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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村上春树最新短篇小说翻译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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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陕西66楼2020-07-18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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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川猴的告白》
    Page4-6
    “好的,谢谢。”我说。我并没有想让谁帮我搓背,不过如果此时拒绝,或许它会认为我在想“才不希望猴子帮我搓背了”——我很害怕出现这样的情况。它的语气非常亲切,而且我想着尽量不要让它伤心。于是,我慢慢地从温泉水中走了出来,坐在一个小木台上,并将后背朝向猴子。
    “天气已经变得很冷了。”猴子说。
    “是啊。”
    “再稍微过一段时间,这里就会积起厚厚的雪。那样的话,除雪工作会非常辛苦。”
    停顿片刻后,我果断地问到:“你居然会说人类的语言啊?”
    “嗯。”猴子干脆地回答了我。估计之前有很多人问过相同的问题吧。“我从小一直被人养着,在这个过程中就记住了人类的语言。我曾在东京的品川区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品川区的哪个位置呢?”
    “御殿山附近。”
    “真是个好地方啊。”
    “嗯,正如您所知道的,那个地方非常宜居。近旁有御殿山庭园,可以随时亲近自然。”
    我们之间的对话暂且中断。猴子呵哧呵哧地用力搓着我的背(确认让人觉得很舒服),期间我努力整理自己脑中的思绪,将其合理化。在品川长大的猴子?御殿山庭园?猴子竟然能这么流利地掌握人类的语言?可是,无论怎么看,它都仅仅是只猴子。它的样子,除了猴子,什么也不是。
    “我住在东京的港区。”我说。几乎毫无意义的一句话。
    “那么,我们离得很近啊。”猴子用亲切的语气说。
    “在品川,你是被谁养大的呢?”我问。
    “我的主人是大学的老师。他的专业是物理学,在东京学艺大学执教。”
    “他是学者啊。”
    “是的。他还是个狂热的音乐发烧友,他很喜欢布鲁克纳和理查德·施特劳斯的音乐。托他的福,我也喜欢上了这些作曲家的音乐。从小这些音乐就一直萦绕在我耳边,可以说是‘门前小僧会念经’吧,耳濡目染,不学自会。”
    “你喜欢布鲁克纳吗?”
    “嗯,我喜欢他的第七交响曲。尤其是里面的第三乐章,经常给我带来勇气。”
    “我经常听他的第九交响曲。”这也是一句无意义的话。
    “嗯,那乐曲极其优美。”猴子说。
    “是那位老师教你说人类的语言吗?”
    “对的。因为他没有孩子,可以说是作为一种替代吧,一有空闲他就会严格地教导我。他的忍耐性极强,而且始终重视规则性。他日常的口头禅是:获得真正的智慧的途径,就是以认真的性格,不断重复正确的事。他的夫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十分和蔼可亲,对我也很好。他们夫妇的关系非常和睦,这些话本不应该跟外人谈起的,他们俩夜间的激战可是相当火热的。”
    “是吗。”我说。
    不久,猴子把我的背搓洗干净。“已经洗干净了。”说后,它礼貌地低下头。
    “非常感谢。”我说。“真是太舒服了。你在这个旅馆里打工吗?”
    “是的。这家旅馆允许我在这里打工。那些气派的大旅馆是不会雇用猴子的。最近这里一直人手不足,所以即便是猴子,如果能发挥作用,也可以在这里打工。因为我是猴子,所以薪水微薄,而且只能干一些不让别人看见的工作,比如看护浴场、打扫卫生之类的。如果由猴子把茶端来,一般的客人都会被吓到吧。另外,让猴子在厨房里工作也是违反食品卫生法的。”
    “你在这里干了很久了吗?”
    “差不多三年了。”
    “不过,在这里安定下来之前,你肯定经历了很多事吧?”我试着问到。
    猴子点点头,“嗯,确实如此。”
    我有点犹豫,不过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猴子:“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你经历过的事讲给我听吗?”
    猴子稍稍想了想,说:“好的,没问题。不过,可能并不像您所期待的那样有趣。十点我就下班了,那时去您的房间,可以吗?”
    可以,我说。“那时你能顺便拿瓶啤酒来,就太感谢了。”
    (未完待续)


    IP属地:陕西68楼2020-08-20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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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川猴的告白》
      Page10-12
      “另一件最让我感到心痛的事,是与女性的关系。”
      “是吗?”我说,“你所说的与女性的关系,是什么意思啊?”
      “简单说来,就是我对雌性猴子完全没有性欲。这样的桃色机会倒是有过几次,不过说实话,我怎么也提不起性趣。”
      “你明明是猴子,但是雌性猴子无法激发起你的性欲?”
      “嗯,就是这样。虽然有些难为情,但我还是想坦诚相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身体变得只能对女人产生恋情。”
      我默默地把自己杯中的啤酒喝完了。然后打开装有柿种花生米的袋子,抓了一把放在手心里。我说:“从现实来看,这个事稍有些麻烦啊。”
      “嗯,从现实来看,是非常麻烦。反正我就是这样的一个猴子之身,我也不能期待女人能进一步满足我的欲求。或许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这就是一种错误的行径吧。”
      我一言未发,等着它继续说下去。猴子在耳朵的后面搔了搔,不久说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消散这些无法被满足的恋情,我必须采用自己的独特方法。”
      “独特的方法?比如什么样的方法呢?”
      猴子眉间的皱纹一瞬间加深了。它那红色的脸庞也稍微变得暗沉了。
      “可能您不会相信,”猴子说,“或者说我觉得您应该不会相信。从某个时候开始,我可以把自己喜欢的女人的名字偷过来。”
      “把名字偷过来?”
      “是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生来就具备这样的能力。如果我想要这样做,我就可以把某个人的名字偷过来,变成我的东西。”
      我的头脑再次变得混乱。
      “我不是很理解,”我说,“你把某个人的名字偷过来,意味着这个人完全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吗?”
      “不是。这个人并没有完全丧失自己的名字。我只是偷了这个人的名字的一部分,可以说是一块小碎片而已。但是,名字的一部分被偷取后,名字的厚度会稍微变薄,名字的重量也会变轻,这就如同太阳阴下来,自己落在地面上的影子也随之变淡一般。某种情况下,即便出现了这样的耗损,可能本人都没有察觉到。她们只是觉得‘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点怪’。”
      “不过,其中应该有人明确地觉察出自己名字的一部分被偷了吧?”
      “嗯。确实存在这样的人。她们偶尔回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不必多说,这非常不便——也非常不合理。另外,她们有时觉得自己的名字并不是自己的名字。在某种情形下,她们最终会陷入近似自我认同的危机中。这一切都怪我。因为是我偷了她们的名字。我对此非常抱歉。良心的苛责,沉沉地压在我的体内。我明白不能这么做,却不知为何就是忍不住要偷。我不想找借口,但我觉得是多巴胺命令我这么做的:‘好啦,没关系,大胆去偷吧,反正又不违反法律’。”
      我抱起双臂,暂且注视着猴子。多巴胺?我终于张口说道:“你所偷的,主要限定在你怀有恋情、或抱有性欲望的女性的名字吧。”
      “嗯。是这样的。无论是谁的名字都去偷,这样野蛮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那么至今你偷过几个人的名字呢?”
      猴子开始弯下指头数,脸上露出一副奇妙的表情。它一边弯着指头,一边含含糊糊地小声嘟囔着。之后,它抬起头说:“总共七个人。我偷过七个女人的名字。”
      从数量上看,这究竟算是多呢还是少呢,我一时也能以判断。我问猴子:
      “你怎么偷名字呢?如果方便,可以把偷的方法告诉我吗?”
      “这个嘛,主要是使用念力。也就是注意力、精神能量。不过,仅仅这样还不够。还需要记录有人名的、有形的东西。身份证明之类的是最理想的,比如,驾照、学生证、保险证、护照等。另外,姓名牌之类的也行。总之就是必须得到这类具体的物品。这些大多都是我偷来的,我也只能偷。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是只猴子,所以潜入没人的房间是我的拿手好戏。我会在那里找出写有对方名字的适当物品,并带回去。”
      “随后,你使用写有这个女人名字的物品以及你的念力,就可以偷对方的名字了吗?”
      “正是如此。我长久地凝视写在那里的名字,将情感集中于一点,就可以把爱慕的女人的名字完全吸纳进意识中。这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也会对精神和肉体造成极大的消耗。不过,只要专心致志就能获得成功。于是,她们的一部分就成了我的一部分。这样的话,我那无处排解的恋情就能顺畅地得到满足。”
      (未完待续)


      IP属地:陕西72楼2020-09-21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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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川猴的告白》
        Page13-15
        “略去肉体上的行为吗?”
        猴子用力地点点头:“是的,我毕竟是猴子,绝对不会做那些下流的行为的。我只会将那些我爱的女人的名字占为己有——这样也就足够了。这确实是一种性方面的恶行,同时,也终究是一种纯洁的柏拉图式的行为。我只是一个人悄悄地珍爱着这些藏在心中的名字,宛如轻柔的风静静地拂过草原一般。”
        “这样啊。”我颇有感触地说,“确实,从某种意义上看,它或许可以被称之为‘终极的恋爱’。但同时,它也是‘终极的孤独’。这就像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紧紧地贴在一起,任何时候都不会分离。”
        我们的对话到此告一段落,之后我和猴子暂且默默地喝着啤酒,并一点一点地吃柿种花生米和乌贼干。
        “那么最近你有没有偷谁的名字呢?”我问。
        猴子摇摇头,然后用爪子抓起胳膊上长的硬毛,似乎再次确认自己是真正的猴子。“不,最近我没有偷谁的名字。来到这个小镇后,我下定决心和那样的恶行一刀两断。托上天的福,我这卑微的灵魂获得了久违的宁静。我一边在心中呵护着之前偷来的七个女人的名字,一边过着安稳平静的生活。”
        “那真是太好了。”我说。
        “我冒昧地有个请求,关于爱,可不可以让我谈谈我的愚见呢?”
        “当然可以。”我说。
        猴子用力眨了几次眼睛。它那修长的睫毛,如同被风吹动的棕榈叶一般上下摇晃着。随后,它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就像跳远选手助跑前做深呼吸似的。
        “我的想法是,爱这种东西,是我们生存下去所不可或缺的燃料。这份爱或许会在什么时候终结,或许不能结出可口的果实。不过,即便爱消失了,即便爱不能得到满足,‘我们自己曾爱过谁、曾依恋过谁’的这份记忆,会一直留存下来。另外,对我们而言,这也会变成宝贵的热源。如果没有这样的热源,人的内心——以及猴子的内心——都将沦落成严寒刺骨、寸草不生的荒野吧。在这片大地上,阳光一整天都照射不进来,安宁的花草与希望的树木也无法生长。我在这一颗心里(猴子一边这么说,一边用爪子按着自己长满毛的胸部),倍加小心地保存着我曾经爱恋过的七个美女的名字。我打算把这些名字作为自己的微薄的燃料,在寒冷的夜晚勉强暖和身子,并支撑自己顺利走完余下的人生。”
        此时猴子又呵呵地笑了笑。然后它几次轻轻地摇摇头。
        “不过,‘猴子的人生’这种说法太奇怪了,可以说是自相矛盾吧,哈哈哈。”
        当我们喝完两大瓶啤酒,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了。“我也该告辞了,”猴子说,“我觉得很开心,我们聊得太尽兴都忘记了时间,十分抱歉。”
        “没关系,真是非常有趣的交谈啊。”我说。“非常有趣的交谈”这样的表达或许可以说并不合适。因为与猴子一边喝啤酒一边交谈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相当不可思议的体验。此外,这只猴子喜欢布鲁克纳的音乐,受到性欲(或是恋情)的驱使,它还偷了女人的名字,所以这岂止是“非常有趣”,已经算是荒唐无稽了。不过,为了不刺激它的情绪,我还是要选择一些温和的表达方式。
        离别之际,我递给猴子一张一千日元的钞票作为小费:“虽然钱不多,不过希望你能给你自己买些好吃的。”
        最初猴子坚决推辞,但在我的劝说下,它最终还是顺从地收下了。它将钞票折叠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装进运动裤的裤包里。
        “真是太感谢您了。您既让我讲述了那些不值一提的无聊事,又请我喝了啤酒,还这么温馨地关怀我,我简直太过意不去了。”
        之后猴子把空酒瓶和玻璃杯放在盘子里,然后端着它们离开了。
        翌日清晨,我走出了旅馆,就这样返回东京了。这期间我再没有见到猴子。我也没有在结账台见到那个没有头发和眉毛、令人毛骨悚然的老人,以及那只年老的、鼻子状态不佳的猫。我对一个肥胖且态度冷漠的中年女人说,我想付清昨晚追加的啤酒的费用。她却坚持说昨晚没有给我追加啤酒。她说,这里只有自动贩卖机里的罐装啤酒,是不可能给我端出瓶装啤酒的。
        我的意识再次变得混乱。我感觉现实与非现实似乎胡乱地交换了位置。昨夜,我确实和一只猴子喝了两大瓶冰镇的札幌啤酒,还听了它的往日经历啊。
        (未完待续)


        IP属地:陕西73楼2020-10-19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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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川猴的告白》
          Page16-18
          我本想跟这个中年女人说说猴子的事,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或许,那只猴子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我眩晕的头脑中浮现的妄想而已。也有可能是我做了一个奇妙、悠长而真实的梦罢了。如果真是这样,我要是说出“您的旅馆里雇了一只会说人话的老猴子作服务员吧”之类的话,那么情况肯定会变得很奇怪,弄不好我会被当做疯子吧。另外,旅馆在税务署和保健所的面前,是不可能公开承认雇佣了一只猴子作服务员的(这一点可能性很大)。
          在返回的列车中,我一句一句地回想猴子说过的话。并且根据自己的回忆,尽可能细致地在工作笔记本上写下它说过的话。我打算回到东京后,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记录下来。
          即便这只猴子是真实存在的——我也只能认为它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和它一边喝啤酒一边聊天的事,我究竟能够真心接受到什么程度呢,连我自己都无法做出公正的判断。偷窃女人的名字并占为己有,猴子真的可以做到吗?莫非这是品川猴被单独赋予的特殊能力?此外,又有谁能断言这个猴子没有患说谎症呢?当然,之前从没有听过猴子会患说谎症,但是,既然有猴子能流利地说出人类的语言,那么患有说谎症的猴子,从理论上看,也并不是匪夷所思的。
          由于工作原因,之前我听过很多人讲的话。哪些话值得信任,哪么话无法让人真心信服呢,我大致还是可以做出判断的。如果进行一场较长时间的对话,说话者的微妙情绪和传达出的各种暗示,我大体上都可以直观地察觉出来。从我的角度来看,品川猴所说的话并非凭空捏造。它的眼神、表情,时而沉思的样子,停顿的方式,各种举止动作以及措辞,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极其自然,根本察觉不到其中有什么杜撰的因素。另外,我也愿意承认猴子的告白中,具有着挖心掏肺般的坦诚。
          结束了一个人的愉快旅行,我回到了东京,又投身于都会的繁忙生活中。其实也没有承担什么重大的工作任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年龄的增长,日子愈发忙碌起来。时间的流泻也在不断加速。最终,我既没有向谁谈起品川猴的事,也没有将其写成文章,因为我觉得即便把那些事告诉别人,别人也是不可能相信的,我只会落得个被数落“又在编故事了吧”的下场。之所以不写文章,是因为我根本不知道应该以何种方式讲述为好。将其作为客观事实来写,就会显得过于古怪离奇,只要拿不出具体的证据——也就是那只猴子的实体,肯定不会有人相信我的话。如果将其作为虚构作品来写,目前我连故事的核心和结论都无法明确下来。在写之前,我的眼前已经浮现出编辑读完稿件后露出的困惑表情,对方恐怕会这样质问我:“我本不想向您本人问这样的问题,但是这个故事的主题究竟是什么呢?”
          主题?这样的东西根本就找不到。整个过程仅仅就是一只会说人类语言的老猴子,在群马县某个小镇的温泉旅馆里,给客人搓背,喜欢喝冰镇啤酒,还爱上了女人,并不断偷取她们的名字而已。这种事,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主题,什么样的教训呢?
          匆匆忙忙之中,温泉小镇的那段不可思议的记忆,慢慢地在我的脑海中变得稀薄。无论多么清晰鲜明的记忆,都难以战胜时间的力量啊。
          五年后的今天,我能够在当时笔记本上留下的记录的基础上,写出关于品川猴的故事,是因为最近我遇到了一些让自己在意的事。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我很可能不会写出这篇文章。
          那个下午,由于工作上的事,我要在位于赤坂的某酒店咖啡厅里,进行一场商谈。商谈的对象是某旅行杂志的女编辑。她大概三十岁,容貌秀美。她的身材娇小,头发修长,肌肤细嫩,有着一双迷人的大眼睛。她也是一位才华卓越的编辑,据说现在依然单身。之前我与她合作过几次,大致了解她的性情。工作上的事商谈完毕后,我们一边喝着咖啡,一边轻松地闲聊地。
          这时,她的手机发出响声,她客气地望着我的脸。我用手示意她接电话。她看了对方的号码后,接了电话。似乎是在确认预订的事。餐厅的预订、住宿的预订、飞机的预订之类的事。她看着笔记本说了一会,不久,她甚是窘迫地看着我的脸。
          “抱歉,”她用手挡着手机的通话口,小声对我说道,“这样问您确实很奇怪,我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刹那间,我吸了一口气,不过,我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将她的名字告诉了她。她点点头,又将自己的名字告诉了对方。之后,她挂断电话,向我道歉:
          “真是对不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这太让人惭愧了。”
          “你偶尔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吗?”我问。
          (未完待续)


          IP属地:陕西78楼2020-11-15 1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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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品川猴的告白》还剩最后4页就译完了。


            IP属地:陕西79楼2020-11-15 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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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狂欢节(Carnaval)》
              Page1-3
              她是我的熟人中最丑陋的一个女人——这样说或许并不公正。实际上应该还有许多女性的容貌比她的丑陋。然而,不妨这样说,与我的人生有着某种程度上的亲近关系、在我的记忆土壤上扎下根的女性中,她是最丑陋的一个。当然,我也可以用“并不漂亮”这样的委婉的表达方式来替代“丑陋”这个词,而且这种委婉的表达方式更能让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毫无抗拒地接受吧。不过,我还是决定使用“丑陋”这个直白的(稍有些粗暴的)词汇,因为我觉得唯有它才更加接近她这个人的本质特征。
              姑且让我称呼她为“F*”。从各个方面来看,都不适合公开她的真名。另外补充一点,她的真名与F和*都没有任何关联。
              F*大概会在某处读到这篇文章吧。虽然她经常说,她几乎只对在世的女作家写的东西感兴趣,但是,并不能完全排除她在某种情况下看到这篇文章的可能性。如果她读到了这篇文章,那么她肯定能留意到我在这里写的人正是她。不过,即便我写“她是我的熟人中最丑陋的一个女人”,F*应该也不会介意吧。不,毋宁说她会觉得有趣吧。因为,对于自己的容貌并不出众——或者说“丑陋”的这个事实,她比身边的任何人都要心知肚明,而且,她能够以自己的独特方式,反守为攻地享受这样的事实。
              我想,在世间这样的例子是极其稀少的。能够自觉地认识到自己长得丑陋的丑女并不多。能够直率地接受这样的事实,同时还能从中找到一些乐趣的女性,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肯定是凤毛麟角。从这个意义上看,我觉得她确实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存在。并且,这种非同寻常不仅将我,也将许多人吸引到了她的身边,就像磁铁将各种形状、有用没用的铁屑吸到身边一般。
              既然聊到了“丑陋”,那么也顺便谈谈“美丽”。
              我认识几个美女。无论是谁都觉得她们长得很美,并被她们的美貌弄得心荡神驰。不过,在我的眼中,这些美女们——至少其中的多数——都难以无拘无束地、无条件地享受自己长得漂亮的这个事实。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天生丽质的女性通常会吸引男人们的注意,也会得到女人们的羡慕目光,受到各种各样的奉承娇宠。她们可以获得很多昂贵的礼品,也能随心所欲地挑选交往对象。尽管如此,为什么她们看上去都不怎么幸福呢,甚至在某些场合下显得忧郁呢?
              仔细观察后,我发现我所认识的这些美女们,似乎大多数对自身不太美的部分——在人的身体上必然会存在这样的部分——感到不满,或者说焦躁不安,并且,她们的内心一直被这样的不满和焦虑折磨着。只要有细小的缺点,或者微不足道的瑕疵,她们就会耿耿于怀,有时甚至寝食难安。比如,脚的大拇指太粗、指甲有些扭曲变形、左右两边的乳房的大小不同等等。我认识的某个长得非常漂亮的女性,因为觉得自己的耳垂太长,所以总是留长发将耳垂遮住。耳垂的长短之类的事,我真的觉得无关紧要(有一次我曾见过她的耳垂,我感觉那不过是通常大小的耳垂罢了)。或者,耳垂的长度之类的事,仅仅是其他什么东西的替换表达而已吧。
              这样比较后,也许可以说,能够欣然享受自己并不貌美——或者说丑陋——的这个事实的女性,反而更加幸福吧。就像无论多么美丽的女性都会有丑陋的部分一样,无论多么丑陋的女性也会有美丽的部分,而且,与美女不同,丑女们似乎能够无所顾忌地享受这些部分。这里没有替换,也没有比喻。
              或许是平淡无奇的见解吧,我觉得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状态,会因为观察方式的不同而产生急剧的变化。接受光线的方式不同,阴会变成阳,阳会变成阴。正会变成负,负会变成正。这样的作用,是构成世界的本质要素之一呢,或者仅仅是眼睛的错觉呢,我无力做出判断。不过,在这个意义上而言,F*可以说是真正的光线魔术师吧。
              (未完待续)


              IP属地:陕西84楼2021-02-24 2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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