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恕之想到这里，不可置信地看向沈巍，可是沈巍并没有和他对视，他紧紧地捂着胸口，仿佛在忍耐着巨大的疼痛，但是面上却看不出来任何的端倪，就连表情都是淡漠的。楚恕之从大庆手里接过镇定剂的针管，一针给祝红打了下去，此时的沈巍才看了一眼眼角还挂着泪，但是已经晕过去的祝红，眼神像是松了一口气，终于也缓缓靠着树干，放心的失去意识了。
这次沈巍的清醒和以往不同，自从龙城大学重遇赵云澜之后，每次自己受伤昏迷，醒来时赵云澜一定是在床边，每次他醒来都能看见阳光或落在自己身上，或落在赵云澜身上。可是这次，身边没有人，他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他的卧室和赵云澜家里的不一样，赵云澜家里的床无论上午下午，总是有阳光照进来。可是他的家，就算拉开窗帘，阳光也是照不进来的，无论上午下午。
他缓缓起身下床，胸口还是闷闷地发痛，他慢慢扶着床沿走到了门口，打开门，第一眼就是赵云澜家的房门，他挪步走到门前，刚想用钥匙开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老楚，祝红一会儿醒了怎么办啊，咱们已经给她打了两针了，不能再打了。”，大庆好像哭过了，说话声音还带着鼻音。
楚恕之低沉的声音说道：“可是闹起来怎么办。”
小郭好像还在哭：“红姐没有醒过，咱们只是怕她会闹就又打了一针，也许她醒过来就能冷静了呢。”
“以前老赵在的时候，我们做什么都像有个主心骨，可是现在……”
“我们要不要，问问，问问沈教授，他和赵处都是我们的主心骨啊。”
这句话结束，谁都没有再说什么了，包括楚恕之，而大庆更是一瞬间哑了火。许久，大庆站起来说：“我去看看他。”

“我来了。”，大庆的话音刚落，沈巍就推门而入。
大庆在看到沈巍的瞬间，仿若看到了第二个主人，而事实上，他也的确是大庆的另一个家人。
“老赵没死，对不对，你还有办法救他回来，对吗。”，大庆抓着沈巍的胳膊，眼里的希冀让沈巍不忍心看。
他没忍住，咳了几声，而后沉沉地说：“他死了。”
几乎是一瞬间，大庆撒开了他扒在沈巍胳膊上的爪子，用着从来没有过的语气问：“为什么不救他？”
沈巍就像是对待祝红一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以后应该都没有案件了，你们想走就走吧，不想走就好好放一个大假，还有”，沈巍看了看在赵云澜床上躺着的祝红，“这间屋子以后除了大庆，谁都不许进。”
说完拿起床头的一个非常小，非常不起眼的包，转身就走，而大庆的从未有过的清冷的声音，在沈巍的背后陡然响起：“你只是一个顾问，没有资格决定我们特调处的去留，而且，这间房子你只是住过一段时间而已，你还说了不算。”，大庆强忍泪水说出了这番话，他本以为沈巍会起码有一些反应的，从赵云澜消失到现在，沈巍的反应一直都太平静了。
而在大庆的眼里，沈巍听到他说如此绝情的话，却也只是低头笑了笑，没有说什么，直接走掉了。
楚恕之看了一眼小郭，追了出去。
“大人！”，沈巍停下了脚步。
“您要去哪里？”
是啊，自己要去哪里，没有回赵云澜对面的房子，地星通道也彻底封死，无处可去。

“您有办法救赵处的对吗？”，这是沈巍今天听到的第三个人这样问自己了，他同样没有回答。
楚恕之没有在意沈巍回不回答他，缓缓说道：“还记得那次，您被带到特调处的审讯室，我和祝红轮番上阵都没有问出来什么，后来赵处进去只问了您一个问题，问您这些事件和您有关吗，您说没有，他就直接放了您。我们当时都觉得赵处疯了，搞刑侦的怎么可以直接信嫌疑人的话。我当时不懂，去找他想问个清楚，他说有两点，一，他一见到您就不自觉的无条件相信您，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二是，他知道您宁可一言不发也不会说谎，他说您可以对所有人甚至您自己撒谎，但唯独不会骗他，他就是有这个自信。我当时差点以为赵云澜被您下咒了。”
楚恕之说到这儿，竟然笑了一声，他一想起当初自己以为沈巍是用美色哄骗的赵云澜，结果后来发现沈巍就是黑袍使的时候，就恨不得再被关个一百年谢罪。
背对着楚恕之的沈巍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楚恕之没有停：“所以您没有回答我们这个问题，说明您是不是真的可以救他。”
“我救不了他，我不说，是不想让你们太伤心。”
“那那只试管呢？”
沈巍的背突然抖动了一下，楚恕之知道他猜对了。
“您是有办法的，可是您为什么宁愿被大家误会，被大家排斥，却什么也不说呢？”

“我不知道您和赵处究竟在计划什么，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会帮您瞒着他们，但是别再让自己一人独行了。这是赵处在进地星之前嘱咐我的。”
时间线飘回他们四人下地星的前一晚：
“老楚，你来一下。”，赵云澜看着已经熟睡的沈巍，对楚恕之轻声说道。楚恕之点头，轻手轻脚地随着赵云澜出了屋。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一定不要让沈巍一个人，他要做什么，都去帮他。”
楚恕之有些惊讶，“这次地星之行会发生什么吗？你不会是想……”
赵云澜前一秒还很严肃，但是下一秒就又笑嘻嘻地拍了楚恕之的肩膀：“能发生什么，沈巍还在，我只是怕有个万一，瞎想什么呢。”
虽然看起来赵云澜说的很轻松，但是楚恕之还是半信半疑地答应了下来。
沈巍浑身再次一震，不知何时，眼睛里的泪就这样滚了下来。
他很久没有哭过了，自从昆仑死后，他再也没有哭过，这万年来，第一次哭是赵云澜心智被控制后说出了自己身为一个凡人的无奈，第二次便是这次。
赵云澜的玲珑心思第一个考虑的，永远是沈巍。

（轻点打我我保证是he！）

十五、
“祝红和大庆是一时接受不了，祝红还是个女孩子，大庆又是失去了它的主人，您……”
“我明白的。”，沈巍笑了笑，“我不会放在心上。”
沈巍终于转过了身正视楚恕之，这时楚恕之才发现，从头至尾一直很冷静的黑袍使，此刻脸上惨淡的程度已经不能用一般来形容了。
“他真的死了，大庆虽然平时看着懒散，但是毕竟也是有着上万年阅历的神兽了，好好听他的安排吧，我的确只是一个小小的顾问，如今地星与海星也再无了沟通的渠道，我这个黑袍使自然也就成了个虚名，不必再跟着我了，我也没有什么要去做的，你不必履行对他的承诺。”
沈巍说完了这段话，向楚恕之点头告别后，便转身渐渐走远了。
而楚恕之依旧没有看到沈巍有任何的情绪浮动，他想再次追上去，可是却发现自己再也没有了理由。
正在这时，身后郭长城气喘吁吁地赶来。
“楚哥，你没留住沈教授吗？”
楚恕之没有回答他，其实不用说，郭长城也能看出来，沈教授走了，就连楚哥也没有办法追上去了。
“楚哥，你让我检查的沈教授的家，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我打电话给了龙城大学的校长拜托他们把所有沈教授的东西都送过来，估计一会儿咱们就能收到。”

楚恕之听到这些也就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目光还一直注视着沈巍远去的方向。郭长城看到这样的楚恕之，也不知道能够说些什么来安慰，毕竟大家最近真的是经历了太多的失去与痛苦，此时安慰的话语反而成了莫大的讽刺，每个人都仿佛被好大的一根刺钉在空中，没有人再有力气去考虑其他人的情绪了。
他只能继续问道：“沈教授还是那么平静吗？我总觉得他的平静好吓人，其实如果像副处和红姐那样宣泄出来会比较好，而且楚哥，我发现你也在憋着。”，郭长城说到最后甚至带了一些委屈。
直到这时，楚恕之好像才缓过神来。
他嘴角轻微一弯，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拍了拍郭长城的肩膀，说道：“我没事，我是不相信赵处就这样死了，我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哎楚哥，你和副处说的话一样，他在沈教授走之后和我说他想激起沈教授的情绪，他明白赵处没了沈教授绝对是最难受的那个，因为他毕竟是一眼一眼看着他们两个人走过来的，可是无论他说什么样重的话，沈教授一直都没反应。”，郭长城稍微看了看楚恕之的脸色，发现没什么变化，就继续说了下去。
“副处还说，他说那些话其实也不是全为了沈教授好，他心里其实也是有怨恨的。楚哥啊，你别怪副处了，最近大家都经历的太多了。”,说到最后，郭长城还悄悄拉了下楚恕之的袖子。
楚恕之低眉看了眼郭长城的手，“哼，小子，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要是看不出来副处的意图我就白跟着黑袍大人和赵处这些年了，而且黑袍大人也不会怪副处的，他懂大家的良苦用心，可是我现在有一件事不明白。”

“什么事啊。”
“四圣器封印夜尊的时候赵处消失我理解，但是为什么那支试管里的东西也会消失。那里面按理说只有当初我假扮赵云澜，截留了一部分打向大人的夜尊的黑能量，可是如果封印夜尊需要他的黑能量的话有夜尊就够了，试管里还有什么东西也是必须的。”，楚恕之说完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走，我们回去问问副处一万年前封印的细节，一定还有什么是遗漏的。”
“一万年前封印的细节？”，大庆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时候我被夜尊打晕了，我一醒来就发现他们三人都消失了。”
这下楚恕之和郭长城又泄气了。
大庆正了正神色，“接下来我们做一下安排吧，两大主心骨的一个，”，大庆说到这里竟然有些说不下去，“一个可能永远消失了，另一个什么都不说也就此失踪。就像他说的那样，以后真的没有什么案子了，我已经联系了蛇四叔一会儿就会把祝红接回去，你们也考虑一下接下来的生活吧，我会继续去找沈巍的，我不相信他会放任老赵就这样没了，就算是老赵真的，真的没了，我们也不能放着沈巍一个人不管。你们两个想跟着我就跟，不想的话就回家好好过接下来的生活吧。”
“我们跟着你！”，郭长城几乎是在大庆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救将这句话脱口而去，楚恕之和大庆惊讶地看着郭长城，他继续说道：“楚哥一定是和我一个想法的，副处，我们跟着你，找到沈教授。”
“好。”，三人相互对视，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容。

楚恕之虽然没有得到有用的答案，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赶快过去吧。”，他转身欲走，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问大庆：“我们，用不用通知祝红。”
这下连大庆也犹豫了，“祝红的反应很奇怪，虽说她对老赵的感情很深，但是她终归也不是个不理智的人，啊，蛇。按理说找到沈巍就有可能救回老赵的事情她没有理由会拒绝，可是自从她醒来知道沈巍把她的包拿走之后，就一直很抗拒和我们去找沈巍，每次我去找她，她永远都说我们不会找到的，而且一直在说老赵和沈巍都不会回来了。就好像她知道些什么似的，可是我们现在不是找到了吗。”
楚恕之略微一沉吟，说道：“那就先不联系她了，我们三个先去。”
昆仑山上终年被雪覆盖，只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几滴血液落在白雪之上如红梅般盛开在一片寂冷之中，无比显眼。

十六、
“这里气味不对。”，大庆一踏上昆仑山就觉察出来了，这里的气味和之前不一样了。
郭长城疑惑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大庆警觉地看着四周，回答：“昆仑山和其他山脉不同，它是用神的神力滋养的，从不会因为地壳等的作用产生任何变化，更不用说气味了，但是虽说它的变化很大，但是我能感觉的到这个变化没有坏处。我们继续往里走吧。”
越往山顶行进，大庆觉得这股气味越来越浓，不是那种让人厌恶的气味，反而清香无比让人的心整个都静了下来，那个鸦族的小子说的没错，里面的确混杂着一丝沈巍独有的带有冷香的血液气味。
“我们快到了。”
楚恕之和郭长城他们对于昆仑山来说是外来物，自然没有大庆对于这里熟悉，更是没有敏锐的嗅觉，所以他们一直紧跟着大庆的话行事，大庆一说快到了，两人便开始警觉了起来。
三人走着走着，大庆突然停住了脚步，楚恕之和郭长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大庆一瞬间化了猫，直接窜了出去，他们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视了一眼紧跟其后。
人当然是没有猫跑的快的，更何况是一只神猫。

等他们二人终于追赶上大庆的时候，就看到他们辛苦找了三个月的人就这样毫无知觉地躺在雪地上，是那副黑衣长发的模样，他没有戴兜帽，漆黑的长发就这样散落在白雪之上，他惨白的面容几乎要和地上的雪融为一体，他的右臂旁有着大片的血迹，这次不需要猫鼻子，就连郭长城这个凡人都闻到了浓郁的冷香。
大庆疯狂地舔着沈巍的脸颊，所有人都看出来，这只猫急了。
他快速舔舐的舌头就像是在告诉别人，这只猫在大喊着：快醒来！
楚恕之和郭长城甚至都不敢上前，他们怕一旦靠近，会面对不敢面对的事实。
大庆终于从猫变回了人，他停止了试图唤醒沈巍的动作，他抬起的脸上挂满了泪，楚恕之和郭长城看到皆是一惊。
“他的气息好弱，怪不得鸦族和我们可以闯进来，是因为他设的结界因为他的虚弱松动不堪了。”
两人听到这句话，先是松了口气，后又提了口气。
气息好弱说明还活着，可是能够弱到让大庆哭成这个样子，想必情况一点也不乐观。
“我们先把大人带到亚兽族问问蛇四叔。”，楚恕之即刻冷静了下来说道。
他们三人抬起沈巍，发现他的左手竟还在滴血，楚恕之缓慢将沈巍的袖子撸上去，接下来的画面让三个人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沈巍的左臂从腕处向上，大大小小遍布着无数伤口，每一道都被反复划开愈合，划开又愈合。
“老楚，你先把伤口包扎一下，不要让他再流血，我们赶紧去找四叔。”

楚恕之接过郭长城从身上撕下的一截衬衫，小心包扎。
就在他将沈巍背在背上，准备离开的时候，楚恕之突然感觉到后背一轻，回头一看，发现沈巍被丝丝缕缕的发着金光的线缠绕，直直撞上不远处一颗看起来比大槐树还要粗壮的树木。
那一下的撞击看来并不轻柔，让处于昏迷状态的沈巍都不自觉轻哼一声。
只见沈巍左臂上用来包扎的，已经染上不少鲜血的布料飘落，沈巍的血液继续流淌，却一滴都没有落在地上，全部被那颗神树吸收殆尽。
直到这时，三人才注意到这棵树，它的枝叶繁茂，和这白雪皑皑草木枯竭的气候形成鲜明对比，而沈巍此刻身上紧缚金色丝线，贴着神树，这里本无风，可是沈巍的长发却和树叶同步摇摆，如果有别人在场，可能他们会认为沈巍是这树的树灵，二者此时真的仿若死死连结在一起一样。
随着血液被逐渐吸收，本来就生机勃勃的神树更是又生出了无数嫩芽。
他们看到这种情况不敢上前，生怕如果强行剥离沈巍和神树的联系的话，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局面，可是如果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沈巍会失血过多而亡的，他现在的气息已经弱到就连大庆都快听不到了。
对啊，大庆，大庆现在在做什么，楚恕之回头一看，发现大庆的神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他的表情甚至有些，恐惧。楚恕之刚想问些什么，就见大庆自言自语道：“大神木，什么时候长这么大了。”
“大神木？大神木不是在红姐那里吗？”，郭长城还记得当时是祝红让大神木树枝生了芽，她才被选为亚兽族族长的。

“被他拿走了。”，是祝红。
一直注视着大神木和沈巍的三人猛然回头，祝红带着亚兽族的三族不少的人就站在他们身后。
“四叔？不是让你们在山脚下等我们吗？怎么上来了。”，大庆有些疑惑地问道。
蛇四叔上前一步，竟然向大庆行了一个大礼，“我们在此，恭迎山圣归来。”
话末，他身后的所有族人齐齐下跪，口中的“恭迎山圣归来”震天。
就在这时所有人看到神树金光大起，从那里缓慢走出一个摇曳的身影，可是此时光芒太盛，根本让人看不清那人是谁，他透明的身体穿过被绑在树上的沈巍，他完全脱离了神树后，身体逐渐变为实体，也终于让人看清了他究竟是谁。
下跪的那些人此刻将头低得更低了，“恭迎山圣”更是没有停。
他抬手一挥，所有人都哑了声。
特调处的这几人看到重新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想靠近，却又仿佛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他们之间，这个人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人，又好像不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人，有些地方不一样了。

他看了看这些熟悉的面庞，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看向树上的沈巍，昏迷了这么久的沈巍，竟然在这一刻缓慢睁开了眼睛，他看向他，就像是三个月前封印夜尊时那样，两人眼神再次相接，可是沈巍的身体在逐渐变得透明，他伸出手想要去探沈巍的面颊，可就在他即将要触到他时，他消失了，他只触到了神树干枯的树皮。
三个月前，两人眼神交接，随后一人消失，三个月后的今天，同样的事再次发生。
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继续试探树前的空气，最后好像接受了现实一样，空中伸出的手翻掌向上握成拳头，却有一片叶子落在了他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