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蝶舞
时间如白驹过隙，阿诚渐渐恢复如常，也渐渐适应了明家的生活。
没过几天，明楼带着阿诚去裁缝店，亲自给他选了几套西装，和丝绸内衣。
阿诚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穿上西装，举手投足间流露出大方得体，俨然一个小少爷的模样，明楼满意的点头。
更满意的是他的学习。明家的孩子必须读书懂理，明楼打算把他带在身边，每天马不停蹄地给他输入新知识。
阿诚没读过书，可凡事都能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省了明楼不少的力气。几个月以后，阿诚已经作为班上年纪最小的孩子，与明楼坐在一个教室里了。
只有明楼一个人知道，在那段时光，阿诚每天像走火入魔似的练字、背书、做卷子，三更半夜手发了抖也不肯停下。他看着眼下的人却没有叫停他。只在阿诚忍不住趴在自己的书房里打瞌睡时，用自己的大衣裹住轻飘飘的阿诚，把他抱回卧室，塞进自己的被窝。
汪曼春出现的那天天下着鹅毛细雨，明楼看着眼前那个在细雨中一步步小跑的女孩。
那是一条林荫小路。脚下遍布花草，像只蝴蝶一般，年华恰好，阳光明媚，汪曼春在这花草丛中与之嬉戏。明楼的心跳慢了半拍。
不止于此，她弹琴时手指在键盘上跃动的样子，像极了展翅的蝴蝶，明楼每每看到她，内心忍不住悸动。
明楼的气质，学问，样貌，家世都是绝无仅有的，汪曼春深深地被他吸引。
他们，相爱了。
两人每日相见，情投意合，你侬我侬。
他们只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只可惜，那时的世道，根本不能如其所愿。
明镜对自己弟弟的学业向来放心，不会太多的干预，那日中午如若不是为了参加喜乐门王老板的应酬，便不会看到校门口手牵手的明楼与曼春。两人眉眼间传神，一切便心领神会，看起来都是那么的情真自然。明镜让司机停了车，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直到汪曼春挽着明楼的手回课室，明镜才回过神来，让司机开车离开。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已是双手握拳，青筋凸起。

第三章 祸起
下课后明楼与阿诚如往常般被司机送回明公馆。两人一前一后踏入家门正欲进明楼书房复习功课，明楼便被阿香叫住。
“大少爷，大小姐让您一回家就去趟小祠堂。”
两人都愣了愣。明楼点点头，“知道了，”他对阿诚说，“你先做功课。”
“大哥。”
从阿诚来到明家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只需要简单的两个字，明楼就读懂了阿诚心中的担忧。
“没事，你先去做功课。”说完，他一边解开自己大衣的纽扣，一边上了小祠堂。进小祠堂的，终归不是什么好事，他心里很坦荡，错了，该罚；没错，不怕。
扣了三下门，明楼听到门后传来一句不带一丝感情的，“进”。
“大姐，您找我。”
小祠堂轻烟袅袅，父母牌位前的香已只剩小半截。
“你跪下。”明镜冷冷地道。
明楼依其言。
“我问你，你和那个汪曼春是什么关系？”
明楼的面容有一丝诧异，奇怪大姐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回答。
“就是，比较要好的朋友。”他思索了一番，不知大姐知道了多少。
明镜一听，一股血气立刻冲上头顶。
她强压住自己的怒意，说道，“明楼，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答，你跟汪曼春到底是什么关系？”
明楼何等聪明，听明镜这一句话，心下了然，明镜知道了。
“姐姐都知道了。”
“我今天经过学校门口，看到你跟她……，”明镜颤抖的手指着明楼，气得说不下去。
“大姐，我们彼此相爱。”明楼坦白道。
明镜一个凌厉地巴掌携着风扇了过去，明楼不敢躲，生生受了下来，一个明显的掌印便印在了明楼脸上。
明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仇人家的女人，你也敢爱？”明镜转身拿过马鞭，“褪衣。”
明楼楞了几秒钟，他静静地看着明镜没有说话。姐姐生气了，生了很大的气。在明楼的认知里，只要是他惹姐姐生气了，那他就是做错了，那他就该罚。
最后一件衣服脱去，明楼将它们整齐地放在一边，他问明镜，“大姐，明楼有不查之罪，明楼该罚，只是请大姐告诉我，汪曼春是哪个仇人家的女人？别让让明楼陷于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地。”
他竟是真不知情。坚韧的明家大小姐这是眼中也含了泪，这是乱世，弟弟向来行事谨慎小心，竟也会犯糊涂！
“好，你给我听好了。”明镜叹一口气，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明楼。
汪曼春是汪芙蕖的侄女，而汪芙蕖，害死了他们的母亲。
“当年我们父亲留有家训，明家三代不与汪家结盟结亲结友邻，你难道忘了？”明镜问道。
明楼低着头，声音嘶哑，“明楼不敢忘”。
不过两三分钟，明楼仰头，面容决绝。“大姐，您给我1天时间，明楼会把事情处理好的，请大姐放心。明楼知罪，请大姐责罚。”
明镜点头，弟弟想明白了。
明镜拿起马鞭抽上去“五十鞭，对你算是小惩大诫了”。
明楼抬头对上姐姐的眼睛，明镜的眼里怒火十足，明楼的眼里，干净清澈。
“是”。
小祠堂里除了马鞭挥动的声音和明楼越来越重的喘息声，再没有了别的声音。
明镜的脑海里止不住的浮现出中午在学校门口看到的画面，自己的弟弟和仇人的侄女站在一起，汪曼春看着明楼，笑得是那样甜。旁人的目光中在明镜眼中都化为了不屑、讥讽、耻笑，如同一根刺，插在明镜的心上。手中的马鞭不由得又加了几分力。
明镜生气，发了狠的打，谁也没去数。一个默默地打，一个静静地熬。
马鞭鞭鞭见血，弟弟背后也已然一片血肉模糊。明楼再能忍再克己终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知道姐姐气恼，努力克制住本能的呻吟声，在姐姐无意之中加力以后，细碎的呻吟声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明镜听到那乖巧懂事刻意压抑的呻吟声，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倏地停了手。
看那伤，洗澡穿衣都不是容易的事了。她重新站回明楼面前，才发现原来弟弟已经满脸的汗，心中竟生出几分不忍。
无论对他多苛刻，无论他做错了什么，毕竟是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她情不自禁掏出帕子轻轻给明楼擦汗。明楼本在专心忍痛，这才仰头看着大姐，扯出一个惨淡的笑，“谢谢大姐”。
“过段时间，你去巴黎读书吧。”
明楼知道大姐想让他避开这国内的纷纷扰扰，用心做学问，点点头“明楼都听大姐的。”
又思索一番，“大姐，我能带上阿诚一起去吗？”阿诚从小跟着自己，实在舍不得他。
“阿诚一直是你在教养，你去问问他的意思吧，我没意见。”
明镜离开前，让明楼思过两个时辰，明楼听话，大门关上，无奈地摇头。

第四章 离别
时间到了。明楼疲惫的看看表，两个时辰说短不短，背上的伤血已经不流了，只要一动就叫嚣着疼。他揉揉已经麻木的腿，艰难地穿上白衬衣，出了小祠堂。
走进书房，灯没关，阿诚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开门声惊醒了阿诚，“大哥。”
“困了吧，回床上睡去。”
“我要等大哥”阿诚摇头。
明楼要做功课，还要洗澡，自己一身的伤，他本想哄阿诚先睡了，自己再慢慢收拾。而阿诚似乎没给他这个机会。
“大哥，大姐打你了吧，”阿诚眼睛圆圆的，像小鹿一样，实在是可爱。“大哥，你先洗澡，我帮你上药。”
明楼不禁苦笑，阿诚早熟得很，大概是隐隐听到了声音，放心不下自己。明楼也不想瞒着，有个人上药，好得快些：“好。”
看到明楼的伤口，阿诚了。他像被固定了一般，一动不动。他一辈子也会忘记自己刚到明家时候那个模样，如今似乎令他重新回味一遍。记忆地闸门一旦打开，洪水涌出，顷刻间摧毁一切，阿城回想起幼年被虐杀的事情，突然愣在一边，只会傻傻地叫大哥。那个能护他周全的人。
明楼回头一望，立刻明白了当下情况，他细细安抚，这个坎，总得要过去的。
“没事的阿诚，你要记住，桂姨已经不在了，你是明家二少爷了。”阿诚点点头，自己也静下心来，小心翼翼地在明楼背上上药。
“阿诚，”明楼突然问，“我要去巴黎读书了，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身后的阿诚静默了好一阵子，“愿意，大哥去哪，我就去哪。”明楼回头，两人相视而笑，很是默契。
签证下来得很快，明董事长做事雷厉风行，她也害怕明楼和汪曼春拖泥带水不能断交，夜长梦多。
明镜拉着明台的手，把明楼和阿诚送上了去巴黎的渡轮。
明楼独自站在邮轮的夹板上，想着祖国的国土沦陷，想着世事无常，纷纷扰扰，海风吹过，思绪清晰了很多。他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大哥。”阿诚跟在他的身后，十几岁的年龄，已经能够很好的帮明楼打点好一切了。明楼看着眼前的弟弟，不经意间竟然长高了许多。心间竟是溢出了幸福，“阿诚，你在就好。”

“安娜小姐，这是专门为您点的卡布奇诺。”
服务生为钢琴师送上一杯精致的咖啡。
“谢谢，”美丽的洋娃娃接过咖啡，却没有喝，“先生认识我？”
“自然，安娜小姐的琴艺令人仰慕，”明楼伸出摊开他的右手，掌心上空空如也。只见他手腕灵巧地摆动，手指伸向安娜的右脸，再往回一收，拇指与食指中间捏着一支盛开的红玫瑰，“这是给您的见面礼。”
好香～
安娜接过鲜花，情不自禁地将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香的玫瑰。”
明楼看着她，抿了抿嘴，笑道，“这是专门为您准备的。”
明楼坐在咖啡厅内，目送安娜愉快地离开咖啡厅。
5。4。3。2。1。他在心中默数。
走在繁华的街上，女孩忽然倒地，没了呼吸。她握在手中的玫瑰，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余香。
街上一片大乱。
明楼起身，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咖啡厅。
“党内出现了叛徒。”
明楼走到自家的小洋房前，脑子里回想着两天前收到的命令。
“找到她，肃清叛徒。这块玉玦，是你和她的接头信号。”
小洋房是刚刚来巴黎的时候，他和阿诚一起挑的。附近居住的人不多，明楼和阿诚都喜欢清净，便定了下来。明楼掏出钥匙，打开大门。偌大的房子里，空空荡荡。
明楼脱下外套，径直往书房走去。两年前，阿诚一声不响的离开，只留下一支派克金笔和一张信纸。
明楼打开新买的报纸，迅速破译了上面的密码:“眼镜蛇，肃清叛徒后，组织会派一位新的同志来配合你的工作，代号‘青瓷’。”
取出打火机，点火，看着纸张被烧为灰烬。阿诚离开那日的情景又出现在眼前。
那天，天灰蒙蒙的，雪下得大，似乎一天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明楼去了学校上课，回家以后，阿诚已经离开了。书桌上放着一张纸，纸上写着简单的几个字:
人生千里与万里，黯然销魂别而离。
弟 阿诚。
这两年，明楼想尽了一切办法，就是打探不到阿诚的消息。
阿诚，你在哪？

六、重逢
“形势变得越来越复杂”，艾克是明楼在巴黎交通小组的上级，此人行踪不定，说不清来历。每次需要见面的时候，明楼都会在小洋房的信箱里收到一封写着“明楼兄启”的空信封。次日下午明楼必定能在图书馆中见到他。“明天上午，马丁.伊万将离开巴黎，飞往日本。”
“马丁.伊万……那个法国的物理学家？”明楼手中抱着一本书，与艾克慢步走出图书馆。
“是的，”艾克，“据可靠消息，伊万对核聚变有了一定的研究，日本人花重金请他过去，恐怕是已经在打核武器的主意了。这次找你，就是要抢在日本人的前面，解决他。”
“嗯……”明楼沉吟了一会，问到，“对这个任务有什么指示吗？”
“日本人非常重视这个物理学家，虽然这里是巴黎，他们不能明目张胆地派兵把手，但是仍然做了相当严密的安保措施。日本军人乔装作为他的保镖，日夜不停地守在他身边，就连他居住的房间都精心挑选，射击再精准的狙击手，也难以找到合适的距离地点。”
“明天上午的机场，是消灭他的最好时机。”
“没错，”艾克点点头，“明天他们肯定会提早进入机场，走特殊通道登机。”
“明天他们几点钟登机？”明楼问。
“上午九点，”艾克想了想，“机场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即便知道了时间地点，想要在行动之后全身而退，仍然非常困难。”
明楼认可的点点头，开始计划明天的行动。
“你不用担心进出机场的问题，青瓷会掩护你的行动。你的主要任务，是行刺。”电车停在两人的面前，艾克附在明楼耳边轻轻耳语。说完，一头钻进了电车里。
回到家，明楼打开从图书馆借来的书，里面藏着一个小纸条，上面写着明天与青瓷的接头暗号和行动方案。
明楼扫了一眼，打开手中的火机，点燃纸条，任纸条在烟灰缸中燃为灰烬……
第二天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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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明楼背着维修包，穿上机场人员的衣服，来到了机场。
“你是维修人员吧？可算等到你了，左侧的男洗手间水漏的满地都是，乘客都抱怨好几回了。快，快。”
“等等，”明楼答应着正想往前走，突然被临时走来的保安队长叫住了，“我从来没见过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明楼很随意的笑了笑，说道，“我昨天才来上班的，罗特先生。”要知道，明楼是一个具有超强识人能力的超级特工，记住机场的这几个工作人员的个人资料，简直就是小儿科。
“请出示你的工作证明。”谨小慎微的罗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对明楼的审核。
机场的工作人员有其独特的身份证件，因任务紧急，明楼并未去伪造。就在明楼打算改用第二套行动方案的时候，一个声音在明楼的身后响起。
“德里克先生，您的工作证掉在地上了。”
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陌生又熟悉，明楼转过头，恰巧碰上那对小鹿一般清澈的眸子，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客气的的微笑，一切都是那么地恰到好处。
阿诚！
明楼的心跳慢了半拍，他漫不经心地在这人的身上巡睃，仅迟疑了一秒，便接过这人递过来的工作证件，淡淡地道了声“谢谢”，继而将证件交给罗特。
罗特看到证件，立刻放行。
找遍了法国，翻遍了中国，一走就是整整两年，了无音信。
他知不知道自己也会想念他，也会遗憾错过了他的成长，也会希望能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他怎么能不理解他？
明楼一路走，一路想。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在执行任务，努力压下心中无数的疑问，愤怒还有那两年来的思念，甚至还有一些说不出口的委屈，走到了男洗手间。
水阀是被人人为破坏的，明楼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阿诚的手笔，明楼取出早已准备好的零件，熟悉地换上，立刻止住了漏水。
登机大厅中，伊万收起手中的报纸，起身准备登机，却与迎面走来的工作人员碰个正着。
“对，对不起……”阿诚身穿工作人员的制服，手中端着的果汁撒了伊万一身，紧张得不知所措。
“没关系。”，这位看似有素养的物理学家并没有生气，“我去洗手间换身衣服再登机吧。”

“你们在外面守着就可以了。”伊万说着，推门进了男洗手间。
“这……”身边的日本保镖不太放心“我们还是进去吧？”
“不过就是一个洗手间，”伊万明显有些不耐烦了，“我一会就出来。”说完，伊万不等收下的人做出反应，便进了洗手间。
四下无人，明楼蹲在洗手间的一角，摆弄着工具，仔细听外面地动静，他知道，伊万来了。
明楼的存在并没有引起伊万的注意，就在伊万从明楼身边走过的刹那，明楼突然起身，转身，左手猛地捂住伊万地口鼻，凌厉的刀锋一闪而过，脖子已被割断。
从始到终，伊万都没见到杀他的人的真容。
明楼轻轻把伊万拖到洗手间内，关上门，用工具从洗手间内部扣上门锁。换上西装革履，手提公文包，走出了洗手间。
“怎么还没出来？”看到有人从洗手间出来，门口的保镖突然警觉起来，“进去看看。”
人不见了？
“站住！”
明楼已隐隐走进人海中，一支手枪顶在了他的腰后——是刚才的保镖。
“不准动！把你的身份证件和飞机票拿出来。”明楼没说话，顺从的从公文包中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证件。
保镖一时也查不出什么，便要求要搜身。
就在这时，机场内传来一声枪响，要求搜身的保镖瞬间倒地。另外一名保镖惊慌失措地举起枪，却不知射击的来源，向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机场一片大乱。
明楼趁乱藏进了人群，从紧急撤离通道，离开了机场。

七、真相
“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艾克说。
明楼摇摇头，似乎不太满意，“无功无过吧。”
“接下来，你将会有很长的一段潜伏期。巴黎交通站被破坏，除了安娜，交通站里还隐藏着其他的力量，叛徒还没被彻底的清除，我们要尽快查清叛徒，你暂时蛰伏，保留实力。”
“多长时间？”明楼问。
“现在还不清楚，我们需要时间，重建交通站，从明天开始，我们不再联系，直到你被再次重启。”
“我接受组织的命令，但是，”明楼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我想聊聊青瓷的事情。”
艾克无声的叹息，还是谈到了这个话题。
“青瓷是半年前进入交通站的。两年前，他孤身一人被派往莫斯科伏龙芝军事学院受训，两年的课程，他提前半年就修完了。”艾克顿了顿，“你是知道的，那里的条件相当艰苦，而且中间要承受很多非人的考验。”
明楼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拳头，只觉得一股火直冲天灵盖，“你们为什么要把他扯进来？”
每天隐藏在黑暗中生活，一个人过已经足够，不该把家人扯进来。
“我们把他扯进来？”艾克反问了一句，摇摇头，“是他去找的贵婉，是他主动去花店里打工，是他想要一步一步的靠近你！”
当头棒喝！明楼愣了，他想起阿诚离开巴黎前用自己打工的钱给自己买的钢笔。那时候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吗？那时候他已经跟贵婉取得联系了吗？
“从此以后，青瓷是你的下线，你有权直接给他下达指令。”艾克意味深长地看了明楼一眼，，“保存实力，随时做好上位者的准备。他是个好孩子，别太苛责他了。后会无期。”说完，他戴上礼帽，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

“大哥。”
小洋房门前，站着一个少年。脸上的棱角分明，小鹿一般的眼睛盯着明楼，笑容清澈干净。
两年了，还是从前的样子，一点都没变。明楼心中感慨。
“还知道回来。”明楼黑着脸说了一句。
走进屋内，阿诚环顾四周，小房子的摆设，小到时钟，衣架，大到餐桌，沙发，都跟他离开之时一模一样。
阿诚心中一暖，便听到明楼的一句:“愣着干嘛，回房间跪着去。自省。”
选择离开的时候知道会有今天，该来的总会来的。阿诚应了声“是”，乖乖地走进房间。
明楼撂下阿诚，独自来到厨房。他需要思考，理清自己，理清一切。
自打来到明家，阿诚便一直跟在明楼身边。吃，穿，住，行，明楼言传身教。与其说照顾弟弟，不如说是在培养一个孩子，甚至到了最后，明楼的很多事情都放心的交给阿诚去打点，也只放心给阿诚去打点。来到巴黎，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异国他乡，他们没有朋友，没有亲人，两个人相互依靠，独立生活。所以出国没多久，明楼已经很好地适应了国外的生活。
阿诚突如其来的离开让明楼措手不及，心里顿时就空了一块。就像这少了欢声笑语的，大房子。
明楼生吗？生气。他气阿诚不告而别。
伤心吗？伤心。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现在身处险境，无法回头。
委屈吗？委屈。明明看透一切却将事情埋在心底一声不吭，擅做决定，不计后果，也不考虑自己的感受。
明楼教的好，阿诚学得也好。明楼不就是这么一个人吗？
明楼也好，阿诚也罢，无非是把对方放进了自己的生活里。
油焖大虾新鲜出炉。想清楚了这些，明楼洗净手，往阿诚房间走去。

八、归来
打开房门，阿诚已经脱去了外套和西服，上身只着一件白衬衣。他面对着墙壁，笔挺地跪在书桌旁。台灯亮着，余光照在阿诚身上，像是往阿诚身上撒了一层金黄色的光，说不出的孤独。明楼的心软了一下。
“阿诚。”明楼拉开椅子，在书桌前坐下，准备和阿诚详谈，“这两年，你去哪了？”
跪了近半个小时的阿诚，忍着痛移了移僵硬的膝盖，让自己面向明楼，“大哥，我……”阿诚小心地看了一眼明楼的脸色，似乎变化不大，才说道，“两年前，我跟着大哥的脚步，加入了共 产 党。但是，我的基础不好，几次任务下来，很多专业特工的工作，我都做得差强人意。正巧有一个名额，能去伏龙芝军事学院学习，我就报名了。贵婉小姐说我底子好，所以最后……最后把这个名额给了我。”
“好，”明楼点点头，“我再问你，你决定入党，决定去伏龙芝。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阿诚有点吞吐，“我知道，大哥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就先斩后奏了？”
“大哥……”
“我再问你，”明楼问，“你对目前你所处的环境，所做的事情的风险性，了解多少？”
“轻则伤筋动骨，重则威胁生命。”
“不对，”明楼摇摇头，“轻则威胁生命，重则危害他人。你的亲人，你身边的人，全都会被连累，一个都跑不掉。阿诚，你试想过真到了那种情况你有多愧悔吗？你我现在就如同在钢丝上行走，一不小心，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你是否能承担失败所带来的后果？”明楼几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以后，凡事必须慎之又慎，不可轻敌，不可大意。”
“是，阿诚明白。”
“今日之事，你认为你做得如何？”明楼问。
“不美，”阿诚答道。
“说来听听，”明楼饶有兴致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阿诚的任务是掩护，尽量最大限度地为大哥制造条件，隐蔽地撤离，最后却与目标背道而驰。”

明楼点点头，他为阿诚的聪慧感到欣慰。“在我看来，你完成这次任务，是不合格的。”
阿诚听了，有点沮丧的低下了头。
“你收到的命令，是掩护我。既然是掩护，就应该完成得悄无声息。离开的时候我确实是被拦下来了，但是既然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工作，有机票和身份证件，敌方又没抓住我任何把柄，你就应该相信，我足以通过他们的盘查，顺利脱身。但是，”明楼话锋一转，“你开了一枪。这么做虽然结果一致，但是后果完全不同。你这就等于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全都引到了我的身上。你信不信，现在日本人已经派人满大街的找我，如果我当时不做伪装，现在这小洋房已经被日本人围起来了。”
“我知道……”
“你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呢？”明楼微微低头，问到。
“当时看到大哥被盘查，心突然就慌了，所以就……”
“关心则乱。”明楼总结，“阿诚，从前你只是我的弟弟，现在你不仅是我的弟弟，更是我的伙伴。你要明白，要习惯，危险是常态化，它随时随地陪伴着我们。而你，必须信任我，明白吗？”
“嗯，阿诚明白。”阿诚点点头。
“你虽然刚回来，但是在我这里，该挨的罚一下都不能少。你可认罚？”
阿诚眨眨眼睛，跪直了身子，“阿诚认罚。”

明楼从书柜中拿出了那把长久未用的戒尺。这把戒尺是以前专门为阿诚定做的。明楼犯错，明镜从来不会对他手下留情，明楼对待阿诚也一样，并且在明楼心里，对待阿诚总有一种“大家长”的感觉，所以当初才特意为他定制了戒尺这种非常有仪式感的工具，并且还带来了巴黎。好在，阿诚谨言慎行，用上的机会并不多。
“你不用报数，打多少由我来决定，你好好反省。”说罢，明楼就开始动手了。
啪～啪～啪～啪～
戒尺拍在阿诚的背上，尽管没让阿诚褪衣，打的速度也很慢，但是明楼用足了十分的力。十下过后，阿诚后背拍打过的地方已经泛起一片深红色，像被火烧灼一般的疼。
啪～啪～啪～
明楼的位置把控得很准确，每一下都拍在同一个伤口上，痛感一层一层的往上叠加，阿诚只觉得戒尺不是拍打在背上的，是直接敲在背上的。肌肉完全紧绷，被拍打的地方转红为紫，阿诚双手握紧了拳头，将呼痛声吞进喉中。
明楼看出了阿诚的紧张，他能想象得到衣服里面是什么模样。他忍着心疼，一板子拍下来，用了十二分的力道，激得阿诚抖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放松！”明楼皱皱眉。
阿诚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呼吸，忍着疼舒展开背部的肌肉，应了声“是”。
啪～啪～
如果褪掉白衬衣，就能看到，阿诚身上的肌肉，正随着戒尺的动作，有节奏的抖动——戒尺碰上身体的时候，肌肉下意识地紧绷，然后被阿诚强制性地放松，再紧绷，再放松……
30下过后，阿诚的背部只有一条狰狞的伤口，明楼用了巧劲，伤口上泛着紫砂，却未曾破皮。
啪～
第31下，明楼加多了一分力，压着第一道伤的边缘往下拍，再次成功地激出了阿诚一声低吟。
疼痛感在身上慢慢炸裂开，阿诚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实在难以集中注意力，去做深度思考。
想，去想……他努力忽略背上砸下来的戒尺，强迫自己忍着痛去思考。思考自己的行为，反应自己的错处……
阿诚的身上成功地拍出第三个泛着紫砂的伤口时，明楼觉得，差不多了。最后的一下，明楼想让阿诚记住教训。
“啊～”极具攻击性地落在阿诚的第一个伤口上，阿诚的身子在惯性的驱使下往前冲去，一声未来得及压下去的吼叫声脱口而出，撕心裂肺的喊声戳在明楼的心上，明楼悄悄握紧了手里的戒尺。
破皮了。阿诚忍着疼，用手死死摁住地板，将身体挺直，十根纤长的手指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