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归我
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镇楼图，大家自行想象吧

一
吴邪提出木画箱，反手甩上后备箱门，回头身后早空荡荡没半个人影。他低低骂了句，快走几步猫腰钻进半人高的园艺拱门，身后SUV“滴滴”两声上了锁。
拱门里面仿佛爱丽丝奇境，遮天蔽日的巨木错落有致地挤在一起，枝桠虬结成各式形态，影影幢幢的，就算白日里独自穿行其中也有几分骇人。所以吴邪走的飞快，几乎是跑起来的，敞开的风衣下摆随风翻飞，就这样一直到树林子边缘才隐约看到前方人影。他心中闷闷地不满，这些人又扔下他只自己疯跑，全然不曾照顾一下他幼小脆弱的心灵。
其实林子面积小的很，原本也是做围墙用的，他不过在内心略微矫情一下。林子里侧就是一望无际的花田，品种齐全分门别类，高度也是一般无二的齐腰，一看便是经过精心照料裁剪的。现下正值深秋，向日葵开的正好。
吴邪深吸口气平复急促的呼吸，单手整理好翻起的衣领放轻了步伐，走出几分闲庭信步的感觉。结果一抬头，看见胖子满脸仓皇往回跑，膘肥体圆的身材在被掩的半隐半现的田间小路中快速移动，像尾灵活的胖头鱼。
胖头鱼看见吴邪，隔了老远就开始小声吆喝。
“哎——！天真，等会儿！”
胖子急火火朝他摆手，吴邪奇怪他又闹什么幺蛾子，但心眼儿坏，停在原地不动了等人来。没想到那家伙还能提速，一溜烟冲到他面前，两手搭着他肩才堪堪停住，险些双双滚在地上。

胖子喘的跟碎了洞的破风琴一样，上气不接下气，一句话喘好几喘，嗓子都憋细了。吴邪怎么听都觉好笑，忍了几忍也没把嘴角的弧度压下去，装模作样咳了声，拍着胖子后背叫他慢点说。
“天真！你他娘、他娘的不是耍我吧！”
吴邪心想这怎么说的呢，胖子弯腰撑着膝盖瞪大了惊恐的小眼睛，仔细听语调甚至还有点抖，吴邪无辜的眨眼，胖子突然暴起转身指着远处一个房子尖儿，背后背的大画板差点抡吴邪一脸。
“那踏马是个城堡吧？城堡啊！”
吴邪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拨开眼前的画板，无比庆幸自己身娇腰软，胖子一无所觉，犹在激动地表达震惊之情：“你不是说去花田写生吗？这是花田？这是人家后花园吧！”
“你刚才进的就是后门。”
“什么？！”
“放心吧。”吴邪揉揉耳朵，赶紧打断某人的喋喋不休，推着人往前走，“我保证不会有人来抓你。”
胖子闻言脑筋一转，眯起眼睛也挡不住贼精的光，他靠过去用胳膊肘捅了捅吴邪，悄声问：“怎么？主人是你朋友？”
“朋友算不上，是认识的人。”吴邪闷声答，任胖子如何旁敲恻隐也不肯多说了。
两人走了约摸半小时，胖子口中的城堡就在眼前了。这可真是城堡，早期洛可可风格的精巧建筑在花圃掩映中仿若中世纪的贵族少女，端庄而神秘，灵动而纤弱。九栋对称的楼阁成雁形排开，折叠式复斜屋顶从中间流淌至四角穹顶，深蓝色外墙铺满繁复的鎏金彩绘，中央圆弧穹顶高耸入天。
胖子惊叹地合不拢嘴，其实即便吴邪来过许多次，也仍旧发自内心地震撼不已。无论他学了多少建筑学理论，见过多少古堡遗迹，画出多少令导师叹服的设计图纸，眼前所见依然是最初的悸动。

“吴邪哥哥！”
脆泠泠的喊声传来，秀秀在花丛深处跳着冲他们招手，两人只得又拨开硕大的向日葵花盘，走进里面去。走近了，才看到更里面把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一脸冷漠举着把粉色小洋伞的解雨臣。
秀秀拿起胸前挂的白色微单挥了挥，说：“吴邪哥哥，我相机没电了，只能麻烦你们给小花哥哥画像啦～”
“不成不成！要是给你画胖爷可乐意的很，男人嘛，不感兴趣。”胖子嘴上牢骚，手里却不闲着支起画架。解雨臣眉眼间好似能结出冰，愤怒的背过身去，洋伞扛在肩上把自己遮了个严实，秀秀嬉笑着去抢，前者死也不肯撒手，胖子拿调色板挡在眼前大呼没眼看，吴邪也被逗得直乐。
笑了一会儿，吴邪拎着画箱要去找别的清净地方，胖子哪肯放他走，愣是凭一身蛮力把画箱夺过来布置好，甚至塞了笔在他手里。吴邪无奈，重新调了架子高度，寥寥几笔便勾勒出一片向日葵花田的雏形，和两个欢快的身影。
然而最后这幅画也没成，解雨臣和秀秀闲不住，不一会儿就疯跑的没影了，吴邪只得换上大号画笔随心涂抹，大片湛蓝和澄黄交织在一起，粗糙的好看。

胖子也换了方向，画他心心念念的城堡，吴邪隔着两人远的距离看他的画布，看漂亮的线条和颜色一点点拼凑成型。别看胖子平日里大大咧咧不靠谱的样子，实则心细如发，耐性也是很好的，这一点在画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主攻的便是以精细写实见长的古典主义，细笔描绘，纤毫毕现。
吴邪佩服他，此时看的极其认真，一幅画已经完成的七七八八，眼下正在补充窗户的细节。一扇扇猩红色的法兰绒窗帘将室内遮的密不透光，然而主楼第三层正中的那扇，却从边角处伸出一只修长劲瘦的手，将窗帘撩起一点缝隙，青白和红相衬，给整幅画作平添了一丝诡异。
吴邪心头猛地一跳，猛地向那扇窗看去，却只见窗帘轻轻晃动，哪里有什么鬼手。但他仍死死盯着画中那一角，仿佛能凭空盯出什么人来。
张起灵。
死寂的双瞳好似隔着厚重布料映在吴邪眼中，那是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再忘的绝景，以至于他现在只凭想象就能重塑出，那个幽灵一样的男人，是如何躲藏在高处，挑起窗帘的一角，贪婪的注视着他的。
而另一端，张起灵站在浓重的黑暗中，匆匆缩回手仓促的躲避某道过于纯粹的目光，黑暗似乎并不影响他的视力，他缓缓抬起手，看着手指上像是灼伤般的红痕，嘴唇死死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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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什么时候知道他的存在的呢？
吴邪记不太清了。
吴三省第一次带他来这座巨大的庄园，他还是人见人嫌的年纪，四处惹祸管不住，连一贯鬼点子最多的吴家三爷都头疼，最后没办法便他往花田里一扔，随便怎么疯都行。
不过只有一个条件，无论如何不能靠近那栋漂亮的宅子。里面有吃人的怪物，吵醒了就会被拖进去吃掉，吴三省这样对小吴邪说道。
吴邪却只当他随口编来吓唬人的故事，这里美得如同童话里的仙境，就算有非人的东西，也该是精灵或者仙子。何况他这么闹腾，也没见半个妖怪的影子，或许妖怪不爱吃小孩儿，要么就是妖怪脾气特别好。
直到有一次，吴邪独自溜进去玩，偶然一抬头，竟在某扇窗户上看到个模糊的人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的，看样子恐怕窥视他有一会儿了。那人影高挑消瘦，皮肤苍白的像尸体，偏偏穿了一身黑衣裳，乍一看好像一颗死人脑袋飘在半空里。吴邪吓得心脏“砰砰”直跳，匆匆瞄一眼就慌张撇开脸。
然而他也是个胆子大的，好奇心完全被勾起来了，偏想看清楚那鬼影的模样。可惜等他犹犹豫豫再去找那扇窗，就只剩窗帘还晃晃悠悠，证明方才的确不是幻觉。
吴邪带着满腹心事回家，当天晚上又在梦里见到他，这次是高清特写，朗目疏眉，鼻梁高挺，薄唇鲜红，还挺好看的。他没再被吓到，盯着人家仔仔细细地瞧，那人不躲不闪也不恼，也拿黑漆漆一对眼珠子回望他，冷冰冰的没点活气。
他是住在城堡里的鬼魂吗？吴邪脑子里又开始跑火车，他总喜欢这样。他什么时候变成鬼的呢？他一个鬼在空荡荡的大宅子里，也没人说话，多无聊啊。啊，怪不得躲在窗户里面偷偷看我，是因为很稀奇吧。

想着想着吴邪就醒了，大亮的天光从窗帘缝隙里照屋里，细小的灰尘飘荡在空中，他一伸手就都“嗖”的一下逃走了。他突然后知后觉的发现，城堡所有的窗都拉着厚厚的窗帘，岂不是半点光也不透，那多难受啊。
吴邪把这件事告诉了最信任的三叔，吴三省当场就变了脸色。吴邪以为铁定又要挨骂，没想到吴三省只是再三叮嘱千万不可靠近建筑物的范围，却没说其他。
后来，吴家举家搬出了这座城市，鲜有机会回到这里。吴邪懂事之后，从家里人闲聊的字句中知道了许多秘密，其中就有那座庄园的主人。说的最多的是张起灵，听说是一族之长，不过几乎没人见过他，传闻里什么样子都有，什么病恹恹的小白脸啦，天生貌丑见不得人啦，还有说是青面獠牙鬼怪的。
可吴邪不知怎么的，第一时间就想到那个苍白的鬼影。小时候的记忆大多编年存放压了箱底，只有那段不似真实的怪诞情节，总时不时自动跳出来要他重温，一遍遍粉饰过后早没了当年的样子，只有那双沁了冰的眼睛没忘。
真想见见他啊，他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双眼睛？吴邪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声音这样说着。
“哎！天真，来看看胖爷这幅画儿！”胖子收了最后一笔，满心畅快，转头却见吴邪魔障了一般死死瞪着人家窗户。“天真？天真诶！怎么了这是？”
吴邪默默收回目光，闷闷不乐去看画。
楼下响起认真的窃窃私语，张起灵忍不住又轻轻撩起窗帘一角向外窥探。这里的白天很久没人来了，今日破天荒从沉睡中被吵醒，他自然起身查看，第一眼就认出吴家那个孩子。不过是长身玉立的，成年的模样。
张起灵忽的愣住了，以至于险些没能躲开吴邪的视线。户外阳光正好，吴邪一身卡其色大衣融在花海里，却还是显眼的很，金黄色的光铺在他身上，看上去暖烘烘的。他掀开窗帘时正巧看到他在笑，明明站的离人群最远，一副格格不入的样子，眼睛一弯就同快乐的气氛成为一体。他这么好相处，肯定到哪里都招人喜欢，就像光一样。万物都向往阳光，一株花，一棵树，一只飞蛾，大家都是如此。

吴邪回到老宅天已经完全黑了，吴三省坐在堂屋里等他，脸色不善。吴邪讪讪绕过他往里走，刚走两步就被喊住。
“你明天再去趟张家。”
“嗯？”吴邪愕然。
“晚上去。”吴三省冷着脸咬着牙又补了一句。
吴邪便彻底惊呆了。
“三、三叔……”吴邪声音有点抖，“那张家可都是……”吸血鬼啊。
“怎么了？”吴三省朝上斜睨他一眼，鼻腔中发出冷哼，“你不是挺爱往那跑的？”
“白天不过就是一群死鬼，没什么好怕的，晚上不一样啊。”晚上就是群魔乱舞了。
“死鬼？那你看见的是什么？鬼魂吗？”
“那不一样嘛……”吴邪委屈。
吴三省叹口气，放轻了语气，甚至有些安抚的味道：“没事，你是吴家的人，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
“那我是要去做什么？”吴邪小心翼翼地问。
吴三省突然不作声，眼神往一边飘，吴邪感觉自己的呼吸也跟着飘走了。吴三省站起来，拍拍满脸迷茫惊恐的吴邪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去了那边，机灵点。”
吴邪看着三叔如释重负的潇洒背影，总觉得自己就像是要被送去地主家抵债的羊羔，偏偏吴三省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时神色郑重其事：“对了，洗干净再去。”
洗……干净？吴邪僵坐当场，玻璃心碎了一地，拾都拾不起来。

谁想下一秒两个抱在一起的人猝然奔出，交叠着扑倒在两人面前。吴邪险些吓得跳起来，地上的一男一女竟旁若无人的继续纠缠不休，女人仰着脖子一脸迷离，男人埋头在人颈肩陶醉的吮吸着。他不知所措看着眼前荒诞的一幕，被糟糕的画面和声音闹得面红耳赤。
张海客这回也愣了片刻，随即皱着眉上前揪住男人脑后的小辫子把人拎起来：“张海盐，要玩能不能回你房间去？在这里乱搞像什么样子！”
“家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关系。总不会怪被我勾起食欲了吧，海客叔叔？”叫张海盐的男人被打搅了兴致也不恼，两手往后撑着坐在地上看张海客，嘴角挂着殷红的血迹，一脸玩世不恭的嬉笑，话出口也没个正形。说完又像是刚注意到后面的吴邪，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字句轻声问：“呦，这是谁啊？”
张海客踢开他碍事的手，领着吴邪绕过他继续向里走。张海盐在后面哈哈笑的直不起腰，也不知道什么惹他如此好笑了。不过经这一闹，吴邪也没那么怕了，索性先向张海客探个低，于是问道：“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张海客闻言有些意外，反问：“吴三省没告诉你？”
提起三叔吴邪就一肚子气，没好气地抱怨道：“他说叫我来了再问。”
张海客不答话，反而吸了吸鼻子：“准备到是挺充分，沐浴露很好闻。”

“很明显吗？”吴邪大囧，连忙扭头嗅了嗅，却没闻到什么味道。
“我们嗅觉很灵敏的。”张海客指着自己鼻尖，眼中噙着藏不住的小得意，看吴邪脸上写满莫名其妙，便也不再逗他。两人一前一后上了略狭窄的楼梯，张海客才慢慢解释道：“叫你来的是我们族长。张家有一个传统，每一代族长都会有命定的新娘，需要到了特定的时间才能寻得到。而这一代族长新娘，经过族里巫师的占卜，就是你，吴邪。”
“我？新、新娘？！”吴邪两日之内不知道第几次被震的说不出话。
“没错，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千军万马反复占卜了许多遍，结果显示的确是你。”
千军万马这个名字听起来就不怎么靠谱的样子，吴邪内心吐槽，但张海客认真的神色不像玩笑，他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可……我是男的啊，请问你们族长……是男是女？”
张海客好笑：“谁说男人就不能做新娘？”
“那……新娘……是要做什么？”吴邪抖着嗓子问，生怕张海客再说出什么让他更加崩溃的话。
好在张海客最终停在一扇雕花门前，比了个请的手势：“剩下的，你还是问族长吧。”

今天就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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