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一场秋雨后的镜湖迎来了一位故人。
彼时端木蓉正在给屋檐下的鸽子喂食，细细慢慢颇有耐心，待她喂完鸽子准备掇拾药材时，才发现门口一道静默良久的身影，身影挺拔如松，却也不知是站了多久。
“盖聂？”隔的有些远，她不确定地唤了他一声。
“端木姑娘。”他微垂首，端正有礼地向她行礼。
端木蓉走到他面前，只看了一眼，便瞧出他身上负伤。看着他从来不露形色的脸，直接省去口舌，抬手覆在他额边，手下滚烫的体温惊得她直皱眉头。
“还傻站着，快进屋。”
在屋内褪去了他的上衣后才发现棘手处。伤在左臂处，伤口不算深，但血中却泛着异常的青紫，是毒。这毒她曾经见过，毒性烈且中此毒者不得运行内力，否则经脉一开，全身血液加速流动，毒发得更快。
盖聂刚中此毒时，原本想以内力逼出，却不曾想一行内力反有毒深之状，才不得不封了全身经脉以缓解毒发。
“有几日了？”
“三日。”
想到他中毒这般深，方才还在门外一声不吭地闲看她喂鸽子，作没事人似的向她寒暄行礼，手下探查伤口的力道就刻意一重。
没想到这人哼都没哼一声。
“你这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来寻我的？”
“盖某一身杀戮血气，实在不该惊扰姑娘清静，也不该再坏了姑娘当年所立的规矩。”
“已经打破过的规矩，又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她语气生硬，显然是恼了，作为善于审时度势的鬼谷传人，盖聂明白此刻还是闭嘴为妙。如此两人一时都沉默不语，屋内的空气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端木蓉俯下身子替他施针，耳畔散落的发丝似有若无地拂过他的鼻尖，带着她身上独有的草药幽香。
纵是剑圣，却也心生杂念。
端木蓉替他施了大半日的针后，便起身去替他煎药。轻闻着空中慢慢漂浮的草药味，常年行走于刀光剑影中的剑客，竟就如此沉稳地入了睡。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能撑到现在已是极限，只不过是他一直凭着自身的意志力强撑，才不至于在她面前倒下去。他不愿意每次见面都让她担心害怕。

醒来时已是黄昏时分，端木蓉就着天边映照的余晖，正替他除去身上的银针。
“醒了？”温暖的残阳好像融化了她身上的清冷，那双望着他的眸子里温柔又缱绻。
“嗯。”
“先喝点粥，然后再喝药。”
这样平常简单的话语，却让盖聂恍惚了片刻。仿佛自己，也只不过是置身在天底下的一户平凡人家，一日三餐，瓜果蔬菜。
打破他这份难得的缱绻心境的，是医仙亲手递过来的那碗粥。
怎么说呢，他虽未经历过，但好歹也清楚，没有哪户平凡人家的女主人厨艺是……这个水平的。诚然，他本身并非什么贪图口舌之欲的人，但相比医仙这碗厨间手艺，好像还是旁边的汤药更显得面目和善些。
为了避免打击医仙的信心，盖聂秉着磨练意志的心情，还是将那一整碗粥全部裹入腹中。喝完后，他意外的看到端木蓉眼中升起了几分光亮，似乎有些惊喜。
“我本来只是给你试试，没想到竟如此合你口味。”她接过空碗，又满是敬佩的感叹道，“我自己都喝不下半碗。不愧是鬼谷传人，确实与我等凡人不同。”
盖聂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钦佩之色，原本想要说的话在喉间滚了一圈又咽了下去。
等到他喝完药，天边最后一丝余光也湮灭了。
端木蓉挑了灯，又细细地看了看他的伤口，银针压制了半日的血液贯通，现下左臂上积压着毒血，已隐隐着泛着紫。必须尽快将毒清出体外，但这不能催动内力，如何才能将它逼出。
端木蓉仔细地想了又想，昏暗烛火下，没发觉那双深沉的眼睛始终安静地凝视着她。思考良久，她才终于定了对策，一转头便撞进他寂静的目光中，心中突然乱了半拍。她刻意端着医者的威严，脸上仍是故作镇定。
“你把头转过去。”
盖聂听从地转过头。只感到她抬起自己的手臂，有一阵温热的气息扑在裸露的肌肤上，让他有些茫然。紧接着有一片温温软软触碰到了伤口，轻轻辗转吮吸，盖聂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身形一僵，乱了心跳。
端木蓉正在替他吸出积压在体内的毒。
他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她额前的发，轻轻扫过他左胸口，引起心上一阵麻。
盖聂闭着双眼，压制下了心中的悸动与情愫，暗自慢慢调整气息。心下不断的提醒自己。
她于你，是还不清的恩情。
直到他左臂的青紫逐渐消散，端木蓉才停下，吐出口中的毒血，替他上药包扎。
“体内还残有余毒，再清两日应该差不多了。”
盖聂转过头来，摇曳的烛光下，她脸上微微的泛红出卖了语气中的故作镇定，唇上残留着的一抹血红，让她整张脸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清冷，娇艳非常。
剑客的身体总是比头脑要快。
他伸出抚上她的脸，指尖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轻轻抹去了那道血红。
两人均是停留在这颇有些暧昧的动作里。
“在下……失礼了。”
他反应过来，飞快地收回手。医仙蓦地站了起来，用手背重重擦了擦嘴唇，掩去面上的一片绯红，一声不吭的跑了。
连门都没关。
盖聂经脉被封太久，双腿动弹不得。此刻只得躺在榻上盯着屋顶出神，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这么多年的揆情审势之道全忘尽了。把医仙吓跑了，这下如何关门。
秋风寒凉，夜色如水，难得连鸟雀都无声入梦，有人却辗转难眠了。
第二日，盖聂是被清晨的寒风给冻醒的。醒来时头脑昏昏沉沉，只感到体内一阵热一阵寒。作为时刻游走在生死边缘的剑客，对于危险的身体状况第一反应就是警觉防范。但一睁眼，看到屋内熟悉的陈设时，又安心放下了防备。
这里，是可以托付的地方。
只是医仙当真没给自己关门。
他心下警惕一松，又昏睡了过去。也不知在黑暗中混沌了多久，忽而听到耳边隐隐有个声音在唤他，声声焦急。
他再度被扯回到光亮中。
“端木姑娘……”刚开口，才发现声音异常沙哑，喉间一片干涸。
“盖聂，你怎么样？”坐在他身旁的姑娘满眼自责，“都是我不好，昨夜竟忘了替你关门，害你生生受一夜风凉。”
见他嘴唇干涩，端木蓉立刻端来半碗热水。身都没舍得让他起。用汤匙一点一点将他嘴唇濡湿，才将水喂进他嘴里。喝过水后，又悉心亲手喂药。满心满眼的忧愁，就差将盛名天下的剑圣当作伢伢幼童般照顾。
末了，医仙细心地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嘱咐后起身离开。服过药后，盖聂静静地等待体内气力恢复，无事又躺在榻上看着屋顶出神，许久，才缓缓叹了口气。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古人诚不欺我。

我再一次阵亡在贴吧的排版格式里

如此一来，每日一次的清除余毒几乎成了盖聂修习心性的必修课。几日的相处下来，医仙的性子他也差不多摸清楚了。作为医者，对于病人总要不假辞色地端着医者威严的架子，冷淡而不易接近，但只要稍稍细心些，就能窥见她冰冷的外壳下柔软又细腻的心思。了解这些后，看到她原本水盈清透的眼中带着故作冷淡的神色，也不感到十分疏离，反而让人觉得倔强得可爱。
盖聂的伤稍有好转后，下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做饭。本来医仙还冷冷地放了话，他要是伤口开裂自己可不管，但在半信半疑的尝过他一回的手艺后，也不管什么伤不伤口的了，反正那厨房，她是再没进去过。
上天对所有人好像都是平衡的，就像她在医学药理上是百年难得的奇才，但在厨艺方面却如同痴儿。对此她还是看的挺开的。
昨夜下过一点小雨，今日倒是放晴了。端木蓉用过饭后，趁着天色尚早，拒绝了盖聂的陪同，背上药篓只身上山采药。
只是这一去，却是去了大半日。
盖聂坐在门廊下调息，一睁眼，天边只挂着半轮斜阳了，端木蓉却迟迟未归。太阳落下后，在山中极易迷路，他思虑片刻，提起剑准备上山去寻。还未走至门口，便远远地看到那个纤细的身影稳步走来。
盖聂收起剑，悬着的心也落定。
但当端木蓉走近了，他却看到她面上苍白的脸色。他注意到她走动间与往常并无不同，经过他身边时，只是略向他轻轻颔首，脚步没停越过他径直走向药房。
盖聂心中总觉不妥，一把拉住与自己擦肩而过的身影，皱着眉问道。
“端木姑娘，你……可是有不适之处？”
她却面容平淡的拂开他的手。
“只是有些累而已，休息一晚就好了。晚饭不必叫我了。”
说罢便快步走进了药房放下身上的药篓，匆匆进了自己的卧房。
房内，端木蓉找来了镜子，一点一点小心地褪去衣物，才发觉里衣的后背处，都已经被血渗湿了。她叹了口气，背对着镜子，将抹胸也解开来，这时才从镜中看清楚，这伤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许多。
原本只是想采一株寻了好久的草药，却因昨天一夜小雨，山路泥石松散，她一脚没踏稳，便狠狠地撞上了一块突兀的山石上。偏偏这石块还棱角分明，尖锐凸起的地方划开了背上的肌肤，生生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天知道她在山里缓了多久才忍住疼痛，只身艰难下山来，见到盖聂还要强忍着装作没事。
她倔强得很，担起医家墨家重任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自己咽苦，并不怎么愿意将自己狼狈脆弱的一面轻易展现给别人看。
房内女子衣衫半褪，雪白的肌肤大半暴露在空气中，若是忽略掉背上那道扎眼的伤口，这场景倒也不失香艳。端木蓉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伤口也太难处理了，刚好在背上，既不好清理又不便上药。她将帕子打湿，撩起一侧碍事的长发咬在嘴中，对着镜子，勉强把伤口周围的小碎石和泥沙清理干净，这一番擦拭下来，疼得她直吸气。
实在是操作不便，她只得草草上了药，换上干净的衣物，不想出去应对盖聂，干脆侧着身躺到床上休息，身都不敢翻。
希望这伤早点结痂，最好还不要留疤。
一日波折，她恍恍惚惚在疼痛中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睡了多久，睡梦里只觉得心口热的慌，松开衣领也散不去热。她迷迷糊糊地被热醒，睁眼看到外面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房内一片黑暗。端木蓉躺在床上缓了许久，可头脑仍是异常昏沉，喉间犹有把火在燎烧，她想爬起来点灯，却全身没有力气。
应当是伤口未处理妥当，起了炎症导致的发热。她头脑发晕之际还不忘给自己的症状做了个分析。
太热了。
她还是勉强支起身子，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床，想倒水缓解喉间的干涸。
未料到人一站起就一片天旋地转，还没摸到半个影子就非常出息地被凳子绊倒，肩膀一下磕撞到桌角，牵动了背上的伤口。她跌坐在地上，疼得直冒冷汗，可以说是非常有心得的体会到了祸不单行四字的真义。
突然有人在敲她的房门，门外，响起了盖聂的声音。
“端木姑娘？”
偏巧你也来凑热闹。端木蓉头脑依旧昏沉，想开口告诉他自己没事，却有心无力，发不出声来。
盖聂又唤了她好几声，他一直守在她门外，方才分明听到房内有桌椅摔倒的声响，却未听到端木蓉的回应。他顾不上礼数，直接夺门而入。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就看到了坐在黑暗中的端木蓉。 他立刻将她抱起坐在凳子上，怕她不稳跌倒，便从身后圈住她，伸手去点桌上的油灯。
怀中的人身体异常滚烫。
借着灯光，看见她仅着单薄的衣物，背后隐隐透出一片血迹。他眉头紧皱。
“水……”
有一片清凉送至她嘴边，实在是干渴久了，久旱逢霖般一连喝了三碗水，心口喉间的热才得以缓解。她喝的又快又急，嘴边溢出的水流顺着修长的脖颈划过锁骨，不紧不慢地随着胸前的起伏落入半开的衣襟深处。
盖聂看见到她松散的领口处，露出一大片白嫩的肌肤，还带着划过的水痕，胸前微露的曲线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他暗沉着眼眸，移开了视线。
端木蓉喝完水，终于压下了热。迷迷糊糊之间依靠在了一个舒适的地方，便十分心满意足的昏睡了过去。
盖聂身形一僵，他本是怕她坐的不稳才贴近了距离，未料她却直接靠入了自己怀里。看着她因发热而泛红的脸，眉眼间也不似平日那般清冷，樱唇上还有点点晶莹，他忽然想起她替自己清毒时，嘴唇覆在自己手臂上，也是一片温软。僵了好久，发觉她呼吸渐长，已深深入眠了。
她背上的伤依旧在渗血，盖聂让她趴伏在桌上，取来了药，看着无知无觉沉睡着的端木蓉，犹豫了好一会，才低声道。
“得罪了。”
他站在她身后，俯身绕到她身前解开衣带，将衣衫褪至半腰处。身体一下暴露在空气中，端木蓉不禁瑟缩了一下。背上雪白的肌肤映照出一道格外鲜红的伤口，尽管早已有了判断，但当看到血肉模糊的伤口时，盖聂还是心中一紧。
他不敢直接触碰，只好将药粉轻轻洒在伤口处，饶是如此，还是引起睡梦中的她低声呻吟。上完药后，他将纱布从她胸下绕过，把伤口覆盖缠绕起来，以免再次被牵动。
这是个很艰难的过程，端木蓉并未穿抹胸，褪下衣物后便已是未着一缕，他就是恪守君子之道，站在她身后闭上双目，也避免不了肌肤相触，只得刻意忽视手下传来的所有感受。
但他失败了。他无法将她当作一个不重要的存在，她身上任何一处的肌肤，无时无刻都在考验他的定力，掀动着心中一阵又一阵的情绪。
曾经伴君左右，他虽身处权利欲望的漩涡，本身却是清心寡欲定力极强之人，从前在秦王宫中见过的美女佳人数不胜数，然情色一事，对他而言，并无任何吸引力。
而现下他明显感受到，手中似乎沾染了她肌肤上滚烫的温度，像在指间点燃了一簇火，顷刻灼烧了全身。
盖聂呼出一口灼热的气息，凝定心神，将鬼谷心法反复默念好了几遍。随后换了端木蓉平日里常给他活血化瘀的药，倒出在手中搓热，轻轻覆在她背上淤青处按揉。
端木蓉背上的肌肤最为敏感，与她直接相触的手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起初覆在她背上，惹得她一阵颤栗全身下意识地紧绷，直到他灌入内力手下慢慢发热，才得以放松平静下来。
秋夜寂寥无声，风中带着些许白日的燥意，而盖聂一直到月上枝头才从端木蓉的房间离去。
这一晚，对于人世几十载从未破欲的大龄剑圣来说，可谓是场身心都无比艰苦的磨练。
夜已过半。
又或许才刚刚开始。

快乐的深夜发文

端木蓉醒来时，窗外阳光正明媚灿烂。她的烧还未退去，但背后的伤口却并不像昨日那样疼痛，身子也轻快些了。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一时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直到她发觉自己身上缠得结结实实的纱布。
昨夜的记忆零星的浮现在脑中，她被绊倒在地上，而后盖聂闯进来了……她实在是烧糊涂了，后来怎样一点也没有印象。如此看来，昨晚竟是他给自己上的药！？
她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依旧整整齐齐的衣服，昨晚她可是连抹胸都没穿，她不会是被盖聂……看光了？
端木蓉想到此处，又是震惊又是羞恼，脸上顿时似被火燎了一般又红又烫。她素来内敛面薄，碰上这番事，此刻只恨不得当场把自己给活埋了。
他怎能如此唐轻浮！谁让他给自己上药的！
气愤过后，端木蓉又觉得这么想有些不对。当时她烧得糊涂了尚未清醒，但他也是为了自己好，行走江湖之人，哪还有那么多的顾全。作为医者无数次见过病者的身体，这也并非什么稀罕事。
但她怎么说也是女子，实在没法将这件事当平常事般对待，更何况……端木蓉有些心虚地咬了咬下唇。
更何况她还曾心悦于他……
正当她心绪杂乱神思恍惚之际，掀乱一池春水的人却又在门外敲门。
“端木姑娘，可醒了？”
她本就心乱如麻，这时听到他的声音更是慌张不已，他怎么又来了。
“端木姑娘？”
端木蓉忙将被子扯至胸前，应道。
“我醒了。有事吗？”
“在下方便进来吗？”
端木蓉忙理了理略有些凌乱的长发。
“你，你进来吧……”
盖聂端着汤药进来了，看到她娇小的身子在被子里裹了个严实。脸颊上反而比昨夜还红，心中疑虑难道是发热更严重了。他将药端给她，始终有礼地与她的床榻保持着距离。
“今日的发热更重些了吗？”
端木蓉从他进门起就别过视线，不敢直视他的脸。此刻从他手中端过了药，又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低垂着脑袋就差埋入碗中了。
“没有……发热而已，今日将汗发出来便好了。”
他便不再言语。没有提及到昨夜的事，她心中总算是松了口气，默默喝药。房中一下又静了下来。喝完药，又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他仍是面色如常，温和谦逊，一点都没有不自然的神色。
“劳烦盖先生了。”她将碗递还给他，十分客气地称呼，带着些刻意的疏离。
盖聂接过碗，语气仍然谦和。
“端木姑娘，小心养伤，切莫再牵动了伤口。”
她点点头，心中感叹，前几日她可也是这般嘱咐盖聂的，今日却变成让人照顾的伤患了。
出门前盖聂似是放心不下，又转身对她沉声道。
“我就在门外，若有事情，随时唤我。”
端木蓉一愣，所以他昨夜才来得这样快吗？

一连三日盖聂都是做好饭煎好药送入端木蓉房中，其他时间都是待在房中，并不经常出现，见不到人，也让她心中的羞怯与窘迫感也消减不少。
一个人独处了几日，前前后后也想开了许多，毕竟自己也曾是江湖中人，怎好如此扭捏作态，这件事不如彻底遗忘掉。然而当天晚上，盖聂却敲开了她的房门。
他脸上依旧是从容淡定的神色，手中拿着药和纱布定定地站在她门口，不卑不亢的对她说。
“端木姑娘，背上的药三日需换一次，今天已是第三日。”
她看着他一脸的认真与凝重，丝毫不像同她开玩笑的样子，脑袋又隐隐有些发晕，一时间哑然，竟想不出理由拒绝他。
不然怎么说生命总是处处意外呢。
端木蓉没想到，第一次当着一个成熟男人的面亲自脱下衣服，会是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这个男人，还竟然是盖聂。
尴尬之余，她心中又稍稍有些安慰，好在这次穿了抹胸。
然而身后却传来平静沉稳的声音。
“端木姑娘，如此不便于上药。”
她闻言一愣，随即浮现的羞赧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脖子根。此话之意不明而喻，却彻底打碎了她心中仅存的那点安慰。
——他让你脱干净些。
端木蓉亲手解开抹胸的瞬间，只想立刻再晕倒一次。让她清醒的面对这种窘境，还不如沉睡着让盖聂处理。
她心中紧促，暴露在空气中的每处肌肤都敏感紧张起来，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气息扑在自己裸露的背脊上。
身后的气息忽而靠近，他从腰后伸出的双臂几乎要将自己搂入怀中，却又始终隔着些许距离。端木蓉身体一僵，不敢动弹，而后才发现，他是在解伤口上缠着的纱布。她咬紧了嘴唇，这姿势……太过暧昧了。
胡思乱想之际，他已经开始替自己上药。伤口尚未愈合，冷不防一上药，就有一阵火烧般的疼痛袭来。端木蓉紧绷着背脊，忍不住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盖聂察觉到，动作一滞。
“弄疼你了？”
“没有……”她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虽是如此，但她还是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端木蓉将衣服抱在胸前，脑中鬼使神差的蹦出一个想法。
盖聂，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他这么沉稳冷静，从前也经常替别的女子这般处理伤口吗？
心中这么疑问着，话就已经脱口而出了。
“盖聂，你经常替……别人处理伤口吗？”
“行走于剑刃间，自己或同伴难免受伤，经历的多了，总要学会应对。”他稍稍俯身替她重新缠上纱布，唇边呵出的气息拂起了耳边的发丝，让她有些不自在。
“但，你是唯一的女子。”

夜已深，盖聂回房歇息。才刚入睡不久，恍惚间却感觉有只微凉的手拂过自己的脸。他警惕地睁开眼，借着从窗外透漏进来的月色，却意外地看到伏在自己床边的熟悉身影。一双明净如水的眼眸温柔地看着他，而手正好停留在他眉间。
“端木姑娘？”
见他醒了，却也不慌张。手指顺着他挺立的山根一路向下抚去，经过唇边时，又停了下来。
盖聂心中惊疑，这么晚了，她来自己房中做什么。而且自己竟未察觉到……
没给他深思的机会，那双素手一路向下滑，抚过他的脖颈，向着他胸前微张的领口摸索进去。盖聂喉中一紧，一把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立刻翻身坐起。
“端木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她却手腕一转，反握住了他的手，眼中带着些许委屈。
“你方才上药，弄疼我了。”
虽是责备，语气间却满是撒娇的意味。
“在下……抱歉……可是有哪里不适？”
“我现下胸口疼，你替我揉揉。”
盖聂瞬间方寸大乱，手足无措时，她却牵起自己的手，向她胸口上覆去。
他体内升起了一股燥热，仅隔着单薄的面料，两人相触碰的肌肤都逐渐升温。端木蓉却还不满足般的，轻手轻脚地上了他的床，直接坐在他面前，平日里的清冷矜持全不见踪影。
“端木姑娘……”
她伸手攀住他的肩，黑夜里望着他的眼睛又明亮又炙热，盖聂腹间似有团火在烧灼，只感觉要在这目光里失去控制。忽然，她直起上身倾向前来，微凉的双唇吻上他的喉结，盖聂的身体完全僵了，脑中一片空白，她却似是没挑拨够，还顽劣地伸出舌头轻轻舔舐。
盖聂清楚地感受到欲望在身体中叫嚣，他保持着脑海内最后一丝清醒将她推开，再如此下去，真的就无法控制了。
端木蓉眼中顿时浮起水光，又是委屈又是伤心的问道。
“你不喜欢我？你厌烦我？”
她眼中的泪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深深压抑的情欲之门。
“在下……没有。”
他抬手摸着她的脸，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叫嚣，你可以这样做。
欲望战胜了理智。
他突然将她压在身下，低头吻上她的唇。沉寂已久的情欲有了宣泄之处，从开始的小心温柔，到后来近乎侵略的深入索取，唇舌间的厮缠绵交融不断刺激着体内的欲望。他曾以为自己是个清心寡欲之人，如今看来，这情，这欲，这些从不曾出现过的疯狂，只是因她一人而起。
也不知是谁先动的手，两人衣衫皆变得凌乱松散。盖聂并不满足于她的唇，一路向下，吻住了她的脖子，锁骨，最后咬开半开半合的衣领，吻上了她饱满的酥胸。
“盖聂……你喜欢我。”
他低哑着声回应。
“是。”
盖聂的手从她的衣摆下探进去，从下往上抚摸着她光滑的背脊。忽然间，手下的动作一滞，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背上没有伤。
他猛地睁开眼睛。月光依旧静静地照在他床前，屋内除了自己空无一人。
盖聂躺在床上，身上仍带着情欲燃烧的燥热。他长长地呼了一口灼气，尽力沉静下来。
春梦一场罢了。
但仍不可自抑地回想起梦中的场景，她的脸，她的话，她的身体，每个感受都那样的真实，才令他无知无觉深陷其中。
心动则情动，情动则起欲念。
他终于明白了那些莫名的情感，只不过是因为，心已动，且情渐深。

端木蓉觉得最近自己跟盖聂的相处状态真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两人一打照面，就始终有种尴尬的氛围萦绕周围，作为女子，她能敏锐地感觉到，这种尴尬的心情，绝不仅来自她一个人。
但她现下确实没功夫去探究这些事情。她原本每月月中，都会到山下的小镇上义诊，这个月因受伤而将此事耽搁了许久，近几日已有些急需诊治的病人找上山来了。
前几日未上山采药，现下药材有些紧缺。她思虑一番，还是取过药篓准备上山。才刚出门，就看见站立在门口的盖聂，见她走近，十分自然地接过她的药篓。
“端木姑娘，在下陪你去采药。”虽然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她点了点头，任由他跟在身后。
山路陡峭，她背上的伤尚未好全，才上山没多久，就感觉背上伤口隐隐作痛。她脚步略微虚浮，一个不留神，便踩滑了一脚直直向前跌去。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只一瞬间，一只大手便及时揽过她的腰，稳稳地收入怀中。后脑勺撞到一个宽厚坚实的胸膛上，有点点疼，她眨了眨眼睛，尚未从惊险中反应过来。
“失礼了。”
他扶正她的身子，又十分守礼地退后两步，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端木蓉背对着他，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头发，也非常持重地答道。
“多谢。”
两人面上皆是一副无需介怀的淡定从容，嗯，只是恭和亲善的友好之举罢了。
端木蓉低着头小心地看路，却压不住心底的悸动。刚刚撞入他怀中，闻到他身上像雨后山林般的清香，又带着着男子刚毅的气息。盖聂跟随在她身后，看着她毛茸茸的小脑袋，心中不由地想到方才那一搂，她的腰身又细又软，在自己的手中盈盈不堪一握。
嗯，不过是件小事而已，不必挂怀。
有剑圣陪同，端木蓉心中多生出了几分安全感，仗着他在自己身后，连平日里不常去的断崖峭壁，湍急河谷都敢走一走了，半日下来虽然疲累，但也收获颇丰。尤其是渐入密林深处，竟意外地发现了一大片菟丝花，她思虑片刻，走近了便挽起袖子蹲下采摘，侧着身示意盖聂将药篓拿近来些。
盖聂将药篓放下，也蹲在她身边，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是……菟丝花？”
端木蓉一边仔细地采撷，温柔地解释道。
“是啊，药圃里总缺这味药，没想到在这竟有这么大一片。”说罢又侧着脸，眨着一双干净清亮的眼睛，仔细瞧了瞧他的脸，“见你这两日没怎么睡好，许是秋火侵体，有些心火过旺。菟丝花药效很好，你晚上喝一碗这个，好入眠许多。”
盖聂一愣，回想起自己难以入眠的原因，难得沉默地避开了她清澈的眼睛。
但据他浅薄的医药知识，这菟丝花最主要的功效，应当是补肾益精。
忽然想到这点，再看着她认认真真采了好大一筐的菟丝花，盖聂只觉得医仙可能是对他的身体存在着什么误解，这般的照顾有加，让他隐隐有种被轻视的不适感。
此时的端木蓉当真是无知无觉，丝毫没跟盖聂想到一块去。菟丝花确实补肾壮阳，但她想到的是它清热降火，安神补气的效果。作为医者，她只是刚好觉得这味药合适而已，哪里考虑到那么多，谁知道有些人胡乱理解成了什么意思。
不然怎么说天底下的男人，尽是些奇怪的人。
“嘶。”
她正准备收手起身，一不留神，手指刮蹭到了灌木刺尖，划出了一道小伤口。
“怎么了？”
她看着指尖冒出小小的血珠，直接将手指含在嘴中，轻轻吮掉了点点血迹，有些含糊不清的回道。
“没事，回去吧。”
盖聂别开了视线，提起药篓，走在她身前。

回到药庄，意外地，竟有人在院门外等候。盖聂远远地便瞧见是个身材挺拔的青年男子，看见他们走来，脚步轻快地便迎了上来。
“端木姑娘。”
“李公子，你怎么来了？”见他脸上有担忧之意，端木蓉皱着眉问道，“李老夫人的病情又复发了？”
站在她面前的青年白面如玉，面容清秀俊朗，透着一股儒雅温和的书生气，眉眼间的忧色在看到端木蓉的身影时便消散了大半。
“我母亲并无大碍，只是这个月没见到姑娘下山看诊，等了好几日也未见姑娘身影，我担心出了什么意外，所以上山来看看。” 他毫不掩饰眼中的关切与思慕之意，仔细地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只是一时被些其他事耽搁了。”
他这才放心下来，视线转向她身后。早就注意到端木蓉身后那道从未见过的高大身影，虽然一直沉默不语，却始终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气场，就连身边的气息，都似乎有着锋利的锐意。
“这位是？”
“是我的病人。”她顿了顿，觉得还是不要将他的名字说与其他人好，“盖先生。”
“在下李瑾。”
“幸会。”
青年人谦和有礼地向他行礼，盖聂低沉着声拱手相回。
身边的空气莫名地有些锋利，端木蓉及时开口打破这突如其来的僵局。
“既然来了，便替老夫人抓两帖药回去吧。”
“如此也好。”
盖聂拿着药篓进了药房，端木蓉让李瑾在院内稍坐，随后也进了药房，正准备抓药，意外地看见盖聂正在收拾今日采摘的草药。
“盖聂，你若是累了，便先回房休息吧，这些我待会来弄。”
盖聂却拿出了一把菟丝花，脸上神色淡淡。
“无妨，我熬点药喝。”
透过药房前虚掩着的窗，盖聂一边往药炉中放草药，看到端木蓉站在李瑾面前，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而后两人站在一处说了许久的话，不知说到什么，她脸上浮起了温柔恬静的笑，眼眸弯弯。
许久没见她如此笑过了。盖聂往药炉下添了两把火。
没过多久，却见李瑾突然向前走了一步，贴近了她，而端木蓉身影未动，并未排斥他的靠近。
火烧旺了，药炉内的热汽剧烈地冲了上来，将盖聂的手烫红一片，他看着窗外，好似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
这场景，颇像一对两情相悦的有情人，正在低声互诉衷肠。
事实上，端木蓉先前只是在叮嘱他一些用药的事宜而已。因此次尚未下山，便向李瑾打听了上月诊治过的几位病人近况，听说都已大好，才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又听闻李老夫人最近总是梦魇，便告诉他一个按揉穴道缓解的法子，方才他靠近，只不过是方便她教认穴位罢了。
谁又知道，竟害得剑圣生生烫伤了手呢。
送走了李瑾，端木蓉发现盖聂还在药房内。奇怪地进去一看，只见他正对着面前带着焦味的半碗药汁沉思，手背上还有一片醒目的红痕。
“盖聂？”
他回过神来，看见端木蓉转身取来了一个小药罐。
她拉过他的手，有些心疼地看着手背上的烫伤，轻轻将膏药抹在红痕处，细细涂开。这可是双握剑的手。
手背处传来膏药的清凉，被握紧的手心却微微发热，盖聂沉默地看着她低头认真上药的样子，恬静又美好。
“好了。”她一抬头，差点撞上他的鼻子，连退了两步，才发觉方才两人靠得有多近。
“这药我来煎，你先去休息吧。”
盖聂心下叹了口气，这药，他真不是非要喝。
然而医仙对于这碗药，确实有些执着。每晚必亲自煎好药送到他面前，看着他喝完才离开。盖聂一连喝了好几天的睡前良药，平心静气，确实是什么旖旎心思都消散了，偶到夜深人静时，甚至隐隐还有些怀疑自己……咳，总之，医仙的努力也算是颇有成效。

这日镜湖刮起了凉风，浮云蔽日，似是要变天的样子。盖聂见院中柴木不足，趁着还未下雨，一大早就只身去了山中砍些松木。端木蓉正在院中忙着将晒干的草药收回，忽然有人跌跌撞撞地闯入院中。
是位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一见到端木蓉像见到救星般，哭喊着求她救救自己的丈夫。
于是当盖聂砍完柴回来后，已四处不见端木蓉的身影。他心思慎密，院中屋内并无凌乱打斗的痕迹，门也被细心地关紧，连未收完的草药都摆放得整整齐齐，看来并非是遇到危险。药篓尚在院中，也不是去采药，留意到她屋内的药箱不见了，心中大致猜到应是下山出诊去了，许是情况紧急，未来得及等他回来。
他叹了口气，将她尚未收拾完的草药整理好，静候医仙归家。
端木蓉从晨间一直忙碌到下午，才将那妇人的丈夫从鬼门关拉回来，心中放松下来后，才想起出门前仓促，忘了留个字条告知盖聂，也不知他现下如何。许是细细叮嘱了妇人一番，便匆匆往回赶。
心中有牵挂，行路匆忙焦急，一不留神又将脚给崴了。偏偏此时天公也不作美，压了大半日的黑云，此刻却才倾盆而落。雨势颇大，难以前行，端木蓉只得暂找处屋檐避雨。看着街道上人影匆匆，皆是冒雨急着回家，心中更是懊恼沮丧。
忽然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转身一看，却是李瑾。
医庄内，盖聂见雨越下越大，端木蓉却迟迟未归，撑了伞准备下山去寻。只是才没走多远，便停下了脚步。
他隔着朦胧的雨幕，不远处看见伞下端木蓉与李瑾的身影。
“盖先生来了。”
端木蓉抬头一看，只见那个高大的身影独自撑伞站在雨中，雨模糊了她眼前的视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大概是一如既往的冷静平和。端木蓉看着他的身影出神，他好像总是那样沉默，也总是那样孤身一人。
他们站在凄冷的雨中，不同的伞下，沉默对望。
“端木姑娘，你衣裳都湿了大半，快些回去吧。”
端木蓉犹然恍过神，感激地向他道谢。
“今日实在是多谢你了。”
“你我不必如此客气。”
说话间，盖聂已经走到她面前，见她手上虚撑着李瑾的手臂，心下了然些许，于是将伞递到她手中。
端木蓉不明所以地接过伞，下一刻便低低惊呼出声，双脚离地，被盖聂拦腰抱起。
“多谢。”他对着李瑾微微颔首，淡淡地扔下一句道谢，便抱着端木蓉转身走了。空留青年人撑伞在原地，看着他们的的背影，怅然良久。
“盖，盖聂，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却充耳不闻，一言不发地抱着她进了房。
端木蓉看着他紧绷着的脸和幽深的双眼，心下有些胆怯，不再出声。
这就是他强硬的一面吗？
他将她轻轻放落在椅子上，转身便要离开。
她却急忙拉住他的袖口，抬着头看向他的脸，真诚又愧疚地说。
“今日出门仓促，未来得及告知你，是我不好……你，你莫要生气。”
她只当他今日是因为她未告知去向而生气。
盖聂不语，只是沉默从高处俯看着她。端木蓉本来身上就湿了大半，现下被他这么一盯，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问道。
“要沐浴吗？”
“……要”

被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