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迷糊状态下说想凯凯

纪凯

凯凯，给奶奶打个电话吧

呼唤河南灵宝纪凯。

呼叫河南灵宝纪凯

一、不良预感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人活一世，总会死去，这是自然规律。
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参加的葬礼越来越多，脑海中曾条件反射般地无数次闪现过身边的亲人离我而去的场景。
这种可怕的既定预感，曾逼着我一次次逃离。我不敢再做远距离的旅游计划，不敢再承担重要的工作，甚至害怕在夜间突然接到家中的电话，我害怕年事已高但身体还算硬朗的父母会在哪天突然病倒甚至撒手人寰。

二、妈妈入院
2020年4月1日临近中午下班，当我接到哥的电话，说妈已经被安排住进了医院，让我不要着急、抽空去医院陪陪妈的时候，顿觉一种莫名的恐惧从四面八方向周身袭来。
因为四天之前的3月28日（农历三月初五）是妈的84岁寿辰，一向爱说爱动的妈当日一直躺在炕上，说自己站起来就头晕，也不怎么想吃饭，还说今年是自己的“门槛”，怕是要挺不过去了之类的话。
几个儿女和一众亲戚都劝说妈要放宽心，“门槛”是迷信的说法，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等新冠疫情稍微缓解一点儿，就送她去医院输输营养液，照她的精神头儿活个90岁不成问题，争取当个百岁寿星。
妈当时笑着说自己不怕死，只是怕受罪，不想拖累人。

三、没有效果
我一路小跑到病房，妈戴着口罩躺在病床上，布满皱纹的额头经过村里野太阳一冬的照晒，黢黑黢黑的，只有皱纹里是白色的。
看到我这个“经常惹她生气的三女儿”，妈的眼睛里透出了亮光，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急忙奔到病床边，握住妈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
妈的嗓门依然很大，说哥刚才用轮椅推着自己去做了几项检查，如今真是老了，经不起折腾，居然吐了两次，把今天才换上的衣服都吐脏了，不过现在好多了。
哥请来了市医院的专家医生，按照妈以前高血压、脑供血不足的老毛病开出了最好的药方。
连输了两天液体后，妈私下里对我说感觉这次住院不同以往，输的液体没效果。
我说年龄大了，对药物吸收慢了，再输两天才会有效果。
4月3日早上，妈对来查房的医生直言自己没感到病情减轻反而感觉不如在家时的精神好。
当天晚上，刚照顾妈吃过晚饭，哥朝我使了个眼色后走出了病房。
我安顿妈躺下休息，说去超市给她买点儿水果，在病房楼梯拐角处找到了一脸凝重、狠劲儿抽烟的哥。

四、结果不太好
看着忐忑不安的我，哥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检查结果出来了”。
“是不是不太好？！”
“磁共振显示头部不太好，今天又做了个CT查一下胸部，确定一下原发性部位。”
“头部怎么了，出血了还是脑梗了？头部有问题查胸部干吗？”
哥把刚吸了两口的香烟扔在地板上，狠狠地踩上一脚，又用脚拧了一下，顿了顿，弯腰用纸巾把快被拧得稀巴烂的香烟包起来投入垃圾桶。起身时，两行浊泪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会是什么病能让年逾六旬、在市医院待了近20年的哥如此崩溃。
难道是“肿瘤”？！。
从哥的神情中我瞬间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忍不住捂着嘴巴哭起来。
哥说脑部肿瘤个数比较多，位置不太好，需要确认一下是不是由肺部转移到了脑部。
没有医学常识的我一再否认“不会吧！妈没有咳嗽的毛病，就连现在也不咳嗽啊！”

五、接受不了
昏昏然从超市买水果回来，妈已经安然睡着了，我蹑手蹑脚地溜进病房，放好水果，躲进卫生间，拿出手机开始百度“脑瘤”“肺癌”等关键词。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肺癌”都有咳嗽的症状，妈的厌食、乏力、嗜睡、头晕、呕吐症状倒是很符合“肺癌脑转移”的病症。
虽然妈已属高龄老人，平时患有高血压和脑供血不足慢性病，平日里药不离口，最近几年每年春季都会到医院小住几天输输液体预防预防脑血管病，但是突然和闻之色变的“癌症”扯上关系，我在心理上一下子还是接受不了。
恍惚中听到房间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貌似老妈在动病床的护栏，急忙打开水龙头洗脸并喊了一声“妈，稍等，我马上来。”
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搀扶妈如厕后，怕引起妈的怀疑，不敢再在卫生间停留，躺在另一张床上假睡。
等到妈发出均匀的沉睡声，我悄悄地拿出手机，开始百度各种“肺癌脑转移”的关联消息。
度娘的功能太强大，各种相关消息扑面而来，众说纷纭，有专家解答，有患者家属的经验交流、、、、、、、、在寂静的长夜里，我尽量减轻辗转反侧的动静，但内心的害怕与伤感却如同翻江倒海，禁不住泪如泉涌。
一夜未眠，等到哥早上来换班，我感觉自己已经眼睛肿得睁不开、脸胀得成了面瘫的样子。

六、欺骗老爹
哥当着妈的面说让我去上班，这几天他在医院护理，私下里让我趁着清明小长假，抽空约上二姐帮忙把妈的屋子、柜子整理整理。
从哥的安排中，我听出了妈的病情的严重性。虽然妈目前思路清晰、言语表达准确，但是饭量明显减少、腿部力量明显减弱，每天的睡眠时间明显大于清醒时间，这些都不是好的兆头。
和二姐约好4月5日回妈家一起整理屋子。
二姐先我一步到了妈家，等我赶到时，二姐正干得满头大汗。
爹看见我，纳闷儿地问，***病咋样了，你跟你二姐咋今天都回来了。
我谎称不知二姐今天来，妈就是按照惯例输输液体，天气突然热了，医院还没放空调，我回来帮妈找几件薄一点儿的衣服换着穿。
二姐说有段日子没有回娘家了，来看看爹妈，没成想妈去灵宝住院了，趁着天气好，帮着把屋子收拾收拾，妈出院回来屋里干干净净心情才会好。
老爹一贯心粗，对两个女儿的谎言信以为真。虽然嘴上说着过年前才清扫过屋子，不用整理，省得你妈回来找不着东西，但出于对女儿孝心的肯定，还是任由我们翻箱子倒柜子，把炕上的铺盖揭了个精光，在两座院子里晾满了床单、被褥、衣物。

七、整理物品
按照哥的意思，在翻箱倒柜的时候，把爹妈能穿的衣服挑拣出来清洗干净晾晒整理好，把不能穿的衣物集中起来统一丢弃。主要目的是要找出爹妈在20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寿衣”。
二姐说妈之前就给她交代过“寿衣”的存放地点和穿法，就连撕扯的“孝布”都准备、交代好了。
我一听就哭了，妈一生养育两儿三女，就连最小的儿子也年近半百，我们是有多么不谙世事，让妈对自己的身后事这么不放心，还得在有生之年事无巨细样样安排妥当。
一边又不得不佩服妈的精明能干，一辈子做事总是未雨绸缪，计划得亭亭当当，给三个女儿派的活儿也是各取所长：大姐远嫁三门峡厨艺好，说出院后让大姐来伺候几天，我在灵宝去医院护理方便，住院期间由我和哥负责，二姐在农村对习俗懂得多，身后事吩咐给二姐操心。
二姐负责分类，弟媳打开洗衣机负责清洗，我负责清扫和擦抹。
坐在村头乘凉的婶子们看着我们姊妹俩一趟又一趟扔东西，关心地询问妈的病情。
我故作轻松说再输几天液体就回来了，现在趁着妈住院把家里清理一下，省得妈看见我们乱扔东西舍不得，又该埋怨我们不会过日子了。
经过一天的奋战，家里被捯饬了一遍，丢弃的物品居然把村头的两个大垃圾箱塞满了。

八、褥子烂了
爹妈喜欢睡火炕，家里可着西屋的三面墙盘了一席一米八宽、三米长的大炕，炕面是水泥板铺就，导热效果好还干净。
每年的正月初二，三个女儿携家带口回娘家，爹都会事先把火炕烧得热热乎乎，妈在炕上铺上平日里舍不得用的新被子，用几个小盆儿分别盛上花生、瓜子、糖果、爆米花、桔子、核桃、柿饼、大枣等吃食，十几口子男女老少全都坐在热炕上，欢歌笑语几乎能把屋顶掀起。
妈虽然个子不高，但性子急，脾气不太好，我们姊妹五个小时候都因“尿炕”挨过她的“刷子把”。但是妈对孙子辈儿的特别有耐心，7个孙子（女）、外孙子（女）无一例外全在妈的炕上尿过、拉过被窝，但没有一人因此挨过打。妈总是笑着说“炕上没有尿尿的，门上没有哭套的”。尤其对我儿子，心疼其没有爷爷奶奶照看，分出相当大的精力来帮我照顾儿子。
就在我晾晒好褥子拍打灰尘准备铺炕的时候，发现褥子上有一大块椭圆形的深颜色，用手一摸，原来是褥子面不知什么时候被火炕烙糊了，轻轻一抠，褥子面就烂了，里面的棉套子也糊了一部分。
针线活拿不出手的我一见这情况既慌神又心疼，妈把好棉布、好棉花都给子女做被褥了，自己后屋里还堆着几大包为孙子、外孙子结婚准备的好棉花，但是自己炕上铺的褥子里装的却是烂套子。
悄悄溜出大门，驱车直奔灵宝，我要把妈在10年前额外为我做的那床大褥子从壁柜里找出来，铺在妈的大炕上，让妈一出院就能睡在厚厚的棉花褥子上。

九、专家会诊
4月6号中午，一位从未谋面的医生来到病房，哥恰好出去了。医生借口要核实一些住院信息，把我带到了医生值班室，原来是肿瘤科的医生来找家属通报病情、治疗方案与转病室的建议。
那一刻，我出奇地冷静，说明自己已经了解了相关病情，能理解医生给出的放疗、化疗、靶向治疗建议，基于妈年事已高、身体羸弱、识文断字的情况，决定继续呆在神经内科的病室，通过调整药物来治疗。并把相关情况立即电话告知了哥。
医生的“短则半个月、长则两个月的存活时间”，犹如一剂醒魂汤，提醒我尽力减轻妈的痛苦，想方设法提高妈的生活质量。
妈喜欢吃水果，我每天换着种类买来水果陪妈吃，妈总会怪我说“这些东西太贵了，曦曦研究生该毕业了，大城市的房子贵，你得省着点儿，给娃多帮衬点儿、、、、、、”。
晚上，等我买水果回来，看见哥在病房陪妈说话，有点醉酒的哥哭着对妈说：“妈，你一辈子要强、有主意，现在我都60多岁了，总得听儿子一回话吧，咱们住院就听医生的，不能依着自己的性子来。”
妈看见我回来，催哥回家休息，还说“我病了我都不哭，你都当爷爷的人了还哭，快回家休息吧，明早来换你妹子，她还得去上班。”
我顺势把哥拉出病房，来到电梯旁楼道拐角处，微醉的哥说下午请了几个专家再次对妈的病情进行了会诊，大家意见统一，病请确诊。
好不容易送走哥，回到病房，正想着该怎么给妈解释，妈却笑着说“你哥都60多岁的人了，还喝点酒就哭，我这是老了，医生能看了病看不了命，吃这么多药输这么多液体有什么用，我只要不受难过，不拖累你们上班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