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蔚蓝雪有百般不是,但有一事极妙,与她出门,很是省心,楚殇指了件月白广袖襦裙,她接了去,在屏风后一进一出,便齐整了。
发未挽,及踝,结着缎带打成梅花络子的样式,亏得青丝柔软丝滑,由得她折腾。她拣了根素银簪子稍作点缀,簪首镶着拇指大小的珍珠,雪白浑圆,珠光皎皎如月华,映得眸中异色也淡去几分。
楚殇迅速打量过,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一顶纱帽,女夭瞅瞅他皱得死紧的眉,顺从地戴上,精心打扮的模样,从头至脚,无一处可见,楚殇满意放行。
马车停在小院的角门,女夭跟着楚殇,一路过来,没遇上人。
女夭在布置有些熟悉的小院略停了停,好奇问道,“这也是你的院子?”
楚殇的喜好万年不变,他的居处虽不至布置得一模一样,大体多山石、少花木,疏朗通透,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万没想到,她会上心,先前那个院子,于她,于己,皆不是愉快的回忆,他不欲多谈,“上车吧,”
女夭由他扶上马车,她其实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因而入世后,一直禁足不出,楚殇提议带她夜游,她犹豫着,就被拉了出来。
马车上,楚殇替她摘下纱帽,她听着外头行人过街的声响,有些意动,身体不由自主地倾向一侧,神色异常专注,楚殇留意到,她虽好奇,手肘反倒悄悄压着车帘,十分拘谨保守。
“喵呜——”
楚殇有心,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倒是女夭怀里的黑猫叫得很欢,她临走时顺手带出来的,黑猫路过一处熟悉的街角,兴奋地拱背蹬腿,女夭不轻不重地拍一记它的后颈,牠警觉地炸毛,无奈收起小短腿。
楚殇被猫叫勾起某些不太美好的误会,冷冷扫过一眼,黑猫颇有安危意识地抖了抖,又是一声“喵”,乖巧地盘成一团钻进女夭怀里,喵喵,怎的人比鬼还可怕?
女夭还不适应这只小野猫的主动,胡乱揉揉肚子,本该是轻柔的撸毛,硬是被她折腾成揪毛,黑猫抬起爪子要给她一下,楚殇又一记怒视,磨刀霍霍,黑猫讪讪收起爪子,拼命缩小存在感,装死。
“你饿不饿?”楚殇踌躇一阵,在这只不懂看眼色的野猫再度坏事前,憋出一句,
说完他就后悔了,问晕车也比这个强,果然,女夭摇摇头,道,“我不饿,那个面条,好像很好吃,”
楚殇待要问一问晕车,后半句回答偏离预想,他难得迟钝地反应过来,掀开车帘看了看,“这里的阳春面不错,你等一下,”
不待女夭说话,他径自下车去买,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面摊,旧木竹条支起个棚子,棚子下并排放着一个下面的锅和一个熬着面汤的大瓦罐,侧头摆了五张桌子,座无虚席,但多是布衣平民,倒是楚殇锦袍玉带,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不多会儿,楚殇端了碗热腾腾的阳春面回来,递给她一双筷子,“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女夭若有所思,但还是收回目光,接了筷子,车里有小几,楚殇将面碗推到她跟前,女夭挑起一筷子,慢条斯理地咬下一段,略嚼了嚼,就吞下去。
“好吃吗?”楚殇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她鲜少有感兴趣的吃食,但又不像有味觉,
女夭确实尝不出滋味,她作出爱吃的样子,在楚殇的注视下,默不作声地吃下全部面条,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还要吃吗?”
女夭摇头,楚殇下去还碗,走远两步,他缓缓呼出口气,刚出锅的面条,碗底烫得手指通红,她都不吹一吹,真笨,连吃东西都不会。
结过账,他转身要走,忽然听到面摊老板问道,“面好吃吗?”
那是个年青男子,寻常百姓的装束,长得很普通,他问的楚殇,眼角余光却落在马车上,楚殇觉出一丝异样,若无其事道,“很好吃,她很喜欢,”
“慢走,欢迎下次再来,”再常见不过的客套,每日不知要说上多少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抵是这人语调平和,给人以恰到好处的温雅,
楚殇看过一眼,多半不会忘记,他回到车上,吩咐车夫驶离,女夭倒没什么事,仿佛连面条都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