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余下一束光。
提耶利亚从梦境中挣扎醒来,发现自己正依偎在洛克昂•斯特拉托斯身上。营中混乱的景象已经基本消停,喝醉唱足的士兵们横七竖八地倒得满地皆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和洛克昂过于暧昧的姿势。只是间或由帐篷外面会传来别个帐篷里的嚣叫声,有着如同催眠曲一般的效果。
帐篷里面的酒气味非常呛鼻,酒瓶倒下的模样倒是和士兵们有着莫名的相称。放在一旁的牛奶无人问津。感到口中的渴意,提耶利亚站起来想去倒点可以喝的东西,却意料之中吵醒了洛克昂。
“抱歉,你继续睡吧。”
男子在朦胧睡意中看着他小心翼翼越过一地伪尸,走到桌边倒了一杯牛奶。
“你要不要喝点什么?”
提耶利亚回头问他,因为此时没有戴着军帽,所以发色在微弱的光线下看起来格外漂亮。洛克昂对着那在眼前一划而过的清冷紫光微微发了一会呆,然后摇头表示不需要。
解除渴意之后的提耶利亚,慢慢回到男子身边,坐下来,然后依着他的肩膀合了双眼。洛克昂看他的样子乖巧如同小猫,露出了淡淡而疲惫的笑容,头轻轻靠过去也闭上了双眼。
沉默在空气里扩散了许久一阵子才被提耶利亚那柔韧的声线打破。
“呐,洛克昂。这战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距前线休战的消息到达那天,已经有一月余了。消息刚到的时候营里差点就想开个庆祝大会,只是大闹一阵之后起来需要面对的,依旧是与敌方零星擦起的战火。前线的休战没有如想象中那样马上席卷过周边城市甚至到达他们所在的内陆区。敌人的防线依旧严密地你无从攻破,惟有同样保持着自卫姿势,每天还是会听到又阵亡了几个几个战士的消息。
比起之前激烈的战事,现在的平静反而让人觉得更加煎熬。战斗中至少可以不用去考虑太多事情,每天的工作就是部属各防线的工作,换下伤员,补上待命军。可是休战的消息一传来,营中人心攒动,每个人都暗暗祈祷着这战争尽快终结,然后他们可以回到家乡,可以慢慢重建那丧失了数月的幸福生活。
是的,战争带来的毁坏已经无从计算,回到家乡也不一定能看见抚慰疲惫的平静光景,但是人人都在拜托上帝,拜托他尽快把这烦人的战争停止掉吧。他们只是想要冗长安稳的睡眠,切断所有因为战事而绷紧的神经,带着某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提耶利亚总是睡得不好。总是做梦,做着每走一步都可能覆没的梦境。他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行进,棋局的各色战术已被用得熟稔,但神经依旧紧绷,仿佛随时都会断掉。梦的最后总是一切与战争相关的因素褪尽,世界余下一束遥远的光,他迈步去追逐,然后醒来。
总是这样重复着的梦。
洛克昂说,提耶利亚你太累了。可是说着这话时的他,脸上也带着和旁人一致的单调的疲惫。如果没有分辨错误,那种疲惫的表情确实会出现在每个士兵脸上——烦厌的,急躁的,无法压抑的,因杀人而带来的疲惫表情。
在他凝视他过久之后,男子总是会在横躺着无数人的帐篷里,俯身轻轻亲吻原本依在自己身上的提耶利亚。更进一步的事情是禁忌,虽然在这种环境中,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
亲吻结束后的提耶利亚再次靠在他的肩膀上,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应答道。
“啊…应该是因为太累了……”
炮声由远及近地响过来的感觉轻易就会撼动全身的神经。枪声总是过于频繁,头顶上可能随时都会有子弹飞越了过去,命中或没有命中目标停了下来。战斗中的士兵没有礼仪可言,而且他们与礼仪毫不相称。某些和平时期听起来无比粗俗的话语,此刻却与战场相匹配。
从邻市的邻市传来休战消息之后的第二天,有一个子弹在洛克昂的惯用眼处找到了落脚地。看见那一幕的提耶利亚发现自己心里第一个响起的声音是“混帐”。
医疗设施并不是太过得体。取掉弹壳,止血,进行消毒之后,他们只能为洛克昂缠上纱布,尽管不到半小时提耶利亚就看见纱布已渗出些微血液。他叮嘱男子好好休息不许胡来,然后匆匆忙忙赶回战壕。这些天来不知为何敌方的攻势有所加猛,明明战争早已进入最后阶段要消退下去。人手物资都非常紧缺,他们身后的狙击塔上却少了最优秀的狙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