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当Weiss醒来的时候，Blake已经昏了过去，一大滩血迹浸湿了舱室甲板。她咬住下唇，负罪感沉甸甸地压上心头。她原本不想刺伤Blake的，可是……
她撑起自己的身体站起来，手臂上的伤口阵阵抽痛。Weiss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外，船员们如蚂蚁般在甲板上匆忙地奔走行动，她先前的信念再度涌上心头。
Weiss持剑在侧，镇定自若地穿过这片混乱。当她经过的时候，他们全都停止了搏斗，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浑身充斥着暴力气息的模样所吸引。
经过Nora身边时，Weiss面无表情地告诉她。“瞄准主桅，做好准备。”
Nora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把一个一直跟她缠斗不休的士兵的脑袋炸开了花。她把他那具无头的尸体推下船舷，歪了歪脑袋。“什么？”
“只管做就是了，Nora。”
Nora耸耸肩。“好吧，是个好主意！”她往下跳到枪炮甲板层，开始发号施令。
Weiss毫不费力地爬上登船用的木板。没人阻止她的通行，当她登上军舰时，官兵全都退到了一边。她轻松荡到甲板上，胸中有如一口幽深偌大的空洞。
Yang正面朝Nikos中校，身上血流不止。Jaune倒在甲板上，肩膀插着一支长枪。Yang和她对上视线，随即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浮现出恐慌。
Weiss别开脸，开始登上阶梯。她眼神中央所流露出的阴暗气息激起了Yang心中的恐惧。它跟Ruby一直以来所吸食的东西一模一样——都是同一种有毒的垃圾废料，使得她对十五岁的男孩痛下杀手。
“WEISS！”Yang大喊，追在她身后。
Weiss无视了她，继续登上阶梯。在那里，她找到了Ruby，Ruby正跟一张她思念了许久的脸庞僵持不下。
Winter。
*

*
“我是来杀你的。”Ruby说。
Winter操持长剑的姿势恰如Weiss，登时便激起了Ruby心中的暴怒。Winter将头发甩到身后，眼中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她示意Ruby前进。
“你抓走了我妹妹。”她冰冷地说。“你破坏了我的家庭。为此，你要付出代价。”
Ruby以迅捷更胜闪电之势挥出镰刀，刀刃划出一道宽广的弧线。Winter欺身逼近，避开了刀刃的弧线范围，她用军刀握柄狠狠击中Ruby的下巴。她的牙齿猛地咬合在一起。
“你任由他一次又一次地——”Ruby攻势更猛，邪恶的镰刀恐将Winter那把单薄的军刀粉碎。“——一次又一次地——”Ruby一脚踢中Winter的腿，令她笨拙地跪倒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当她提起矛尖削砍Winter，刀锋在Winter的胸口上划开一道可怖的口子时，她的声音变得越发癫狂，眼中热泪盈眶。“——一次又一次地伤害她！”
利用她对自己的愤怒，Winter由着Ruby发出致命一击。可当Winter滚到一边时，Ruby却是吃了一惊，她的镰刀深深地扎进了甲板，毫无用处地卡在里面。
Winter逼近前来，军刀直指Ruby咽喉。“你又——”Ruby用胳膊挡开刀刃，刀刃刺进她的手臂里，不过刚好擦过了颈静脉。“——知道什么？”Winter反手挥下刀刃，在Ruby的脸颊上划下一道丑陋的伤口。在她分神的当口，Winter一脚踢中Ruby的脸，令她直往后退。
Ruby血流不止，视线也开始模糊。唯一还能使她保持神志的便是流窜在血管里的狂怒。她从地上拔出镰刀，凭借意志力驱使自己残破的身躯前进。
她再度冲向Winter，而这一次，她的挥击冰冷且蓄意。正当邪恶的刀刃要把她彻底截为两半时，Ruby感到肋间突然爆发出一股剧痛。
她的刀刃堪堪刺进Winter的肋部，可在她摔倒时刃尖还是粗暴地撕开了Winter的血肉。Winter厉声尖叫，鲜血浸湿了她雪白的制服。她紧紧抓住肋部，同时却又震惊地凝视着。
Ruby睁大眼睛，试图令模糊的视线聚焦。
因为，插在她肋下的，正是她自己的匕首。她缓缓眨了眨眼睛，随后视线往上看去，Weiss冷酷无情地站在她上方，面容无比冷峻。Ruby又眨了眨眼，拉下蒙住脸庞的面罩。
“Weiss！”Winter说，朝妹妹伸出了手。
Weiss哀伤地看着她，随后又看向Ruby。一声突如其来的巨响撼动了整艘船。Winter吃力地站稳脚步，当主桅扭曲着发出嘎吱声响时，她震惊得张大了眼睛。随后主桅最终折断并坠进了海里。
Weiss回头看向新月玫瑰号，接着又看向Ruby，匕首仍然插在她的肋部。Ruby抓住自己的肋部，银瞳搜寻着那双星光般的蓝眸。Weiss的下唇颤抖着，她别开视线，看向Winter。
“我爱你，姐姐。”她静静地说。
“Weiss！”她的眉间蹙成一道担忧的褶皱。她向她伸出手。
但Weiss抓住染血的镰刀，用力提起Ruby，然后将她们俩一同拖下阶梯，Yang正在那儿等着。
她用肩膀扛负起Ruby，大声叫骂着不堪入耳的淫言秽语，但Weiss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因为唯一穿梭在她脑海里的，是当她走过登船木板时，她姐姐那悲痛的呼喊。
新月玫瑰号驶离军舰，甲板上浸满了鲜血。

第五章 完
这章差不多是目前发得最顺的一章了…… - -

*
Yang吃力地行走着，Ruby被架在她和Nora中间。她的脑袋左摇右晃，眼皮疯狂地扇动着。她浑身大汗淋漓，脸上血色尽失。银瞳凝视着天空，Ruby的唇边浮现出一抹安宁的微笑。
“把NEPTUNE找来！”Yang在甲板上大喊。一名毫发无伤的船员跑向厨房去叫厨师。
“BLAKE！”Yang呼唤道，在甲板上拼命四处张望，随后，她看见了涌现在Weiss眼底的内疚。“Weiss。”她厉声道。Ruby开始拔出依然插在肋下的匕首，她的脸痛苦地扭曲着。Yang沮丧地一脚踹开Ruby的舱室门。
当她的视线落在抓住自己肋部瘫倒在地板上的Blake身上时，Yang放开Ruby冲向Weiss。“你都干了什么好事。”声音比她预想的还要低。
Weiss别开视线，脸上笼罩着一层羞愧的阴影。
Nora闷哼一声，用力将Ruby拖向书桌。“你们两个赶紧闭上该死的嘴过来帮忙好不好！”Ruby此刻正在惨叫。她正将匕首一点一点地往外拔，指节惨白。
Weiss无声地注视着，心脏在胸腔里突突搏动。世界开始敞开，一片深渊威胁着要将她推入令人窒息的疯狂中。她捅伤了Ruby。这份重量宛如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碾碎了她的肺。她捅伤了Ruby，救下了Winter。Weiss跪倒在地，泪水划过脸庞。她擦掉眼泪，收回的手上却是一片血污。
Blake的血。
Ruby的血。
有什么东西碎了，Weiss紧紧抓住自己突然抽痛的脑袋。当她开始厉声尖叫时，没人注意。除了一道银瞳的视线，Ruby此时正平躺在她的书桌上。
Weiss无法停止歇斯底里的发作，她双耳间唯一的声音只有炮火声和玻璃的破碎声。Yang撕开Ruby的衬衣，一只手按压在腹部的伤口上，另一只手将Ruby的手从刀上掰开。
Neptune突然出现，绕过Weiss走进来。
“你过来，赶快！”Neptune匆忙用围在身上的围裙把手擦干净，随后俯身靠向Ruby，他身边带着一个小小的医疗工具包。Nora越过他的肩膀窥视着。
Yang扶起Blake，将她揽在怀里，紫罗兰色的眼眸有如狂风暴雨，充满了对Weiss的憎恨。她不断抽泣，泪水永无止歇，胸中破开的裂口宽阔广大——空洞又疼痛。
“操。”Neptune骂了一句，随后将半瓶朗姆酒倒在Ruby赤裸的身体上。她绷紧身体，眼睛倏地张开，惨叫声滚烫犹如烙铁，深深烙印在Weiss的脑海深处。她在舱室地板上瑟瑟发抖，视线从未离开Ruby。

她再度绷紧身体，Weiss将新烧热的铁器压在伤口上。Blake呜咽着，不过没有挣扎得太厉害。出血已经止住了，但烧伤已经起了褶皱。
“给她包扎。”Weiss一面把拨火棍放回原处一面回头厉声说。
“我知道。”Yang低声怒道，不愿放开Blake。不过她还是慢慢把她放回床上，然后从缝合工具包里取出纱布。她麻利地工作着。
Weiss来到Neptune身边，越过他的肩膀窥视。他抿紧嘴唇，将手指伸入匕首造成的伤口里。Ruby因这阵戳刺痛得使劲挣扎，声音也因紧绷而开始嘶哑。
“Nora，再多使点劲按住她，否则她闹腾起来会更加伤到肋部的！”Neptune抽回手指，他的手指被Ruby的血浸得又湿又滑。他在那个小小的医疗工具包里翻腾着，摸出一根更加细小的针和线。“她等下会闹得更凶——伤口得缝得更里面一些。”Neptune扫了Weiss一眼，然后朝Ruby的肩膀示意。“帮Nora摁住她。”
Weiss的脸色一片惨白。她原本无意刺得那么深的。只要足够阻止她杀死Winter就行了。当她爬上书桌，沉沉地坐在Ruby的胸膛上时，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她跨坐在她身上，膝盖径直压进Ruby的肩膀里。
“我怎么没想到这么做呢？”Nora嘟囔着，显然对Weiss的机智钦佩不已。Weiss埋头凝视着Ruby。
“看着我。”Weiss坚定地说。
Ruby睁大双眼，平静下来。
“要上啰！”Neptune将手指插进Ruby的伤口里，竭尽全力尽快将里面的创伤缝补好。Ruby的面孔立即泛起强烈的痛苦，她绷紧身体，试图扭动挣扎。
“看着我。”Weiss命令道，蛮横地捏紧Ruby的下巴。Ruby痛得龇牙咧嘴、双目紧闭。当她设法睁开眼睛时，她直直地盯着Weiss。
“天啊。”Neptune轻声自言自语。他擦掉眉毛上的汗水，再次戳进伤口。
Weiss轻轻拭去Ruby眼角的泪水，她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Neptune工作着，她们如同这般坐了半个小时。Ruby嘶声尖叫，Weiss便提醒她看着自己，Ruby流泪。如此反复。
当Neptune终于收手时，Yang将已经睡着的Blake抱在怀里走向门口。“好啦，船长——你真是个**养的硬种。不过伤口还会再痛上一阵子——不管是谁刺中了你，那人铁定走了运。”
Weiss呼吸一窒，随后低下了头。她慢慢从Ruby身上爬下来，缩在Neptune用过的一堆染血的碎布旁抽抽搭搭地哭成一团。
“Nora。”Yang唤道，声音寒入骨髓。
Nora正安静地帮助Ruby站起来，引导她走到床边。Ruby甚至都不在乎血把亚麻织物弄脏了。Nora一边让Ruby在床边坐下，一边回过头去。“嗯？”
“把那个叛徒铐起来关到牢里去。”Yang怒视坐在地上的Weiss。
“Y-Yang？”Nora结结巴巴地说，她看了看Weiss，然后又看向Yang。
“还不快去，炸弹魔！”Yang怒吼道。
Nora吓了一跳，她盯着Weiss，紧张得不敢动。
“我们失去了Jaune。”Yang轻声说，接着快速走出门，害怕看到Nora的表情。
Nora霍然回头，目瞪口呆地看向Yang。
Ruby头晕目眩地躺到床上。
Nora把心一横，走向Weiss，她朝Weiss伸出一只手，快速低语了句“抱歉。”
“是我。”Weiss轻声说。当她抬头看向Nora时，她的眼眸反射出光泽。
Nora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困惑。Weiss点了点头，随后站起来。“都是我。”她注视着Yang抱着Blake走向低层甲板，负罪感再度沉甸甸地压住了她。“全部都是。”
*

*
Weiss不介意冰冷刺骨的镣铐将她的双手紧紧缚在背后。她不介意厚重的锁链缠绕在脖子上，将她牢牢绑在地上。她不介意当Yang出现在甲板下面并盯着她看时，眼神里所饱含的创伤。
事实上，Weiss也不介意不得不像狗一样吃饭。反正在阴暗的囚牢里什么都一样。自从外科手术以后，她不曾见过任何人，除了Yang。并且她从未开口。
她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相当生气时的Yang处理过了，而且由利维坦处理伤口的体验绝对无法和由Ruby处理伤口的体验相比拟。
锤子敲打和修补的声音恒常响起。
Weiss倾听着这些声音，将它们的韵律编织成音乐。有时候，她会对着自己轻声吟唱，直到胸中的峡谷掐断了她的声音。然后，她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膝盖流着血，凝视着牢房的甲板。
她嘴唇龟裂，肩膀火辣辣地痛。
Winter看起来遭受了深深的背叛。
Weiss将头贴在甲板上，她的背嘶声哀鸣。
你选择这个？她能听见Winter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你是不是彻底疯了？！
也许她是疯了。
倘若她还没疯，那她很可能也快要疯了。为了止住喉间逐渐涌起的啜泣，Weiss开始轻声哼唱，她的声音轻快美丽。一只歌鸟。
“我的天啊。”声音低若私语。
Weiss吃了一惊，伸长脖子看向牢笼栅栏的外面。在一片阴影中，Blake双臂交叉伫立在那里。
“Yang对你都做了些什么？”Blake打开未上锁的囚室门，跪坐在Weiss身旁。
“Blake。”Weiss平淡地说。一片冻原掠过Weiss的蓝眸。
Blake皱起眉，她抬起Weiss的头，检视她的脖子。沉重的锁链陷进她柔软的肌肤。磨破了皮肉。
Weiss泄气地低下头。“请不要。”
Blake目瞪口呆地看着她。“Weiss——”
“我是个外人，”Weiss厉声说。她的镣铐发出刺耳的当啷声，令Blake直犯恶心。“对我来说，相信其他任何事情都愚蠢至极。”
她的声音毫无生气。
Blake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Weiss皱紧眉头躲开了，那道轻微的压力使她的神经尖叫着发起了抗议。“走开，Blake。”Weiss的声音毫无波澜。
“不。”她坚决地说。
“我可是企图杀了你啊，记得么？”Weiss声音嘶哑。她握紧背后的双拳。
“但你没有，”Blake指出。“况且，我也会做同样的事，”她耸耸肩说，“如果换做是Yang的话。”她抬起视线。
然后，Weiss垂下头去，开始啜泣。“我不能这样，Blake。拜托，叫Yang杀了我吧。”
“真遗憾，Schnee。”Blake边说边将她拥入怀抱。Weiss试图躲开，却避无可避。相反，她把脸埋进Blake柔软的发丝里，接受安慰。“你必须得这样。”
“我非常害怕。”她哽咽道。
“我知道。”Blake柔声说。
“我不能变成这样的人。”一片银色深渊逐渐开启，险要淹没她胸中那口偌大的空洞。“我不能！”
“但你是。”Blake轻声道。Weiss所指之物并不重要。Ruby。抑或支配过她的那种冷酷无情不择手段的拼杀本性。
“如果我继续伤害我爱的人怎么办？”Weiss不由得脱口而出。她猛地合上嘴巴，焦虑感紧攫她的喉咙。
Blake悲伤地微笑。“你所爱的人总会伤你最深——生活就是如此。将怪物与人区分开来的，是你在那之后的所作所为。”
Weiss紧紧依偎着Blake，秘密与心魔开始剜割她的心。“告诉我我不爱她。”
Blake发出一声叹息，她分开拥抱，直视Weiss的眼睛。“那就让她变成她本身并非如此的恶人吧。”Blake悲伤地笑了笑。“但这并不会让你的感觉好转起来。”
Weiss抽泣。
*

*
她觉得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锤子敲打修补的声音是Weiss唯一的时钟。她被钢铁的重量压弯了身子，前额紧紧贴在地板上。
Weiss阖上眼睛，想让自己弓着身子睡过去。她动了动，膝盖被地板严重磨破了皮。新鲜的血液从肌肤上渗出。
她想念Jaune以及他那和善的笑容。
又一波伤痛攫紧了她的喉咙，化作心碎的抽噎涌出。
她甚至都不在乎，而你却选择她？！Winter在她的脑海中嘶吼。
“对不起！”Weiss哭喊。“请不要离开我。”当脑海中的声音平静下来时，她呜咽起来。
“Weiss？”Ruby的声音很轻柔。
Weiss闭紧双眼，将头狠狠砸到地板上。“滚出我的脑海！”泪水沾湿了她的脸。
她依然能感觉到刀刃轻易就滑进了Ruby的肋部。并不像她原本以为的那样需要很多力气。也不需要多少勇气。
“Weiss……”Ruby的声音很悲伤。
她再次将头狠狠撞在地板上。“我不能变成这样！”
“Weiss，快停下！”
囚室门吱呀一声开启，突然间，她闻到了浓厚的、带着血腥味的桂皮气息。她猝然抬头，双眼大睁，发现Ruby正俯身蹲伏在她身旁。她吃力地拼命爬开，激烈地扭动肩膀，试图挡住自己的脸。
Ruby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银瞳中满是震惊。“Weiss。”Ruby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Weiss惊恐爬开的样子令Ruby的心被自己的船首撞得支离破碎。Ruby窒息地凝视着她。她的眼睛瞄向她血肉模糊的膝盖，回想起它们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感觉。
“看着我。”Ruby严厉地说。
星光般的眸子震惊不已，终于开始跃入深渊。Weiss摇了摇头，还是爬开了。她那破碎的眼神垂落到甲板上。
“看着我。”Ruby命令。她粗暴地捏住Weiss的下巴，与她锁住视线。
“杀了我吧。”然后，Weiss哀求道。她的双唇颤抖着。Ruby用拇指指肚轻轻抚摸着她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唇上的那道裂口所在的位置。“请杀了我吧。什么都比看见你要好。”Weiss哀求。
Ruby深深地凝视着她。
泪水无可控制地涌入Weiss的眼睛。
Ruby无法呼吸，不能自已。慢慢地，她将自己的嘴唇贴到Weiss的唇上。谨慎而又缓慢。
一股正确感袭上Ruby心头，催促她继续吻下去。可Weiss在她的掌心下那副瑟瑟发抖的模样……那副眼泪掺进Ruby的嘴里的破碎模样，令她抽离开来，她细细地审视着Weiss的脸。
Ruby按揉自己的肋部，将拇指狠狠戳进伤口里。她痛得龇牙咧嘴。Weiss震惊地注视着她，胸口激烈地上下起伏。Weiss摇了摇头，然后再次将额头贴在地板上。
她那破碎的抽泣比任何匕首都还要伤Ruby更深。

第六章 完

VII.
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了。有时候，她觉得Ruby亲了她，可它在她的脑海边缘飘忽不定——犹如一团缥缈的朦胧之物。Weiss低垂着头，希望镣铐将她的生命压得粉碎。
肩膀已经伸展到了极限，Weiss眨回不断涌入眼中的泪水。她的精神支离破碎，被一层厚厚的、漫无边际的浓雾重重包围。
Ruby跪在她面前，双手轻轻将镣铐从她的脖子上——从她的胳膊上抬起。当镣铐解开的时候，Weiss一下子倒在地上，天地倾斜。她一动不动，只是空洞地凝视着Ruby的轮廓。
她锁住眉头，慢慢地眨着眼睛。
“Weiss。”Ruby轻声说。她将拇指戳进肋部。缓缓地，她站起身，身子伏得低低的，动作小心翼翼。Ruby注视Weiss的样子就好像她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动物，害怕她可能随时都会爆发。
这个想法令Weiss捂住了自己的脸，黑暗带来的解脱感瞬间来临。她蜷缩在地板上，害怕得不敢动。
有什么东西闻起来香甜可口——土豆。抑或胡萝卜。她的胃激烈地扭动起来。她面前摆放着一碗Neptune做的炖菜，水袋也整齐地放在旁边。
“这不是什么诡计。”Ruby悄声低语，然后重新坐下，静静地注视着Weiss，等待着，直到炖菜渐渐冷掉。她们无言地注视着彼此，Ruby轻轻把玩着围在脖子上的领巾，将拇指按进被Weiss捅伤的部位。
她从未退缩。
当Ruby站起来时，她轻轻阖上了身后的牢门。Weiss没有听见锁具机关转动的声音，不过不管怎样那也并无区别。她凝视着镣铐，希望它们重新套回自己身上。
毕竟，Yang是对的。她第一次看见了自己前臂上那道罪恶的伤疤。她盯着那参差不齐的边缘——一个永恒的提示符，令她回想起自己都做过什么。
她闭上双眼，攫紧这份与Ruby相关联的奇怪而精粹的记忆。不知道她尝起来怎么样？Weiss把这个问题咽下喉咙，深深藏进肚子里。
“Weiss。”Ruby将头靠在栅栏上，静静地开口。她低头望着她。“我想做点什么来补偿这种……对待。”Ruby试着说。她的声音听起来软弱无力。而这一次，Ruby不在乎。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是出现。”她说道，声音淡漠而遥远。“就算在这里你也在纠缠我的思绪，这不公平。”
Ruby嘴里一阵发干。
“这分明应该是我的精神错乱才对啊。”Ruby忍不住笑了出来。Weiss果然还是Weiss。
“也许我的存在就是那样。”Ruby咯咯轻笑，沿着栅栏慢慢坐下，后背靠在栅栏上。她不想让Weiss看见自己眼里的悲伤。“可是也许我的存在并不是那样。也许我就是我本人，你也是你本人。那并不是严重到这种程度的精神错乱。”Ruby壮起胆子回头瞥了一眼。
“我不这么认为——你亲了我，在这里。”Weiss苦涩地笑了出来。Ruby下颔紧绷，双耳间回荡着自己的心跳声。“在上面——从来没有。”Weiss又笑了起来。
Weiss正躺在地上看着她。她慢慢撑起自己的身体，但她的肩膀却哀号着发起抗议。她一头栽倒回地板上，脸上传来的刺痛感非常真实，不过那无疑很容易就能被想象出来。
毕竟她有大量的原始素材可以借鉴。
炖菜碗被撞得咔嗒作响，食物溅得到处都是。Ruby叹了口气，别开了脸。她的双肩垮塌下去。“你可以住我的舱室，Weiss。至少在我把你交给Raven之前——”Ruby的声音小了下去，霎时间意识到那会有多快。“——你应该住得舒服些。特别是在这之后。”
“为什么。”Weiss静静地说。“这里正是我应该待的地方。”她盯着Ruby，眼神呆滞无光。
“那是你的想法——那是Yang的想法——可那不是我的想法。”Ruby用手指捋过头发，黑色的发丝垂落到眼前。
她叹息一声。“听着……”Ruby打了个激灵，突然，有那么短暂的一瞬，她回到了外科手术的桌子上。“住我的舱室吧——我会睡在牢房里。这样会让我……”Ruby为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抽搐了一下。“……开心。”
“噢不，袭掠者。”Weiss说。“在这里我很开心。”Weiss拍了拍地板，指尖传来阵阵抽痛。
“那……那你考虑一下吧。”Ruby悄声道。
不久之后她便消失了——Weiss等待冰冷刺骨的镣铐重新涌回现实。
当它并未发生时，她的心在海洋深处开始搏动起来。
*

*
Yang压垮了她。
Yang压垮了她，Ruby压垮了她。
Ruby狂躁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眼睛片刻不离地板。Yang从舵轮的位置注视着她，嘴唇渐渐撇起。Blake双臂交叉站在她身旁。她注视着Ruby，眉头微蹙。
一般来说，海风往往能使Ruby冷静下来，可出于某种缘故，这只徒增了她的焦虑。一头鲸鱼从水面一跃而出，当它潜回水下时，它的尾巴甩出一波海水飞沫。这股浪花投射出一道小小的彩虹，随后又消隐无踪。
Ruby停顿了仅仅片刻，接着又开始在甲板上走动起来。她屏住呼吸，思绪如潮。
Blake突然低着头和她一起踱步。
“船长。”她安静地说。
“Blake。”Ruby严肃地说。
“有什么好事吗？”Blake漫不经心地问道。她走路时双手背在背后。
Ruby瞄了她一眼。“你看到鲸鱼了吗？”她那空洞的眼睛里闪现出孩子气的光芒。
Blake露出微笑，被Ruby依然能为如此之小的事情而兴奋不已的行为给逗乐了。“是的。”
“真美啊。”Ruby悄声低语，眼神在海浪中迷失了片刻，随即又开始踱步。
“有什么事在烦扰着你吗？”Blake询问。
“我们把她压垮了。”Ruby静静地说，心中萦绕着躺在牢房地板上的Weiss。“我抓走了她，然后我又压垮了她。”她突然转身，走回舵轮的方向。
Blake皱起眉，和Yang四目相对。
Yang俯视着她们，接着向Ren示意。他从她手上接过舵轮，随后Yang向她们走去，满脸灿烂的笑容。
她朝Ruby挥挥手。“喂~Rubes，你瞧见鲸鱼没？”
Ruby扫了Yang一眼，随即转身背过去，摆明了不想理她。Blake眨眨眼，回头看向Yang，Yang的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喂，Ruby！”Yang追上去抓住妹妹的手腕。Ruby怒吼着用力甩开她的手，她的眼神里散发出怒气。
“不准，碰我，Yang。”Ruby慢慢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抖了抖肩膀，又开始踱步。
“你知道，我觉得你需要冷静一下哦，孔雀鱼。”Yang慢悠悠地说道，然后突然一把将Ruby扛到肩上。
“YANG！”Ruby不停踢打她，锤她的后背。
Yang放声大笑着无视了她。她轻快地走到下面的厨房里，一把将Ruby扔进洗涤槽里。Blake从后面追了过来，满眼震惊之色。
Ruby身上全是肥皂泡沫，从头到脚湿了一身。她在散发着恶臭的灰扑扑的水里扑腾尖叫着，直到总算站了起来。
“Yang那是——”
“非常滑稽？”Yang掸了掸肩上的灰尘。“我知道啊。”
Ruby面色愠怒地瞪着姐姐，内疚感在她的心底回旋，苦涩不堪。“你。”Ruby将一根手指戳到Yang的鼻子上。“来舱室。马上。”
Ruby跺着脚走上楼梯，身后留下一串滑溜溜的水渍。Yang翻了个白眼并跟上妹妹，同时还窃笑不已。
Blake注视着她们，胸口紧紧地揪在一起。
*

*
Ruby脱下衣服，生气地把它们扔在炉火边。衣服在热量的蒸腾下冒出淡淡的蒸汽。当Yang进来时，她正在揉搓自己的双臂。Ruby冷淡地将一件衬衫顺着头顶套到身上，干裤子早已紧紧系在腰间。
“你做得太过分了。”Ruby怒气冲冲地说。她掖好宽松的衬衫，每个动作都夹带着愤怒。
Yang拧起眉毛。“什么？”
“别给我‘什么’，Yang。”Ruby低吼。她快速梳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坐进眺望波浪的椅子里。“你知道你干了什么。”
Yang在已经关闭的门前不自在地动了动，然后陪Ruby坐在窗边。她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地瞟着妹妹，脉搏短暂地加快了跳动。
“Ruby，我干了什么？”
Ruby用力将拇指按进肋部的伤口。她痛得龇牙咧嘴，然后才转向Yang，她下颔的肌肉抽动着。“两个半星期？”
Yang坐回椅子里，顿时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你甚至连澡都没让她洗？”Ruby脸上的狂怒如毒药般渗透整个舱室。
“呃、唔……”Yang轻敲手指，不确定该说什么才好。“她总归没有受伤嘛。”她的声音忍不住夹带辩解的意味。
“喔真的吗？你是那么想的吗？”Ruby叉起胳膊，面向海洋说道。“她现在连什么是现实都分不清了。”
Yang眨了眨眼，缓缓低下头。“什、什么？”
“我们把她压垮了，Yang。”Ruby的声音很悲伤，比她曾经告诉Yang关于Penny的决定时还要悲伤。
“怎、怎么可能嘛。”Yang在空中挥挥手说。“她可是个Schnee欸——我敢肯定她立马就会振作起来的。”
Ruby抬眼瞪着她，眼神安静而阴郁。这种眼神令Yang局促不安，紧张勾紧了她的喉咙。“你是那么想的吗，Yang？”Ruby俯身靠近，她的呼吸闻起来有朗姆酒和香烟的味道。“你真的是那么想的吗？”
“我——”Yang咽下自己的话，再次紧张得坐立不安。她握紧拳头，怒意涌现。“哼，你不在了，Ruby。”她朝自己的脑袋指了指。“你的魂儿都飘走了——我能怪你吗？不能！所以不要为我的尽力而为而冲我发火。”
Ruby一脸不快地转回窗户的方向。“你本该知道得更清楚的。”
“我见过你以前对朝甲板吐口水的人做得更糟。”Yang防御性地叉起胳膊，眉毛生气地抽动着。
Ruby无法否认那一点。叹息一声，她倒回椅子里，慵懒地把手搭在肚子上。Yang注视着她抚摸着肋下的那道穿刺伤。“我们把她压垮了，Yang。我们害她崩溃了，而我不知道该如何弥补。”
“Ruby，她刺伤了你！”Yang霍然站起。
Ruby阖上双眼，回忆起那阵剧痛。回忆起Weiss握着插在她身上的剑柄时，脸上那副冰冷的表情。“是的。”她静静地说。
“她刺伤了Blake！”Yang的双拳颤抖起来。
Ruby缓缓看向她，随后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在我看来，她得到的可是皇家待遇。”Yang把指关节揉得咔咔作响。“她很幸运我没有打烂她的头盖骨。”
Ruby轻轻皱眉。“你跟Blake谈起过这事儿吗？”
Yang垂下视线。“当然谈过。”
“她怎么说？”
Yang犹豫了。“她说……没关系。”她痛恨说出这句话，比Blake第一次说出来的时候还要痛恨。
Ruby将拇指按进肋下，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就没关系。”她抬起视线看着姐姐。“我们两人意见一致。”
“她把你带给我的时候你都快死了！”Yang眼中噙满愤怒的泪水。“你明白吗，Ruby？你快死了！”
“是我叫她杀我的。”她轻声说。
“哦！你这个**的猪头！”Yang使劲跺脚。“你当然会那么做了！”
Yang苦涩地一笑，坐回椅子里，双手抱住头。
“我亲了她，Yang。”Ruby突然脱口而出。她猛地合上嘴巴，不过并不后悔这份坦白。
Yang震惊地凝视着她。“你做了什么？”
Ruby耸耸肩，尽可能别开脸不去看Yang。她倾听着波涛的声音，竭尽全力紧紧抓住这份记忆。它如黑色的淤泥一般牢牢粘在她的心头。
“我亲了她。”Ruby静悄悄地说。她抚摸自己的嘴唇。
“Ruby……”Yang叹了口气，然后翻了个白眼。“你***是个**。”她挫败地倒进椅子里。
“她甚至都不认为这是真的。”Ruby苦涩地说。
Yang骇然地盯着她。“什么？”
Ruby扫了她一眼，耸耸肩。“你没听错。”
“Ruby——我——”
“这是我们造成的，Yang。”她抬起视线，神色严肃。“我们必须得修复它。”
Yang猛地合上嘴巴。
*

*
Jaune坐在阴暗的军队牢房里，手腕上捆着锁链。他肩膀上的伤口轻轻地抽痛着，不过那还算不上最糟的事。
最糟的事是被扔进来跟他关到一起的酒鬼——散发着小便和酒臭味。Jaune每次呼吸感觉都快窒息了，眼睛被熏得阵阵刺痛。他蜷缩在角落里，尽可能地远离他那臭烘烘的朋友。
“嗨，又见面了。”Pyrrha站在栅栏前，面带灿烂的微笑，朝他笨拙地挥了挥手。
Jaune立即坐直身子，朝四周张望了一番。“谁，我？”他指指自己，然后又看向另外一个男人。“还是他？”
Pyrrha轻声笑了出来，她的声音轻柔飘逸。
Jaune忍不住盯着她看。
“你啊，傻瓜。”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囚室门。她朝通向中层甲板的楼梯示意。
Jaune踌躇地站起来。“去……去上面干嘛？你们现在要把我绞死吗？”他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还是要对我用水刑（*译注①）？”他的身子颤抖起来。
Pyrrha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噢不是！”她轻轻触摸他的胸口，指尖留下滚烫的痕迹。“我决不会那么做的。”
Jaune松了口气，然后说道。“那太好了——船长的话就会——”
“那是Winter的工作。”Pyrrha看着他，笑容可掬。
他抽搐了一下，回头看向囚室。“哦，我觉得我挺好的，谢谢。我现在可以回到里面了吗？”
Pyrrha眨眨眼。“为什么呀？”这件新制服明明很平整也没有沾血啊。
“呃……”Jaune又转回来看向楼梯。
渐渐地，Pyrrha意识到了什么，她睁大眼睛。“噢！噢，不！不，并不是——噢，我很抱歉！”她脸上泛起一抹深深的红晕。她大笑着，不经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被她的力量往前一颠，不禁打了个趔趄。
他脸朝下扑倒在地上，然后又吃力地爬起来。“天啊！”Pyrrha帮他站好，从他身上那件浅灰色的衬衣上拍掉灰尘。
“所、所以，我不会被施加水刑，对吧？”他问道，眼中满怀希冀。
“今天不会，我认为不会。”Pyrrha快速说道。“除非上尉心情不好。”她牵动嘴唇，突然担心起来。
自从和新月玫瑰号交战以后，Winter的心情一直都不好。而且从来就没有好转的迹象。
慢慢地，她不发一语，开始引导Jaune穿过甲板层。她注视着他的后背，他的肌肉在衬衣下面鼓动起伏。他绝非什么特别之人，但他身上总有股奇怪的诱惑力，令Pyrrha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他耳朵上悬挂的耳环也奇怪地般配。她藏起一抹哀伤的微笑，随后推开上将舱室的门。里面，Winter和Ironwood上将正站在一张大桌旁。他们俩正在仔细地察看地图，桌上散布着绘图工具。
Jaune顿时开始冒汗。
“啊，重要人物来了。”上将悠哉地说。
“欢迎。”Winter冷然道。
Jaune回头望着Pyrrha，Pyrrha无奈地笑了笑。
“首先，你要告诉我们破坏者之湾在哪里——然后你要指引我们过去。”一道凶光在Winter眼中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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