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吧 关注:1,591贴子:67,424

回复:【小说】一梦芳时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第三十四章 断案
门庭冷落了好几个月的钟粹宫今日格外热闹,帝后赶到的时候东珠、惠然、安如已经在那里了,一问之下才知道她们几个是约好了在这里聚会的。归滢的事情很快就有了定论,那个尚且无缘得见的孩子彻底离开了他们,玄烨不由得轻轻蹙了蹙眉,盘腿坐在了外间的暖炕上,芳儿想进去看一眼却被他拉住了手。
“你别去。”他沉声摇了摇头。
芳儿本想反驳,但见他心情郁闷又不想和他发生争执,只得看向面前立着的三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回皇后娘娘,因为今日有日食,归滢心里害怕才约臣妾等作陪,本来在庭院里一切都好好的,谁想就是天黑下来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归滢就跌倒在地直喊肚子疼。”玄烨在跟前坐着,众人说话都很规矩。
“既然是害怕,又到院子里去做什么?”芳儿看着东珠不解的问。
“回皇后娘娘,臣妾等害怕是真的,但想着这等事不常能见又想看个新鲜,所以就结伴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了。”惠然低着头说道。
“我怎么不记得你们两个和归滢交好?平日里见着掉头就走,今儿她倒是一请你们就来了?”
“皇后娘娘这意思是我和惠然存了心要害归滢了?”安如连忙辩驳。
“怎麼跟皇后回话的?”低头在一旁听着的玄烨不悦的抬眼看向一贯宠爱的安如,“归滢出了事,皇后盘问两句你们就不服了?这是眼里没有皇后,还是没有朕?”
安如自从伺候了玄烨一向圣眷优渥,玄烨待她总是百般温柔千般恩宠,虽然如今也喜欢惠然和归滢,虽说归滢先有了孩子,但他从不曾冷落了她,她有时撒个娇赌个气埋怨他偏爱归滢,他也笑着照单全收哄她说以后他们也会有个孩子,她从来没有见过玄烨如此严肃冷酷的一面,因而心中大片委屈,眼角涌上一汪泪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皇上明鉴,臣妾或许说话急了些但并非对皇后娘娘不敬。臣妾最近是不常与归滢来往的,只因妒忌她有孕,这些皇上都是知道的呀...今日她诚心相邀,说是日食之象古来大凶,不敢去劳烦皇上跟皇后,所以只想请我们几个来壮壮胆色。臣妾自然是嫉妒她,但也知那是皇上的孩子,臣妾一心全在皇上身上,对皇上的孩子当然也是百般怜爱,是出于这个缘由才来的,并不为要害她。”
“皇后有哪一句话说是你害的?你就紧张成这个样子?”
“臣妾真的冤枉。”安如抬起脸,颊上已有湿痕。
玄烨皱眉别开眼去,芳儿见状,与玄烨仍牵在一起的手轻轻摇了摇:“皇上,算了吧。”
“归滢的事情,是意外还是人祸尚不得而知,朕也相信皇后治下的后宫不会出一起冤案。但你对皇后的这个态度——”
“算了吧,她是吓坏了。”芳儿的左手被玄烨的右手牵着,此刻她伸出右手抚上他的手又劝了一遍。
玄烨无声的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其实臣妾自打入了钟粹宫的大门后因为对归滢颇有成见所以一直站得远远的。”安如抹了抹眼泪说道。
“葡萄藤旁有什么能绊倒人的东西么?”芳儿再次发问。
安如得了教训老实的摇摇头,想了想又说:“我们一开始坐在石凳上的,后来日食了就站了起来,或许是石凳。对了,其实日食的时候离归滢最近的应该是...”她犹豫着去看玄烨的脸色,不敢再说。
惠然突然跟着跪下:“臣妾不敢隐瞒,当时离归滢最近的是东珠小主。”
芳儿和玄烨不约而同的蹙了蹙眉。
“对,确实是东珠小主。”安如连忙附和。
东珠脸色一变也立刻跪下:“回皇上、皇后娘娘,的确是臣妾离归滢最近,但臣妾并没有绊倒他。”
惠然低头:“是,即便有那也都是无心的。”
“又或者是绊倒了但是小主自己慌乱忘了?”安如回头看了一眼跪在后头的东珠。
“臣妾没有。”东珠皱眉斩钉截铁道。
“朕相信东珠,东珠一贯稳重,不会是她。”
玄烨的一句话将底下二人的或猜测或证词立刻推翻,东珠抬眼,与玄烨的目光撞在了一起,他脸上还有些失去孩儿的失落,但他看着她,漆黑的眸子无声的诉说着对她毫无条件的信任,东珠心头一热,想起自己这些年来对容若绵绵的情意,愧疚的低下了头。
“小主醒了。”里头伺候的丫鬟出来禀报道。
玄烨起身,仍旧拉着芳儿的手道:“里头不干净,你在外头待着,我进去问两句话就出来。”
“还是我陪你进去...”
他摇了摇头又按了按她的手,独自一人进去了,也不知在里头跟归滢说了些什么,出来的时候神色与方才无异,只淡淡的下了结论说是一场意外,日后谁也不许再提,此事就算是过去了。
八月末桂花正香的时候,玄烨朝政忙碌之余嘱咐人摘了新鲜桂花插瓶分别送去了坤宁宫和钟粹宫,两个多月过去了,归滢的身体渐渐在康复,低落的情绪也在玄烨的陪伴下慢慢好转,失去了孩子,宫里上下对她都起怜惜之心,不仅皇太后赏了些好东西,连恩和见了她都不再翻白眼的骂人,安如和惠然自然也跟她重归旧好。归滢有时想,人生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
入了夜,芳儿着玉色寝衣一个人抱膝坐在暖炕上发呆。
“小姐还在想归滢小主的事吗?”
“梧儿,你说归滢的事情是意外吗?”
“小姐觉得不是?”
“说不上来,只觉得一切都太巧了,可我又没有证据,连归滢自己都说确实是当时害怕所以不小心被石凳绊倒摔在了地上,我还能计较什么呢?”
“都过去两三个月了,小姐也该放下了。”
“我只是有一种错觉,从前我们几个在宫里头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的好像还是小孩子一样,出了这件事后就都长大了,你看,东珠近来除了往乾清宫里走动以外都很少出门了。”
“小姐不是还特意提点过东珠小主一番么?”
芳儿听了这话回想起那天的事来,玄烨定了论之后就走了,惠然和安如对归滢则多少有些兔死狐悲之痛,毕竟从前大家好了一场,可一时之间又不知该说什么便也走了,走在最后头的是自己和东珠。东珠脸色很不好看,大约没想到从不爱惹事的自己也会陷入纷争当中。
“惠然对你不满已不是一两日的功夫了。”她与她在长街上静静的走着。
“娘娘知道是为什么吗?”她没有抬眼看她,只是平静的问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是你们俩之间的过节与我毫不相干,我只提醒你一句,你们之间的过节若是为了皇上便罢,来日捅出事来皇上是念旧的人,或许法外开恩。但如果不是为了皇上而是为了他人的话,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芳儿的话已不能再明白。
“我承认我不大喜欢她,不学无术又专好轻浮的打扮,从小就妖里妖气的。”东珠拧眉说道,芳儿鲜少见端庄的东珠对谁有这样深的不满,“但我至多是不愿给她好脸色看,并没有因为自己出身好就处处与她为难,而她方才显然是在皇上面前刻意想要栽赃给我。”
“东珠你要明白,这世上的人分很多种,有像你一样凡事讲究正大光明的,也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谁也不比谁高尚。”
这是芳儿那天留给东珠的最后一句话,从那之后东珠便开始深居简出,姐妹们间的聚会她一律不来,又成了那个遗世独立的清高冷美人。
“东珠就是这个性子,我怎么会傻到去提点她指望她能学精一点呢?”芳儿在暖炕上苦笑着摇了摇头,“她能找到最好的自保方式,原来就是遗世而独立。”
她说品德高尚的东珠和居心叵测的惠然一样,谁也不比谁高尚,其实这话她也明白是不对的,因为玄烨就认可了东珠的高尚,玄烨就认定了高尚的东珠不会做阴险的事情,而她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呢?芳儿的笑容愈发苦涩,因为吃不着的葡萄永远都是酸的,自己没有的品格也一律都是不好的。


IP属地:江西54楼2020-03-29 15:24
收起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6楼2020-03-29 15:37
    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57楼2020-03-29 15:37
      回复
        第三十七章 迟来的盛宠
        她当然是不知道原来除了牵手和拥抱,原来除了他亲吻她的额头以外他们之间还能有更深的接触。芳儿看着小厨房里炖锅上的小火苗,她起了个大早亲手炖了冰糖燕窝,想起一个多月前那个夜晚里的吻她的心像被扔进了燕窝里咕噜噜的冒起了甜蜜的泡泡,从那之后他经常吻她,在寂静无人的深夜里,有时到她难以喘息才能逃离他的掌控,而那时他总是咬牙沉默着紧紧拥着她,耳边还能听到他有些慌乱急促的呼吸。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她不解地问,惹来他低哑的笑意。
        “这样的不舒服我早晚让你尝尝你才明白。”他有些报复性的低头轻轻咬了咬她白嫩的耳朵。
        “你咬我做什么?”她捂着耳朵委屈的控诉,他只是笑着看着她,然后等待着呼吸逐渐平静,与她相拥入眠。
        芳儿拿了帕子将炖锅从火上挪开又把炖好的甜汤倒入保温的小碗里再装入食盒,十月了,天又开始冷了,京城的冬日总是很干燥,这一小碗冰糖燕窝赶在他早课后早膳前饮下的话应当是最好的。她没有带宫女,一个人拎着食盒往乾清宫里去了。
        “给皇后娘娘请安!”小银子老远看到她的身影猴儿一样的过来行了个礼,又将食盒接过来亲自捧着,只因芳儿喜欢他,所以在芳儿面前他比在旁人面前少了分稳重多了分灵活。
        “猴儿崽子,眼睛够尖的啊。”芳儿笑眯眯的和他一起走到乾清宫正门口去。
        “这宫里小主虽多但都要从乾清门里走正门进来,能从后头闲庭信步而来的只有咱们正宫娘娘了。”
        芳儿抿嘴笑了笑:“皇上还没下早课吧。”
        “今儿下得早,已经回正殿了,但东珠小主在里头,奴才进去通传一声?”
        “不用了,我在门口等等就是。”芳儿有些狐疑,玄烨最是勤奋好学之人,这早课的时间不延迟就算好了怎么还提前了呢,“今儿出什么事了吗?”
        “好像是东珠小主向皇上进言,说自己与纳兰公子一同伴读实在不便,请皇上要么推了纳兰公子要么准许她从此就在延禧宫里伺候圣驾。”
        “哦,原来是这样。”
        “朕已经与你说过多次,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你还焦虑不安什么呢?”里头传来玄烨的声音,不轻不重,拿捏的恰到好处。
        “纳兰公子是外臣,从前臣妾年幼只当他是从小长大的兄弟,因知他素喜读书才向皇上举荐,如今臣妾大了,再不好与除皇上以外的男子有过多接触,还请皇上恩准东珠明日起不必再来弘德殿伴读了。”
        玄烨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柔和了一点:“东珠,你是避讳不肯见他,还是不想见我?”
        “东珠能入宫伺候皇上是三生之福。”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她的声音在冷漠的十月里显出一点温热,“东珠自知从小心高气傲,一贯是不将众人放在眼里的清高,故而平日里宁可是不说话也不愿说假话,皇上当是最了解东珠的人了。”
        芳儿听到了玄烨的脚步声,可能是走到了东珠的身边。
        “那么,我是终于等到这一日了是么?”
        后头的话声音就太低了芳儿根本听不清楚,她想了想,将食盒交给小银子:“等里头没人了就进去拿给皇上,说是我让安宁送来的。”
        “娘娘不再等等?”
        芳儿笑了笑:“天太冷了。”
        “好,奴才知道了。”
        芳儿看了一眼高大宽广的乾清宫,转身回去了,从那以后东珠便是宫里最受宠的妃嫔,远甚惠然、归滢等人,但却不及当日的安如。芳儿一个人在殿内看书,想起许久没有听到动静的安如,想起终于一鸣惊人的东珠,觉得人生不过是一场戏一样的深不可测,有时你正为旁人担忧呢,结果人家的遭遇立刻就越过了你。
        东珠看着闭目休憩的玄烨,这个男人是绝对霸道的,他亦深知女人的心总是容易跟着身体走,所以毫不知倦的占有着她,让她的心里脑里再也容不下旁人。东珠不知自己到底有没有爱上他,但她已经彻底放弃了容若。幼时多年懵懂的痴情,宫中不顾死活的争取都没能留住他的目光,反而是让玄烨一点点的驻进了她的心里。从今往后她的生命里再也没有容若了,她的丈夫是大清国的皇帝。但和玄烨的感情毫无疑问的不能和与容若的那份比纯粹,可她也很知足,夫妻恩爱原本就是恩多于爱,她能在失去容若之后得到玄烨是上天格外的怜悯,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听你的宫女说你还是不愿意多出去走走?”玄烨闭着眼睛问道。
        东珠侧头看向他:“我只是不想徒惹是非。”
        “你以为是非是你能轻易躲过去的吗?”他睁开眼睛对她温柔的笑着,“若说诗词歌赋,皇后或许不能与你相较,若论为人处事,老祖宗总夸你玲珑,依我看你还得跟着皇后再学个几年。”
        东珠跟着笑了笑:“说来也怪,皇后比我还小一些呢,倒是一副什么都能看穿的样子,从不见她惊慌失措亦不见她有什么喜怒哀乐,像是一尊神明似的。”
        “她是皇后。”
        “皇上,东珠不喜欢与人往来,只想一个人静静的在延禧宫里看看书就觉得知足了。”
        “延禧宫住的还惯么?”
        “东珠都住了一年了皇上才问?”她难得有了一点女儿家的嗔怒。
        玄烨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脊:“是我不好,我问迟了。”
        “延禧宫挺好的。”
        “就算不好你也不会跟我说。”
        “皇上了解东珠,东珠不喜欢在背后说人是非。”
        “这是你的长处,正因你是这样的品性,所以当日归滢之事我才信你。”
        那日的事对东珠来说不算什么好的记忆:“皇上,归滢的事真的是个意外吗?”
        这个问题被抛在玄烨心里咯噔了一声:“你不信我的话吗?”
        “不,东珠当然相信。”
        “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东珠点了点头:“只是觉得归滢可怜,若这样的事轮在我的头上我恐怕不如她坚强。”
        “怎麼?你也想要个孩子了?”
        东珠被他的话说得满脸通红,一副小女儿姿态自然又是引来一场欢爱,她在肌肤之亲中渐渐迷失了自己的心。
        芳儿翻了几页唐诗宋词,心里觉得好笑。小时候上课,师傅的教导方式与旁人都不相同,师傅说但凡一个人诗写得好了那多半人生都很不如意,要么是贬官,要么是骨肉分离,要么是落榜...非得有常人没有的愁思才能有常人没有的文采。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她细想之下也觉得有那么些道理,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东珠的文采就是因为不得容若的喜欢才精湛的么?那如今她得了玄烨的喜欢,会不会就变得和自己一样是个俗人了呢?她将诗书合起,其实她现在的心里就有那么一点落寞,但这一点落寞不足以让她喜欢上这些酸溜溜的句子。她将书整齐的放回书架上,又取了自己爱看的书,一本《旧唐书》。
        她正看的津津有味,门忽然吱呀一声的响了。
        芳儿抬眼看向门边,惊奇的瞪大了眼眸。
        玄烨看着坐在暖炕上单手支头娴静看书的芳儿,一颗乱七八糟的心才算定了,可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东珠在延禧宫里倦极而眠,那是他耗费心力终于俘虏来的美人,那是第一眼见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得到的人,初见时她身上那种诗词浸泡出来的有些许忧伤的性情叫他的心像火一样的燃烧着,他有时想他与芳儿分别了五年,纵然知道她比旁人都好,可大婚前他对她的感情其实并非男女之情,若论起芳儿,他当时先喜欢了东珠的。一年了,终于得到了,想象中应该是心满意足的睡去,但他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几晚都是这样,一闭上眼睛就有另一张脸出现在脑海中,那张本不该这时出现的脸搅得他心烦意乱,有些不肯认输的抗争着,可终究抵挡不住自己的心意,他还是来了。
        “你不是在陪东珠...”她下了暖炕,赤足走在柔软的地毯上朝他而去。
        他静静的看着走向他的芳儿,忽然伸手将她一把搂在怀中,认命的闭上眼睛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天知道你给我下了什么蛊?”


        IP属地:江西58楼2020-03-29 15:40
        回复
          第三十八章 教育
          芳儿熟睡的模样像个婴孩一样安宁平静,让人极容易生出浓浓的保护欲望来。玄烨伸手又替她拢了拢被子,她轻轻翻了个身侧对着他,颈上的平安锁滑出衣襟,锁上缀着的银铃清脆悦耳,他捏着那块锁在手心里把玩。
          芳儿的眉眼与姨娘很像,但芳儿总是笑着的,姨娘的脸上却有挥之不去的忧愁,让当年小小的他看了也不免揪起一颗心来有些怨恨自己的父亲。他的生母、他的养母之所以薄命都是因为父亲,父亲的后宫里没有哪一个女人是真正幸福的,哪怕是宠冠六宫的董鄂氏也因帝王宠爱太盛而有如履薄冰之感,更不用提被父亲抛下的祖母、嫡母和江山。玄烨没有告诉芳儿,分别的这五年里发生在自己身上惊人的变化。这五年来他受到的教育决不允许再走父亲的老路,决不允许后宫里有一枝独秀,也不允许苛待无过嫔妃使得六宫非议怨声载道。他没有告诉芳儿,从娶她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残忍的打定过主意不会让她成为一个能专宠的人,而是只将她放在最重要的女人这个位置上,这个位置她配得上,因为她是他明媒正娶回来的妻子。
          玄烨的手指滑过银锁上雕刻的花纹,这枚平安锁是他最珍视的饰物,皇后的宝座也是最珍贵的,他对她的细致体贴,在众人面前替她立威,为她庆生,为她母亲迁坟,让她替自己管家都是无上荣宠,这些他舍不得给旁人的东西都是她配得上的,他手里最好的一切原本都是计划着要给她的,甚至这个皇位将来也会是他们儿子的,但是事情仍然超出了他的预期。安如有过盛宠,归滢有过,惠然有过,如今东珠也有了,可他今天才发觉这些人的盛宠之后他必定要回归到她这里来,不然总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也不知是少了什么。他给自己定下的要求里就没有像父亲那样十万分真心实意的去爱哪个女人,他只要求自己善待她们就好,就当她们是御花园里开得动人的各色鲜花去欣赏就好,一直以来他也做得很到位,只是在芳儿这里有了一点失误。
          他放下手里的锁,手指轻轻触碰到她细致的脸颊。芳儿,我总是一遍一遍的在旁人那里想起你,在每一次例行公事的侍寝后心里都觉得空荡得睡不着,这一切到底是因为爱你还是因为自己还没有得到你?此刻他有些盼望着能早些与她行了那个周公礼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一拥有了她就会厌倦,又有些希望那个日子晚一些来,如果他连芳儿也会厌倦的话,那这个世上还有谁能真的牵绊住他的心呢?而届时当他的心再次空荡的时候他还能回到哪里去?
          “你怎么还不睡?”脸上痒痒的,她困得像只小猫一样的睁开迷蒙的双眼。
          “芳儿,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行那个周公之礼呢?”他贴着她低声笑着问道。
          “不是说要等个黄道吉日吗?”她困得重新闭上眼睛。
          他将她拢进怀里,左手在她身后微微使力揉着试图唤醒她年轻身体里从未被点燃过的欲望:“不如就今晚?”
          她闭眼笑道:“不行,我困死了,你今晚教我我肯定什么都记不住。”
          她耍赖不肯学,撒着娇的伸手去拽他胸前的衣裳将头埋进他怀里轻轻蹭了蹭然后又睡熟过去了。
          他只有无奈的抱着她笑。
          芳儿,我真的期待这个答案,我想知道你会不会也和她们一样?
          恩和从钟粹宫去坤宁宫的路上碰到了归滢。
          原本皇后是定了让归滢去景仁宫住的,被皇上驳了回来说要搬就搬到咸福宫去,皇后又觉得咸福宫太远了些所以犹豫不决,这一犹豫就把归滢犹豫出身孕来了,她有身孕,万事都要迁就着她,住惯了的地方也暂时没有挪动仍旧和她一起住在钟粹宫里,但恩和和她碰面的机会却少之又少,皇后像是刻意要分开他们一样,每天大早上让她来跟着溶月一起读书,中午在留芳殿休息,下午继续,黄昏才许回去,她一天下来累得筋疲力尽也没有心思去寻她的晦气,再说归滢也老实,见着她立刻就躲开,所以归滢小产之后这还是她们第一次单独正面相遇,看时辰她应该是刚刚给皇后梳完头回来。
          “恩和小主。”她看到她有些慌张害怕,声音小的像蚊子一样低着头给她行礼。
          恩和不由得拧眉:“每次见了我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什么意思?”
          “臣妾没有...”归滢有些委屈的抬头,一张素白的小脸上尽管点了些妆但依旧有些苍白。
          恩和不喜欢她这种病怏怏文弱弱的性格,皱眉与她擦身而过,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下脚来:“喂。”
          归滢紧张的停住,回头去看她:“小主还有什么吩咐吗?”
          “你身体好些了么?”恩和的语气僵硬又凶悍,脸上还不自然的飘过一朵红云。
          归滢惊讶的张大了嘴,半响点了点头:“好些了。”
          “我是不想你再有身孕的。”她毫不避讳的直说,“但你自己的身体好不好我可不介意,能养好就最好了。”
          她说完火急火燎的走了,一边走一边有些埋怨自己方才多嘴为何情不自禁要问她那样一句话。
          恩和赶到坤宁宫的时候芳儿还没动身去慈宁宫,这是少见的,而她心里也有了些不详的预感。
          “又迟了?”果然,坐在留芳殿里的皇后看着她阴阳怪气的笑了笑。
          “冬日里天气冷...我可能...多睡了一会儿...”
          “可能多睡了一会儿?”皇后嘴角噙了一抹淡淡的笑意,“那我可能要你今日抄书抄到凌晨才能回去了。”
          恩和大惊失色:“我...我就迟了一小会儿,我在科尔沁从来不起这么早的。”
          “这里不是你的科尔沁,这里是皇宫内廷,我当家的地方。”皇后笑眯眯的撑着头对她笑了笑,“来啊,给小主研磨。”
          专门伺候恩和的坤宁宫小宫女立刻上前来在芳儿的桌前开始研磨。
          “溶月都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才五岁。”
          恩和看了一眼旁边乖巧的练字的小娃娃,心里闷闷不乐,将手上的护甲拔下扔在了桌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惊得小宫女连忙去看皇后的脸色。
          皇后的目光悠然落在那枚被主人抛开的护甲上丝毫不动怒,只平静的说了一句:“再加抄《论语》十篇。”
          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扯掉右手的护甲抗议的又是一扔。
          皇后起身,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自己身上衣裳边的风毛,淡漠道:“加二十篇。”
          “你这样我会讨厌你的...!”
          皇后眯了眯眸子:“加三...”
          “我不讨厌你了!”恩和识相的改口。
          “加三十篇。”皇后却丝毫不管她的‘知错能改’,慢悠悠的说完剩下的半句话,“好好抄吧,我从慈宁宫回来可是要检查的。”
          “抄蒙语的行么?最多满文!汉文我真的不行!”
          “你汉语启蒙的晚,不过没关系,和溶月一起学了这么久总算也认识几个字了,让你抄的东西都是你会的,汉字笔画多,你给我一笔一划的写整齐了刚好静静心。”宫女替她打开门,她左脚都迈了出去又回头看她,“那些写出来不像字的玩意儿就自己撕了吃掉,别让我看见,免得我一时火大要罚你抄到天亮。”
          她这么说着,摇着头走出门去,大有孺子不可教也的感叹。
          恩和一见她走心里立刻放松下来,走到溶月身边去,溶月这个小怪物,五岁大的年纪能写三语,字迹娟秀好似银钩。她重重的拍了拍溶月的头,趁她姐姐不在赶紧欺负欺负她泄气:“诶,你才五岁,你姐姐就这么虐待你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一天到晚在草原上到处乱跑,可好玩了。”
          溶月扁嘴捂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可是姐姐说如果不听话长大了就会跟你一样讨人嫌,所以我不敢不听她的话啊。”
          “......”
          恩和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再跟小娃娃说话,回了书桌前咬牙切齿的抄着那些与她天生八字不合的繁琐汉字。


          IP属地:江西59楼2020-03-29 15:43
          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0楼2020-03-29 15:50
            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1楼2020-03-29 15:50
              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2楼2020-03-29 15:55
                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3楼2020-03-29 15:55
                  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4楼2020-03-29 15:58
                    回复




                      IP属地:江西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20-03-29 15:58
                      回复
                        第四十二章 专宠
                        他还是一路抱着她从坤宁宫去了慈宁宫。
                        “要不咱们乘撵过去也好啊...”
                        “你怕什么?”玄烨好笑的看着她。
                        “这样太引人注目了,老祖宗也不会喜欢这样没分寸的孙媳妇的。”
                        “你管人家喜不喜欢你呢,你嫁的又不是老祖宗,眼下难道不应该是讨我的欢心最要紧?”
                        她在他怀中轻轻笑了笑:“百善孝为先,如果老祖宗不让你亲近我的话你也得听她的啊。”
                        “老祖宗才不会下这样不近人情的命令,况且咱们又不是日日这样。”
                        他怀中的温暖与甜蜜冲散了芳儿最后的理智,将一个心思缜密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而她的推断也完全正确,谁家的长辈都不会喜欢一个要孙子抱着过来请安的媳妇,不管是媳妇要求抱的还是孙子一定要抱的,这在长辈眼里并无区别。
                        “芳儿今早不小心把脚给崴了。”玄烨给了祖母和嫡母一个很官方的回答。
                        “是这样?”布木布泰静静的看了一眼芳儿,这孩子有了些她自己尚且没有分明的差别,“既然脚崴了怎么还过来请安?”
                        “回皇祖母的话,孝礼不可废。”她这样说着又侧头看了一眼玄烨,本来是想怪他,但他的目光那样深情,又伸出手来牵了她让她再无二话,于是与他旁若无人情不自禁的眉目传情起来。一向精明的她根本没有发觉布木布泰方才话里浅显的不悦,她不是关切地问她为何崴脚了还要这么孝顺的过来请安,她是问她为何崴脚了还要用如此矫情的方式过来请安,她宁可她不来。布木布泰看着小姑娘脸上幸福的神采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董鄂氏,她难得多出几分厌恶的心思别开了眼去,而芳儿对此居然没有半点察觉。
                        吉雅的态度依旧很好,她本来就偏疼芳儿,芳儿得宠她只会高兴,所以她仍然笑吟吟的拉着她的手说着体己话,怎麼扭伤的,什么时候扭伤的,看了太医没有,上了药没有,有没有伤着筋骨,这么大雪的天既然扭伤了就该在宫里休息怎么还跑这么远过来呢...芳儿温顺的都一一回复了,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几句话后玄烨依旧扶着芳儿出了门,等不及拐角又重新将她抱了起来,芳儿脸上毫不遮掩的幸福刺痛了布木布泰的双目。
                        “皇额娘您看,他们多恩爱啊。”吉雅笑嘻嘻的说道。
                        布木布泰没有言语,只在心里暗暗想着心事。若把今日的芳儿比当年的董鄂氏,那么此刻延禧宫里的东珠就有几分像当年的清如,历史果然会重演吗?玄烨会在失去芳儿的时候痛不欲生然后由东珠顶上她的宠爱,再在东珠离开的时候他像他的父亲一样撒手人寰置江山、置她这个祖母于不顾?可不管怎么说,当年是她利用清如去分董鄂氏的宠爱,现在是不是还要和当年一样呢?人心都是丑陋的,她会厌恶董鄂氏是因为董鄂氏作为女人能得丈夫无尽的宠爱,可原本属于自己的宠爱却被姐姐横刀夺去,她想姐姐和董鄂氏再加上现在的芳儿,如果她们三个能碰上的话,或许彼此都能互相喜欢吧,毕竟她们才是一类人。
                        中宫的盛宠并没有让六宫侧目,因为皇上在宠谁的时候都没忘记过皇后,因此他多日流连于坤宁宫也没有人觉得是件稀罕事,而芳儿也沉溺在新婚的幸福中舍不得将人往外推,她开始更加明白女人的嫉妒心,毕竟夫妻间可以亲密到无间的地步,谁也不会真心喜欢丈夫和旁人如此亲近。
                        “晚上还来吗?”半月过去了,芳儿开始亲自替他更衣伺候他起床,开始每天都有此一问,语气柔柔地,让人心生怜爱。
                        “当然来。”他伸手掐了掐她的小脸,“不来这儿我又能去哪儿呢?”
                        她甜甜地笑着:“等你早课下了我让安宁给你送冰糖燕窝过去?”
                        “好。”
                        “然后...我就在这儿一直等你来了。”
                        “嗯,我忙完了就来。”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我家皇后娘娘长大了,会争宠了。”
                        她脸颊微红的低下了头:“你笑话我。”
                        “你这样我很喜欢,比去年可爱多了。”
                        她笑着将他送出了门,没有察觉他这些日子以来沉重的心事。鳌拜要杀苏纳海,他不想答应于是让索尼、苏克萨哈及遏必隆决断,他知道苏克萨哈一定会站在自己这边,也知道遏必隆是鳌拜的人,他将希望寄托在索尼身上,但索尼却没有如他的愿。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肯杀苏纳海,鳌拜见他执意如此遂恣意矫诏判了苏纳海等人绞刑。玄烨想,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窝囊的皇帝,但他想起芳儿说卫皇后的事,一个女人尚且能忍受被天下嘲笑的屈辱,他一定能挺过这个难关。他会静静的等待那个能将敌人一击致死的时机,而等待的时光里他必须将自己扮的比现在更窝囊,最好的方法就是沉迷于温柔乡中。
                        皇后的巨变几乎是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她从一个精明干练的后宫之主变成了一个每天都心情愉悦万事宽容的普通女人,只是旁人都不大了解这帝后二人在成婚一年多后莫名其妙的甜蜜是打哪儿来的。从十二月起玄烨就赖在了坤宁宫,一直到十七日皇后千秋,原想着千秋节后该从坤宁宫里出来了,但他又留了半个月,如今都正月里了。惠然等人皆不明他的心意,但皇后又不是她们能随意嫉妒的,只好或真心或假意的说几句腻得让人恶心的话来恭维皇后,专宠一直到正月里碰到皇后的月事才算结束。
                        “我怕你肚子疼,晚上我给你揉揉肚子?”玄烨腻在芳儿身边耍赖不肯走。
                        “偶尔也往别处去去,咱们这些日子也着实过分了些。”
                        “哪里过分?我不觉得哪里过分了啊。”
                        芳儿抿嘴温柔的笑道:“哎呀,你且去别处吧,咱们只当是小别胜新婚?”
                        “如果我在旁人那里还一直想你怎么办?你还真舍得把我往外推啊?”
                        “你明知道我舍不得的。”她一头撞进他怀里,素白的小手扯着他的胸前的衣襟撒着娇。
                        “那我不走了。”
                        “不成。”她笑着推开他,“外人会议论我厉害吃醋不许夫君亲近妃妾的。”
                        玄烨认真想了想:“这个议论也不冤枉你。”
                        她的笑意更深:“谁说的,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你快走。”
                        她将人推出门外哐当一声重重的把门板阖上了。
                        梁九功尴尬的看了一眼被拒之门外的主子:“皇上,咱们...还去哪儿么?”
                        “回乾清宫吧,还能去哪儿?”玄烨叹了口气往回走去。
                        “皇后娘娘的话也在理,皇上有没有想见的小主,奴才这就去传?”
                        玄烨脚下的靴子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的响着让他想起了一点往事。他爱芳儿吗?他这样舍不下她就算是爱了吗?或许是吧,毕竟,如果他对她都不算是爱的话,对旁人就更谈不上了。一个月的专宠了,他犹嫌不足,论理是十七日那晚才大婚的,他该陪她到正月十七才好,只不过芳儿的话也在理,好多年了,他们两个都没这样任情任性过。任情任性...呵呵,这不是自己给父亲的评论吗?居然有一天他也能用得着?不,他不愿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他不愿意...
                        “你让东珠到乾清宫里候着。”他这样说着,调头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皇上您去哪儿?”梁九功大吃一惊,“奴才伺候您过去。”
                        “不必了,你去延禧宫传东珠吧,朕一个人走走。”
                        “皇上,这大雪天的您一个人要去哪儿?”
                        玄烨没有理他,独自一人往冷清的地方去了。


                        IP属地:江西66楼2020-03-29 15:59
                        回复
                          第四十三章 心有灵犀
                          东珠在乾清宫里等了小半个时辰才等到玄烨的归来。
                          “臣妾给皇上请安。”
                          玄烨看着她瘦弱的身影站了站,然后伸出手来。
                          东珠看到那只莹白如玉的手,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就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
                          “你好像瘦了。”
                          东珠伸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脸颊:“是吗?臣妾日日对镜梳妆,自己倒没发觉。”
                          “是我冷落了你,一个多月没见着了才发觉你瘦了,冬日里旁人都胖的,比如皇后,怎么你还瘦了?”
                          东珠温婉的笑着:“皇上待皇后娘娘情深义重,日日相见还能察觉娘娘凤体是丰腴还是消瘦。”
                          玄烨轻轻笑了笑:“东珠,这话可不像你会说的。”
                          深宫之中除了情爱除了诗词,于东珠而言也没有什么能上心的事了,诗词伤怀自然惹人消瘦,而于情爱,她心中既然没了容若,玄烨的份量自然水涨船高,月余未见,心中会有思念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东珠胡言乱语了,皇上不要介怀。”
                          “最近在看什么书?”他一边和她说着话,一边交代着梁九功去备些酒菜来,“好久没听你这个女才子跟我说说诗词歌赋了,咱们今日小酌一杯如何?”
                          东珠欣然接受,脱了鞋与他一同上了暖炕面对面的说着话:“这几日在看李清照的词。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玄烨这才想起秋日里的时候他偶然有一次看到宫里的菊花开得不错,于是让人送了些给东珠和芳儿,他记得芳儿当时看到菊花的时候念的诗是: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芳儿...玄烨每每想起芳儿都恨她不是个男子,若是,她将是他最得力的战将,她身上浑然天成的霸气和决绝将在朝堂上所向披靡,有时又庆幸她是女儿身,只有这样他才能真正将她圈在自己身边一辈子。
                          “冬日里了,怎么还在想着秋日里的诗?不应景,得罚酒三杯。”他亲自为她斟酒,东珠抿嘴一笑毫不含糊的仰头饮下。三杯热酒下肚,她白皙的脸孔微微开始泛红。
                          “那东珠再补一句冬日里的诗?”
                          “那是自然。”
                          她转头看了看外头的冰天雪地又看回玄烨:“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墍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玄烨心头一颤,待她念完目光空洞着沉默片刻后忽然对她张开双臂,东珠会意的走过去靠进他的怀中被他轻轻搂住。
                          “这首《摽有梅》,并不常见。”
                          “可是东珠很喜欢。”这是一首委婉又大胆的求爱诗,这是她在入宫前写给容若的一封信里的诗,那封信里只有这首诗歌,若是旁人拿了或许不懂,但容若一定明白,他明白却置之不理,他终不是她的良人,而如今她已经在深宫里找到了要与她共度一生的人,找到了能再次念出这首诗的人。
                          “不过,这是早春的诗,你还得罚酒。”
                          东珠在他怀中笑出声:“皇上一定要这么斤斤计较?”
                          玄烨替她斟好酒递到嘴边。
                          “臣妾会醉的。”东珠笑着推脱。
                          “我在这里,醉了又怕什么?”
                          烛影摇红在他眼眸中倒影出温暖的火苗,东珠的手情不自禁去探他的眉眼:“皇上。”
                          “嗯?”
                          “东珠还有一句诗,您想不想听?”
                          “你念。”
                          她从他怀里起身,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碧绿的衣裙,伸手接过玄烨手中的酒杯仰头喝下后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她说完仰头又喝下了一杯,酒色已经晕染到有几分沉醉的眸中,玄烨看着她,伸手将人揽入怀中,她的手攀上他的颈子将脸埋入他怀中,玄烨的脑海中突然闯入另一张精致的小脸来,他皱了皱眉,攫住东珠的下颚低头深深的去吻她,酒后的东珠难得抛开了端庄有了几分热情,很快两个人的身影便交缠在了一起。
                          玄烨睁着眼睛看着床顶,身旁东珠的呼吸沉重又平稳,她已经睡熟了,可是玄烨又迎来了一个不眠之夜。他闭眼,右手成拳重重的敲在了自己的额头上。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东珠希望日后自己看到一片茵茵芳草时还能想起身着绿裙的她,她希望他能怜惜她,这样的诗就从不是芳儿喜欢的。
                          “梅花好看吗?”他见她撑着头出神的看着坤宁宫外独自迎接逆风大雪的寒梅悄声问道。
                          “好看啊。”她嘴边抿着一点笑意。
                          “怎么起了这么大的风,也不知会不会将花枝折断了。”玄烨有些担忧不解意的狂风会伤了妻子心爱的梅花树。
                          “若是这一点风雪都经不住,只想着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话,我也不喜欢它了。”
                          “嗯?那你喜欢它什么?”
                          “我喜欢它迎风斗寒,经霜雪而不凋,历四时而常茂。”她笑着回头看他,“你等着吧,明日早起咱们去看它,它会更美更香。”
                          芳儿从来不喜欢念那些希望旁人来珍惜她、希望旁人来爱护她的诗,她想要的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取。她就像坤宁宫外与风雪缠斗的梅花,在苦寒中忍耐着,在胜利中酣畅着。
                          玄烨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家那株爱逞强的小梅花今夜没有他陪着此刻睡得还好吗?
                          坤宁宫里芳儿果然还没睡,她翻看着这些日子以来恩和抄录的纸张,眉头皱得紧紧地:“这写的像字?嗯?我到宫外找个老农来教两日也比她写得好啊。”
                          “小姐就不要对恩和小主要求这么高了,能把这些纸都写满了,恩和小主已经是极配合了。”
                          “可见她静不下心来。”她这么说着,右手握着笔点了点墨在纸上圈划着通篇的错别字,像个严厉的先生。
                          “子曰君子成人之恶?小人泰而不骄???呵,亏得‘子’死了,不然非得被她活活气死。”芳儿冷哼一声,右手毫不留情的画着圈,艰难的辨别着她那些不像字的字,“子曰恭而无礼则劳,嗯,这句抄对了。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嗯,这句也对了,难得。这又是什么?道不行,乘浮浮于海?”芳儿嘴角微微抽了抽:“谁能告诉我浮浮是什么?”
                          安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二矣...”芳儿额上青筋蹦出,抬手甩开笔,“叫她现在就***过来!!”
                          “小姐,消消气,别和恩和小主一般见识。”梧儿连忙捧了清茶来递给她又给她揉了揉起伏不定的胸口,见她气得恨不能眼珠子都瞪出来又不免好笑,“恩和小主是蒙古人,或许这些汉字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
                          “这都学了多久了?十个月了!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她能抄成为二矣?!”芳儿气得拿着那张纸在她面前用力抖了抖,“你说,‘子’是不是要被她气死??”
                          安宁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这亏得不是我妹妹,不然我非揍她不可。”芳儿气得下了暖炕在房里来回踱步。
                          “娘娘好严厉啊,小阿哥以后可苦了。”安宁打趣道。
                          “你开什么玩笑,将来我的孩子要是也仁二不分,我就把他赶出宫让他到长安大街上去要饭。”
                          “娘娘消消火,恩和小主...还是慢慢教吧。”
                          “她真是看我最近忙了没时间管她了,等我明日里来跟她算账。”芳儿一面说着一面看了一眼桌上那些歪七扭八的字摇头道,“拿去烧了拿去烧了,看了来气。”
                          安宁笑着将纸张收起来:“娘娘,奴婢伺候您歇了吧,刚喝完红糖水,这会儿睡正好。”
                          “嗯。”她点了个头揉了揉还有些疼的小腹,想起被她赶走的玄烨,不知道他现在睡了没有,睡得好不好...


                          IP属地:江西67楼2020-03-29 16:02
                          回复
                            第四十五章 忙碌的春时
                            三月里好事连连,玄烨的生辰,芳儿亲手绣了个荷包绑在他腰间,他先是说她小气,去年还有件衣裳今年只剩下个荷包,待看清荷包里装着的是二人的结发便只剩温柔一笑。
                            “送给你的东西你倒反送了我?”
                            “这截断发不在我这儿我也是日日想着你的,倒不如你留着,免得把我忘了。”
                            万寿节后延禧宫和钟粹宫里纷纷传出好消息来,惠然和归滢同时怀孕了,这是双喜临门的大好事。芳儿得知消息的时候挑了挑眉,面上辨不明喜忧,只吩咐着梧儿去库房里翻些好东西出来然后带着一脸正妻该有的笑容前去探视。玄烨头疼不已,想跟她解释几句又不知如何解释,好在她似乎没有动怒,这让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四月,身体日益孱弱的索尼终于不再等候所谓合适的时机而决定立刻反击,他以首辅之尊用不容置喙也前所未有的强硬态度几乎是逼迫着其余三位辅臣一同上书请求玄烨亲政,鳌拜再不愿意也需忌惮这位功绩累累的四朝元老三分不敢与其硬碰,但玄烨的态度却让人费解,他没有答应亲政的事情而是在闰四月里下诏褒奖了索尼并加授一等公与其身上原有的一等伯一起世袭,索尼力辞,玄烨依旧将这一等公赏了下去。加授一等公,四位辅臣中只有索尼一人得此殊荣,玄烨的心意不言而喻。只不过索尼身上原有的一等伯就该传下去,玄烨想了想,还是决定放弃噶布喇而选择嫡出的心裕。
                            他去坤宁宫的时候芳儿正在盘问太医的话,他没让通传,只站在门口抿嘴笑着听了一会儿。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两位小主的孩子必须平安落地,有任何意外我只和你们说话。”
                            “是。”
                            “这孩子一落地就是本朝的皇长子,尊贵非常,药材补品一律要挑最好的送去。”芳儿端起茶碗来喝了一口后又接着说,“我也不跟你们废话,官高一级压死人的道理你们也该懂,出了差错,皇上若是剥我一层皮我一定把你们也都活剥了,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是...”
                            “去吧。”她抬了抬下巴,两个太医毕恭毕敬的退出门去,待看见玄烨吓得要跪被他制止住又慌慌张张的走了。
                            “上次的意外坚决不能再有了,安宁,一会儿你去内务府选几个稳重点的宫女亲自带到两宫去,嘱咐她们好好伺候,当差当得好我有赏,赏金银珠宝,若是照顾得不好,我也有赏,白绫毒酒随她们挑。”
                            “是。”
                            “留芳殿里怎么样?”她又问梧儿。
                            “一切都好,恩和小主跟溶月小姐一块儿学着呢,这几个月恩和小主书算是读进去了,好久都没有跟宫女拍桌子叫板了呢。”
                            芳儿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问:“太皇太后那儿呢?”
                            “小姐凌晨伺候了汤药后就一直睡着,奴婢先后派好几拨人去打听过,皇太后说既然是偶染风寒,小姐又伺候了一晚上就不必再牵挂折腾了,好好休息保重自己为上。”
                            “皇太后虽然年轻,但是养尊处优多年也不是能劳累的。”芳儿有些疲倦的撑了撑头合眼休憩,好歹睡一刻钟就过去换了吉雅吧。
                            “皇后娘娘辛苦了。”一道戏谑的笑声传进来,扰了芳儿的清净。
                            “这个时辰你怎么来了?”应该是才下早朝才对,往常他从没有这个时候来过,芳儿不免有些惊讶。
                            梧儿搬来凳子,玄烨与她面对面的坐着,曲起手指滑过她眼下乌青:“昨夜我们离开慈宁宫后你又回去伺候了?”
                            “回来想想还是不安所以就再过去看了看。”芳儿勉强笑了笑。
                            “宫里大小事情这么多,累坏你了吧。”
                            “这才哪儿到哪儿?”她温柔的笑着并不以为然。
                            他沉默片刻又道:“惠然和归滢的事...”
                            芳儿见他停住不知该说什么于是接过话来:“就算是普通人家也讲究多子多福,这样的事皇上还要跟我解释的话那我成什么人了?”
                            “我自然知道你气量大又贤惠不是不明事理的,只是咱们倒还没有旁人就先有了...”
                            她低头莞尔:“这也没什么,历史上生不出孩子的皇后也有好些个,虽然有些下场不大好。”
                            “瞧你这乌鸦嘴,什么叫生不出,咱们只是暂时没有罢了。”他皱起眉来凶巴巴地说道。
                            “好了,这事儿就别安慰我了,我心里有数。出了问题咱们解决问题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为人妻者更是责任重大。若如你所说是暂且没有那只管静待时机,若是命中注定没有的话,天命不许,我也没有法子,只得按祖宗家法来办,或是留我皇后的位置,日后我将功折罪,若是留不住贬妻为妾也是我命中注定该有的事情。”
                            “瞎说什么...”他的眉皱得更紧。
                            “我认真的呢。”她却轻松的笑道,又柔软了声音,“因为我知道,不管我是什么身份你都会偏爱我的。”
                            他这才笑了,伸手敲了敲她的头:“是,万事我一定偏爱你,有没有孩子都一样。不过你的胡诌也太没边了,皇额娘就没孩子,还不一样是皇后?”
                            “也是。”她点了点头。
                            “对了,我这会儿过来是想问你点事。”
                            “什么?”
                            “你家里的几位叔伯,包括你父亲,你觉得他们平日里怎么样?”
                            “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
                            “你如实答我便是。”
                            芳儿想了想中肯道:“我父亲为人耿直但头脑却不大聪明注定成不了大气候,三叔过分聪明将来福祸难料,四叔是个富贵闲人,五叔六叔是嫡出,也是个公子哥儿,但却没有我四叔忠厚。”
                            “照你这么说,你三叔四叔倒算是人才了?你五叔在我跟前当侍卫,我觉得他倒挺好。”
                            芳儿讶然:“乱世用人才不辨忠奸呢,我三叔哪里就算人才了?四叔也凑合,不过他对政事毫无兴致平日里只爱养个鸟儿什么的,五叔嘛...唉,算凑合得过的吧。”
                            玄烨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么大一家子看来是没一个能用的了,他真是不忍心跟芳儿说,此刻连他也要认可,东珠那家子才叫人才济济呢。
                            “好好的,问这个做什么?”
                            “随口问的,那你好好睡一会儿,我先回乾清宫去了。”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诏书便下下去了,索尼的一等伯让五子心裕承袭。
                            芳儿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又匆匆到慈宁宫里去换了吉雅,好说歹说才将不放心自己的吉雅劝了回去,芳儿看了一眼床上静静躺着的布木布泰,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
                            “小姐,惠然小主派人来说她不喜欢张太医,想请小姐换一位。”
                            “不喜欢?为什么不喜欢?”
                            “听说是她跟张太医说了自己的症状后问张太医自己怀的是不是小阿哥,张太医说了句未必。”
                            芳儿伸手揉了揉额角:“这个太医也着实爱说实话,笨死了。这样吧,你让白术去照看她。”
                            “白太医是皇上专门派来伺候小姐的。”
                            “唉,这个时候当然是她比较重要,让白术去吧。”
                            “那怎么成?”床上躺着的布木布泰不知何时醒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虚弱,但语气却很强硬。
                            芳儿回头将挣扎着要起来的布木布泰扶好,又给她身后添了个枕头:“太皇太后醒了?可觉得好些了?来人,快去叫太医。”
                            “不用去叫了。”布木布泰制止了她,“就是一个不小心着凉了而已,看把你们急的,一个两个像没寝宫似的赖在我这儿不肯走。”
                            “梧儿,快去把太皇太后的药热来。”芳儿吩咐着侍女又看向布木布泰,“还是让太医来请脉吧。”
                            “不必了,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我只不过是上了年纪。”
                            “哪儿啊,您还很年轻呢。”
                            布木布泰笑了笑:“你也有说这种假话的时候,这样恭维的好听话都是东珠才说的。”
                            芳儿低头笑了笑:“所以太皇太后是怪臣妾不会说话吗?”
                            她是个爱逞强又争强好胜的人,布木布泰一眼就能看出来,一个要强的人一旦低下头来必定会让人心软,布木布泰也不会例外:“白术既然是皇帝派来伺候你的,就不要挪动他了。”
                            “臣妾想还是万事以皇嗣为重。”
                            “何为皇嗣?国之储君方称为嗣,换一句话说那得是你生下来的孩子才叫皇嗣,妾室所生何以担当得起这样一个字?”
                            “臣妾受教。”芳儿的手不由自主的掐在了一起,“只是臣妾...”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才几岁,急什么?”
                            芳儿心中松了口气。
                            “那个矫情的妃子叫什么?”
                            “您说的是惠然?”
                            “哦,就是她,有一回在御花园里见过,整日里花枝招展的,很不稳重。”
                            “惠然还年轻。”
                            “也是,年轻,又得宠,如今又有身孕,难免骄横些。她不喜欢那个太医你别管,让她去找皇上闹,即便要管,也挑旁人去,伺候你的太医不必动。”
                            “是。”
                            “娘娘,药来了。”梧儿端着热好的药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太皇太后,东珠小主到了,要进来伺候您呢。”苏麻走进来的时候正好芳儿刚刚捧上药碗,她的手愣在半空,等待着布木布泰宣判自己的命运。
                            老太太想了想才说:“让她回去吧,这里有皇后伺候。”
                            苏麻答了声是便又出了门去。
                            芳儿用调羹舀了一勺药轻轻吹了吹递过去:“小心烫。”
                            “你昨晚上跟皇上一起来的,走了之后怎么又回来了?”
                            “皇上临睡前一直念叨着您的病情,担忧不已,所以芳儿伺候皇上睡下后才又回来了,盼望着能伺候着您早些好起来。”
                            “你盼着我好是因为不想皇帝担忧啊。”老人家轻轻笑了笑。
                            “臣妾心中也是有太皇太后的。”芳儿连忙跪下补了一句。
                            “你起来吧。”布木布泰依旧是笑着,“你对皇上倒是一片真心,这很好。你要记住,任何时候你都首先是他的妻子,其次才是我的孙媳,无论何时以他为先都是对的。”
                            “是,臣妾记住了。”
                            她什么都没做错,布木布泰想,错的是自己的执念与偏见。


                            IP属地:江西69楼2020-03-29 16:20
                            收起回复
                              第四十八章 演戏
                              芳儿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往神武门方向赶去,快要黄昏了,她必须赶在宫门下钥前回去,她双目无神的看着朴素的门帘,疲倦的想着方才出门之后三叔跟自己说的那些话。
                              “前朝后宫一直都唇齿相依,因此娘娘和父亲就是赫舍里家顶梁的两根柱子,如今娘娘贵为皇后已是无上荣耀,但这还不够,娘娘必须尽早为皇上生下一位阿哥才能真正稳固地位,如无意外那便是我朝太子,将来继承大统可保赫舍里家族万世荣耀。前朝,父亲已去,必须要有接班的人,家里的男儿就这么几个,谁是能成大事者娘娘心中应当有数。”
                              “前朝的功名自然是大人自己去争取,难道大人还指望我一个深宫妇人能帮得上忙?”
                              “争取自然也是要争取的,但娘娘的心意也很要紧。父亲从小教养娘娘长大,因此娘娘甘冒杀头之罪赶回来送父亲最后一程,臣知道,娘娘是记恩之人。”
                              马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让芳儿更加心烦意乱,祖父的辞世于索府众人而言或许是早有准备,但对于深宫里的自己来说仍然太过突然,已经有好多年了,她没有再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事,很多不愿想起的苦涩回忆就在这一日被唤醒,一点点的啃着她的心,动摇着她的意念。
                              “公公,到了。”车夫在外头停下了车,一身太监服的芳儿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给了他重重的一袋银子赏钱打发了他后朝神武门走去。
                              门外一直候着的小银子远远瞧见她的身影立刻赶上前来:“娘娘,一切都还顺利吗?”
                              芳儿点了点头:“你今日助我良多,我不会忘记的。”
                              “娘娘这样说就是没把小银子当自己人看了。”
                              芳儿勉强笑了笑。
                              “娘娘,快些走吧。”
                              有了御前的人护航,芳儿很顺利的入了宫,侍卫不会知道今日坤宁宫里的皇后曾经出过宫,只知道乾清宫的银公公奉皇上的谕令出宫办了些事。
                              芳儿在御花园的绛雪轩里见到了捧着她衣裳耐心等候的梧儿,小银子见没他的事了便告退回了乾清宫,梧儿一见她连忙谨慎的将她迎了进去,一面伺候她更衣一面忙不迭的说:“小姐,宫里头出事了,延禧宫的惠然小主小产了。”
                              “怎么回事?”芳儿闻言大吃一惊,她才离宫这么一会儿时辰怎么又出事了?
                              “奴婢也说不清楚,但好像和东珠小主有关系,这会子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已经全都在延禧宫了,小姐,一会儿怎么解释您这个时候不在呀?”
                              芳儿坐在凳子上,梧儿在身后迅速的给她打理着头发,她看了看身上的衣裳,好在是夏日里,梧儿挑了很清爽的一件衣裳并不喜庆:“梧儿,头发梳的简单些别用什么首饰了,对,就这样,梳到一半就好了,你先去坤宁宫把安宁叫到延禧宫门口等我,然后立刻去追小银子,我有话让你去交代他,交代好了就过来,我走慢些,你应该能赶上我的脚程。”
                              “是。”
                              芳儿的步子走得很慢,掐着时辰算着梧儿赶过来的时间,主仆三个刚好在延禧宫门口碰头。
                              “都说清楚了?”
                              “说清楚了,小银子马上就来。”梧儿点了点头。
                              芳儿深吸了口气走进了延禧宫,本就不宽敞的院子里被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玄烨身边跟着伺候的奴才堵了个水泄不通,众人见着皇后失魂落魄的模样惊讶的跪下跟她请了安。
                              “皇后来了?”屋里传来布木布泰的声音。
                              芳儿双手成拳,指甲掐进掌心,然后脚下生风的跑着冲了进去,方勉强辨明三位尊神的方位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头埋得极低:“臣妾来迟,请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恕罪。”
                              众人辨别着她一身简单素雅的衣裳,一头半绾起的发只用简单的银簪子别住呆了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仪态万方的皇后么。
                              “皇后娘娘万福。”一旁站着的宫嫔见了她来也跟着跪了一地。
                              坐着的布木布泰蹙了蹙眉:“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芳儿直起上身低着头右手挽着贴着面颊的发丝:“臣妾御前失仪自知有罪...”
                              “请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宽恕,皇后娘娘来迟是因为在坤宁宫佛堂里为索尼大人祈福祷告的缘故,延禧宫出事的事是奴婢斗胆没有上报的,原以为事态不要紧,后来知道详情才立刻禀告了娘娘,娘娘这才慌乱着赶过来,请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不要错怪了皇后娘娘,奴婢甘领一切责罚。”
                              “是臣妾不好,是臣妾忧心索尼大人的病情,才下令任何事情都不准进来打扰,没想到这丫头竟然这般不分轻重,臣妾回去定重重责罚她,但此事原是臣妾教导无方,望太皇太后、皇太后、皇上降罪。”
                              布木布泰的眉皱得更紧了一些。
                              “皇祖母,皇后也是一片赤诚孝心...”玄烨忍不住要为芳儿说一句好话。
                              布木布泰正待说些什么,正巧碰上小银子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
                              “怎么当差的!这样没轻没重?”玄烨劈头盖脸的骂着。
                              小银子连忙跪下磕头:“回皇上,奴才有要紧事来回。”
                              “什么事!”玄烨皱了皱眉。
                              小银子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还跪着的芳儿。
                              “什么事,快说!”
                              小银子咬牙道:“回皇上,索家派人来说索尼大人...过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芳儿一张小脸立刻苍白但还强自撑着。
                              “娘娘...”梧儿连忙抚了抚芳儿的后背舒缓着她的情绪。
                              玄烨的目光落在可怜的妻子身上,她精致的眉眼间已无神情,整个呆滞的跪着。
                              “皇后...”他上前走到芳儿身旁蹲下了身子,一众跪着的人立刻将头埋下不敢直着身子。
                              布木布泰久久叹了口气:“索尼...”
                              她对索尼还是心怀感恩的,虽然索尼曾经是支持太宗长子的人,但因太宗长子与睿亲王多尔衮相持不下因此转为支持了她的福临,在多尔衮几度威逼利诱之下众臣纷纷倒向他,索尼却丝毫不为所动,因此被罢官、抄家、全家流放去给祖宗守陵,那几年里过得颠沛流离几番论死,若不是太祖太宗两朝有显赫的功绩只怕早已不能活命,布木布泰再如何冷血也不得不承认,索尼,是她的大恩人。
                              “皇后起来吧。”她松了口。
                              玄烨连忙将妻子从地上扶了起来。
                              “皇后身为六宫之主对妃妾的事情尽管有疏忽但都是为全孝道,虽然不足以弥补过失,但也情有可原,此事就罢了。”
                              芳儿在玄烨的扶持下屈膝行了礼:“谢太皇太后。”
                              “你祖父是国之功臣,朝廷不会忘记他,爱新觉罗家族也不会忘记他,百姓更不会忘记他。”
                              “是...”
                              她眉宇间难得多了楚楚可怜,听说索尼从小很疼爱她一直将她养在身旁,入宫之后再无缘得见,连死前都不能送一送,这孩子也着实让人心疼。布木布泰对她招了招手,芳儿走了过去,她执起芳儿的手,一片冰凉:“大热天的...快给皇后搬个椅子来。”
                              “是。”苏麻喇姑亲自去搬了个凳子放在玄烨位置的旁边。
                              “不敢劳烦姑姑...”芳儿苍白着小脸道了声谢,那样脆弱的模样叫谁不心怜?
                              玄烨走到她身旁与她一同坐下,依旧牵了她冰凉的手看了看满屋子跪着的人:“东珠留下,其他人都退出去吧。”
                              “是。”一众人等退出拥挤的屋子,站在了门口。
                              “惠然,你还好吗?”芳儿的目光这才有机会落在床上已经哭成泪人的惠然脸上,这个问题算是白问了,怎么可能好呢?
                              “娘娘...臣妾的孩子...”惠然咬牙流下两行泪来,哀嚎的哭声比芳儿还叫人动容,但这只让芳儿和吉雅两个人心软而已,布木布泰依旧是沉静的脸孔,玄烨的脸上看不出喜悲。
                              芳儿起身坐到惠然床边任由她的一双手紧紧拉着她:“娘娘,臣妾的孩子没有了...”
                              芳儿看着惨淡的惠然想起她一贯活泼张扬的笑容心中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但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只得与她的手牢牢牵在一起。
                              “你说这孩子没了是跟东珠有关?”吉雅在一旁问了一句,东珠的脸色变了变。
                              “臣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比东珠小主尊贵,所以与东珠小主在给皇后娘娘请过安后回宫的路上发生了口角被东珠小主拉扯过也不敢声张,本以为没事的,谁知过了一会儿就见了红,慌慌张张找了太医来看,煎熬了几个时辰还是没能保住...”
                              “东珠,你与她拉扯过?”布木布泰抬头看站在屋里的东珠。
                              东珠抿了抿嘴:“是惠然拉扯的臣妾,臣妾拂不开她才使了些力,但当时惠然并无任何不妥。”
                              布木布泰冷漠的目光又落在惠然脸上:“是你先纠缠的么?为了什么?你知道自己身份卑微还敢主动动手?可见你也不是什么好的!”
                              “太皇太后...!”惠然本来没了孩子就心中委屈,此刻听了布木布泰的话更是欲哭无泪。
                              “太医呢?”布木布泰沉着脸,看外头候命的太医跪了进来,“胎是怎么没的?”
                              “回太皇太后,原因盛夏暑天母体孱弱,惠然小主这几天一直都有些不舒服,再者就是生身母亲年纪尚轻的缘故。”
                              “不是与人拉扯被人推了的缘故?”
                              “不是。”
                              布木布泰斜眼去看惠然:“你都听见了。”
                              惠然咬牙哭泣不再出声。
                              布木布泰又看回东珠:“你...”只一个字便让她叹气止住了声。
                              东珠立刻跪倒:“纵然不是臣妾害得惠然龙胎不保,但臣妾也不该与惠然拉扯,臣妾言行无状甘愿领罚。”
                              “你是该罚,这几次的事情都与你有关。”布木布泰沉声道,“你就在延禧宫里闭门思过三个月吧,另外你...”她又看向惠然,依稀记不得她的名字,“你好好养着,这件事就这么着了。”她说完站起了身。
                              一屋子的人跟着她一起站了起来。
                              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床边站着的芳儿:“后宫如今事多,索尼又去了你不免伤心,这些琐事...”她停了声音,想着是不是该找人给她帮把手。
                              “这都是臣妾职责之内,不敢推诿他人。”芳儿连忙接过话来,“后宫诸事不顺皆为臣妾未尽心力之过,日后不会了。”
                              布木布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走了,芳儿垂下眼眸,这一场戏做到此刻才算是落幕了。


                              IP属地:江西72楼2020-03-29 17:0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