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翌日，梅绛雪腰间挂着一碧绿长箫，手捧一青白瓷罐，婷婷袅袅而来。
见到她腰间长箫，聂小凤愣了愣，问：“你真带箫来了？”
“还有一罐好茶，”梅绛雪扬了扬手中的瓷罐，“我先去烧水，等我一下。”
为减轻梅绛雪的工作量，吃穿用度的水是聂小凤每日去小溪边接，山间枯枝多，自小伺候在罗玄身边，这些活计聂小凤闭上眼都记得如何做。
铜壶架在大门外的小炉上，梅绛雪看火候够烧一壶热水，便对站在门内望着她的聂小凤道：“烧开还要段时间，我们边吹曲边等。”说着解下腰间碧箫，双眼清澈，看向聂小凤。
回屋从香案上拿起箫，聂小凤犹疑了一下，还是先走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罗玄，轻声道：“用嘈杂之声打扰你几日，今日有绛雪，希望她的箫声不会使你厌弃。”脚步往前动了动，似乎还想靠的在近一些，却幽幽叹息一声，退回了原位。
“可惜，你给我的那支被我斩断了……”摸着箫身，即使夜夜与之同眠一室，聂小凤都不曾明目张胆亲近过他。
一上一下原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但当中间隔着的距离超过肌肤相贴的紧密时，便变得冷清而遥不可及。侧卧面对床榻，伸手虚搂看不见的身影，手指在空中描摹印刻进脑海里的五官，总是忍不住轻唤一声“师父”。明知他昏迷听不见，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听不见，才敢在夜深人静时，放纵自己带着深深的眷恋，轻喊着埋藏在心底的思念。
近在眼前，远如天涯，日日相见，依旧刻骨的思念。
转过身，赫然发现白衣轻缓的梅绛雪，目光盈盈望着自己，像是被戳破了深藏的隐秘，聂小凤借別起散落碎发的手遮挡自己的局促不安，快步走至门边，解释道：“我、我想着，他、他知道是你吹的曲，或许、或许会……”
“你想听什么？”梅绛雪没有问她在罗玄床边干什么，让出光亮的门口，走至一边迎客松下，耐心的等着。
阳光炙热而明亮，天空一袭澄碧，云像撕碎的轻薄棉絮浅浅淡淡分铺其上，看久了叫人眼睛发花，犹如在大雪漫山的天气里。
适应了外间的亮度，聂小凤恍惚间问道：“你还记得‘寒雪牵魂箫’吗？”
听到曲名，梅绛雪迟疑了一下，仍道：“记得。”
“若不愿意，不必勉强。”迟疑的一瞬让聂小凤的心像被针尖刺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只恨自己还当往日，说一句话对方就要执行。
没有等到拒绝，缓缓倾泻而出的音律，熟悉的令聂小凤愣起神。
她当初教梅绛雪此曲，除了为练武，便是将自己不能诉诸于口的情感藏于其间。这首曲由罗玄教与她的第一首曲转变而来，这世间除了她，没有人会知道，就算是罗玄亲耳听之，也不会发现其中奥秘。
感情并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事实往往是，你对他剖心坼肝，他依然对你漠然不顾。他可以是风、是雨、是酒、是飞鸟，唯独不会成为谁的归宿，聂小凤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明白这个道理，她会警惕自己，如避蛇蝎般避开那人给的虚假温柔。
一曲毕，梅绛雪没有出声唤醒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聂小凤，只是往阴暗的屋内投去一眼，又看向烧的红火的炉，估算着还要多久水才能烧开。
“在你面前我不献丑了，换一个我近日常练习的，吹得不好，你别笑话我。”聂小凤有些腼腆的说。她教梅绛雪曲，却从未自己吹过，尽管那些宫商角徵羽、抑扬顿挫在脑海中熟稔的像写下了曲谱，她也没有吹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这是第一次听她吹曲，梅绛雪神情有些恍惚，说不上吹得有多好，却一音一调都似踩在心坎上，碾的她生出丝丝疼意。
等最后的尾音渐渐隐去，梅绛雪望向拿着箫还似在自己情绪中的聂小凤，见她面上掺杂着憧憬与痛苦的神色，犹如一道雷击中灵海，诧异说道：“这首曲，与寒雪牵魂……”
“不是，我吹的不好。”聂小凤打断梅绛雪未说完的话，“水开了。”
小炉上的铜壶，从翘起的壶嘴发出“嘶嘶”的鸣响，盖子上上下下的闹腾，白色轻烟向上升腾，时而有热水从中溅出。
梅绛雪精通音律，心下已有了判断，却知情识趣的没有继续追究两首曲的区别，拿起一边的铜制铁钩，将壶取下拎进室内后放在冰冷的地上降温。聂小凤随着她身后进屋，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依旧晕迷中的人，才落座。
“水太烫，晾一会儿再冲茶。你早饭可用过？”
“用过。”
减轻梅绛雪的工作量，除了不用她每日送水上山以外，聂小凤还让她每晚将第二日的朝食先送来。说是朝食，无非几个冷面馒头和一点酱菜，包裹好放在小溪边的岩石下，即使是夏季，冰凉的水温也能保持一夜的新鲜，第二日放在炉上热热，就能作为一餐。
山间物资匮乏，山下人人视他们为仇敌，能弄到这些吃食，聂小凤已经很满意，况且她也不是一个对口舌之欲有过多要求的人。
“喝茶不宜空腹。”轻轻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聂小凤，梅绛雪似乎不太信将自己瘦成纸张之人，真有好好吃东西。
聂小凤倒是大方的回望梅绛雪，语气坦然：“他喜茶，伺候他的那些年，我懂得不少。只是我与他本是截然相反的两人，我不爱饮清淡无味的茶，更爱浓烈刺激的酒。”
“这是信阳毛尖，我在猎户家换得一两，只可惜是春尾茶。你我都不是嗜茶之人，尝尝味也罢，若是爹喝，我是千方百计也要弄来明前茶的。”
蓦然想起当年让陈天相去买最好的檀香珠熏衣，只为他高兴，聂小凤恍然间觉得时间没有流逝多远，总有人千方百计的讨好他，仅仅只是想他高兴。
“你来尝尝……”
“你、你看见了吗？”聂小凤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望向床上之人，神情激动不已。
翌日，梅绛雪腰间挂着一碧绿长箫，手捧一青白瓷罐，婷婷袅袅而来。
见到她腰间长箫，聂小凤愣了愣，问：“你真带箫来了？”
“还有一罐好茶，”梅绛雪扬了扬手中的瓷罐，“我先去烧水，等我一下。”
为减轻梅绛雪的工作量，吃穿用度的水是聂小凤每日去小溪边接，山间枯枝多，自小伺候在罗玄身边，这些活计聂小凤闭上眼都记得如何做。
铜壶架在大门外的小炉上，梅绛雪看火候够烧一壶热水，便对站在门内望着她的聂小凤道：“烧开还要段时间，我们边吹曲边等。”说着解下腰间碧箫，双眼清澈，看向聂小凤。
回屋从香案上拿起箫，聂小凤犹疑了一下，还是先走向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的罗玄，轻声道：“用嘈杂之声打扰你几日，今日有绛雪，希望她的箫声不会使你厌弃。”脚步往前动了动，似乎还想靠的在近一些，却幽幽叹息一声，退回了原位。
“可惜，你给我的那支被我斩断了……”摸着箫身，即使夜夜与之同眠一室，聂小凤都不曾明目张胆亲近过他。
一上一下原本该是最亲密的关系，但当中间隔着的距离超过肌肤相贴的紧密时，便变得冷清而遥不可及。侧卧面对床榻，伸手虚搂看不见的身影，手指在空中描摹印刻进脑海里的五官，总是忍不住轻唤一声“师父”。明知他昏迷听不见，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他听不见，才敢在夜深人静时，放纵自己带着深深的眷恋，轻喊着埋藏在心底的思念。
近在眼前，远如天涯，日日相见，依旧刻骨的思念。
转过身，赫然发现白衣轻缓的梅绛雪，目光盈盈望着自己，像是被戳破了深藏的隐秘，聂小凤借別起散落碎发的手遮挡自己的局促不安，快步走至门边，解释道：“我、我想着，他、他知道是你吹的曲，或许、或许会……”
“你想听什么？”梅绛雪没有问她在罗玄床边干什么，让出光亮的门口，走至一边迎客松下，耐心的等着。
阳光炙热而明亮，天空一袭澄碧，云像撕碎的轻薄棉絮浅浅淡淡分铺其上，看久了叫人眼睛发花，犹如在大雪漫山的天气里。
适应了外间的亮度，聂小凤恍惚间问道：“你还记得‘寒雪牵魂箫’吗？”
听到曲名，梅绛雪迟疑了一下，仍道：“记得。”
“若不愿意，不必勉强。”迟疑的一瞬让聂小凤的心像被针尖刺了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只恨自己还当往日，说一句话对方就要执行。
没有等到拒绝，缓缓倾泻而出的音律，熟悉的令聂小凤愣起神。
她当初教梅绛雪此曲，除了为练武，便是将自己不能诉诸于口的情感藏于其间。这首曲由罗玄教与她的第一首曲转变而来，这世间除了她，没有人会知道，就算是罗玄亲耳听之，也不会发现其中奥秘。
感情并不是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好，事实往往是，你对他剖心坼肝，他依然对你漠然不顾。他可以是风、是雨、是酒、是飞鸟，唯独不会成为谁的归宿，聂小凤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明白这个道理，她会警惕自己，如避蛇蝎般避开那人给的虚假温柔。
一曲毕，梅绛雪没有出声唤醒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聂小凤，只是往阴暗的屋内投去一眼，又看向烧的红火的炉，估算着还要多久水才能烧开。
“在你面前我不献丑了，换一个我近日常练习的，吹得不好，你别笑话我。”聂小凤有些腼腆的说。她教梅绛雪曲，却从未自己吹过，尽管那些宫商角徵羽、抑扬顿挫在脑海中熟稔的像写下了曲谱，她也没有吹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这是第一次听她吹曲，梅绛雪神情有些恍惚，说不上吹得有多好，却一音一调都似踩在心坎上，碾的她生出丝丝疼意。
等最后的尾音渐渐隐去，梅绛雪望向拿着箫还似在自己情绪中的聂小凤，见她面上掺杂着憧憬与痛苦的神色，犹如一道雷击中灵海，诧异说道：“这首曲，与寒雪牵魂……”
“不是，我吹的不好。”聂小凤打断梅绛雪未说完的话，“水开了。”
小炉上的铜壶，从翘起的壶嘴发出“嘶嘶”的鸣响，盖子上上下下的闹腾，白色轻烟向上升腾，时而有热水从中溅出。
梅绛雪精通音律，心下已有了判断，却知情识趣的没有继续追究两首曲的区别，拿起一边的铜制铁钩，将壶取下拎进室内后放在冰冷的地上降温。聂小凤随着她身后进屋，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依旧晕迷中的人，才落座。
“水太烫，晾一会儿再冲茶。你早饭可用过？”
“用过。”
减轻梅绛雪的工作量，除了不用她每日送水上山以外，聂小凤还让她每晚将第二日的朝食先送来。说是朝食，无非几个冷面馒头和一点酱菜，包裹好放在小溪边的岩石下，即使是夏季，冰凉的水温也能保持一夜的新鲜，第二日放在炉上热热，就能作为一餐。
山间物资匮乏，山下人人视他们为仇敌，能弄到这些吃食，聂小凤已经很满意，况且她也不是一个对口舌之欲有过多要求的人。
“喝茶不宜空腹。”轻轻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聂小凤，梅绛雪似乎不太信将自己瘦成纸张之人，真有好好吃东西。
聂小凤倒是大方的回望梅绛雪，语气坦然：“他喜茶，伺候他的那些年，我懂得不少。只是我与他本是截然相反的两人，我不爱饮清淡无味的茶，更爱浓烈刺激的酒。”
“这是信阳毛尖，我在猎户家换得一两，只可惜是春尾茶。你我都不是嗜茶之人，尝尝味也罢，若是爹喝，我是千方百计也要弄来明前茶的。”
蓦然想起当年让陈天相去买最好的檀香珠熏衣，只为他高兴，聂小凤恍然间觉得时间没有流逝多远，总有人千方百计的讨好他，仅仅只是想他高兴。
“你来尝尝……”
“你、你看见了吗？”聂小凤猛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望向床上之人，神情激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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