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诺丝在医疗室里放下了工具，摘了口罩。
那一半都已经被泪水浸湿，贴在脸上，耳廓被线绕得生疼，已隐隐发红，她随手拿了块没用过的纱布擦了擦脸，将那些东西全交给别人重新消毒。
医疗班的诸多士兵看到她的样子，开始浮想联翩，但是事实上谁都不敢去说一句安慰的话，安慰又有什么用呢，她伤到的不可能再愈合，决定了的，也都不能再改变的了。
大家心里都明白的，所以不需要多说。
米诺丝也决定了，再也不见芙兰朵。
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谁安排的病房？”米诺丝问众人。
“是我，长官。”一个医疗兵凑到她面前。
米诺丝惊了一下，又抹了抹脸，咳嗽了一声道：“等会儿下午去把芙兰朵的病房撤了，让她回宿舍，给她开个病情证明，然后送到韩吉分队长办公室去，再把那些老早就来的，情况稳定的士兵的病房给撤了，然后安排到利威尔兵长那儿跟随利威尔班做恢复训练。”
“这……怕是身体会吃不消？”士兵小心翼翼地问道。
“有什么吃不消的。”米诺丝很冷静地解释，“只是些传染的疾病，又不是什么大病，他们这几个人大多是第一批开始的，那时候我还在兵团里，传染性大都已经过了，也发了传染病预防办法给各个班级，没事儿的，再说，他们是跟着利威尔班，你懂这个意义吗？”
“不，不懂……”士兵看着米诺丝的模样有些发抖。
“他们又不是人类，利威尔兵长更加不是，怎么会被这种小病困扰呢。”
“班，班长……”士兵颤巍巍地道，“兵长……不是被传染了嘛……”
“……今天早上利威尔兵长自个儿来医疗班拔针的，他已经痊愈了呢，咳嗽都没有一声呢……你不记得了吗？愣在这儿干什么？还要我请你去啊？”米诺丝冷冷地撇了士兵一眼，吓得士兵赶紧拿着资料领着米诺丝的命令冲进病房去赶人。
“芙兰朵，是谁治疗的？”
米诺丝坐到桌前，一个戴着手套，看上去很怯弱的女生跑到米诺丝面前，局促不安地看着米诺丝：“报，报告班长，是我……”
米诺丝看着这个女生，突然感觉回到了她刚进调查兵团那会儿，那时的自己，现在的米诺丝都不想再去回忆，从心里对那时有本能的厌恶。
“作为调查兵团医疗班班长，我要向你道歉，但是我一定要这么做，”米诺丝低下头，仿佛是对她的歉意一般，“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待在医疗班，我会用我的名义写申请，请你去别的班级吧。”
女孩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问出的话语声音虽低，但是音调已经破碎：“为，为什么？！……”
“你按照了芙兰朵的意愿去做事，只是为她的伤口做了基本的处理，但是这样做，如果我没有及时的发现，可能会要了她的性命。调查兵团的每个人都是珍贵的战斗力，如果她死了，我要怎么交代，你要怎么承担？”米诺丝轻声地说，她不想太过刺激她，只是告诉她事实。
“我们虽然是医疗兵，但也是医者，只是同时扮演着士兵的角色，我们在医疗方面是兵团里的绝对，不能让伤者为所欲为，一切也要为了兵团考虑……你的做法欠妥，呆在医疗班，不合适。就算医疗班人数只有寥寥几人，但是也不缺你一个。”
“不……”女孩颤抖着，死死捏着拳头，“这样对我不公平……”
“这世界本就不公平……抱怨是没有用的啊。”米诺丝打开墨水瓶盖，撤下一张不大不小的纸片，“我现在就给你写申请，拿了就立刻收拾一下去吧。”
“不，我不去！”女孩尖叫着，抱着头，“医疗班是最安全的，如果不呆在这里，我壁外调查一定会死！一定会的！求求你班长！我错了，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
米诺丝默默的，看着哭得厉害的女孩，觉得丑陋无比，她闭上眼，坐在椅子上俯身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女孩。
“你知道另一个对付你的结果吗？”
女孩愣住了，停止了哭泣看向米诺丝，以为米诺丝会放过她。
“我会直接一纸申请，将你逐出调查兵团，你贪生怕死，那我就给你安稳。咱们班士兵的家庭背景我都记得，而你，在第一次巨人突破城门的时候，你的家人就只剩下母亲了吧？那个被巨人咬的，只剩下上半身的靠着你当调查兵的工资活着的母亲……”米诺丝冷冷地看着她，“但是，你离开调查兵团又会怎么样呢？你会失去可观的收入，因为你被逐出兵团的背景，没有正规的地方敢雇佣你，家中家徒四壁，还有一个无法自由活动的母亲。太绝望了……你们先会吃不上饭，潦倒不堪，然后会绝望，以后就会在绝望之中死去……所以，你想清楚了，是勇敢的去面对死亡，还是在现实中痛苦的活着，你自己选吧。”
怕死？
那为什么要来这个兵团？
女孩没有动，只是愣愣地看着米诺丝，仿佛没有灵魂。
米诺丝微笑着：“我就认识一个人……因为选择痛苦一辈子，身边的人也被影响，一直被噩梦和幻影所困扰，变得冷酷而又沉默。”
“所以，一定要做一个无悔的选择啊。”
“无悔的……选择吗……”
开门声响起，声音传来，医疗室的所有人都转头看去，金发和黑发两个身影在门口停住。米诺丝站起来，无言地低着头，所有人也都向那两个人行军礼。
“团长，兵长！”

埃尔文微笑着，拍了拍面无表情的利威尔的肩膀，示意让他放轻松，然后摆了摆手，一眼都没看那个跌坐在地上几乎情绪崩溃的女孩，看向米诺丝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米诺丝扫了一眼跪坐在地上，道：“团长，没什么事，只不过医疗班成员选择上与我有分歧，正在讨论而已。”
“不需要。”埃尔文收起了笑容，“作为下属还是直接执行长官的命令吧，一律统统接受，选择相信，没有什么好讨论的。”
“……是。”米诺丝回答道。
埃尔文的这一句话，就把女孩的所有希望全部抹杀，死亡带给她的恐惧和米诺丝容易商量的性格给了她为自己争取的勇气，但是埃尔文的命令她不敢尝试去反抗，如果只是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或许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好丑陋啊。
人类。
“这次来，主要是看望一下生病的士兵，进行一些安抚，你知道，这些事情很有必要，希望米诺丝你能给我们一些情况的分析。”埃尔文背着手站着，环视着其他士兵，“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还请继续为调查兵团贡献你们的一份力量。”
“是！”
“米诺丝，你出来说话。”埃尔文对她招招手，利威尔则面无表情地先推门出去了，米诺丝朝其他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将那女孩先扶起来，等她回来再做打算。
米诺丝关上门，瞧见利威尔和埃尔文站在角落的窗边，利威尔抱着手臂靠在窗框边，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不知看着远处的什么地方，米诺丝低头走过去，朝埃尔文行礼。
“不用多礼了。”埃尔文制止住她，“刚才我和利威尔在门口也听到了，知道了事情始末，不用申请了，到时候直接安排到其他班级吧，我明白你的用心，现在医疗班人数也稳定了，你想做什么就做好了。”
“是。”米诺丝盯着利威尔看，笑了笑，“到底她有条性命，为您的自由事业铺路，死不足惜啊。”
“你在，说什么鬼话？”利威尔皱眉。
“没什么。”米诺丝耸耸肩膀，无所谓的解释道，“团长叫我来，有什么事吗？”
埃尔文道：“想让你陪同去病房看望一下生病的士兵，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将他们移出病房。经过我们的商议，还是决定将壁外调查延后，但是具体延后多少时间，还想咨询一下你。”
“这个……我想我可以再过几天再回复您，虽然是临近壁外调查，但是距离壁外调查还是有一段时间的，不用太过延后日期。”米诺丝歪头想了想，“如果您实在不放心，那就别通知他们时间了吧，直接等他们恢复，然后等恢复后出发就可以了。”
“好，那就这么办。”埃尔文摸着下巴思考着，随后同意米诺丝的说法，然后看向旁边的利威尔，“你不是有话要和米诺丝说么，我先去病房那边等你们。”
埃尔文走了，留下一个米诺丝，一个利威尔，大眼瞪小眼。
“兵，兵长，您要找我说啥……”米诺丝忐忑不安，但是突然想到之前跑掉的时候亲了一下利威尔脸颊，就觉得心里有点不安，是兵长觉得自己被冒犯了？特地找她谈话的？
米诺丝觉得自己像个智障，她还以为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
“昨天晚上听了你说的话，觉得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利威尔依旧看向窗外，“你说芙兰朵知道我和凯尼的关系，那她为什么要揪着这件事情，来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一般人是不会留意这种事情的，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米诺丝松了一口气，但是又被利威尔的问题噎住了，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利威尔看她的苦恼地表情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米诺丝的头发。
米诺丝愣了愣，本能地蹭了蹭利威尔的手掌，迎合了一下，这让双方都愣了一下，米诺丝尴尬地退后了一步，利威尔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收回了手。
“我早该想到这样的人，时间太久，我都忘了。”利威尔揉揉太阳穴，“我曾经，似乎听到过和这个芙兰朵差不多的人。”
“咦？”米诺丝好奇地看着利威尔。
“……伊莎贝尔提起过。”利威尔看了一眼米诺丝，才说出这个名字，“只不过一句话带过，当时我并没有在意。”
“唔……”米诺丝不知道该说什么。
“芙兰朵她应该并不叫这个名字。”利威尔回忆道，“原来应该也是地下街的人，估计是亲人或者别的什么人被凯尼杀了，就调查到我头上了。”
“那怎么会和……伊莎贝尔有关系？”米诺丝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
利威尔看了米诺丝一眼，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说了。
“她以前，貌似对伊莎贝尔……”
利威尔没有再说下去，但是他知道米诺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啊啊……大概是被当成替身了吧，代替伊莎贝尔在芙兰朵心中，成为了一个替身啊。”米诺丝笑笑，“跟你真是一个德性呢，兵长。”
“……”利威尔看了她一眼，也并没有和米诺丝争辩或斥责她，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拉住，本能地缩了一下手，低头才看到米诺丝苍白的手正紧紧捏住他的手指，关节苍白，正在不停的发抖。
“真的，求求您了。”米诺丝抿唇，“因为芙兰朵的所作所为，所以我并不会因为她把我当做替身而难过，但是我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利威尔皱眉，但是并没有将手指抽出来。
“……那个伤口，是她自己做的。”

米诺丝捂了捂眼：“真是不可思议……那个伤口需要很大的力气以及决心，并且，看那个伤口的形态，不是尖利的东西划开的……但是芙兰朵的伤口非常深，只能说，她是忍着痛，将自己的脸划开的。”
“……是什么原因。”利威尔感觉事情有些严重，不由得继续问道，他看着颤抖脆弱的米诺丝，突然开始担忧起来。
“因为……我。”米诺丝低头，“对于你的感情以及芙兰朵的容貌，让我在平时面对她时力不从心……她宁可毁容也不愿意做其他人的替身啊……”
“都是……我的错啊……”
米诺丝紧紧抓住利威尔的手，仿若他是她生命中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她有些异样的崩溃，她想拥抱他，寻求一些安慰，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她退缩了，意识到自己正抓住了利威尔的手，于是将手慢慢地松开。
利威尔注意到了她的举动，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给了她一个安慰一般的拥抱，几乎礼节性的，一下子利威尔撤退了，米诺丝却呆愣着，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一切都会维持它应该有的样子。”利威尔说，揉了揉米诺丝凌乱的头发，“你什么事都不必担心，既然与我相像，那么就由我来处理吧。”
米诺丝心里一颤，抬起头看向窗边的利威尔，他的侧影已渐渐地柔和起来，深邃的眉目里都是她从未看到的东西。
仿佛在对她说：
我不会让你再受伤啦。
利威尔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转头看她，皱起的眉头并没有平复。米诺丝伸出手指将他的眉头抚平，轻轻在眉间印上一吻，她小心翼翼地看他，发现他没有动，只是定定的望着她，仿佛想到了什么，阳光下显得有些怅然。
她相信他。
毫无条件。
毫无保留。
毫无尊严。
To be continued

米诺丝从那之后再没有见到过芙兰朵，她想，大概是利威尔的关系，将芙兰朵彻底调离了她的身边，彻底地从此远离了。米诺丝自己很奇怪，心里的恐惧还有，但也陡然生出了新的思念——单纯的，对待一个朋友的思念。
她的伤恢复好了嘛？身体怎么样了呢？训练起来会不会吃力？会不会因为疤痕而感到自卑呢？
米诺丝提着立体机动装置走进训练的树林子里，并且等着医疗班的其他人来集合，她早来了很久，虽然平常要进行很多的医疗任务，但是训练还是要继续的，并且这次和利威尔班合并训练，用埃尔文团长的话说，大概就是效率最大化吧，省得利威尔兵长教两遍。
米诺丝绑好箱体，活动活动筋骨，感觉一阵凉爽的风拂过，她发现，似乎是又要到夏天了。
绿荫环绕着她，周围静谧得很，夏天的蝉鸣还未出现，鸟类的声音却也少有，似乎在午后还未醒来。
她握着刀跳到树上，突然想到了训练兵团的时光。
每天都要站立许久，每日的跑步路程总有三到五公里，加上知识点过多的医疗课程，紧张地吃饭，看似无休无止的挥刀几百下，或被挂在树上半个多小时，每日自主的锻炼身体——按几百来算的仰卧起坐，俯卧撑，还有蹲起。
还有那些长官的突然指责与舍友的声讨，令人麻木的理论战略考试以及医疗知识考试，食堂里难以下咽的食物，雨中模糊不清的巨人靶子和烈日下站军姿的崩溃焦灼。
米诺丝挺过来了。
她也并非想象中的那么弱小，至少比普通人强多。
她可以跑五千米，也可以挥刀两百下或一口气几十个俯卧撑。
但是她身边更多的人，比她更加优秀。
一切都为了活命，拼命地向计时五千米的终点奔跑，也拼命地将刀用尽全身力气砍下，每天都为了增强体能而吃得很饱，一口一口生生混着眼泪咽下。
一切都是为了这痛苦而又绝望的人生。
她也不是这般一无是处，却要为了这苦痛的现状而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弱小，不甘心也不情愿。
“呀。”米诺丝正想着，看着远处利威尔早已绑好立体机动装置，朝这边走了过来，她在树上晃荡一下，坐在上面，朝利威尔挥手，“兵长，我在这儿！”
利威尔看着她，嫌弃地皱眉：“上蹿下跳，你是猴子吗？”
“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比较像一个人类的，最起码您没说我像巨人对吧？”米诺丝无所谓地耸肩，“您想什么时候开始训练呢？”
利威尔掏出怀表看了一眼，又看了看米诺丝，最后把目光放在树枝缝隙间的阳光间：“先去给我绕着林子跑两圈热热身。”
米诺丝压根没理他，知道他是开玩笑的，跳下来走到他身边：“得了吧，那起码好几公里，我还是随便压压腿，嘿嘿嘿，您坐您坐，最好飞上天，上树也可以……啊！哎呦！……不要敲脑门！我没说错啊，树上干净些！”
利威尔对于吵闹的米诺丝真的毫无办法了，现在连打骂都无用了，只是单纯的因为她胆子大了，对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在意和无所谓……这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呢？终于可以心无旁骛地驱逐巨人，胜任工作，不再对利威尔纠缠了，成为一个独立也孤独的医疗班班长。
“我不来你自己就不能先开始练习吗？”利威尔开始没事找事，挑她的刺。
“没看见你，我没动力。”她背着手，站着乱晃，“我一直在想，这次壁外调查我死了可怎么办……”
“你再敢说出这种话来我现在就可以让你体会死亡了。”利威尔对于米诺丝的消沉有些恼怒，“什么死不死的，医疗班的位置可以让我保证你绝对不受伤害。”
“这样吗……”米诺丝蹲下，玩弄着脚边的一株草，“我之前，才刚刚将一个士兵赶出医疗班，现在想想是不是有点对不起她？”
“……你也算领导者，况且你没有错，不必自责。”利威尔不自然地安慰着。
“是啊是啊。”米诺丝轻易地将那株草拔起来，“你看兵长，我这么容易就摧毁了一棵植物，只是因为我的乐趣，巨人摧毁我们，也如同这样容易，您竟然还能说出绝对能保护我安然无恙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吗？”
“我向来说到做到。”利威尔冷哼一声，“那些丑陋又恶心的生物，在我看来真是不堪一击。”
“……但我还是要说。”米诺丝抬头看向利威尔，“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所以我现在就要和你说清楚，如果晚了就来不及了。”
利威尔很显然明白她要说什么，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不感兴趣，并且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米诺丝蹲在地上，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着他，她伸手，抓住了他垂下来的衣袖，紧紧地拉住，让利威尔不得不低头看向她。
“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请将我的所有研究资料都销毁。”
“为什么？”利威尔皱眉。
“因为没人能明白它……我是说巨人，一切的研究成果都是基于我大逆不道的推测上。”
“……知道了。”利威尔沉闷地回了句，他或许能猜到米诺丝所谓对巨人的猜想是什么。
“第二，不要再招募医疗兵了。”米诺丝扯住衣袖，感觉有点痛苦，“这本身就不是一个合理的做法，在要求士兵拥有知识的同时，还要求要与其他人拥有一样的体魄，这是不可能的，倒不如普及一些简单的做法……取消医疗班团体……”

“你不是做到了吗，”利威尔没有动，任由她扯住袖子，“甚至比别人更出色。”
“我只是一个另类，你不用理会我……现状是，所有的医疗兵都那么贪生怕死，在医疗知识方面也只是普通水准，根本无法达到我预期的效果，不管过多久都一样……以后如果有需要，直接招募军医就好，不要求上战场，节约了士兵资源……如果说是战场上受伤需要及时的救助……我觉得普遍的医疗知识也足以应付，毕竟就算有医疗班存在，我也无法做到将手臂连接，将内脏塞回，将死人复活啊。”
利威尔看着她已经说不出话。
“或许这些我有时可以做到。”米诺丝补充道，“能够将断成四五截的手臂接回，将烂成一团的肚子缝合，将人从鬼门关救回，但是，也要在我没有死的情况下啊。”
“兵长，团长曾经下过一道命令。”米诺丝看着利威尔，她深信他不知道，可能知道这件事情的后果会有些严重，但是她还是要告诉利威尔真相，因为米诺丝相信利威尔对于埃尔文团长的信任，“他说，救助那些能够保住性命的人，那些伤势过重的，不必再去挽救他们了。”
“……就算他们有活下去的可能性，也不救吗？”
“不能因为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而失去抢救那些一定能活着的人的时间……团长就是这么和我说的。”米诺丝捂着脸，不敢面对，“您知道吗，士兵恢复能力的提高，那些优良战斗力的产生，都是因为被我们放弃的那些重伤的人换来的啊。”
“……”
利威尔沉默了一下，米诺丝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的阴郁以及不可置信，但是她只能忽略这些，她明白利威尔和埃尔文之间的信任关系，那可比看上去要牢固的多。
“第三点，”米诺丝抱着头，她继续说下去，“遇到喜欢的人，就和她结婚吧，佩特拉也好谁也好，不管性别是什么有什么阻碍着，毫不犹豫的一起生活下去吧……利威尔。”
“……那或许，不可能了。”
听见利威尔这番话，米诺丝有些疑惑，难道是因为自己死了利威尔才不会愿意再结婚吗？开什么玩笑，利威尔根本不会因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啊！
“蹲麻了吧。”利威尔看着一边疑惑一边晃动着想要站起来的米诺丝，他弯腰下去，抓住米诺丝的胳膊将她拎了起来，米诺丝双腿麻了，一下子没站稳，就向着利威尔倒去。
米诺丝惊呼一声，双手扶住了利威尔的肩膀，利威尔为了米诺丝站稳直接扶住了她的腰，米诺丝抬头看着他有点戏谑的眼神，尴尬的扯起嘴角笑了笑：“不好意思……兵长……”
“我看你是故意的。”利威尔挑挑眉，嘴唇紧抿。
“故意个鬼哦！”米诺丝为了掩饰尴尬，拍了拍利威尔胸口，胸前的肌肉简直是弹性十足，温热的触感让米诺丝的脸瞬间红透，耳朵尖上也全部通红的一片。她匆忙地缩手，更加尴尬的撇过头去，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开始训练吧，”利威尔云淡风轻地撇头说着，“这是给你单独的特训，为了防止你上述所有的情况都不会由我去完成。”
“是吗，真狡猾。”米诺丝挑眉，“这对其他人会不会有些不公平？……哦对了对了，兵长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利威尔挑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米诺丝促狭地笑起来，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像一只狐狸，眼神中有一抹带有着狡猾色彩的期待。
“……啊啊，”利威尔垂下眼睛，仿佛在回避米诺丝的提问，“需要问么，上下级关系，服从与被服从关系。”
“……可恶的家伙。”米诺丝嘟囔着翻了个白眼。
“不服气？”利威尔板起脸，“自己去训练去，快，别让我罚你蹲起两百个再不准吃晚饭，晚上又偷偷跑到厨房去当老鼠。”
“……”米诺丝很服气，她对利威尔这种威胁根本不当回事，作为一个爱吃的人，偷偷去厨房已经成为了生活的常态，但是她没想到会被利威尔发现，现在一看利威尔这种赶人的架势，知道他认真了，不是在开玩笑，于是赶忙行一个军礼，握着手柄跳到树上去，钻进了密密的树叶里去了。
利威尔向着米诺丝离开的地方叹了一口气，随即看向另一边的树后。
“出来，别藏了。”
芙兰朵的脸上绑着厚厚的绷带，缠绕到脑后捆住了她有些长长了的头发，凌乱到团在了一起，竟已经微微的透出了血丝，另一只没有被遮住的眼睛死死的盯住了利威尔，脸色惨白的几乎和绷带一个颜色，嘴唇也毫无血色，两手插在口袋里，春末有些微凉的天气里，只穿了一身单薄的病号服，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颓废和无力，与从前意气风发的她真是判若两人。
芙兰朵想着米诺丝，但却似乎对她的一切已经开始嗤之以鼻，面对利威尔也丝毫没有顾虑：“出来散步竟然也能看到这样一场好戏。”
利威尔早就发现了一旁的芙兰朵，但是没有去管她，因为之前的事情，米诺丝对芙兰朵有了戒备，如果当时让芙兰朵出来，说不定会让米诺丝陷入难过的情绪里。但芙兰朵却处在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就算芙兰朵在利威尔面前极力隐藏，但利威尔还是能看得出芙兰朵的忍耐，咬着牙齿，牵动着肌肉，伤口裂开，血液才会从纱布里渗透出来。
如果是米诺丝在这里，她自己肯定什么都说不出来，没有立场也没有了身份，她再也不敢去用朋友的身份对芙兰朵进行任何关心，甚至冠冕堂皇的那种都不可以。

利威尔知道米诺丝的纠结，他懒懒地看着芙兰朵，仿佛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负责你的人没有告诉你不能随意走动吗？”
“看似是担心我的伤势，实则是囚禁监视， 如果不是负责我的医疗兵开出病情单让上级审批，你觉得我有可能在这里闲逛以至于看到你们在这里毫不避讳地谈情说爱吗？”芙兰朵有着情绪激动，这些话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血丝开始在纱布上蔓延开来。
利威尔没有理会她的愤怒，只是冷静地，对峙一般地看着芙兰朵，说道：“如果你还想恢复自由行动的权利，那么现在就赶紧回去。”
“放心吧利威尔兵长。”芙兰朵冷笑，“我不会违背你的命令，因为你可是高高在上的兵长啊，谁都想要巴结你，但我不是。”
“我只有一件事情想要求证。”
芙兰朵一步一步朝利威尔逼近，眼神变得瘆人而又可怕，她死死地盯着利威尔，仿佛要将他烧出一个洞来。
“这件事情让我痛苦许久，我不想再这样下去。”芙兰朵伸出手来，死死扣住利威尔的肩膀，低吼着，眼神中的怒火与纱布上淋漓的鲜血一般炙热。
“告诉我，伊莎贝尔到底为什么会死？！”
利威尔眯了眯眼，这个问题如同尖刺一般狠狠地扎进了利威尔的心脏里，甚至是快要血液回流，他打掉芙兰朵的手说：“就是死了，没有为什么。”
“……是你害死她的。”
利威尔看着被怒火控制的芙兰朵默不作声。
“是你的愚蠢的决定，才会害死她的，对吗？”
“……”
利威尔听到这句话，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血液淋湿了身体，滚烫的感觉仿佛又回来了，好像眼前就是一片尸山血海，那颗脚旁的头颅甚至还未合眼，明丽的红色发丝全部滚在了泥水之中，狼狈不堪。
“我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自私并且肮脏，但你与我，从来就只是一类人，而你比我更甚！我明白自己对待米诺丝的感情非常不公平，但是你呢？你难道一点点的内疚都没有吗？你忘记了伊莎贝尔是怎么死的吗？！”芙兰朵质问道。
“啊啊，肮脏。”利威尔仰头，“你……说对了。”
“可是你误会了。”明媚的阳光刺得利威尔用手挡住了眼睛，细长的眉毛皱着，就好像当年，他第一次骑马出了城墙，外面的阳光也是今天这样的灿烂。
“我从未忘记过伊莎贝尔的死，她反而让我将所有事情记得更加清楚，我内疚，但是从来不对米诺丝 斯托克内疚……因为她也未曾对我的做法而觉得恨啊，她从来恨的都是她自己啊……温迪戈的死，瑟迪亚 尼约德的死，对她来说，都是她的人生，都是……还好好存活着的人生啊。”
“她从不觉得我肮脏。”
“我如今可能想明白了吧。”利威尔语气轻松，“米诺丝 斯托克，于我而言，可是一个重要的存在啊。”
To be continued

米诺丝在林子里绕了一圈，身上出了一点汗，粘腻得难受，她回到利威尔的位置，发现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看向远处不知道何处，米诺丝有些不明白，原本想悄悄的，结果脚下一滑就从离地最近的树枝上摔下来。
巨大的声响打断了利威尔的思绪，他看见米诺丝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堆灌木上生无可恋，利威尔有些无语的，与绝望的米诺丝对视了一眼。
“……”
丢脸！想立刻被巨人吃掉！
米诺丝讪笑着摸了摸后脑勺，利威尔无奈地走过去：“受伤了吗。”
不知道米诺丝有没有受伤，利威尔不敢贸然地将她拉起来，毕竟摔下来的地方也算是挺高的。
“我完全没事！”米诺丝立马站起来，并不给利威尔扶她起来的机会，后面的立体机动装置硌得她腰疼，她又手忙脚乱地把身上的树叶子掸了掸，这才一脸傻笑地看着利威尔，“看！我这身体素质是不会受伤的！”
利威尔眯了眯眼：“但愿你做了两百个下蹲之后也能如此自信。”
“……”米诺丝翻了个白眼，回过神来，发现利威尔正向她伸出手来，本能地要躲开，身体往后倾倒。
而利威尔的手往她头上轻轻扫过，指尖是一片绿叶。
原来只是拿下头上的叶子……
米诺丝在一瞬间产生了要被杀死的错觉。
为了隐藏一下因为做了愚蠢而又自作多情的动作的尴尬，米诺丝假装好奇地问：“刚刚……咳……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见兵长正在发呆，很难得看见这样的兵长呢，是在为什么事情烦恼？”
说完这些话的米诺丝有点被自己的话恶心到了，因为这和平时自己的画风不搭，并且相当的官方和做作。
但是利威尔似乎并不在意，他也没有正面回答米诺丝，而是转头看着身后，米诺丝也看过去，发现医疗班的几个人和特别作战班的人正在跑过来——准备一起训练。
没有得到回答的米诺丝感觉有点泄气，但是在别人面前，她是绝对不敢和利威尔有任何有“亲密”嫌疑的行为的，那就是因为她胆子小，兵团内现在的风言风语还让她感觉有点不好受，于是更要在人前与利威尔保持距离。
他虽然看似高高在上，却也并不是遥不可及，她却把自己贬低到尘埃里。
佩特拉也在，从踏进这片草地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到了远处这两个让她感觉分外刺眼的人，米诺丝一脸的笑意躲不过她的眼睛……两个人难道已经单独相处了这么久了吗？
佩特拉已经感受到了，这两个人的关系已经不是自己所能达到的亲密，但是她也有疑惑，为什么利威尔兵长不直接在人前承认与米诺丝的关系？就算是怕对其他士兵有影响或者破坏作为士兵长的威严，好像也不至于……难道这只是米诺丝的一厢情愿所带给自己的错觉吗？
佩特拉盯着米诺丝的脸皱眉出神，但是米诺丝早就已经注意到了佩特拉的目光，这让她浑身都不自在。
自从决裂之后，两个人再也没有这么近距离地呆在同一个地方这么久，更别说一起训练，这段无法挽回的友情，米诺丝一点都不想回忆起一丝一毫来。
父母去世之后，带给米诺丝光明的是佩特拉，但是越到后来，米诺丝发现了光明背后的阴暗面——光有多强，阴影就有多强。佩特拉确实温柔，她不能否认，也不能否定佩特拉对米诺丝的好，但佩特拉是个纯粹的女孩，她没有意识到米诺丝的自卑吗？她肯定意识到了，米诺丝清楚的，只有自己的自卑才可以承托出佩特拉的强大。
她很久以后才发现这个事实，而那个时候，佩特拉早已不想为自己辩解，她默认了一切。
“这一次轮流训练，没有轮到的人控制巨人模型的移动和转向，准备好你们的刀，如果砍得不够深，速度不够快，反应不够敏捷，今天的晚餐就贡献给其他做的到的人吧。”利威尔扫了一眼紧张的医疗兵们，“不用紧张到憋气，脸色像屎一样。”
米诺丝想笑，忍住了，脸颊通红。
“两个班，医疗班的和特别作战班的两人一组进行训练。”利威尔扫了一眼自己班的人，“好好带带他们，用上战场的态度对待，别手软，明白？”
“明白！”
“嗯。”利威尔抱着胳膊点点头，瞄到正在东张西望的米诺丝，皱了皱眉头，又向他们嘱咐道，语气竟有些咬牙切齿，“特别是米诺丝 斯托克。”
“昂？”米诺丝似乎听到利威尔说了她的名字，立马看向他，“怎么了，兵长叫我吗？”
“……”利威尔内心翻了个白眼，问特别作战班的四人，“谁愿意跟她一组？”
“我。”
佩特拉举手道。
“我和米诺丝一组。”
“诶？”米诺丝看到举手的佩特拉一愣，心中突然开始强烈地排斥，甚至已经表现在了她的表情上，她有些急躁地看向利威尔，就怕他会同意，但是利威尔面无表情，沉思了一下，挥了挥手，让佩特拉过去和米诺丝组队。
米诺丝愣在那里，看着佩特拉一步步向她走来。
怎么回事？
兵长，不是应该知道自己和佩特拉的关系吗？
为什么会？……
“别拖累我啊，医疗班班长。”佩特拉将刀片插进手柄中，挥舞了一下试试看顺不顺手，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让米诺丝难受不已，她的手心里已经开始出汗了，并且试图不再去看佩特拉，但是佩特拉好像不放过她一样，特意走到了她的跟前，盯着她微微发抖的双手，“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样的没用。”

米诺丝睁大了眼睛，但是她没有抬头，刘海被冷汗黏在了额头上。
她终于知道这令人疲累而又无措的恐怖感觉是哪里来的，她一直以来都在试图摆脱这样的感觉，但是这样一靠近，那种感觉就如同潮水一般的袭来。
我被利用了。
我被欺骗了。
我太没用了。
我就是个**。
与佩特拉相处的每一天，有快乐，但是她永远会想到这些，夜晚降临时，入梦前的胡思乱想也总是这些。
佩特拉不是不知道。
她一直都知道，米诺丝这深入骨髓的自卑。
就是因为这么久的相处，她依旧有信心将她踩在脚下，让米诺丝卑微地成为自己的陪衬。
但佩特拉看向颤抖的米诺丝，脸上有一丝恍惚，她眼前的米诺丝好像是训练兵时的模样，胆怯，弱小，明明年龄比她大，但是却需要她的保护。
但是好像有一些不一样的地方。
“展开立体机动！”
利威尔下了口令，所有人都飞进了林中，他看到米诺丝站在原地愣愣不动，皱着眉头叹了口气，明白是自己让她和佩特拉一组的决定让米诺丝有些无法接受，但这些东西事实上只有米诺丝自己能去克服，利威尔有些无奈，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拿出你对医疗方面相同的自信吧，或许那样就能够做好了吧……不要被那些无所谓的东西冲昏头脑，也不要让我真的去做你说的那几件事。”
“谢谢兵长，我会注意的。”她脸色有些苍白，但是却扯出了微笑，米诺丝没有再停滞，又朝佩特拉歉意地点了点头，挥着刀跃到了树上，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利威尔的苦心。
“……别拖累我。”佩特拉追上米诺丝的身影，还不忘挖苦几句，她看到刚刚利威尔和米诺丝的举动，心里其实很不是滋味，但也不敢在兵长面前有任何表现。
“当然，”米诺丝看到她轻而易举地追上来，用尽全力咬咬牙，丝毫不让地跳跃到更高处，“知道吗佩特拉，如果这一次训练你有失误，我们可要一起受罚。”
“做梦。”佩特拉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颤抖，“失误？我可从未有过！”
“你还是这么自信。”米诺丝苦笑，“若是你不那么偏执，不那么咄咄逼人，我或许就不用这么累的去想办法对付你了。”
“对付我？你真是想多了。”佩特拉冷笑。
“我以前从来不会说这些狠毒的话。”米诺丝转头看向她，又瞬间落后了一个身位，“佩特拉，谢谢你教会了我这些，让现在的我变得更不像我。”
是利威尔，将米诺丝刺伤。
是佩特拉，将还有一线希望的米诺丝踢入深渊。
佩特拉飞远了，她听不到这些。
眼前巨人的模型越来越近，佩特拉想率先一步砍向巨人的后颈，停在一棵树上双脚发力，快速地冲向了模型。米诺丝看出了她的意图——这当然是佩特拉的惯用手法，米诺丝握着手柄直接对准模型上方的树枝射出绳索，她紧紧地握住刀，盯着佩特拉的动作在空中调整了姿势。
佩特拉飞速地靠近，巨人果然在她的意料之中改变了方向，她自信地笑了，想要依靠上方树枝改变身体方向。她回身射出绳索，却发现正好停在模型上方的米诺丝，她冷漠地看了她一眼，不要命一般直面向佩特拉冲过去！
周围人看到米诺丝自杀一般的举动都惊讶地呆在了原地，利威尔刚刚看完另一组的表现，来到米诺丝这一处，看到她的行为也被惊讶到了。
“喂！！医疗班的！！你到底在做什么！”一旁落地的奥路欧吼道。
佩特拉看到冲向她的米诺丝突然升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原本想要绳索射出的手指快速地松开了，她回身，想要避让米诺丝，防止米诺丝撞上她，但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身侧快速飞过，仿佛快要灼伤她的皮肤，惊惧中她回头看向米诺丝。
米诺丝背对着天空，发丝扬起露出她长年不愿露出的额头，她眉目平淡，仿佛只是面对着一场宁静的下午茶，惊讶之中，佩特拉发现，她此刻正反手握着刀——那正是利威尔兵长的动作。
而米诺丝腰间的绳索，与佩特拉擦身而过。
她仿佛要杀了自己。
凶猛尖利的绳索钩爪击穿了巨人模型的木板，木屑炸裂，飞溅到了佩特拉身上。佩特拉匆忙地闪避，在一瞬间里，米诺丝身侧的另一条绳索接踵而至，佩特拉快速地转身，才防止又被绳索击中，她停到了一旁树干上，看着米诺丝在空中停顿一下，借力飞到了巨人后颈上，她将一把刀插入，稳稳地站到了上面，居高临下一般地看着飞到一边树干上惊魂未定的佩特拉，撇过头，然后狠狠砍了下去，发出隐忍而又沉闷的怒吼。
那仿佛是动物的声音，回荡在这一片林中，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利威尔。
砍下的深度极深，米诺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佩特拉落到地上，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地上……在那么一瞬间，她真的以为米诺丝会杀了她，那股绳索仿佛就是为了杀死她而存在的，朝向自己过来的时候米诺丝好像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感情，就像发了疯的野兽。
“你到底想干什么！！”特别作战班的成员看到了刚刚的那一幕，奥路欧朝刚刚落地的米诺丝怒吼，赶紧跑过去将佩特拉扶起，“这样公然的行凶伤人你要怎么解释？！！”
“解释？”米诺丝擦掉下巴上的汗，回头，又吹了吹刀片上的木屑，冷漠地看他一眼，“技不如人，需要解释？”

To be continued

米诺丝说出她不想当班长的时候，利威尔整个人都变得僵硬起来，仿佛一座冰冷的青铜雕像，他绞着好看细长的眉毛死死地盯着米诺丝垂下的刘海，想要透过厚厚的头发看清她眼里到底都是些什么。
他想知道。
在场的医疗兵都倒吸一口凉气，惊呼声却梗在嗓子里，其他人都有各不相同的面目——有的可能在幸灾乐祸，有的或许是在猜测利威尔的想法，也有的大概是对调查兵团医疗团体的未来开始感到悲哀，毕竟没有了米诺丝，医疗班在下一次壁外调查之前就会成为一盘散沙。
“你……想都别想。”利威尔恼火地吐出这几个字，就连声线都变得阴冷而又低沉，“做梦吧米诺丝，至少到下次壁外调查前，你就给我安分的做你分内的事，我既不会将你撤职，也不会在调查之前愚蠢地打伤一个医疗兵——你再怎么弱，到底是一个战斗力。”
“今天先记着，我以后找你算账。”利威尔冷冷看她一眼，微妙地看向其他对于他这个决定有些质疑的众人，“这件事情全都给我保密，闭紧你们的嘴巴，保证不让任何关于这件事的字眼泄露出去，就算你们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一样如此，包括面对埃尔文 史密斯！明白了吗！”
“明白！”
纵使心有不甘，但众人依旧都对他的威严屈服，也是出于对于利威尔的尊敬与信任，大家都在心底发誓以后绝口不提这件事情，至少在米诺丝受到惩罚之前。
或许除了佩特拉不是这么想的。
“除了米诺丝 斯托克，其余人，各自训练。”
“是！”
佩特拉站在一旁，跟随着团队去另外训练的场所，她回头看去，米诺丝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一堆粉碎的木屑旁，手里依然握着刀，仿佛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一般，她也抬头看她，眼神犀利而又毒辣，淡色的眼眸中闪着阳光一样的金光，闪闪发亮，仿佛要看穿佩特拉的心。
佩特拉惊慌了一下，心中突然漏了一拍，她快步离开了这里，不想再待在有米诺丝这个疯子的地方。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利威尔等到所有人离开，只剩下他和米诺丝的时候，他忍耐住自己的怒气问看似一脸无所谓的米诺丝，“你的理智，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是吗？”
“我想我很清醒，这无疑是减少她对我敌意的好方法。”米诺丝撇头，刚刚与利威尔对峙的勇敢已经完全消失了，没有受到任何处罚的她现在不想面对利威尔——就好像是他的宽宏大量与仁爱之心她才得到宽恕一样。
“敌意！”利威尔走到她面前，伸手拽起她的衣领，米诺丝没有挣扎，只是窒息的感觉袭来，连脚跟都已经离地，“因为你愚蠢的，令人痛恨的自尊心，让你觉得那微不足道的敌意会对你产生威胁，所以你就用那种拙劣的手段去保护自己！可笑！你差点杀了她！”
“我……清楚她会躲开！我相信她！”米诺丝难受地眯起一只眼，但是她仍旧倔强的看向一脸怒火的利威尔，她伸出手了攥住利威尔的手背，“相处多年……我知道她的弱点也知道她的能力……我有这个自信！……”
“自信？我看着你从调查兵团的面试一步步走到现在，我从没有看见过你除了在医疗方面或者绘画方面之外拥有自信。”利威尔微微松了松手，“别再做出这种愚蠢的事情了，没有下次。我不可能再有任何的手段去让你安然无恙，军队拥有铁的纪律，这也是埃尔文强调的，你明白了吗！”
米诺丝困难地点点头，利威尔松开了她的衣领，衣领早就被捏得不成样子，米诺丝踉跄着倒退几步，竟突然觉得有些缺氧，她弯腰，有些难受的抬头看向利威尔。深蓝色的眼眸也正死死地盯着自己，那里面含有着强大的警告和不安心。
“谢谢你兵长……我相信之后你会给我一个公正的处罚，比如说，开除我的职务什么的。”
“我说过！想都别想！”
利威尔这次是真的火了，好像无论说多少遍米诺丝都不会听似的，她的固执一直在挑战他的极限。他狠狠地伸出手掐住米诺丝的脸颊，掰正她的头看向自己：“什么都可以，我甚至愿意抽你一顿！至少能让你清醒一下。你明白这里面有水分——包括几年前你挨的那五十鞭子！你以为你足够强大了吗？没有医疗班班长这个职位，一旦因为处罚原因被撤职，你连医疗班都呆不下去！而以你的实力只能到前线送死！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啊？！”
米诺丝盯着他，因为被掐住的脸而不能说话，但是她觉得眼睛极酸，在泪水模糊视线的那一刻她不可控制地眨了下眼睛，一串眼泪就落到了利威尔青筋明显的手背上，滚烫地继续滑落。
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给的吗？
那些在自己不肯就任时的劝说与安慰，对自己能力的肯定和赞赏，一切也只不过是为她提供对其他人毫不公平的保护的借口……
“米诺丝，安分一下。”
“不要让我焦头烂额或者有所顾忌。”
“你说过的。”利威尔松开手，深蓝色的眼眸里有难以言说的悲哀，“你答应我的，不会再离开，至少别死。”
她的脸上浮出来浅浅的红色印记，米诺丝沉默着，低垂着眼睛，在利威尔的注视下乖乖点了点头，活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是啊……她竟说过这样的话……

利威尔看到米诺丝的表现也无话可说了，他拍拍米诺丝头顶上的木屑，将她已经捏刀柄捏得发白的手掰开，把她的刀片小心地拆下来塞进了箱体，又把刀柄递还给了米诺丝，让她塞进身体旁边的皮带扣中。
“回去吧。”利威尔看着有些呆愣愣的米诺丝思考着，“要暂时呆在医疗班，近几天不要再出来训练了，过一段时间，在去壁外调查之前还得去一次王都。”
“……你去？”米诺丝挑动一下眉毛，眼皮跳了一下。
“你也去。”利威尔补充道。
“……是什么事情。”米诺丝十分抗拒这样的行程，她自认为和自己这个医疗班班长没有什么关系，况且王都给她带来的阴影可不是一般大，有利威尔和团长之类的前往大概就能搞定了吧。
“一是他们想听听调查兵团的汇报，还有医疗班的进程和成绩，更包括发展历程以及研究的一些成果……二是，关于斐迪南的案件，你和你的父亲将会得到补偿，你的父亲也不用去了，我将会亲手给你一个交代。”利威尔抱着胳膊，冷冷地说，“不知道对你来说这算不算一个好消息。”
“谢谢。”她有些疲累地用叹气的口吻轻轻说了句。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我要的不是这些。”
利威尔懂的，她说的是瑟迪亚，那个服毒身亡最终坠入冰湖的人。
“再也不会了。”利威尔转身，他背对着她，风吹动着他的衣领，微微侧头，“不会再有这样的死亡发生了，绝对。”
米诺丝曾承诺永远相信，永不离开，利威尔自己却从来没有一个真正的誓言——一切都是因为承诺太过沉重，在他要承担消灭巨人的重压之下他有些无心去管这些微小的“琐事”。
他身上的重担，他一个人的习惯，他梦里的遗憾……
他给不了的，自然不会轻易许诺。
这也是责任啊。
利威尔只不过希望，米诺丝能早点明白。
如果是从前，还没有那么多的真相，没有那么多的纠缠，只是单纯地对视就足够去爱……真的是那样的话，能回到过去的话——利威尔想起，如果是她铺开画纸在膝头，阳光从林叶的缝隙中透过照在她脸上，呼吸平稳地午睡的那一天，他或许会从树枝上跃下，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看着画纸上不同角度的自己，最后会轻轻地将米诺丝从梦中唤醒，告诉她：
以后要画多少张，都可以。
第二日，将要出发去王都的夜晚米诺丝没有睡着——这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自从进了调查兵团之后她的睡眠时间就在逐渐的减少，直到整晚的失眠也不会影响第二天的工作的地步，她回想起来，以前的自己可真是懒得像猪一般。
她洗了把脸清醒了一下，看着窗帘透出的隐隐微光，这才意识到自己又一不小心熬到了天亮。
这几天过得有些浑浑噩噩，她没怎么去医疗班，也没怎么去看望伤患，当然，训练更加不可能，就算没有注意，但是米诺丝可以想到留言已经满天飞了吧，虽然利威尔下令不许说出去，但总会有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切身利益而去打破这一切，毕竟调查到后来谁也不知道是谁泄露出来的。
米诺丝这几天大多时候都是陪在父亲身边。她感激兵团里能给他容身之所，但是父亲的一生算是毁了，每次看到父亲对自己微笑，米诺丝心里就很不是滋味，报仇的想法一直盘旋在脑子里。但是当这一天真正到来——她亲自前往王都指控审判斐迪南的罪行时，好像一切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她随意抓了件衬衫套上，带好药箱，拿上能换的衣服，扣上皮带，最后将桌上画着利威尔背影的纸小心翼翼叠好放在胸前口袋里，这才出了门。
清晨的微光还没有跃起来，米诺丝远远地就看到马厩里正在给爱马梳理鬃毛的埃尔文团长。
壁外调查前的会议，埃尔文当然会去。
米诺丝走近，行了个军礼，埃尔文向她温和地笑：“米诺丝，你看起来不是很有精神。”
“您也是，通宵熬夜处理文件的人看上去不会比我好多少。”米诺丝笑了笑，她也讶异于自己何时能和团长这么自如地说话，“您或许应该像利威尔兵长一样，偶尔睡上四五个小时，那大概会好上许多。”
利威尔向来不会睡得很多，最多两个小时，偶尔四五个小时，多年来一直如此，似乎是为了在士兵之中树立可靠的形象，而且作为兵长，这个职位远比大家想象的要承受的多，更何况处在团长之位的埃尔文。
“米诺丝，谢谢你的提议，我想我原本应该去你那儿拿些令人精神振奋的药物，但是我不小心忘了。”埃尔文放下刷子，为马匹套上马具，“现在我的记忆力似乎越来越不好了，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觉得您需要一个长假来放松放松，工作交给其他人就好。”米诺丝调整着马鞍，有些漫不经心，“不过，令人振奋的药物我不能给您，真是抱歉，我前不久才想写篇文章到中央去让他们严格管控精神类药物的出售呢，那玩意儿容易令人上瘾，只是以前大家都不信而已。”
“原来如此，当我没问。”埃尔文满意地拍了拍他的黑马，笑到，“那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忘掉些烦恼？”
“我想没有。”米诺丝喂了点粮草，“如果我此刻对着您的脑袋用石头来这么一下，我觉得或许有可能让您忘掉一切，但是您还需要承担变成一个不能运动的残疾人的风险……或者是变成一个傻子。”

“挺好。”埃尔文满意的点点头，“理想化的生活，终于到了什么都不用想的地步，只要认真地生存下去就可以了，并且还拥有一个没有痛苦的精神世界。”
“是啊，某种程度上来说那真是太棒了，”米诺丝拍了拍手，看向若有所思的埃尔文，“没有痛苦，当然，也不会拥有快乐。”
她知道为什么埃尔文会问这样的问题。
他现在毫无快乐可言，他只有“驱逐巨人，解开谜团”这一理想支撑着他的人生，米诺丝不敢想，要是他们真的实现了这一理想，埃尔文会不会因此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现在也没有不是吗？”埃尔文挑眉，“反倒是一些痛苦在缠绕着你——别人都能看得出来，你没必要隐藏，我大概知道都是些什么事情。”
“或许您对最近发生的事情有所耳闻。”米诺丝低下头，她指的自然是自己在训练过程中威胁到佩特拉生命这件事。
“说实在的，这次冲动的有点不大像是你的性格。”埃尔文若有所思，“我也能够明白利威尔的苦心，更何况连他也需要时间那我就更不能说什么了，不过……你很勇敢，至少比以前勇敢。”
“如果是年轻时的我，说不定我也会这么做。”
米诺丝愕然：“您说什么？”
“长痛不如短痛，猛得拔掉肉里的倒刺毕竟是比让它一直留在那儿要好，况且，从我听到的版本里说，你原本就对佩特拉 拉尔没有杀心不是吗？太多的人总是到了关键时刻无法控制自己，从而造成了无法挽回的错误……但是啊，你控制住了不是吗？”
“谢谢您的理解……这让我感到很羞愧。”米诺丝对于埃尔文的关心显得有些无所适从，“利威尔兵长会在壁外调查后再处罚我，但是如果您觉得不合适的话，现在我就会接受任何处罚。”
“没有必要，我知道利威尔怎么想的。”埃尔文笑笑，眯起眼睛看向米诺丝身后，“瞧瞧，他来了，要是让他知道我处罚了你，估计会冲进我的办公室并且搬出他的道理和我理论一番，然后再让我把处罚减到最小吧。”
米诺丝回头，她看见利威尔沐浴着晨光向这边走来，脸上没有丝毫的疲惫倦怠，他皱着眉头看着站在一起看他的米诺丝和埃尔文，突然就有些不爽起来，后头韩吉一路追过来，冲到利威尔身边拍了他后背一下：“呦！利威尔！有没有人大早上的惹你生气呀？怎么从背后看你都觉得你是在不高兴呢？”
“没有人，如果非要说的话就是你这个四眼了。”利威尔心里正在翻白眼，面容上一脸平静。
“呦！埃尔文！咦，米诺丝也在啊，早上好呀！”韩吉有点兴奋地挥手，埃尔文点头致意了一下，米诺丝听着韩吉的声音感觉有点脑壳疼。
“刚刚埃尔文团长还在问我有没有什么能令人精神好一点的药物，我觉得向韩吉分队长学习会是最好的选择。”米诺丝笑了一下，这样隐隐的嫌弃深得利威尔的心，甚至他还认可地点了点头。
“啊啊，一想到距离我与巨人们亲密接触的时间越来越近我就觉得越来越兴奋。”韩吉耸耸肩，双手合十，眼里闪亮着的期待正在不断溢出，“怎么样埃尔文，虽然我知道你平常很忙，但是做巨人的研究绝对会让你精神更好哦！”
“不了谢谢。”埃尔文扬起他的职业假笑。
“好了，闭嘴了，大清早这么呱噪真是让人有种想要揍你的冲动。”利威尔瞥了一眼立马安静下来的韩吉，满意地掏出了怀表，“差不多时间了，我们该出发了，先骑马去见宪兵团和驻扎兵团的两个家伙再坐马车见总统。”
“见总统？？？你没说啊兵长，我不知道啊？？”米诺丝震惊道，抬头看看埃尔文，“团长你也没跟我说啊？？？”
“……现在你知道了。”利威尔面无表情的合上怀表，“怕什么，一个没有痴呆的比寻常老年人精明些的老头而已，你好不容易练出的胆量和自信哪儿去了？”
“我……”米诺丝语塞。
“不用担心，你也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回答问题就可以了，我觉得大部分应该是关于医疗班和斐迪南的吧。”埃尔文安慰道。
“肯定没问题的啦！利威尔这么护犊子的人怎么可能看着不管呢？对吧利威尔？”韩吉拍拍利威尔肩膀。
清晨的光照耀着他好看的侧脸，就像是一个冷漠的天神，他看似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自信地看着米诺丝，深海蓝色的双眸盯着米诺丝的脸熠熠生辉。
他拍掉韩吉的手，缓慢吐出一个词：
“当然。”
To be continued

利威尔扶了她一把，但是很快就松开手，米诺丝没有在意，她觉得利威尔有这种关心人的举动已经很让人不可思议了，所以此刻她也不奢求别的。
“米诺丝，记住，总统问你话的时候挑对自己有利的真实情况讲，不要说多余的，有的时候也可以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不要回答得太多，没有问你的时候也不要私自说话，知道了吗？”韩吉安慰地拍了拍米诺丝的肩并且嘱咐道。
“好，我明白了。”米诺丝严肃道，“但是到时候分队长你们不在吗？”
“不一定哦，谁知道总统心里想的什么，咱们只能做最坏打算，不过我们相信你，上次中央宪兵问你的时候你的表现真的很不错哦。”韩吉耸肩，但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提到了和温迪戈有关的事情还是有些尴尬地转移了话题，“好啦好啦，进去吧，早点结束或许就可以放松一下哦。”
“你真是想得美。”利威尔抱着胳膊翻白眼，“等会儿回去你还有研究项目的讨论，米诺丝这家伙也还有医疗班的课题要参与，哪儿有空放松？”
“唔我真是太惨了……啊！”
韩吉哀嚎着被利威尔踹到前面去了。
埃尔文拍了拍米诺丝的肩膀，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而身边的奈尔团长则是用一种审视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就跟埃尔文一起信步走上台阶。
米诺丝抬头，政府的建筑竟让她有些喘不过气，她只好跟着利威尔一步一步缓慢往前。
他们进去之后有人帮忙通报了，里头装饰得很华丽，古典味道十足，这很符合米诺丝挑剔的美学，脚下柔软的地毯，闪亮的烛台，窗明几净的走廊以及雕花繁复的门框，简直是刷新了她对于王都奢华设计体验的极限。
米诺丝克制住了东摸摸西摸摸的冲动，前方引路的士兵做了有请姿势将他们往里面的办公室带。他们登上大厅台阶，穿过走廊并且拐了好几个弯后才站在办公室门口。
引路士兵敲了三下木门，里面传出来一个厚重的男声，得到允许，士兵这才打开门，站定行礼，朗声道：“报告，宪兵团团长及调查兵团团长一行众人带到。”
“进来吧。”
“是。”
米诺丝有些迷茫，她只是跟着团长的脚步在往前走，脚下厚重的地毯给了她一种安心感，室内很温暖，让她有些晕晕乎乎的，迷茫间，她发现其实除了总统还有很多不认识的人在场——一些投入了金钱的贵族还有位高权重的高级官员。
她只迷糊地记得她跟着众人一起敬礼，然后又迷糊地坐到了会议桌旁，等她稍微定了定神，总统已经开始询问壁外调查的具体事宜了。
米诺丝这才注意他，这是一个看上去严肃而又认真的老人，他的络腮胡已经全白了，带着一副小眼镜，略微浑浊的眼中却透出精明的光，他也不常笑，只是安静地听，并且时常抛出几个犀利而又关键的问题，这让米诺丝着实害怕。
坐在米诺丝旁边的利威尔余光看到米诺丝正在发呆，于是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
米诺丝手背冰凉，一阵温暖的触感传来，让她不由得回过神来，却发现是利威尔充满暖意的手掌覆盖在了她的手上。米诺丝觉得有些害羞，却挣脱不开利威尔有力的手，她只好乖乖地听他们讨论，转移一下注意力。
“……那好，埃尔文，一切就拜托你了。”
“是。”
什么？
结束了？
米诺丝出神的时候没想到他们已经完成了讨论。
总统先生您对壁外调查难道就没有别的什么疑问了吗？？？那其他人呢！抽着雪茄一脸不屑的贵族也好还是故作深沉沉默不语的官员也好，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了吗？
他们的讨论一结束，这就意味着米诺丝要开始自己的表演了。
此刻的米诺丝仿佛强行压抑着自己的多动症不要发作，她现在异常焦虑，如坐针毡，总统先生透过镜片的精明睿智而又犀利的目光让她觉得压力已经超过利威尔给她的，她死死地回手握住利威尔的手掌心，把头低下来不去看此刻会议桌上发生的一切。
“……那位低着头的，就是调查兵团的医疗班班长米诺丝斯托克士兵吗？”总统转过头问埃尔文，语气平和得就像是在闲聊，“我在这儿时常能听到一些事迹啊，特别是关于斯托克士兵在医学方面的卓越贡献，很少有医疗兵能在医学方面做到这种地步，大部分内地有名的医生都无法达到啊。”
米诺丝内心有些震惊，这些事情都是她没有料到的，有的时候，几个兵团内会定期对医疗兵们的资质进行考核，分为实践考核和理论考核。米诺丝大多数都是根据题目为了凑字数随随便便写一下自己奇葩的想法然后搞成论文交上去，不知道自己的哪篇吹牛论文戳中了那群老医生的兴奋点了，搞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并且拿她狗屁不通的想法一番讨论，最后还认同了她的说法。这下如果她说文章是自己认真写的，那米诺丝自个儿都心虚，如果承认是胡说八道乱写一通的，那估计会被人看作是做作吧。这也让米诺丝觉得，如果有一天自己的权威性变得很强，那么她发表论文说是人类变成巨人的话那估计也会有人信吧？
“哈！就是她？！”那个体型很有存在感并且穿金戴银如同暴发户一样的胖子终于开口了，他嗤笑着喷出一口烟，用手中的雪茄指了指米诺丝，“埃尔文团长，真是没想到啊，你们竟然会让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不起眼的丫头来当你们医疗班的班长？哈！医疗箱估计都提不动吧！”

“哎呦知道你开玩笑的，你去教训他？那简直脏了你的手。”韩吉眯起眼睛惊叹道，“不过我也有些不爽啊，毕竟被人那样对待，谁还会有那种好心情，啊啊，把调查兵团形容成了那么不堪的地方，在大总统面前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啊，也不知道巨人都是谁杀的。”
“……真是抱歉了。”米诺丝有些虚弱地苦笑了一下，“都是我的错才会给这些人有机会来污蔑兵团……”
“你没错。”利威尔有些头疼地看了消沉的米诺丝一眼，但是看到她的样子却也没再忍心说些什么，“是非曲直，哪有那么重要……就算你做的再对，在看你不顺眼的人的眼里，就什么都是错的。”
“无愧于心罢了。”
米诺丝抬眼，她看着利威尔，那黄昏下冷漠孤傲的脸。
她知道，或许利威尔又想起了伊莎贝尔和法兰的死吧，而正是他无愧于心的抉择，却让他们永远都无法相见，只能在记忆中依偎那从声音到身形都渐渐消失的幻影。
啊啊。
又露出这样悲伤的表情。
“走啦。”
“喂，你在想什么？”
利威尔在叫她上马车，他拉开门一脸不爽地看着米诺丝：“还没上车就已经晕了？”
米诺丝摇摇头，利威尔看到她傻乎乎的样子叹了口气：“现在可以稍微轻松些了，虽然你晚上还有工作，但是晚饭的这段时间可以带你到处去走走……虽然我也不认识，随便吧。”
“……您这是在邀请我吗？”
“……没有。”
“明明就有吧。”
“给我从车上滚下去。”
“……”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