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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民国小剧场】今生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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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屏气凝神的看着他为我戴上戒托的动作,生怕气息大了一些就惊醒这场美梦。]
[ 西人在婚礼上用戒指盟约,夫妻相守一生不离不弃,为人妾者哪里有这个资格,也曾以为这种事情不重要,作为督军府的四姨太,我可以拥有许多戒指,黄金的、象牙的、珍珠的、宝石的,要多珍贵就有多珍贵要奢华就有多奢华 而事实上我也确实拥有了这一切。但当看到陆苑仪手上那枚流光溢彩的钻戒时,才明白当初的自己有多天真。]
[ 怎么会不重要?我嫉妒得就要发疯,日日夜夜都记在心中。]
[ 目光落在被他推到指根处的戒托,丝毫挪移不开,被称为孤品固然是它的价值所在,但于我而言,于他而言,这戒托被赋予的涵义不言而明,并不足外人道。]
[ 心里空落落的那一角被添补了一些东西,即便还有大大的缝隙,却叫人能宽慰些许,不至再被嫉妒托在火海上烘烤。]
:是你想要我回去,还是督军要我回去?
[ 明知故问,事到如今,还肯在我身上花费心思浪费时间的,除他之外不做旁人想,对于督军的凉薄,我比他这个儿子更清楚些。督军如今得了五姨太这位新宠,正是兴头上,捧在掌心里嫌不够,哪还顾得上别人,想我回去的那个人是他——薛照申。]
[ 那个早被自己抛在脑后的陈队长,对他而言似乎还哽在喉头,提起时还能听出几分咬牙切齿,指尖摩挲他递过来的香烟,唇角不由得扬起笑来。很想对他再说一句什么,启唇的那一刻又住了嘴,到头来竟是无话可说,说什么都是虚假,真是可笑。
[ 垂下眼睫掩去眸中酸楚,把他递给我的香烟装在戒托上。火光明灭,他恰在此时点着了香烟,靠过去枕在他肩头,抬手就着他染着的烟卷上点着了自己那支。]
:好,等你办完事情就回去。
[ 烟气入肺,是他抽惯了的味道,辛辣刺激,但平复人心神的功效出乎意料的好,在司机打开车门之前一秒直起身来。]
:跟你回去……
[ 车子被重新发动起来,两个人靠在后座上目视前方正襟危坐,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像是绮梦一场,除了袅袅烟气外,再无什么能够证明。]


IP属地:黑龙江119楼2020-06-03 1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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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无锡城近来都知道,督军府上今年喜事连连,先是久居在外的大公子带了怀了身孕的大少奶奶回来,接着督军又迎了一位五姨太进门。前脚大少奶奶刚给督军添了一位长孙,后脚这位五姨太就被验出了身孕,添丁进口,这是督军府多年不曾有的喜事,为此督军特意拨了一笔银钱买了喜饼送给全城百姓沾沾喜气。]
    [ 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五姨太验出身孕那一日夜里,二姨太佛堂内的灯彻夜未熄,三姨太房里小丫鬟失手砸碎了一套英国来的茶具,对这些事只做不知,第二日命人将陈队长给的那副画送到五姨太房里。晚上督军见了很是高兴,连夸我两句懂事,开了库房拿了一对上好的翡翠镯子送过来。满面欢喜的应了,将手上的摘下来,当场换上。]
    [ 后来才从旁人口里头听到,五姨太能有这样的福气,要归功于督军常年供养的那位老神仙,老神仙算无遗漏,过去算出了督军这些年来的劫难与福运,今次又算出来五姨太的八字与督军最合,如若进门必得贵子。看如今光景儿,刚进门就有了孩子,不就正应了这位老神仙的话。]
    [ 从上海回来,薛照申就又离开了无锡,一别数月,再回来时因为陆苑仪的病体才肯留下来。两人先前那么点情愫早如水面上的涟漪一般散去。连他送我的那枚戒形烟托也被我放在梳妆台上一只象牙雕刻的小盒子里,只每天夜里睡前才会取出来抽上一支烟。战事紧张,他们父子两个在外头的时间远比在家里多,又逢五姨太进门,督军许久不进我的屋子,也没人会知道我多了这么一件东西。]
    [ 倒也无妨,他们父子前头忙他们的,正巧我也有自己的盘算。]
    [ 可缘分这回事就这么奇怪,想碰上什么人时永远也碰不上,不想碰见了他又从天而降。肩上他手的力道不重,但不容人挣脱,我也不想挣脱。]
    [ 起初被人抓包的惶恐在看清楚他的脸时就已经褪去,身体的反应则一时有些缓不过来,双腿发软背脊发麻,靠在墙上人就有些往下窜,一只手搭在他的小臂上才稳住身形。]
    :没什么不能问,我病啦,来看医生。
    [ 我原也没做过什么坏事,最多不过用些心机手腕来令自己站稳脚跟,纵然旁人会受些亏损,一双手却是干干净净不曾沾过半点儿血腥儿。总觉得做坏人只要有脑子便也够了,无非是心狠点,到了今日站在他面前才晓得,原不只是要心狠,还要有些勇气,偏我素来便没有这样的勇气。我敢孤注一掷,也是在手里没有了底牌的情况下,不得不为。]
    [ 搭在他小臂上的指尖蜷了蜷,像是借着这个动作得了些力气。抬起头来望向他,在督军府中总没有机会好好看看他,他瘦了不少,眼下有些乌青,想是奔波劳累休息不好,颔下也有一层淡青色,不比在上海时那样考究,仍叫人一眼望进去就拔不出来。凑过去,在他颈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贪婪的汲取他身上的气息,才又开口。]
    :心病,大公子也懂么?


    IP属地:黑龙江123楼2020-06-06 2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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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扬了扬眉梢,面上露出挑衅的笑来,指尖轻轻叩了叩他的胸口,唇角的恶意令人不能忽视。]
      :我跟大少奶奶关系好不好,大公子心里没有分寸?
      [ 抓回些胆气,双腿便有了力气,不用他扶持也能自己站得稳。陆苑仪跟我的关系绝不会好,他心里比谁都分明,有此一问不过是他心中有所怀疑。这一点薛照申与他父亲不大一样,他父亲太过相信我,相信我在他的掌握之中翻不出天去,也不敢翻出天。而薛照申正相反,总用怀疑的态度来审视我,用最恶意的心思来揣测我的一切举动。]
      [ 明了他话中含义那一刻,说不出来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儿,酸楚又夹着些别样的痛快。这样也好,至少在他心中,我不是同陆苑仪一样不需要花费任何心思的女人。]
      :不如您与我说说,什么是傻事?
      [ 从不曾想过对陆苑仪做什么事,哪怕她的存在于我而言就是心里软肉上的一根刺,碰不碰都刺在那里隐隐生疼。可我不敢碰她,我不敢跟她赌,不赌我还可以骗自己,在薛照申心里,我比她分量更重。]
      [ 有这样的心思,不过是因为我从没有真正信过,经年之后的薛照申,心里还有我一席之地,所以我不敢孤注一掷,只敢在底线的边界上撩拨。]
      [ 与他目光对视,半点不曾退让,对他冰冷的目光毫不介意,丝毫不担心他会痛下杀手。就像他握在颈上的手掌,终也只是轻柔的扶在颈后,而没有收紧挤压,用死亡的威胁来做一个严肃的警告。]
      [ 遮住日光的阴云散去,阳光重新从窗子射入,洒在他身上,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光。]
      [ 唇角的弧度加深,展开双臂环住他的腰身,菟丝攀附橡木般的模样,可身体并没有完全贴合,守着半臂的距离做出拥抱的姿态。]
      :再说说,我若一定要赌呢?
      [ 陆苑仪这一场病来得太怪,至今不能确诊,但谁都能看到生命力被一丝丝从她体内抽离,她一日比一日更虚弱下去。与此同时,更可怕的是她眼中已经没有了光,这样一个女人,心中自有一杆秤,她什么都明白,但把自己锁得死死的,什么也不肯说。有时想到她,都替她觉得累,她若是能不顾忌闹上一场,哪怕是像陈太太那样撒泼的打上门来,怕也不是今日这样的结果。她已经没有了生路,被自己亲手斩断。]
      [ 薛照申不明白这些事,他也不会从自身上找原因,有这样的怀疑情理之中。但我难得向他坦荡,而他以猜疑报我,又怎么会不怪他?]
      [ 嗓音刻意压得既甜且腻,明明是亲切的相拥,却被用来做报复他刚才怀疑的手段。]
      :我若偏要做,大公子要怎么对我,杀了我吗?


      IP属地:黑龙江131楼2020-06-08 2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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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视线被他的胸膛挡住,看不到方寸之外的地方,腥甜的气息却萦绕,冲淡了些他身上的气息。]
        :我只会把最致命的弱点在一个人面前展露。
        [ 抬头看向薛照申,试图在他的眼中去搜寻这一番肺腑之言中到底有几分真意,往日里薛照申看向我的目光总是极致复杂,缅怀、留恋、温存、轻蔑、敌视、甚而还会有想要摧毁的渴求。我对他太过熟悉,这要归功于未见的多年曾千百次在脑海中描绘他的轮廓。就是这样自信于对他了若指掌的我,在这一刻于他眼中看到的却是,罕见的毫不遮掩的坦荡。如方才我对他坦荡般,他也以坦荡报我。]
        [ 一瞬间耳边所有的嘈杂全部都远去了,我与他守在这方寸之地,心甘情愿的为彼此所困。]
        :因为我刚刚才确定一件事……
        [ 猜忌防备尽数抛到脑后,纵使一臂被他拉开,仍用另一臂收紧距离,半边身子贴合上他,毫无间隙。心绪因他的话荡出微微的涟漪,至少在这一刻,想要与他亲密无间,并毫无顾忌的去做了。]
        [ 我不关切刚才那一阵杂乱是不是因为某一条无辜的生命消逝,于我而言也并不在意究竟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继续活下去。这个世道就是如此,人命如草芥,每个人都为了活下去拼尽全力,当最后结果不尽入人意时,便会将这归于天意。可天意究竟是什么,没有人能摸清规律,人们除了相信自己,再没什么能靠得住。]
        :他舍不得我输。
        [ 情愫这两个字不讲道理,每次见面都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向他靠近,也仍故作姿态的拉开距离。而眼下我什么都顾不得了,热切的拥抱着他,抛开了一切顾虑。]
        [ 这时就要推说天意二字,天意叫我与他作对,在他努力克制时,偏要更加缠绵的拥抱他,将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上一刻的埋怨悉数散去,因着心中欢喜,语调都轻快了两分。]
        :我不甘心,薛照申,我不甘心……
        [ 嘴上将他的名字念出来,心里也一字一字再刻一遍。回到无锡后两个人碰面的次数少之又少,能这样相拥的机会更是绝无仅有,再一次抱他已经是偷来的机会,哪里敢奢望还有下回。]
        [ 其实我并不在意,不在意他是会推开我,还是会继续这个拥抱,我将自己的心门打开,让他看个明白。]
        :能不能做一个母亲对我来说不重要,但我不能允许,我被否决了做母亲的资格,另一个人却可以。
        [ 目光重新汇聚,向着他勾起一个笑来,抬手轻轻抚触他的面颊,学着他方才的模样,指腹轻轻触及他的薄唇边沿。]
        :我已经什么都豁出去了才到了今日,他们不能这么对我,谁也不能。
        [ 口里忽然咂摸出苦来,连唇角的笑都透出了苦意,我连薛照申都豁出去了,所以该我的,寸步都不能让。]


        IP属地:黑龙江135楼2020-06-11 0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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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
          [ 拥抱能使人温暖,但抱得再紧也不能温暖我和薛照申两个人,现实再次用一巴掌令人清醒,握再紧的沙也还会从指缝中溜走,放弃了的永远不要奢望还有回头的机会。]
          [ 薛照申没有拒绝我的拥抱,他用一声四姨太作为提醒,拒绝了不合身份的热切拥抱,也就放开手,松开攀附的臂膀退开一步,在两人之间再度划下楚河汉界,像是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清楚?
          [ 旁人眼中,五姨太这个孩子固然是督军府后院诸人的眼中刺,可对我而言并不能算做什么威胁。五姨太出身寒门,年岁尚轻,不论阅历还是见识,都动摇不了我的地位,纵使我无所出也仍管了这么多年的中馈,多了一个奶娃娃,难道就被人夺去了?]
          [ 更遑论,督军已经有了薛照申这么一个出息的长子,也有了长孙,五姨太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都翻不出太大的浪来,对她们母子动手,一旦被督军发现,定然落不得个好下场。掰着指头算一算,这实在是一桩赔本的买卖,不当是我这些年谨小慎微精打细算的手笔。]
          :是啊,这个孩子在不在都没有太大的干系,他在,我丢不了什么,不在,我也得不到什么。
          [ 向后整个靠过去,背脊贴住冰冷坚硬的墙壁,也在心门外筑起一堵来,一砖一砖慢慢的砌。背在身后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口里头那抹苦忽然重了起来,像是咽了一口黄莲,越来越苦。]
          [ 碰过他唇边的那根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方才还剧烈的心跳现在已经平息下来,安静得令人一度怀疑它是不是还在跳动。]
          :只是这里堵得慌,而且会一直堵下去。
          [ 世人都以为督军府的四姨太这些年顺风顺水,应是再没什么不舒心的日子了,唯我一个人知道,我拿什么去换得了今天的一切,所以我就当予取予求,这是世人欠我的,就当还给我。]
          [ 他眸中涌动着我看不透的情绪,我其实顶不喜欢他这样看我,又盼着他能永远这样看着我。眸光缠连,我在他眸光中看到自己扬起的唇角。]
          :大公子,我可以不贪心,但我也只想活得舒坦点,仅此而已。


          IP属地:黑龙江138楼2020-06-13 2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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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指尖点在胸口,指腹上的温度隔着薄薄一层旗袍的料子透进了胸口,分明是我自己的手指,带着的却是薛照申的温度。]
            :就是这里,大公子不是很清楚吗?
            [ 从上海回来之后,很多东西悄无声息的改变,不论是督军府里头我作为四姨太的地位,还是在薛照申心里许幼欢的分量。得益于五姨太的存在,督军已有许久不曾踏进我的卧房,这让我有了许多个漫长的夜晚去想薛照申。]
            [ 每到夜晚,都会坐在妆台之前,用他送的接形烟托点上一支烟,吞吐烟雾时,把重逢后他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反复思忖,在脑海里过上千百遍,最终得出了一个既大胆又令我暗自兴奋的结论,只要想到这个结论,都会不由自主的战栗起来,从背脊上窜过电流,酥麻感就攀了上来。一如此刻,他再又靠近时,熟悉的电流再度出现。抬眸凝望他的双眼,静谧的瞳仁中带着对生命的漠视。我过去是怕他这样的眼神的,而现在能感受到的唯有兴奋。]
            [ 深深呼吸,周身都是他的气息,有那么一瞬升起了错觉,周遭的一切都属于他,连我也属于他。可这样的错觉不过一闪即逝,连作为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来存在都不足以超过一秒钟。]
            [ 短短一瞬,心情上下起伏,又起了荒谬的念头。他会不会也如我一样感受过惶恐?为我或可能对他父亲动心,亦或是为我最终会真正沦为满手鲜血心如铁石的那类人,不论哪一种可能,都不会再是他心中的那个许幼欢,他也就真真正正的失去了年少时的爱人。]
            :我现在已经一脚踏在边缘,大公子若愿意亲手送我一程,我自是千恩万谢。
            [ 真是疯了,这样的境地,将一切都摊开之后,最终留在心里的不是他会如何回应,而是对他的想念。即便与他面对面说了这样多的话,心中的思念竟随着出口的每一个字愈渐加深。]
            [ 原来,不曾见的那么多个日日夜夜都不是真正的思念,我最想念他的时候竟是此刻,只在此刻。]
            :如果,您愿意陪我一起下炼狱,那就更好了。
            [ 心跳声渐入擂鼓,一声胜似一声,一双眸瞬也不瞬的紧紧凝望着他,没有试图用肢体碰触来缓解心中倏然溢满的思念,任由思念揪紧心脏,每一次呼吸都带来钝痛,而这痛也呈现出加剧的趋向来。]
            [ 悄悄掩下这陌生的痛,唇角微微扬起,也偷偷的在他面前,独自享受因为思念他而泛起的痛苦。我从不曾再提起过我爱他,但思念似乎已经给出了真正的答案。]
            :大公子,您愿意吗?


            IP属地:黑龙江141楼2020-06-18 2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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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别太过头,薛照申这样提醒我,像学生时代无数次对我的宠溺与让步。我的笑便绽放开来,在他背后,目光越过他落在远处的陆苑仪身上,而他背在身后的手掌,从腕脉处传来最后的温度。]
              [ 那温度稍触即分,看着他重新担负起一个好丈夫的身份,对待自己的妻子温柔体贴,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片刻脱离铁轨的列车,须臾光景儿就又重新回到了正轨上。他们夫妻二人并肩而立,执手相握。眼前浮现出春节前夕他们两个从门外走进,分别多年后第一次的重逢时的模样。与那时相比,薛照申除了眼中多了些温度外毫无变化,而陆苑仪却苍白憔悴,与那时怀着身孕面色红晕的幸福模样判若两人。而这其中相差,不过大半年。]
              :不了,司机送我过来,二位慢行。
              [ 退开一步,在陆苑仪冰冷的目光中与她的丈夫拉开了距离,似乎是在表明心迹。对这样一个已然失去了生命力的女人,任何挑衅都是多余。她将自己困死,不需要别人再耗费上一丁半点儿的心力。更何况,我跟她连对手都算不上。]
              [ 薛照申扶着陆苑仪的肩膀转身下楼,她面上冷淡,连多余一眼都不曾看我。我却愿意看她,趴在窗台上,看着两个人踏出门,缓缓向等着不远处的车走去。望着两个人的背影发笑,这两个人明明是依偎的姿态,两个人的背脊却都挺得笔直,没有任何一个人依靠向另一个人,呈现出亲密又别扭的姿态。]
              [ 何苦呢?心中为陆苑仪叹息。该看开时看不开,该争取时又不愿,心里头拧着一股劲儿,跟男人跟自己,到最后除了拖垮了自己,什么都得不到……]
              [ 民国二十五年的腊月多雨,刚进腊月就连着下了好几场雨,空气冰冷湿黏,扑在皮肤上令人难受。因着五姨太的身孕,督军府上下又是热闹准备着,打算过一个喜气的新年。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消息传过来的时候我正拢着披肩在库房查点新年要用的器物,传信儿的丫头脸色惨白,说是五姨太在花园里出了事,踩到了水池边的青苔跌进了池子里,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见了红。]
              [ 闻言一怔,继而扬了扬眉梢,将耳边发丝勾到耳后,轻声叹息一声。]
              :咱们过去看看。
              [ 到了五姨太门口时,屋里头一派兵荒马乱,血水一盆盆的端了出来,能听到里面五姨太痛苦的低吟。在门口略站了站,派人去请医生过来,又遣人去城外军营里给督军送信,趁着医生没来的功夫,吩咐下人将府里头准备的红灯笼都收起来。半宿折腾,医生端着蒙着白布的托盘出来,白布下是已经成了型的男胎。这个贵子到底还是没有福气降生到这世上。]
              [ 窗外头已经透出了晨曦,站了半宿,双腿都僵麻得走不了路,扶着小丫鬟的手踉跄着走出大门,站定时两道车灯打了过来,连夜赶回的车缓缓停下。]
              [ 民国二十五年,督军府并没有迎来喜气的新年。]


              IP属地:黑龙江144楼2020-06-23 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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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姨太腹中胎儿的离去,给督军府蒙上了一层阴霾,新春时毫无喜气,一干人等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触动了五姨太失去孩子的那根神经,为自己惹下灾祸。她也从督军府炙手可热的人物,变成了谁也不想招惹的难缠角色。在这个时候我却主动请缨,花了极大的精力陪伴照顾她。]
                [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过了春节,陆苑仪的身体就一日日衰败下去,她像是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对她的孩子展现出了空前的依赖,每日都要将孩子抱到她的病床边,亲自看顾。孩子对母亲的依赖也一日日增长,到她过世的那一日,孩子整整哭了半夜,谁也没有办法。可奇怪的却是,当我抱起他的时候,他竟停止了哭声,有人叹息说这孩子与我投缘,而我却疑心是陆苑仪即便病中也还用着我送她的香水的缘故。孩子还太小,只能凭着气息认人,也许正是相同的香水味,让他分辨不清楚究竟谁是他的母亲。]
                [ 便将照顾孩子的事情一肩揽下,日夜忙碌下,人已经瘦了一圈,新年时刚做的新衣,腰身已经都松了不少,督军望向我的眼神,也添了些温度。]
                [ 白日里最后清点了一遍要带去香港的东西,确认好第二日出发的时间,再去五姨太房中坐了坐,短短几个月的陪伴,足以叫她全心信任我这个曾经被她辜负背叛的姐姐。督军还在这里,总要有个人留下陪伴,这个平日里被抢破头的美差在这样的当口成了烫手的山芋,几经运作之下,最后还是落到她这位新宠手里。陪她说了半宿的话,回房时又听到熟悉的哭声。]
                [ 面色带着倦意的姆妈见到我时,犹如遇到了救星,在我伸出手后慌忙将小少爷送了过来,抱着他往走廊尽头的婴儿房走过去,小小的孩子偎进怀里时伸出一只小手揪住了我胸口的衣襟儿,满足的寻了个舒适的位子睡过去。因为他那个小小的动作,俯身将他放进摇床里时费了些力气。叮嘱姆妈好好看顾之后,才出了房门。]
                [ 四月的夜里已经褪去了冬日里的严寒,这幢楼里绝大部分人都沉沉睡去,等着迎接明日即将到来的别离。这一次别离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就是一生。]
                [ 趴在窗台上为自己点了支烟,戒形烟托上明灭着火星,在夜色中格外耀眼,就着微弱的光望着手上那枚戒形烟托,一支烟抽尽后,胸膛里仿佛溢满了勇气,放轻了脚步走在无人的走廊里,高跟鞋轻轻抬起落下,竟也能不发出分毫声音。站在那扇房门的门口立定,迟疑着搭上门把手,轻轻用力,把手被扭动,门没有锁,推开时正对着门的那扇窗里吹来一阵微风。]
                [ 跨进屋内,反手推上房门落锁,房内还开着灯,景象一览无余,走到床头拉了把椅子坐下,对上床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要抽支烟么?


                IP属地:黑龙江146楼2020-06-24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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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陆苑仪生命的最后时光,或许是怕房间里弥漫的药味,每天都要洒很多香水,即便她如今去了,这间卧房里还弥漫着淡淡的香水味道,虽然已经很淡。这味道许多时候都让人产生错觉,错觉以为这是我的卧房。]
                  [ 目光落在梳妆台上倒扣着的相框,第一次看到那些相片时,不由发怔,那种感觉就像是他们一家三口人当中生生的插入了一个外人,极不和谐也很诡异。陆苑仪那样事事都妥帖细致的女人,竟会容许这样的不和谐存在,也叫人不能明白。]
                  [ 这幢宅子像是个有生命的怪兽,吞噬着女主人的生命力,从薛照申的母亲到陆苑仪,她们都在这宅子里耗尽了美貌与爱情,到最后死了心丢了命。我本以为这一辈子也要困在这里,从没想过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什么是永远不会改变。离别就这么到来,过了明天,就可以摆脱这座牢笼。]
                  [ 他望着我,忽然恼怒了起来,心中则为他的恼怒而愈发柔软。惯来是最会在他面前耍赖的,许是吃定了他舍不得,才敢如此肆无忌惮。我与他都清楚,这般模样也是他纵出来的。]
                  :好,等我看看你,就滚。
                  [ 今夜没有下雨,夜空中没有积云,月光毫无遮掩的洒了下来,格外柔和明亮。与那个暴雨的夜晚不同,他也没有把我抱在怀中,而是靠在床头望着我,脸上没有表情,显得格外的冷硬无情。可他又不是真的无情,至少不是天生的无情,薛照申将所有的情感都压在心底,人前人后都不肯拿出来品一品,直到避无可避。]
                  [ 在那满是冷意的眸光中如鱼得水般的为自己再点上一根烟。方才在走廊里戴上的烟托没有摘下,因这几个月来的忙碌而清减的缘故,原本戴在无名指上尺寸正好的戒圈宽松了不少,不得不套在食指上头,回到它本来的位置上。多日来无暇他顾,今日接连点了两支烟反倒有些不适,嗓子发紧,轻轻咳了两声,燃着烟的那只手随意撂在腿上,任漫起的烟雾遮住了脸庞。]
                  [ 烟雾之后我与他目光相对,成年之后的薛照申与学生时代的薛照申交替在脑海中浮现。]
                  :我不想做什么,只想看看你,你先别赶我。
                  [ 都说他的孩子跟我投缘,这两日连督军也跟着这样说。话听得多了面上没有反应,背地里总会寻个由头打赏那些说话的人,久而久之,督军府上下也就都知道四姨太喜欢听这样的话,恭维的人就更多了。我却是私心盼着,这个孩子能真的与我投缘,仿佛这样就能维系我与他父亲之间早已斩断的缘分。但这乱世之下,又哪里有什么缘分能够留存,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浅到,一句再会之后,转过身就是永远不再相见。]
                  [ 我不想与他再不相见,今夜的我舍不得,今后的我更舍不得。明日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见,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再见之后,他还会不会毫发无损,战争之中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真的能活下去。所以我坐在这里,想好好看看他的模样,再一次将他的模样刻进脑子里,供我今后半生用作回忆。]


                  IP属地:黑龙江149楼2020-06-26 2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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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对薛照申的话不以为意,陆苑仪是自己把自己困死的,对她我并不曾亏欠什么,她若真的有魂魄在,就该好好的保佑我,因为除了我之外,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对她的孩子视若己出,即便我的这份重视仅仅是出自她孩子父亲的血脉之上。]
                    [ 都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男女,临别之前的夜里,踏进这扇门就带着某些不言而喻的意味,如若说我想不到这其中的暗示,那是假的。从踏进房门的那一刻开始,我就不是纯白无辜的,甚而要追溯到更早些的时候,在上海时,在城外的农庄里,又或者是在二十四年腊月他带着陆苑仪第一次踏进督军府的门,楼上楼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与他就是共犯,一起在人伦与道德的边缘游走试探,一边心中渴望,又一边被理智桎梏,不敢越过那道边界。]
                    [ 他靠近的那一刻,背脊不自觉挺直,人生生定在原处没有闪避。今夜壮着胆子过来,抛弃一切理智,可仍不敢想象他会不会做什么,我难得说两句不加遮掩不添油加醋的实话,就只是想要多看他两眼。]
                    :你去哪?
                    [ 人的年岁越大,做事情越不能果断,越要想清楚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自己是不是能承受得起。所以我不敢跨前一步去拥抱他,也舍不得退后躲避他。]
                    [ 年少时我喜欢看电影,总是拖他陪我,他不喜欢看爱情电影,每每觉得无趣昏昏欲睡,我在他旁边揽着他的小臂,泪眼朦胧的看完全片,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不论结局是悲是喜,总是结束在男女主人公最诚挚干净的年岁。从没有人去演多年之后,成熟之后的男女会是个什么样子。一如十七八岁的薛照申与许幼欢,定然想不到十几年之后的今日,竟会是这么进退两难的地步。]
                    [ 起身时碰到椅子,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椅子倒下时就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一声闷响。踩在地毯上不需要多顾忌脚步声,追上他的步伐急促,他回头看我时正立在他身后三步远,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角。]
                    [ 撩了撩耳畔滑落的散发,弯了弯唇角,纯然吃定他的模样。]
                    :你去哪都好,我会跟着你。
                    [ 多年前我便欠他这样一句话,那时候没有说也不敢想,如今说出口又觉得讽刺。能做到的年岁亏欠了他,到如今再真心实意,也还是欺骗,我与他都分明,我能做到的仅此一晚而已。]
                    :我只能在你面前卖可怜啊,因为只有你会舍不得。
                    [ 眼圈儿有些发红,咬了咬唇瓣,唤了他的名字软语央求。]
                    :薛照申,我就真的只是想多看看你。


                    IP属地:黑龙江152楼2020-06-27 1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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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何止是他,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想不到说出口的那一刻,一切都来不及了。人事流年,经年流转,只会向前,从不给任何人回头的机会。]
                      :我也想不到,会说这样的话。
                      [ 自他回来,我对他惧怕有过,忌惮有过,躲避也有过。到最后只余笃信、依靠、眷恋。十四年过去,他的模样变了,心肠也冷硬起来,手上染了不知多少人的血,连对自己的发妻都没有太多的温情。可在我面前,却还是那个向我低头对我不舍的人,他便是再对着自己发狠,总拿我毫无办法。我便一点一滴,得寸进尺,骗他哄他,借他之手来达成自己的算计。]
                      [ 但今夜,我不想骗他了。]
                      [ 战乱之中,寻常人等尚且朝不保夕,更何况他是一个军人,战场杀伐之间, 子弹不长眼睛。过去我从不惧怕失去他,眼下失去他的阴影却切实笼罩在心头,令我再不能保持理智无动于衷,抛开了一直以来用作借口来推开他警告自己的伦理规矩,在这一刻出现在这里,站在他面前。]
                      [ 目光落在他手上,看他翻出陆苑仪的照片又扣下去。他会不会因为在妻子的遗像面前跟另一个女人纠缠而有所惭愧,但我并不为在这夜里出现在这里向薛照申表达心意而对陆苑仪有所惭愧。我向来只想着自己,临别在即又哪里顾得上旁人。]
                      :我怕……
                      [ 上前从背后抱住他,双臂穿过他的腰际,交叉环保在他的胸腹间。靠上去的时候,他的背脊僵了僵,将脸颊贴在他背上,隔着一层单薄的衬衫,他的体温传了过来,于微冷的夜晚再一次传递给我温度。]
                      :我怕再也看不到你。
                      [ 声音低软发颤,眼圈一热,温热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衬衫。就算这样抱着他,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像是抱着的只是幻影,像是随时会失去这个人,不由得收紧手臂,抱他抱得再紧些。]
                      :薛照申……
                      [ 轻轻唤他,像在无数个没有他的夜里在心中唤他那般,只是这一次是真正的发出了声音,足以叫他听见的呼唤。]
                      :我不信鬼神,不相信有魂魄,所以你不要死,我怕你死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
                      [ 是真的怕,只要想到就辗转反侧坐立不安的怕。又分明知道他是军人,他不会为了自己的性命而胆怯逃避,哪怕会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 薛照申的心里现在装着什么我或许不能分明,唯一能认清的只有自己的心,至少抱着他的这一刻,我的心里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
                      :你不要死,一定要活着来见我。


                      IP属地:黑龙江156楼2020-06-28 19: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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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从背后拥住他,一颗心苦海里浮浮沉沉,时而酸涩时而痛楚,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不多时就将他背后的衬衣打湿了一大片。双臂中的身躯愈发绷紧,像是一根绷到极致的弦,随时都会断了开去。]
                        [ 薛照申到底没有断开来,他的掌心摩挲过我的腕骨,指头随着他的动作屈伸,当年他无数次将我的手握在掌心里,手上每一处都被他温柔抚过,相隔十四年,他还留着这个小习惯,或许他自己并没有察觉。我感受到他放松下来,转过身体,再一次眸光交汇时,如愿在他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也就,只有你还会说我不懂事。
                        [ 人都会死,不论是古今的圣贤,还是寻常如陆苑仪亦或是五姨太腹中没降生的孩子,乱世中人命如草芥,再清楚不过的道理,从他口中轻飘飘的说出来,给人带来的就是心底里的寒意。因他这一句话,心脏仿佛坠入冰窟,连跳动都迟缓了起来。]
                        [ 他没有如同学生时代那般为我擦去眼泪,只是轻轻拥住了我,连力气都不敢用,我便更往他怀里偎,环住他腰间的双臂收得愈发紧,被他轻轻拍过的肩头有暖流淌过,沿着血管流向心房。冰冷的身体这一刻才回暖了过来,整个人有了活力。在他怀里头扬起脸看他,他下颏的线条绷紧,但仍令我感受到了温柔。]
                        [ 再一次感受到薛照申在我心中的地位,他一句话足以令我死过去,又用温柔的怀抱让我活回来。]
                        [ 破涕为笑,脸上的泪痕未干,眼里的泪也没有断,唇角已然扬了起来。不顾在他眼里,自己这样边哭边笑的样子有多狼狈。]
                        :是啊,就是你欺负我了。
                        [ 心中轻轻叹息,即便他抱住了我,没有再竖起高墙来抵挡我,但他仍没有给我承诺。哪怕我自己也清楚,就算一切风平浪静之后他能平安归来,在经过今夜这样荒唐的夜晚之后,我跟他再也不能如同先前那样用心照不宣来维持一个粉饰的太平。]
                        [ 被桎梏多年的情感,一经宣泄就如同奔流的洪水,再也不能用理智作为堤坝将它圈进起来。唯有爱人的柔情,才能抚慰求而不得的空虚与落寞。]
                        [ 两个人躺在床上,仍是相拥的姿态,枕在他臂膀上面,背对着敞开的 窗口,有夜风打进来,透过单薄的旗袍拂过脊骨上面,整个背脊那边都是冰冷的,而与他相贴的身前却是温热。就像此刻的一颗心,一半冰冷,一半温暖。]
                        [ 泪水这时才止住了,双眼还有些模糊,望着他却是瞬也不瞬,舍不得眨上一眨。心中涌动的情愫,将肉体的情^欲挤到一边,对他的渴望只要一个拥抱就能填满,也唯有一个拥抱才能填满。]
                        [ 许多年没有这般哭泣,女人似乎都是如此,在没有人顾惜自己时,连一滴眼泪滑落都是不能赦免的浪费。而面对真正珍视自己的人时,眼泪又会源源不绝。这样一场哭泣于我而言已经算是救赎,躺在他的怀里,从精神到心灵都是前所未有的满足。]
                        [ 将脸颊埋进他的颈窝,脑中有些晕眩,半阖了眼眸,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侧的皮肤上,低声呢喃着连自己都几乎听不清的话。]
                        :你如果不回来,我就把你的儿子带走,让他喊我母亲,做我的儿子,为他父亲偿债,你欠我的。


                        IP属地:黑龙江162楼2020-06-29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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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黑龙江165楼2020-06-30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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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元1950年,春,伦敦
                            [ 漫长的冬季过去,阳光终于穿过厚厚的云层洒落大地,笼罩在整个伦敦上空的浓雾短暂的散去,象征着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即便在这个国度住了四年,仍然觉得陌生,一年当中大部分的时间不见日光,使人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走出室外,当再一次带着已经成长为少年的男孩去海德公园散步时,他已经比去年高出了半个头。走在我的身边,需要抬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为此很是自豪,这个孩子被我养得那么好。]
                            [ 民国二十六年随着督军府一大家乘船到了香港,父兄也同时转移家业到了海外,打拼了两年终于在纽约站住了脚跟,在通了电话的半个月后,于深夜带着早就准备好的行囊再一次登上了客轮。乱世当中,没有人会在意家中少了一位姨太太。唯独能令薛家人着急的,不过是这位姨太太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家里头唯一一位小少爷。]
                            [ 薛家人会如何咒骂焦急于我而言并不重要,于我而言重要的只是即将要奔赴的新生活,哪怕在客轮到岸面对渴望已久的新生时,我的怀中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刚学会说话的孩子。]
                            [ 经过一次惨痛的失败之后,父兄于商道之上耗费了极大的心力,许家在纽约渐渐也闯出了些名头,我不再需要花费精力去做些什么事情,每日里空闲出来的大把时间就全都挪在了小小的孩子身上。]
                            [ 薛朝浦刚学会的第一句话是“夫人”这两个字,在他的生命当中,没有父母的出现,他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都是我来教导,小小年纪就显露出了远超同龄人的沉稳与聪慧。四年前父亲去世后,我带着自己分得的那份家产带着他一道来了雾都伦敦。之所以选了这个地方,不过是当年与薛照申看电影时所畅想过的,如今虽然只有我一个人来,身边有他的儿子陪伴,倒也不算遗憾。]
                            [ 在伦敦的日子,说不上好,也不算不好,天气的缘故深居简出,唯一令人烦恼的就是想在这里找一位地道的旗袍师傅太难,只能请兄长在纽约的唐人街请师傅依着尺寸量好了再邮寄过来。人就是这么奇怪,过去不喜欢穿旗袍,又不得不穿,等到可以自由选择的时候,已经穿不惯别的衣服了。]
                            [ 每次出门时,因为身上旗袍的缘故,总是会吸引许多绅士的注目,为此很是自得。在这个时候,薛朝浦总会摇头叹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出落得与他父亲很是相似。在有壁炉的阁楼里,我教他跳了人生中第一支舞,一旁的留声机里的舞曲,还是当年与他父亲共舞那支。只可惜隆冬时那场大病,已经没有太多体力陪他再多跳两支舞了。]
                            [ 近来体力衰退得厉害,动一动就咳嗽得不停,薛朝浦不肯让我再出门,就在门廊上放了一张躺椅,让我躺在上面晒太阳。说是晒太阳,大多数时候都是睡过去的,梦到许多过去的人,醒过来后又全数都忘了。]
                            [ 窗外又下起了雨,便连太阳都不能晒了。趁着薛朝浦去上学,铺开纸笔,钢笔在纸面上写下一行多年不念却永不能忘的诗句。]
                            “我听见爱情,我相信爱情。爱情是一潭挣扎的蓝藻,如同一阵凄伟的风,穿过我失血的经脉,驻守岁月的信念。”
                            [ 诗只写了半首,余下已经没有力气,字迹很淡,找来一只雕花的檀木盒子将信纸装了进去。薛朝浦的床边摆着两张照片,一张陆苑仪单人的照片,一张是还年轻的许幼欢抱着两岁的薛朝浦的合照。把两张照片都取出来,连着用细链挂在颈间多年的戒托一并装进去,盖好盖子。]
                            [ 那一张相片之后的字条,多年之前就已经被偷偷藏下。]
                            [ 不知何时雨势小了,窗外薛朝浦正撑着伞从大门处走进来,看着他的身影扬起唇角笑了笑,想起当年为自己撑伞的另一位少年。]
                            [ 十三年了,又是一个轮回。]


                            IP属地:黑龙江169楼2020-07-02 2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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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黑龙江177楼2020-07-03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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