳光。
JIN诧异的怔着，双手一松，放了智久自由。
“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为什么？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好吗？”
被智久冒不跌的一声大喊，吓了一跳，JIN惊愕的看着他，半晌无语。
“智久，我只是想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你是谁？那个人是谁吗？！”
“你在说什么啊？智久，我听不懂你的话……”
“是他！一定是他！”
“谁？”JIN狐疑的问着。
“那个男人……那个叫和也的男人，一定跟他有关系！”
“你说博士？他跟谁有关系？”
“删除你记忆的那个人——叫赤西仁”


NO-4
夜很快过去了，新的清晨到了……不厌其烦的天亮，让和也愈加烦躁。
临出门前，把仁的照片放在床头，和也多服了一片药，失眠的日子太久了，大脑几乎停滞，这让他已经忘了镇静药的计量。
晌午之前，和也赶到了诊所。
“博士，有位姓山下的先生在等您。”导医小姐朝他礼貌的微微鞠躬。
“山下？我不认识这个姓氏的人。”
“K博士，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才见过面的，今天就忘记我了？”门外，山下智久不请自来，推门直接走进来。
“是你？”和也一怔，来人换了昨天的学生装束，转而一身干练的黑皮夹克。
智久摘下墨镜，朝导医小姐点头笑了笑。女人脸一红，立刻逃出去。
和也沉了沉，安稳的坐下，看着智久，“有事请直说吧。山下先生。”
“好。我也正有此意。”智久不见外，径直走到和也的对面，临着办公桌坐下。
“请博士，马上结束给JIN的诊疗！”智久冷静的说到。
“呵呵？为什么我要听从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只是他的朋友，有什么理由干涉我的事情？”
“就是因为我是他的朋友。所以才要拒绝你的治疗！博士，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什么来吧？”
“我听不懂你的话。”和也抬头瞅了眼智久，拿起病例，无聊的翻阅。
“是他对不对？你在找他的复体！”智久激动的站起来，抽掉和也手中的病例夹。
“……”倏儿一惊，和也立刻恢复了漠然的表情。“谁？山下先生说的人，我认识吗？”
山下猛地扯过和也的领子，“别再装蒜了！你知道我说的人是谁！——赤西仁！基因复制特组的那个家伙！莫名其妙在一年前死了的那家伙！……难道，博士你不认识他？”
-啪-
和也回以响亮的一个耳光，猛地甩掉智久的手，几步绕过桌子。面对面威慑的瞪着他。
“请注意你的用词，山下先生！这是我的诊所，如果你是来问诊的，就请去登记。如果不是，就请马上离开！在这间屋子里，我只与病人交谈！”
“哼……病人？博士……知道你为什么只与病人交谈吗？”山下智久抻了抻夹克，不肖的笑道。“因为，你也是个病人！一个心理压抑了许久的病人。其实真正需要问诊的是你自己！”
“住口！现在请你立刻给我出去！”和也气冲冲的按开门。
山下智久低头无奈的咧嘴，慢悠悠的走过来。“博士，不要这么激动。遇到了JIN，就会让自己从一个病人，变成一个疯子。何苦呢？……别再继续了，好不好？”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干涉！……请你离开这里！”和也直勾勾的看着智久，冷冷道。
“……我会把我所知道的，全部告诉JIN。到那时，博士不要说我没有来提醒过你……”智久回以颜色。
“你！”和也气愤的扯住山下，一双凌厉的眼睛瞪的分外吓人。“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想威胁我吗？”
“不是威胁……”智久缓了缓语气，抓住和也的手。“博士为什么要活在过去的影子里？他已经不在了，不是吗？用他的复体来做自己的感情寄托，这不可笑可悲吗？”
“胡说！一派胡言！谁告诉你，我要用他来做替身了？谁告诉你，我爱赤西仁了？！”和也提起分贝，大声的叫喊。
“……是的。是没有别人告诉我这些……”智久松开手，叹了口气，斜倚在门口。“……其实刚来的时候，我也很犹豫。不确定究竟我的话，能刺中你几分深，不过现在……就在刚刚……我终于确信了。”
和也喘着粗气，雷利的指着门外，朝智久大喊。“你……滚出去！”
“博士，你越是这样，就越让我坚定自己的猜测……你爱他！你爱赤西仁！”
“滚出去！！”
和也脸色铁青，发疯似的撕扯着山下，使尽全力的将他推出门，回身拍上自动门的开关。
诊室里，刹那安静下来。宽敞通明的空间里，此刻压抑的令人窒息。和也感觉自己喘不过气了，解开领带，裂开扣子，依旧无法呼吸。脑子里叫嚣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愈加大声的重复着。【赤西仁……赤西仁……赤西仁……赤西仁……】
“不要……不要再叫了……不要再折磨我了！！！啊……！”
和也歇斯底里的扫掉桌面上的病例，摆设。随手抄起电话，砸向玻璃窗。
……
门外，山下智久，静静的站着，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不过此刻，他可以想象的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智久抿了抿嘴，叩着门，幽幽道。“我还会再来的……博士。”

瞳孔骤然缩紧，握着原子笔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喀吧一声笔尖cha进纸里。
“你……”
“博士？”JIN莫名的看着他，那张消薄的脸上，此刻苍白的像是灵魂出窍。
他伸手在出神的和也眼前晃了晃。“你还好吧……博士？”
“……没什么……”敷衍着他，和也慌乱的合上笔记本，站起身。“你要喝什么吗？”
“博士……我刚才……”Jin跟着走过来。
“红茶吧……天气冷，红茶暖胃，以前他也很……”话音未落，和也的手猛地chou了起来，啪的一声，茶杯连同开水一起落到地毯上，浸着茶叶的汁水溅洒在和也的白裤子上，倏忽的渗了进去，布料上瞬时映出了浅淡的rou色。
“博士！你没事吧！烫伤了没有？……我，我去叫护士！”说着，JIN向门口跑去。
“站住！”和也一回手，猛地抓住他。“……我不要紧。”
“博士……你……看起来并不好……”JIN缓缓的靠近，望着和也的脸，手足无措。
和也深深的吸了口气，努力的掩饰自己情绪。勉强咧嘴浅笑。“可能是睡的不好。……可惜了这杯茶。”
说着，和也俯下身伸手去捡茶杯。杯子只是碎了一个裂口。划开的花纹看上去，竟然有些颓废的美感。和也微微迟疑了一下，盯着那个碎瓷的豁口，直直的伸去手指。
“博士！”身后的人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和也的胳膊。“小心点！”
JIN急忙收拾起残碎的杯子，一手搀起着和也的身子。
近距离的贴着JIN的侧脸，和也头晕目眩，整整15个月没有感受到爱人的温度，竟然在此刻，这一瞬间，如此不真实的距离，如此萌动的侧脸，近在咫尺。
不受意识支配，和也颤巍巍的抬起手，沿着JIN的颧骨摩挲起来。
“仁……是你吗？……真的是你？”
“……博……博士……”JIN陡然一振，歪过来呆滞的瞧着和也，脑中刷白一团。
和也迷离的眼神没有亮光，只剩两只漆黑的眸子，空洞的凝视着他，目光追随自己的手指，在JIN的脸上游移。一笔一划都是沉甸甸的想念。
渐渐的，眼前的面容模糊了，朦朦胧胧的像是隔绝了浓雾。和也慌忙收住手臂，一个劲的贴近温热的胸口。身体像是坠了铅块，呼地落了下去。
“博士！！你怎么了博士？！……快来人！护士小姐！！……”
恍惚见，和也感到耳边传来低沉有力的喘息……

和也茫然的站着，屏住呼吸，细细的感受着前额传来的那人温度。眼前几公分的距离，是那双他日思夜想的眸子。
无数次在梦中，为了追寻这双深邃的眼睛，和也哭过，笑过，也惊醒过。但无论如何，那都是虚幻的梦魇。对他而言，甜美的梦境早已不复存在——他的爱人离开了，也一并带走了属于他的全部快乐。
他的世界，从那时起，不再绚丽。有的，只剩下无尽的痛苦，和止不住的思念。越是痛苦就越是思念，越是思念就会源源不断的累积痛苦。和也就这样欲罢不能的沦陷在自己给自己制造的沼泽中，无力抗争，唯独等着溺毙而亡……
“……仁……”他低低的唤着。仿佛心魔苏醒。
“你有些发烧……那些药里，有没有退烧药？”JIN离开了些距离，自知把他的药全体扔掉有些过分，不免理亏，避开他的眼神，干瞪着他手里的相框。
“你看着我……”和也迈了一步，轻柔的凑过来，望着他。
“呃……博士……不如我去帮你买药吧……”Jin抿了抿嘴，尴尬的退向门口。
“别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和也紧紧的依进他的怀里。“别走……不要走！”
JIN不明就里的愣住，靠在墙边，低头瞧着和也，那消薄的肩膀颤抖着。
不出所料，手臂上随即感受到了泪湿的温热。
“你……怎么了？博士？”JIN搬开和也的肩膀，和缓托起他的下颚。一张苍白的小脸上，淌满了泪水。
“和也……叫我和也……好吗？”
“和……和也……”Jin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替他擦着眼泪。
倏然，和也握住那只手掌，紧紧的贴在自己脸上。闭上眼睛，泪水淅沥的滑下来。
他久久的摩梭着JIN的手掌，像是要把他的每条掌纹都感受一遍似的。慢慢的，一点点，拉下来。贴到自己的唇上。
细密精巧的吻，沿着拇指落入掌心。和也像是得到了神圣的宝物一般，虔诚的吻着JIN的手掌。一丝一毫都不愿疏漏。
“和也……”Jin莫名他的博士是不是真的烧坏了脑子，想要撤手，又怕两人尴尬。犹豫不决的当口，只觉得那人愈发吻的投入。
盈弱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越靠越近，垫起脚尖，环上手臂，胸膛贴着胸膛的拥抱着。
JIN腾然一阵心悸。注视着和也迷离的双眼，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心跳剧烈，像是被毗邻的那颗心脏传染了一样，疯狂的叫嚣着。整个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徒然，脖颈后的双手窜进发间，时轻时重的勾绕着头发。JIN恍惚间，觉得眼前的人像是被妖魔附身了一般，由里到外都散发着鬼魅一般的气息。他在勾引他，挑逗他。想让他成为他的奴隶，成为他的俘虏。
和也眨了眨眼，新鲜的泪水又涌上来。他轻声呢喃着仁的名字，主动迎上JIN的嘴唇。
颤抖着，不安着，渴望着，吻他。
唇间的气息一如想象的，此刻，和也已不在乎是否真的与仁相似。他想要的，只不过是个比梦境真实些的骗局。好让自己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里不至于孤独到死……


No-8
黎明时分，JIN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很意外的智久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着他。
“不是说不回来的吗？”智久迷糊着揉了揉眼睛，桌上的时钟还没到五点。
“你呢？不是说不来我这儿吗？”Jin懒洋洋的扯开外套不等他发问，便倒头栽到床上。
智久随后进了卧室，看了眼快睡着的JIN什么话也没说。回身帮他捡起地上的凌乱衣物。
“不用了……你回去休息吧……”床上的人吭了几句。
“和你的博士聊了这么久，应该大有收获吧？”智久一边整理外套，一边说道。
“没有谈话……他病了。我去照顾他。”
“现在好些了？”
“不知道……”
“你不是一直在他家陪着吗？怎么回不知道？”
“他让我走的时候，还是那样……”
“哪样？”
“哭着……”
智久一愣，挂好外衣，转身静静的看着JIN的后背。“他为什么哭？”
“因为那个人，或者因为自己……反正不是为了我。”
“哈？”
智久不耐烦的，几步走过来，伸手搬起JIN，摇晃着这个神志不清的男人。“你到底说什么啊！？”
忽然，智久停了下动作，止住声音。他惊呆的发现，在JIN的脖子上一片一片的红痕，零落的一直没入胸前。
“你……你们……”
“嗯……我跟和也……做了那事。”JIN耷拉着脑袋，几个字支吾的说完，身体一歪又倒回床上。
“和也……你叫他和也！？”
“喂！你给我起来！”智久猛然间大喊起来。一把扯起JIN的领子。锁骨周围的吻痕更加清晰的映入视线。
“你是不是真的傻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莫名，JIN出奇的冷静，既不反驳，也不暴躁。只抓了抓头发，抬眼幽幽的看着他。
“当然……如果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现在就不会安安稳稳的回来了。”
“你知不知道，基因复体人不能与原生体的人类发生关系！……这么做的后果你想过吗？！”
“不想了……很多人都是病态吧……早就疯狂了……”JIN前言不搭后语的应和着。说话的同时，满脑子都是和也歇斯底里的样子。
“你想要替代赤西仁？！”智久冷不防的说。
“……我也说不清楚。”
“你给我清醒点！”拧过JIN的下颚。山下智久气愤的吼道。“你要找的是自己的过去！不是赤西仁的过去！也不是龟梨和也的过去！你想一辈子都当别人的影子吗？用他的基因复体去承载他的记忆！然后成为他？！……J……你清醒点！这张脸的确像赤西仁，但你不是他！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他！你们是不同的！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龟梨和也，是那个人的，不是你的！……”
“智久智久智久……你真是啰嗦……婆婆妈妈的……我真庆幸丢失记忆之前，不认识你……不然，我恐怕早就自行删除记忆了！”JIN厌倦的翻了智久一记白眼。自顾自的抖开被子，蒙头大睡。
床边，不知说什么好的人，愣愣的望着他的背影。沉默片刻，智久负气的踢了他一脚，转身摔门离开。
听着门板撞上。Jin呼啦一下掀开被子。看着了窗外的微白天空，落下心情。
下了整夜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天气好转了许多。建筑和街道都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JIN翻身下了地，推开窗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冷清的雨水和着水泥挥发出的味道，扑鼻而来。
闭上眼睛，刹那——整晚的混沌，没有任何语言的交涉，两个退化成野兽的身体荒蛮的交媾。那场面要比古代竞技场上的血斗还要惨不忍睹。
JIN微微皱眉。充斥着淫靡味道的场景倏儿消失，取而代之的，脑海里浮现了和也幽怨的眼睛，那些苦涩的泪水，扑簌着滑过他的脸颊，更像是划开自己的心脏。
泪水清澈，潺潺弱弱的样子，本来是让人神往的眼眸，那一刻，仿佛死了一般，挣扎着，叫嚣着，笼罩着深渊般的决绝。
【究竟是怎样的爱，才会让你痛苦至此？究竟是怎样的他，将你的破魂吸入异境？】
【我呢？……和也，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解救你？或者……】
【解救我自己……】
……


No-9
听到低沉的略赋性感磁力的声音，和也下意识的恍了神儿，手指微微抖了一下，放下病例，怔怔望向门口。自动门嘶啦划开，门外走进来高大帅气的JIN。
来人极力掩饰自己的惶恐局促，摆弄着手里的磁碟，迅速的抬眼瞧了瞧和也，干笑了几声，把磁碟递给他。
“这个，是上次答应给我输入的家庭环境。我选好了。喜欢这样的家族。有两个兄弟姐妹。”JIN使了个眼神，朝和也努了努嘴。“博士，就给我输入这个记忆吧。”
和也愣愣的望着JIN，差一点碰到他的手背，瑟瑟的退了回来，只捏住了磁碟的另一边缘，小心翼翼的收过来。低低的嗯了一声。
心头，却莫名泛起了一阵苦涩。昨夜之前，他还可以应承着叫他作和也，而现在，又回到了‘K博士’这样生分的称谓。
诊室里平静的连尘埃碰撞的声音都可以听见，两人各自怀揣着不安的思绪，低头犹豫。
JIN缓缓伸手，从一叠病例中抽出自己的那份。
——啪——
一只手狠狠的落下来，按住文件夹。
“你干什么？病例的内容是绝对保密的。你无权看。”和也冷冷的道。
“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空白。无论如何，我活了二十多年，究竟现在我的芯片里还留下多少可以称为回忆的东西？”
和也迟疑了一会儿，收回眼神，继续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就算有,也没什么意义了。你是个复体罢了。活的轻松点不好吗?”
“……没错，我的确只是个复体。可有可无的生命体。能有我的存在，应该感谢原生体的宽宏大量。若不是他们跟中心签了协议，也就不会有现在的我了……博士，想说的是他吧？我的原生体——赤西仁？”
“……”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顿了一拍，随后又恢复了频率。只是没有了先前的节奏，而是无序的响声，和烦躁的修改更正。
“博士……”Jin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沉了口气，正色道。“博士，请允许我，做他的替身。”
“你只是他的复体。不是替身。请你搞清楚。”屏幕后，一个平静冷酷的声音。
“不。”JIN疾步绕到书桌后，扳过和也的肩膀，紧紧的锢起他的下颚，强迫他与自己面对面的直视。
“我要做他的替身。不是复体！”
“Jin，清醒点。你是DNA繁殖舱里培育的活体。编号NJ997。撇开那些可恶的DNA，你就是你！跟他毫无关系！不要再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放肆的说起他的事！你也不会例外！不要以为你有一张跟赤西仁一样的脸孔，我就要为了他而对你特殊！明白吗？”
“是吗？是这样吗?——你不是因为他而对我特别在意吗？博士……在逃避什么？躲我？还是刻意的抹杀了一些自己的回忆？你也想要删除自己的记忆，对吧?”JIN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反而更加激动。
“住口。”


“第一次看到我这张脸，你是什么心情？为什么要给我起JIN这个名字？为什么留我在这里接受治疗？如果真象你所说的那样，你又为什么要跟我发生关系？！”JIN大声质问和也，一张英气的脸越发像是赤西仁重生了一般。
和也惶恐的睁着眸子，凝视着近距离咄咄逼人的JIN。
“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是很严肃吗?不是有一堆的大道理等着我吗?说啊！现在，就现在，冲着我这个让人不屑一顾的复体，说呀！”
“……对不起Jin……”
“什么？”
“对不起。昨晚的事，我很抱歉。可能是我太任性了。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你不是任性！你是情不自禁！因为你把我当成了他！在你的眼里，心里，我早就是赤西仁的替身了！若即若离的对待我，这不公平！”
“JIN。你误会了……”
“误会？我误会了？你是认为我会错了你的意思吗？那么，我可以把昨晚理解成是单纯的一ye qing喽？”
“……你……”
“不是，对吧？你不舍得。我这么说，践踏了我自己。也如同扇了你的巴掌！你承认把我当成赤西仁，那么昨晚你就没有背叛他！否则，你就是那个对爱不忠的家伙！”
和也死死的咬着下唇，半句搪塞的话都挤不出来，只是失神的望着他。半晌，颔了脸颊，幽幽的哽咽道。
“……我想你……”
倏地，JIN怔住，双手捧起和也的脸，消薄的肌肤上莹莹的闪着泪光。
“……我想你了……仁……听的见吗？”


“哼哼？……说的真好听！一年前你说的话，恐怕你早就忘记了吧？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仁一早就给你们定论了！他说的对，我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听他的意见，毁掉试验机！”
“龟梨和也！你太放肆了！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替我们工作！”
松由贵忍无可忍，大吼一声，跳脚的站了起来。指着和也咆哮道。
“别以为你现在可以逍遥自在的开诊所。把中心惹恼了，你的下场跟赤西仁一样！”
“呵呵？……好呀。您终于诚实了。”
“你！”松由气鼓鼓的涨红了脸，扯开领带，发狠的盯着和也。
“请回吧，松由先生。我要开始给病人看诊了。”和也几步走到门口，旋开。
松由桢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撞到门口，猛地一回头，拎过和也的领子。“你给我一周的时间想清楚，让赤西仁的复体服服帖帖的回到中心来！我们需要他！”
“你想怎样！？”和也努大眼睛瞪着他。
“严格的说，我们需要赤西仁。我要那个复体做些他理所应该的事情。”
“你们想……”
“没错。既然是复体，就该为了原生体出生入死。这可是培育之初的原则啊。对不对，和也？”
“……”
“和也，也该和我们有同样的愿望吧？……你不想见到阿仁重生吗？”
“……”
“想要活着的他，还是，死了的你和他，自己选吧！”松由桢望着和也一双茫然的眼睛。阴森森的笑了。


No-10
Gray City的黑夜是喧噪的，仿佛白昼的时间太短，人们仍旧没有尽性。
虽然能量站的蓝光已经暗淡下去，但街上的霓虹还是流光溢彩的闪烁着。意兴阑珊的过客三三两两。这其中有原生的人类，也有形同傀儡的复体。
和也漫无目的的混在人群中，看着前面的一对情侣打情骂俏，时而俯在耳侧低语，时而追逐着嬉笑。他跟着两人，麻木的注视着，一会安静，一会咧嘴傻笑几声。
不多时，那对情侣拦了出租车扬长而去。整条街上剩下了独孤的和也。
驻足，痴痴的望着车灯渐行渐远，直到灯光模糊散去。和也屏着呼吸，抬头仰望。深浊的天空被臭氧隔膜挡在外面，如宇宙中的黑洞，吸附着人们的气息。那墨色的中间像是充满了无穷的奥秘一样，招引着好奇的注意力，令人遐想。
和也静静的望着，清冽的眼泪倏地滑进鬓角。
已经497天了，他不在身边。
【仁……我想……我坚持不下去了……】
……
后半夜的气温更加彻骨。人为控制的气温更加现实的还原着深秋寒冷。和也穿的淡薄，只围了毛织的围巾，缩着肩膀，快走了几步。这个时候，实验室的门卫已经换了岗。那是个可爱的孩子，跟和也熟络的很，随便打个招呼，就让他进门。其余的时候，换作别人，是无论如何不行的。
“呦！龟梨博士。”
“阿笃，辛苦了。”
“今天比往常早些呢……”
“嗯，我查些资料就回走的。”
“博士……”
“嗯？”
“其实……”
“阿笃，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和也瞧着那孩子的脸，展了些温柔的笑。
“博士……我知道你来这里做什么……你一个人，真是……太苦了……”
“……”和也怔怔的站着，笑容僵住，片刻落下眼神，尴尬的拉紧围巾。“阿笃……天气冷，小心不要着凉。”
说罢，低着头，沿特别通道进了实验室。
……
这是个四壁无窗的小房间。周围都是通顶的书架。房间中央是长条的工作台，一端是试验台，一端是电脑。白炽灯十分敞亮，照的实验室里异常清冷。黑色的桌台，书架，座椅；灰白的电子装备，自动门，地板。
和也落寞的望着空房间。环视了熟悉的摆设，径直走近一面书架。墙壁上的开关亮着红灯，温度显示零下35度。
缓缓碰触了指纹识别板，书架横向移动。露出来的透明舱门里全是干冰升腾的雾气。
“仁……是我。”和也低声道。
灯光随后亮起来，素白的冷冻仓里，空洞着。只在正中央摆放了长方形的真空舱。钢化玻璃的外壁格外干净，透明。那里面安静的躺着一个男人。素色的衣服看上去十分休闲。表情安详。
和也慢慢靠近了，跪坐在他身边。伸手隔着玻璃表面轻轻的抚摸着那男人的脸。
“懒虫……你睡了这么久还不够吗？”
“我找到他了。他叫J。我把你的名字给了他，JIN……呵呵，你生气了吧？”
“要是生气的话，起来骂我啊！”
“……怎么？你不介意？”
“哼！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在乎我！”
“……他长得跟你一个模样。连泪痣都一样呢……很帅气。”
“我一直觉得仁是最帅的。”
“不过现在，他是最帅的咯？……你不醒吗？你曾说过，我找他来做替身，你就杀了他。现在，还不去杀他吗？……”
“告诉你，我跟他做过了！是真的做过了！一整夜！”
“你无动于衷吗？没关系，是吗？我跟谁做，你都无所谓了？是不是？！”
“……果然，你不爱我……可恶……”
和也自言自语的魑呓着，不觉早已泪流满面。渐渐冻结的泪水，落到衣袖上就成了冰晶。他的脸色愈发苍白，嘴唇冻的发紫。下颚，瑟瑟的颤抖着。
突然，和也一把抹干了眼泪，愤恨的站起身，发疯的踢打着真空舱。
“背信弃义的家伙！不守信用！骗子！！赤西仁！我恨你！我恨你！！”

“你去死吧！你去死!！……永远不要回来！永远别再让我看见你！……”
“……你……我永远都不原谅你……”
和也一通嘶喊，手腕上蜿蜒泄下鲜红。空间顿时消静，干冰的簌簌声音下，隐约埋伏着和也的呜咽……
……
“你是笨蛋吗？”智久甩了JIN一记暴力，抄起背包便要离开。
“喂！你究竟隐瞒了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跟博士在一起？”
“你真的爱上他了？”
“……也许吧。我想。”
“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笨蛋！你想想看，你的博士，他爱的是谁？难道这么简单的事情，你都看不清楚？”
“……我知道啊。当然知道。他爱的是赤西仁。”JIN冷静的说着。好像那个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智久气的牙痒痒，一把扔下背包，疾步冲过来扯起JIN。
“那个龟梨和也，他究竟给你和赤西仁都吃了什么迷幻药啊！？你们为什么要冥顽不灵？！他死了！一个为了那人的笨蛋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是清醒不了？”
JIN注视着山下智久，冷不防的幽幽开口，“我的原声体，他的事情……智久知道的，对吧？”
“这……”
“告诉我，好不好？你一个人都埋在心里，不痛快的。是吗？”
“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山下松开手，背对着JIN瘫坐在沙发上。
“智久是对我最好的人，这点我清楚。既然要劝我离开博士。那一定是有你充分的理由。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呢？就直截了当的给我讲讲他的故事……好吗？”
“……”山下一阵沉默。半晌，长叹了口气。
“那家伙是中心里最了不起的。”
“中心里？”
“基因培养舱。我，也是那里的研究员。说起来，仁应该算是我的上司。”
“智久你，也是……”
“对不起J，一直没跟你说过实话……我说在哪里捡到了你，那些都是假的。”
“智久一直在照顾我，很辛苦吧。”
“我之所以照顾你，是因为仁的委托。他托我保护你。不让你被外人打扰。”
“外人？和也他……呃，我是说博士，他也算外人吗？”
“对于仁来说，他当然不是。但是……对于你，J……龟梨和也，他并不属于你。”
“就因为这样？”
“你们相遇不是偶然。就算你没有寻找记忆，没有误打误撞的找到他的诊所，也早晚有一天会见面……这就是宿缘吧……仁，在天上会用什么样的表情呢？”
“他……他是怎样的人啊？我的本体。”
“他很认真，什么事都要完美。所以，活的很累。至少在我看来，他很累。”
“不是跟和也在一起吗？”
“……那是他爱上的负担吧。他觉得幸福就好。”
“……”JIN平静的听着，忽然一阵心悸。什么东西似乎刺中了他的心脏。剧痛倏地传遍了身体。“他们……彼此相爱？”
“……是刻骨铭心的爱。却没有得到过任何人的祝福。”
“那么智久，也早就认识和也了？”
“不，我们没有见过面。或者说，他没有见过我。”
“那时候什么样？”
“唯一的变化是眼神。仁的，我几乎忘记了。他的，现在已经没了灵魂。”
JIN怔怔的望着智久，他说的沉稳，没有丁点儿情绪波动，好像这样的场景他早已暗地里彩排了许久，如今正式开场的时候，游刃有余。
“赤西……他为什么要离开？”
“因为他的理想被禁锢了，良知被玷污了。”
“……”
“你知道中心是做什么的？”山下严肃道。
“培育克隆人。”
“对。广义上，我们看到的，的确是这样。”
“什么意思？”JIN不解的盯着山下。
“他们培育的再生人，就像你。都是有原生体的。你们有独立的身体组织，相貌特征与原体完全一样。你们之间的所有基因都是百分之百的拷贝。可唯一的区别是记忆。再生人的身体可以受到控制，但是作为成功的活体来说，大脑记忆是相对独立的。”
智久一边讲着，一边瞧着对面的JIN，那人一脸求知欲旺盛的样子，让人哭笑不得。智久停了停，渐渐放下心。“显然，中心对于这样的情况并不满意。”
“不满意？为什么？”
“因为他们的阴谋！”
“阴谋！？”
“那帮人想利用再生人的记忆空间,埋下隐形的炸弹！”
“智久……你说的……我不懂。”
“呵，现在这个城市里，所有复体人的大脑记忆中，都有一个终极指令。”
“什么指令？”
“是在得到中心的命令下，会在24小时内杀掉自己的原生体！取而代之。”
“那样的话……不就等于是中心控制了这座城市吗？！”
“嗯……”智久拍了拍JIN的肩膀，玩笑似的的撅了撅嘴。“不过现在，全城里，就只有你一个复体人没有这条指令啊……”
“是因为赤西删除了那条指令？”
“嗯……他只想你平静的生活。”
“所以就删除了我所有的记忆吗？！”
“……不。他应该有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
“JIN……”智久缓缓垂下眼帘，有些说累了，喘息着。
“不是什么事情都有起因和结果的，我们总是在过程中找到那些起因，而后在过程中预见结果……”
“仁不希望这种可怕的事情发生在GRAY CITY里，他跟中心的人抗争了许久。终于还是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你知道他有多么绝望吗？他当时的心情绝不比现在的龟梨和也好过到哪里，他选择了离开。放弃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的是放弃了信念。那样的人，那样执着着自己的理想，执着着自己所爱的人，却毅然决然的放弃了一切。这样的勇气，不是所有人都有的。很多时候，坚持是勇气。放弃同样也是。”
山下智久感伤的看着JIN，微微一笑。
“不要以为仁是悲观的离开了。他的舍得，其实是保全了自己的本真。不背弃最初的心意。有什么会比这样更坦诚吗？”
“那……智久希望我坦诚自己的心意吗？”
“你！”山下智久倏地怔住，注视着JIN的眼睛，沉默片刻，突兀的问道，“真的……决定了？”
“嗯！”
“呵呵……我真是没用……”山下忽然自嘲似的大笑起来，落下JIN肩头的手，拍了拍自己的侧脸。“仁啊仁，我真的尽力了，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可能做不到了……”
JIN瞧着山下反省自责的独角戏，不禁噗嗤一乐。转而换了郑重其事的表情道。
“有智久这么好的兄弟，那家伙真是命好啊。还有和也爱他。他真是死也瞑目了！接下来……就由我来好好爱他吧！”

No-11
在知道了和也与赤西仁的过往之后，JIN的意气高涨了几日，眼看与博士约诊的时间越来越近，他的心里竟然翻搅起一些不安。对于这次见面，JIN没有什么信心。
Gray city的天空依旧有些阴霾，以为是快到冬季的关系，城里的气温降了很多。夹棉的外套穿在身上有些萧瑟。JIN穿了棕色的大衣，出门前额外带了胶框的眼镜。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诊所。
和也照旧面无表情，给病人们看诊。定好的时间，每到一段就有病患进出诊室。和也会趁此时活动一下筋骨，喝点咖啡，让麻木的神经稍微松闲。
靠在窗前，看着灰白的天空，云边层叠着，沙尘一浪一浪的吹拂到隔离层上，掀起一圈圈的涟漪。
门铃响起。下一位病人到了。
“呦，博士你好。”Jin推了推眼镜走近门。
和也瞟了门口的人，心中一阵悸动，死寂的心脏猛地升到喉头。他抻了抻衬衣领子，轻呼了一口气。伸手示意他进门落座。
“呵呵，博士气色不错。”
“……哦。”
“今天预约的人很多啊？”
“是的。”
“这诊所就只有你一个咨询师吗？”
“嗯。就我一个。”
“那他呢？”
“谁？”
突然捂住嘴，本想活跃气氛的对话，竟然被自己一步一步引入了死胡同。真是口无遮拦。JIN尴尬的挑眉瞅了眼和也，迟疑道“就是，他……我的原生体。”
空间有一刻凝滞住，和也呆呆的望着Jin，失语的眨了眨眼。低头，瘫坐下来。
“他不是心理咨询师，其实我也不是……很久以前……”
意外的，从和也的口里听到了那人，JIN莫名兴奋，探身凑近了轻声问。“他离开后，你就开了这家诊所吗？”
“嗯。在这里，已经快一年了。”
“博士以前做什么？”
“和他一样，都在中心的基因培养舱里工作，仁主要负责神经记忆系统的建设和修复，我一直在做细胞复制的研究。”和也微微转了椅子，面向窗外眺望着。
“……”
“我们在那里同事了三年。他很照顾我。”
“哦。是个热情的家伙呢。”JIN挠着头，傻乎乎的笑。
“你知道？”
“呃……我猜的。原生体和复体的性格会不会相似？”
“有时会的。”
“那我跟他，像吗？”
和也倏地怔住，转头注视JIN。不多时，怅然微笑。“……很像。”
……
当磁感传送带开始启动时，JIN几乎不敢相信此行的目的地。他坐在和也身边，紧紧的攥着扶手，直勾勾的盯着和也的侧脸，余光，扫见悬磁轨道两旁快速划过的高层建筑。
“这是?”
“仁的工作室。”和也领着JIN，进自动门，乘升降机，然后拐进一条笔直狭长的透明走廊。“刚才那个门卫，看起来跟你很熟。”
“每次都是拜托他，我才能随意穿行的。这里，是不允许中心以外的人进来的。”
JIN好奇的看着脚下的中心大厅，通体的蓝色钢架契合着钢化玻璃，工作人员都穿的正式。一个个表情严肃。来来往往的忙碌着。大厅正中的全晰屏幕上闪烁着许多红色亮点。
“那是什么？”
“复体人。”
“什么意思？”
“那些红色的亮点就是你们的实时活动。每一个有记忆板的复体人都会显示在屏幕上。”
“就是说，我们每时每刻的行动，都是被监控的！？”
和也停下脚步，转身看着JIN，“除了，你。”
“因为赤西删除了我的所有记忆？”
“……”和也不答话，继续向着走廊尽头前进。
那个人删除了自己复体的一切，抹杀了一个鲜活个体的存在证据，但却是变向保住了他的生命，让他幸免于不久之后中心发起的‘大屠杀’。
这么做，始终是积极的。赤西仁之于和也，有愧疚，也有关爱。为了他的和也，他放弃一切。同时，更为他准备了一个纯净的替身。
……
JIN跟着和也进了实验室。白炽灯开了，把整个房间照的晃眼。
“现在还有人在他的实验室里工作？”JIN捋着宽大的台面，仔细摩挲着这个曾经是他的原生体工作过的地方。
所有的物件，摆设都是如此的陌生，也是同样的似曾相识。
“没有了，从他走后，这里已经封存了。”
“可是看起来很干净。像是有人经常进来。”
“嗯，那是因为，他就在这里啊。”和也抿嘴一乐，径自脱了外套，抚开额发。
“什么！？你说什么？”JIN惊讶的叫了一声。
“小点声，他最讨厌有人吵他。”

“你说，那家伙，他就在这里？现在！？”
和也望着JIN惶恐的神情，忽觉滑稽。噗嗤一声笑了。叹了口气，循着书架后的开关，按开了自动门。
干冰的雾气簌地窜出来，冷幽幽的房间豁然映入视线。
JIN愣愣的看着，任由和也牵他的手，拉他走到那人的身前。
伸手触及真空仓的外壁，JIN清楚的体会到了冰点的温度。骤然低温，让他的皮肤布上了一层细密的粉霜。透明壁里，赤西安详的睡着。
“就是他了。”拍着JIN的肩膀。和也转而敲了敲真空仓的外壳，“你看到了？我可把他领来咯。”
“博士……你……”
“说了，叫我，和也。”
“和……”JIN为难的看着他，又看了看躺在那里的赤西仁。涌在嗓子里的话，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怎么也出不了声。
“不用害怕什么。他不会介意的。就要你在他面前叫我的名字。”和也脸上浮着冷漠的笑，眼神却异常软弱。
“和也……”JIN低低的叫了一声。“你还好吧？”
“我没事。”
“为什么让我看他？”
“你不想吗？”
“想，可是你这么做对自己太残忍了。”
“有吗？我不觉得。”
“和也还是爱着赤西的，对吗？”
“没有。我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来看他，只不过是提醒自己不要忘了他的样子。”
“说谎！”JIN提高了声音，甩开和也的手。“你在骗我！骗自己！”
“我没有。”
“你有！看看你的眼睛！忍着泪很痛苦是不是？为什么不能直视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能坦白自己的心意？”
“……我不需要向你坦白这些。我爱不爱他，跟你无关！”
“和也，你看着我！”
“走开！”
JIN被和也推了个踉跄，挨着仁的真空仓跌坐在地上。和也怔怔的望着那两张同样的面孔，左侧心房窜起犹如锥刺般的疼痛。
他捂着胸口艰难的躬起身子，缩着肩膀，半俯在角落。
“和也!”JIN见状，急忙凑近了，抚着他的背。“和也，我不说了，我什么也不说了。”
“……仁……”佝偻着的和也低低的呢喃着。
JIN听见了和也的呼唤，为难的望着他，犹豫片刻，呼地搂紧了窄小脊梁。
“我就在这儿！一直在！”
“他不在了……不在了……”
“不是的。仁在，就在这里!和也想他的话，就看看我——我就是他。就抱着你呢。只要和也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你。代替他，给你一切。”说着，JIN收紧手臂，将瑟瑟发抖的小身体更加严实的裹进怀里。
滚烫的唇渐渐摩挲上他的脸颊，循着冰凉的唇，吻上。
“……和也……”
“……仁……”
“……和也……”
“…… ……”
……
不知是房间里的温度太低，还是心里的温度太低，两人用彼此的身体互相温暖着。空洞的实验室里，安静的连尘埃落地都听的到。JIN抱紧和也，依偎着，厮磨着，窃窃呜咽。
实验室外，一个阴森森的男人靠墙站着，低头看了看地板上的影子，不肖的勾起嘴角轻蔑一笑。
【Good boy!……和也……】


“我不想说更难听的话。请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否则大家都尴尬。”和也翻了下一份病例，声音低沉的说。
“好吧……既然如此。我就开门见山了。”松由桢见气氛别扭，没趣的瘪了瘪嘴，几步上前，俯在和也的对面。
“我来，是要跟你继续谈上次的事。”
“我听不懂你的话。”
“和也……我们需要仁，你也需要，不是吗？坦诚点，好不好？”松由提高了声音，敲着和也跟前的桌面。
诊室门外，护士站的值班护士离岗，空荡荡的走廊上，山下智久靠在墙边，门缝敞开，间或可以看到，松由桢背光的影子来回划过……
“怎么样，还是不能同意？”
“你们如何决定都跟我没关系……”和也依旧冷冰冰的回答。
“那么，如果我说要用复体呢？”
“这是违规的！”猛然间，和也激动起来。
“呵呵……你舍不得他？不是吧？”
“中心不是一向以规矩办事吗？赤西签署了协议，拥有了自己的复体，就没有再生的权利了。你们现在任意妄为的利用J,这本身就违反了你们自己制定的规矩！”
“和也，你年纪轻轻的，想不到，比我的思想还保守！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是死了的人给活着的人定下的！现在究竟是谁在主事？是我们？对不对？为什么要被条条框框的东西牵绊呢？你就不能变通一下吗？”松由冷笑着，走近道。
“赤西签署的协议，只有中心内部知道。再说了，作为像他那样一位对复体人研究有重大作用的工作人员来说，重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啊！”
“哼……是对你们有利益的吧！”
“和也……你怎么这么说？他是你的爱人啊！不是吗？你不希望他醒来？”
“我希望的，只是他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一切！坚持或者放弃，只要是他的选择，我都会支持。”
“呵?……说的真让我感动啊！好！”松由随声附和着，拍着巴掌大笑不已。
“我要说的，已经都说了。你请回吧！”和也站起身，不容分说走到门口。
门外，智久侧了身，躲到一旁。
“……龟梨和也，说话做事，要给自己留后路！否则，你很快就会后悔的！”松由的声音跟着近了。
“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机会杀了你……”
异常生硬的低吼，象是浮冰一样撞过来。
智久清楚的感受着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啪啪啪——又是掌声。
松由桢的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一把拧过和也的下巴。松由瞪着血丝的眼珠子。“小子！翅膀太硬的话，很容易折断的。我劝你不要步赤西仁的后尘！明白吗？”
“我也劝您不要走的太远，离悬崖近了，很容易粉身碎骨！”
诊室里，声响彻底消音。隐约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许久，松由桢落下手指，捋了捋头发，佯装平静的勾了嘴角。
“顶嘴不是好习惯。年轻人，心浮气躁，需要经历些打磨的啊……我先回去了。关于那个复体人的事，我会继续的。中心的决定，没人能左右！你好自为之！”
门，呼地开了。
松由几步迈出来，忽然，定在门口低声道。
“我见过他了。”
“你说什么？！”和也焦躁的跟出来。
“呵呵……果然是在意他啊……别紧张，和也。”松由一耸肩，玩笑着说，“你带他去实验室，如此张扬，还怕别人看见吗？”
“你们，监视我？！”
“是你私自潜入中心，也怪我监视你吗？”
“你！”
“那个家伙，长的不错啊。很结实。”
“……”
“不过……要是他知道我们今天见面，是要商量如何把他的器官还原给原生体……会怎样呢？啊？……哈哈哈”
“住口！松由桢！你给我住口！”
“哈哈……和也……不着急，你再多考虑几天。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对吧？象以前一样……”
“混蛋！滚！滚出去！”
和也发了狠的大叫着，惊动了一群护士纷纷凑过来劝解。松由瞧了瞧四下，大摇大摆的进了电梯。
“如果你敢做出任何危害JIN的事情，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背后的陌生响动，惊的和也猛转身，对面，靠在墙边的男人，抻了抻领子，眸子里闪烁着决然的寒光。
“是你！？山下！”
“龟梨和也，我不管你以前有多爱赤西仁，但是现在，你给我放明白点。J不是廉价的提供者！想要用他的性命去换那个人？！休想！”

“好像在等龟梨，是吗？”
“……”
“不用等了。是我跟他约了今天的时间。问诊的话，由我来代替他一天。如何?”
“为什么？”Jin一愣，狐疑的瞧着松由桢。
“别担心。我带你去个地方。有些东西给你看。”他早已看出Jin的不安，“是——关于赤西仁的！”
……
与和也之前带路的实验室完全不同，松由桢堂而皇之的领着JIN从中心正门进入，一路沿着大厅中央的的环形扶梯上升。眼看过了赤西实验室的那层楼，却不见停止，接着又升了几层。
升降机在顶楼的位置开始转向传送带，与悬磁车一并向着主楼方向行进。沿途，透明的建筑构造渐渐的少了，取而代之的是完全封闭式的大型建筑，一个个巨大的椭圆形钢化外壁，远望去像是外星生物的卵壳。整个建筑没有门窗，研究人员进出，全凭传送带。
距离那个巨形怪异建筑越近，JIN的心情就越是复杂。冥冥之中像是被招引了一般，心中泛起一阵归宿般的酸楚。
他抓进了手柄，紧贴着玻璃罩，渐渐的进入了这个庞然大物。通道狭长，每一条通道都是单行的，幽暗的管道中叮叮咚咚的响着，好像有什么人在管道的另一端敲打，发出某种信号。
在经过了相当长的一段通道后，眼前的视线豁然开朗。一片苍白的空间里，只有活动的传送机和行走的人是带着颜色的，其他一概都被白色覆盖了。强烈的光线照射着建筑内部的每个角落。地面上完全没有阴影。以至于，乍看上去，这空间就像一张白纸。
“回家的感觉怎么样？”松由一脸假惺惺的笑，回头瞧着JIN。
“家？”
“对啊，这不就是你出生的地方嘛？怎么？该不是忘了吧？”
“……只是——忽然有些生疏而已。”
“也是。你可是第一个从中心离开后又回来这里的复体人啊。第一个呀！”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不是要给我看些关于他的东西吗？”
“别急啊，就在下面了。”松由挑挑眉梢，冲钢架轨道下面密密麻麻的培养舱努着嘴。“就是这个了。”
“什么意思？”
“J啊，你知道赤西仁对我们的复体人研发工作有多大的贡献吗?他真的，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有智慧的！最适合这项工作的啊！”
“……”
“呵……你可能不了解这些。不过我想龟梨和也多少也该给你讲过些关于阿仁的事情吧？毕竟他们的关系……呵呵呵……也不是什么保密的事了。”
“你知道他们两个的事？”
“当然，仁是我曾经的学生。品学兼优！他父亲跟我可是挚交！至于那个龟梨，是仁后来找来的助手，我跟他没什么交集。仁喜欢就好……他们的事情，我也不好干预。”
JIN听的愈加烦闷，索性不再看着他，升降机缓缓下行，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距离那些培养舱也触手可及。
一个个拱顶的乳白色塑钢培养舱，透明的外壁，正好卡在上半截，透过隔膜，可以依稀看到未孵化的复体人的相貌。有些，当真是似曾相识。
他们的皮肤、骨骼早已成型，但似乎肌肉组织还没有生长完毕，一张张紧闭双眼的脸，看上去干瘪着，显得有些恐怖。
JIN爬在培养舱外，挨个看着，越发好奇。
“很像保育的婴儿啊……是吧？”
“你们……要这么多复体人干什么？”忽然，JIN冷冷的问道。
“呵呵呵……你跟赤西真是相像。连问话都是一针见血啊！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你或者你们想干什么？”
“一样的基因排列……哼……我早断言过这么做的后果！瞧瞧你！J，你简直就跟赤西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身上的优点和缺点，你全都有！还这么神经质。”
“我跟他，真的有这么像?”
“简直就是一个人了！怎么，龟梨和也没说过类似的话吗？”松由冷笑着，拍了拍培养舱，透明的舱门上立刻浮起了全息的屏幕，一个个明显的标记点，闪烁着。
松由熟练的点选了按键，不一会，屏幕上，出现了仁与和也在实验室里的工作记录。日期标注，是距今两年前的夏天。
影响质量不错，几乎可以看清那时和也的头发还挑染过几绺沙色。
两人很融洽，边工作，边在闲聊着什么。录像没有任何声音，只能靠注视他们的唇部变化，来猜测说了什么。不多时，两人仅仅拥抱一起，仁热情的吻着和也。
“这是监视！你们怎么可以做这么卑鄙的事！？”突然，JIN点灭了全息屏幕
“呵呵呵……我看，你不是为他们打抱不平，你是伤心了！或者是……吃醋？”
“你……”
“好了！J，承认吧。你分明是喜欢上那个龟梨了。这点是要归结成复体人的特质，还是龟梨和也就具备这种神奇的力量呢？”
“松由桢，我不清楚你们过去的瓜葛。但今天你跟我说的这些，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阴险的人！”
“……哈哈哈……好。很好。”
松由不自然的扯了扯领带，大笑道。“实话告诉你！我可以帮你成为赤西仁！成为一个受人敬仰，身价显赫的科学家！而且，更重要的是，你将会完完全全的得到龟梨和也……我想，不用我多说，你也清楚，现阶段的自己在他心中，只不过是赤西的替身，对吧？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妥协，也不会改变什么。因为赤西的身体还在，他就还会继续活在这里！你的原生体，永远都是你战胜不了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