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沙尊者的脸色有点苍白，他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人群中自己一直竭力克制不去对望的身影，郭暝海正一脸无辜的看着他，嘴角边似乎还隐隐有嘲讽的笑意。
     接引尊者看着自己手中的鹿茸丸，眼里掠过一丝诧异，然后立刻反应过来，对曼沙尊者道：“我前几天忙着埋葬比丘，精神有点疲惫，随身带了个药丸，这难道也碍着规矩了？”
     随身带着的药丸怎么可能一直紧紧地捏在手中？曼沙尊者紧闭着嘴唇，现在物证不符，即便明知接引尊者说的话有天大的漏洞也无力反驳，只好挪动僵硬的身子让出道来：“如此，得罪了，出了这样的事情，小心一点是好的。”
     接引尊者这才缓缓起步走入人群中，照旧来到了郭暝海的身后，二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连目光也没有对接过。
     只是过了一会儿，接引尊者把手中那颗鹿茸丸吞入口中，立刻，一股暖热的气流充灌了四肢百骸。
     从看到竹林旁边散落的竹篙开始，郭暝海就发觉今天的计划很有可能发生突变，而且四周局势不明朗，无法从其它渠道得到最新消息，一切都预示着自己这边形势的不利。
     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绝对不做要冒高风险的事，这是郭暝海的做事准则，因此他暗中偷天换日，给了一颗鹿茸丸给接引尊者。
     接着早就有所准备的竹管通道，从最近的一处可灭三昧真火的陵泉借来的源源不断的水最终浇灭了迅猛的三昧真火，然而供品已经燃烧殆尽。
     水气过后，众人忍不住又发出一声惊呼，在祭祀殿已经被熏黑的外墙上，竟然出现了一行绿色的大字：“暗星天下，誓为正名。”言语间矛头已经隐隐约约指向前段时间擒杀三巨头之一的事情。
     郭暝海心里暗暗吃惊，他让神秘尊者搞出点乱子来，可绝对没有要把暗杀星的名头抬出来的意思。
     他的想法是，最好弄得越模糊大家越不知道是谁干的越好，他趁机混水摸鱼，栽赃陷害。
     难道是他？郭暝海的视线转向了一直面容严肃站立在火场边的曼沙尊者。

第二十六章     同室操戈
    
    
    
     “怎么……怎么回事？”被摔了个仪态尽事的秘法金刚刚刚包扎好伤口，赶着冲了进来，他也是算好时间等火灭了才挤进来的。
    
     曼沙尊者立即单膝下跪：“拜见金刚，金刚稍安毋躁，属下已经控制事态，大火没有波及祭祀殿。”
    
     属下？接引尊者微微愕然，看向秘法金刚，后者脸上满是满意的神色：“起来吧，你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好，不枉我提你做这第三重的尊者。”
    
     正在这时，广目金刚也非常凑巧的赶了过来，拍着曼沙尊者的肩膀得意地大笑：“怎么样？我这个徒弟不错吧？幸好你提了他上来，否则今天这场火，不知道上面要怎么怪罪我们呢？”
    
     后面不少尊者都已经醒悟过来，一个个争着上前讨好广目金刚：“说得没错，曼沙尊者一直都是实力超群，埋没了就可惜了呢。”“曼沙尊者早已众望所归，今天也只有他，才能平定这么大的麻烦。”
    
     秘法尊者看上去似乎比广目金刚这个正宗的师父还要高兴，眼睛都全部眯起来了，一边不慌不忙的把今天最中心的话题和盘端出：“都说英雄出少年啊，现在我们这里可是藏龙卧虎了，来，我给你介绍我手下另外一个爱将给你，他可是鼎鼎有名的强者啊。”
    
     说着，秘法金刚把站在旁边始终装透明的郭暝海一把拉了过来：“这位是立证尊者，来，彼此认识一下，以后可是共事的同仁了。”
    
     曼沙尊者满脸笑容的抬起头，微微鞠躬行礼：“立证之名，早已名扬西天，就连世尊佛祖都亲闻其名，小弟真的久仰许久了。”
    
     郭暝海礼数周全的还礼道：“纯属虚名，不足挂齿。”
    
     “但是，”曼沙尊者话锋突然一转，声音清亮：“诚如秘法金刚所言，这极乐世界藏龙卧虎。总要让灵山都知道，我西天不止有郭暝海一人！”
    
     他的眼眸中光芒迸发，眩亮夺人。


   直呼名讳，语气尖锐的一句话将郭暝海直接推到了风口浪尖，任是再蠢再笨的人，也听得出来，这是曼沙尊者对郭暝海下的战书。
    
     广目金刚敛了笑容，睁大了双眼，凌厉的眼神似乎想直插郭暝海的心胸。
    
     秘法金刚在一边呵呵的笑着，仿佛完全不觉察气氛有剑拔弩张的紧绷，用可以称作“怜爱”的目光打量着两名手下爱将。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炙热的看向了郭暝海，大家在等他的反应，在等两个势均力敌的强者之间宣告正式开战的决定。
    
     但是郭暝海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站在那里笑着，笑容雍和大气，宠辱不惊。
    
    
    
     回到自己精致的院落，郭暝海神色如常，来到依河的亭子上坐着，一边吩咐备茶，一边继续赏鱼，随侍的优婆塞都面面相觑，心中暗自佩服他那过人的定力。
    
     接引尊者后脚也跟到了，打发走了所有的人，这才对郭暝海道：“今天这事，算是弄巧成拙啊。”
    
     郭暝海转过头来笑道：“你看这鱼，平时温顺得很，但是到了吃食的时候，凶猛得要把人吃了一样。”
    
     接引尊者也在栏杆边坐下，看着下面簇簇的鱼群，道：“是啊，狗急了会跳墙，鱼饿了也会吃人，我真没想到秘法金刚竟然也能出这么漂亮的一招。”
    
     郭暝海感叹道：“所以为什么历来的兵书上都说，轻视对手注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我花了这么大工夫，搞了这个乱子，现在看上去原来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接引尊者道：“秘法金刚不知道是否得高人指点，但今天出的这手却是高明。曼沙尊者是广目金刚的人，也就是说不是灵吉菩萨这个派系的，再怎么委以重任，没有大功绩，也不容易提上来，不会影响他的地位，而此人又足够聪明，可以制衡于你，这样他就乐得安稳了。
    
     郭暝海道：“这样说，我也不是灵吉菩萨的人，还不是升得很快？”
    


接引尊者道：“这不同，其实算起来，你的师门比他深厚。他上到最顶的祖宗也就是菩萨，而且跟灵吉交情不怎么样，而日光菩萨向来无纷无争。当然，最重要的，你那师门要认真上到顶，可是西天了不起的大人物，灵吉他惹不起。”
    
     对于神秘尊者给自己挑的这个师门，算是郭暝海唯一满意的一点。
    
     “不过，有一点我实在想不通，”接引尊者起身拿了两碗茶，一碗递给郭暝海，一碗自己喝了：“我们用三昧真火，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郭暝海道：“开光仪式上多是纸制的供品，所以猜到用火攻也不稀奇。”
    
     接引尊者道：“可是稀奇的是他们如何知道我们会用三昧真火，旁边有一个鸣泉不接，接了几十里外能灭三昧真火的陵泉，好像早有准备一样。再说了，祭祀殿那里是个死位，把鸣泉炸了，用水攻也行。他们猜得这么准，会不会……”
    
     说到这里，接引尊者停顿了一下，把剩下的茶全倒到了鱼群里面：“……在我们这里有内奸？”
    
     “嗯，”郭暝海的目光望向东方：“一定有。我会把知道这事的人都给杀了。”
    
     在东边几十里远的地方，华表的顶部，正焕发着璀璨的七彩光芒。
    
    
    
     入夜的灵山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只调皮的猿猴在树林间不知疲倦的嬉戏。
    
     一个人影缓步登上了台阶，推开了侧殿的两扇门，从堆积如山的蒲团中走了过去，在他的前方，一个黑衣蒙面的人负手傲立，仿佛从来没有改变过姿势。
    
     “没有什么要解释的么，尊者？”来的那个人语气锋利，绝不亚于白天曼沙尊者的凌厉。
    
     神秘尊者转身过来，正好对上郭暝海一双冒火的眼睛，他皱皱眉头道：“我也不知道他会跟你对上，这件事不能怪我。你之前杀了那么多暗杀星，他会恨你很正常。”
    
     郭暝海冷笑道：“堂堂三巨头之下，八大将之一的天狼星你会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职位？听你的口气，这事得怪我自己？”
    
     神秘尊者道：“你先听我解释，这事我没有交给三巨头去做，他们现在的身份都很隐蔽，而且也不在前三重，我没法让他们出面，所以我交给了天狼星，但是没想到他有自己的打算。”
    
     郭暝海怒道：“你难道没有对他发出明确的指令？包括不要让暗杀星的名头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还有，我才是天杀星，我比他高了两个顺阶，这个乱子应该优先为我，而不是为他！”
    


第二十七章     三尊会审
    
    
    
     灵吉菩萨大为紧张，这一次如果弄得不好，恐怕自己的权力就要被削减，因此亲自面见秘法金刚传授机宜。
    
     秘法金刚则是悔恨万分，根本没想到会演变成眼下这种局面，本来想借助曼沙尊者的力量抗衡郭暝海以免后者一手遮天，没想到却是引狼入室。
    
     秘法金刚现在左右为难，跟郭暝海已经裂缝明显，无法深入探讨局势变化制定策略，而曼沙尊者别有用心，很有可能倒打一耙陷害自己。
    
     加上天龙金刚和广目金刚彼此之间激烈的争吵和暗斗，自己被夹在中间寸步难行，灵吉菩萨的那些指示估计一个都完不成。
    
     强大的心理压力导致秘法金刚数夜未眠，几天之间憔悴苍老了许多。
    
     不止是秘法金刚，所有各方都在加紧自己的行动，平和安宁的表面下暗流激涌，一场权谋阴术的大角力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个依山而建的院落中，流瀑正欢悦的流淌，激越的水花飞溅在假石上，四散开来，形成一道天然的珠帘。
    
     曼沙尊者俊秀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他已经站在这里怔怔的看着流瀑看了一个时辰。
    
     他在回想，一丁一点地回想昨天白天的情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尤其是关于郭暝海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不知不觉，那天的画面已经在自己脑海里回放了三遍，郭暝海的表现完全可以用“无懈可击”来形容，自己在他身上找不到一点蛛丝马迹，也推理不出任何漏洞。
    
     这样的人，堪为对手。
    
     曼沙尊者的嘴角边浮起一丝欣慰的微笑，他自出道以来，未逢敌手，实在太寂寞了。
    
     从另外一个意义上来说，他在天狼星这个位置也呆得太久了，而他的本身实力，当上三巨头早已绰绰有余，他需要一个大的功绩来为晋升做强有力的注释。


   郭暝海提供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如果能将这个擒杀了数十名暗杀星的魔头诛杀，不但能为自家兄弟报仇，而且也可以让自己在组织内名声大震，晋升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正出神间，旁边石兽的眼睛突然闪了一下绿光，曼沙尊者警觉的看看四周没人，抽身就往书房里走。
    
     走进书房，曼沙尊者掩上门，穿墙进入了暗室，里面竟又是一个还要宽敞还要华丽的大书房，一个年轻的尊者正坐在那里，仰头察看天象图示。
    
     “灵冕，你来了？”曼沙尊者温和的出声，
    
     灵冕尊者忙站起来，轻轻的唤了一声：“大哥。”
    
     曼沙尊者点头：“你坐。都知道消息了？”
    
     灵冕尊者坐下道：“都知道了，大哥，这可是个好机会啊。扳倒郭暝海，就在这一役了。”
    
     曼沙尊者走到自己的书桌边，慢慢的坐下道：“没那么简单，我那天跟他交手了一个回合，感觉此人高深莫测，我试探了几次，都被他无形的化解了。要是不小心谨慎一点，翻船是必定的事。”
    
     灵冕尊者道：“我就觉得奇怪，你我都知道，那刘清明根本就不是咱们的人，怎么可能知道我们的名单，可郭暝海他就能一抓抓个准，抓了我们五个头目，还有十几个小兵。当然，那些我们也不心疼，但是三巨头夜闯祭祀殿纯粹胡扯，我们根本就没这样的行动。”
    
     曼沙尊者慨然道：“是啊，这是让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我们这些内里人一看就知道是郭暝海在捣鬼，可是他怎么就能布置得那么象？包括服饰、现场、手法还有暗杀星的标志，要不是我亲自问过了三巨头，连我都要相信了。”
    
     “大哥，你说……”灵冕尊者刻意再放轻了声音：“会不会是，我们这里有内奸？”
    
     曼沙尊者眼中精光一闪：“你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正在布置人秘密查这件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灵冕尊者敬佩的看着他：“大哥，我觉得你早就不适合当天狼星了。”
    
     曼沙尊者的嘴角边牵扯出一丝温暖的笑意：“我知道，可不是升不上去吗？都怪我，当初选暗杀星的时候没好好用功，否则也不用现在这么辛苦。”
    
     灵冕尊者道：“可是，大哥，你就满足于三巨头吗？尊者不是说，天杀星死了，那个位置空出好多年了？”
    
     曼沙尊者出神的玩弄着手中的毛笔，自信的笑容浅浅的漾现：“我从来没怀疑过，那个位置会是我的囊中之物。”
    
     “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曼沙尊者道：“该讨论一下怎么对付郭暝海的布置了，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他拉下马来。他不死，我们都会很危险的。”
    
     灵冕尊者迟疑道：“那……要不要通知其他人？”
    
     曼沙尊者淡然道：“不用了，八大将里面除了你个个都是别有用心，扭不到一块去的。我跟他们也不是一个档次的，叫了来反而添乱，就我们俩可以了。你过来看，这是我绘的策略图，到时候你就这样配合我。”
    
     灵冕尊者忙举了旁边的长明灯，靠上前去。
    


相比其他各方厉兵秣马，郭暝海这里的气氛算是最为轻松随和了。
    
     知道消息的当天，接引尊者就哈哈大笑着对郭暝海道：“恭喜恭喜，这叫时来运转。老天帮忙，给你多添了一个帮手。”
    
     郭暝海笑着回头：“今天运气好，我刚钓上来一条鱼，盛在桶里，你去看看。”
    
     接引尊者道：“西天不让杀生，你钓鱼不吃也是伤生，小心给人抓住把柄。”
    
     郭暝海道：“不碍事，我用的是直鱼钩。愿者上钩嘛，人家愿意撞进来，我岂能不成全好意？”
    
     接引尊者道：“上面说了，明天就开始一起调查了，金刚他们是不会动的，跑腿的还是我们。是不是今天晚上你该出动一下？”
    
     郭暝海道：“自然，这条鱼刚好可以当个见面礼。等着吧，磨嘴皮的日子还多着呢。”
    
    
    
     两天后，在第三重祭祀殿旁边的用来议事的偏殿里，正式召开了被优婆塞和比丘们戏称为“三尊会审”的第一次调查会议。
    
     所谓“三尊会审”恰好是指进入火烧祭祀殿调查司的五名尊者中恰好代表了三个派系的力量，其中灵吉菩萨的人物最多，原本有郭暝海和灵冕尊者两个，后来郭暝海借口需要熟悉的助手，把接引尊者硬安插了进来。
    
     而后是广目金刚派系有一个人，因为平息祭祀殿大火而最近颇出风头的曼沙尊者，天龙金刚派系也有一个，据称是他得意的大弟子腾化尊者，此人向来低调少露面，因此外界知之甚少。
    
     按照上面议定下来的排位，郭暝海、曼沙和腾化是调查司的三名主调查官，而灵冕和接引只能算是跑腿的，这才有了“三尊会审”的称呼。
    
     曼沙尊者到的时间是最早的，他向来有很好的耐性，坐在上首左侧的属于自己的位置上一边喝茶一边慢慢的温习自己带来的经书。
    
     等了很久，才看见灵冕尊者进来，微微点头施礼：“曼沙尊者来得早啊。”曼沙扬了扬手中的书，算是回礼，头也不抬，继续看书。
    
     不多久，接引尊者到了，跟两位尊者见礼之后，默默地坐在最下首右边的位置上闭目养神。
    
     曼沙尊者放下了经书，满脸笑容的道：“接引是一个人来的么？这可真希奇啊。”
    
     接引尊者明白他想要问什么，微微一笑，也不答话，避过了这次的挑衅。
    
     郭暝海的手下倒也不笨，原想趁机好好的压制一下，没想到他居然能看穿我的意图，曼沙尊者对于接引尊者正确的反应有点惊讶。
    
     一个浅麻僧袍打扮朴素的人从大门口处匆匆的走进来，几乎撞倒了去拿水果吃的灵冕尊者，灵冕尊者勃然大怒：“哪里的比丘，怎么不看地方乱闯？快给我滚出去！”
    
     “不得无礼。”曼沙尊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手里的经书，脸色略有苍白的站了起来：“腾化尊者，好久不见啊。”
    
     “啊……他是……”灵冕尊者愣在当场，呆呆的看着来人一脸朴素敦厚的笑容，还有身上破旧的僧袍，完全没有饰物的腰带，怎么也不能把他跟天龙金刚的首席弟子腾化尊者联想到一起。
    
     腾化尊者摇着手笑道：“没事，没事，我不常出来走动，不认得也很正常。倒是刚才差点撞倒了灵冕尊者，实在不好意思。”
    
     灵冕尊者看得大皱眉头，连回话都忘了，明明知道“三尊会审”事关自己派系利益，天龙金刚怎么会派出这么一个好欺负的人来参加呢？这样的老好人居然也能当上大弟子？
    
     曼沙尊者脸色不变，语气却很客气：“腾化尊者请上来坐吧，右边那个是你的位置。”
    
     “好，好，有劳曼沙尊者了，你来得真早。”腾化尊者笑呵呵的走上前去，气氛和谐，在两人身上完全看不到广目金刚和天龙金刚你死我活的缩影。
    
     接引尊者微微抬眼看了一下，继续闭目养神。
    
     一时间，四人都没了话语，看书的继续看书，喝茶的继续喝茶，偏殿里面静得连端茶倒水的优婆塞走路都踮着脚尖。
    
     良久，曼沙尊者抬起头看了一眼放置在旁边的钟刻，扬起脸道：“都说主角要压轴来，可是把时间压过了，这轴也就转不动了。立证尊者不会不知道今天要议事吧？”
    
     他这么一问，腾化尊者和灵冕尊者都自然而然的把目光转向了接引尊者。
    
     接引尊者睁开眼，刚好对上三双目光：“这话是问我么？”
    
     曼沙尊者笑了笑：“知道的，都可以答。”
    
     接引尊者重新闭上眼睛：“那我不属于这个范围。”


五名尊者各自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职级和分工之后，正式进入议事日程。
    
     郭暝海转向曼沙尊者道：“你是祭祀殿的主管，你觉得我们怎么入手查好呢？”
    
     曼沙尊者道：“你是主审，该你定。”他可不愿出这个风头，放火的事是他自己干的。
    
     人的心理就有这么一个弱点，查自己干的事情，总会有意无意间避重就轻，绕过那些关键点，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郭暝海也不推辞：“那成，我想，祭祀殿被纵火一事，首当其冲就是守卫的问题。是不是先传当天负责开光仪式守卫的祭祀金甲过来问问？”
    
     大家都没有异议，于是传了当天的两个金甲头儿过来。
    
     因为害怕承担责任的人之常情，两个金甲军极力否认自己在当天的守卫中有任何的疏漏之处，并不断强调守卫方案经过无数次演练，堪称滴水不漏，绝对不可能让外人混进来。
    
     说话之间，两名金甲多次看向曼沙尊者，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守卫方案是经过你过目和点头的，要有问题，你得一起担责。
    
     曼沙尊者冷着脸不说话，他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用不着两个蠢蛋来提醒，如果郭暝海胆敢把责任牵涉到他的领域，他必然奋起抗争。
    
     但郭暝海显然故意忽略这个细节，耐心认真的听完了金甲军的陈述之后，毫不迟疑的接口道：“照这样看来，守卫方面应该没什么问题，这也就是说，纵火    
     的人没有可能是外来的，只有可能是当天参加开光仪式在场的人。大家对这点没有异议吧？”
    
     对郭暝海的“示好”曼沙尊者显得有点意外，按照他事前的推测，这是对郭暝海最有利的阵地，他一定会死死咬住不放，因此自己为此还制作了多套方案应对，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放弃。
    
     郭暝海对接引尊者道：“待会散了之后你把当天参加开光仪式的人都给我统计出来，名单人手一份。”
    
     接引尊者道：“是。”
    
     郭暝海又对两个金甲军道：“事发之后，你们有没有询问过你们的手下，是否曾经看到过可疑的事情？”
    
     一个金甲军立刻回答：“都问过了，没有。”
    
     另外一个金甲军却迟疑了一下，才跟着道：“……没有。”


  
     郭暝海身子前倾，加重了口气：“这事非同小可，震动九重，你们身为守护军，当有勤勉当值、谨慎小心的义务，若是碰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跟上面及    
     时报告也是必须的职责。否则，西天的规约你们都清楚，包庇隐瞒的，鞭两百，烙火刑，割舌贬下凡间。”
    
     郭暝海虽然不直接管祭祀金甲，但是前三重的都知道，这杀人魔头什么酷刑做不出来，只怕死还算痛快的了，当即吓得那个金甲军面色惨白，连连叩头道：    
     “是……是有一件小事，鸡毛蒜皮的，我怕说出来各位尊者不高兴，所以就……”
    
     曼沙尊者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到底是什么，快说！”
    
     金甲军吞吞吐吐道：“我听我一个手下说，在开光仪式前半个时辰，他曾经看到过一个人影出现在祭祀殿的前殿墙旁边，他以为眼花，揉了一下眼，那人影就不见了。他也没当真，只是跟我提了一下。”
    
     “哦？”郭暝海好整以暇的靠在太师椅上：“这可不是什么鸡毛蒜皮，是很重要的事。曼沙尊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开光仪式前一个时辰祭祀殿周围就已经戒(河蟹)严不准任何人进去了吧？”
    
     曼沙尊者道：“没错。”
    
     郭暝海道：“那行暗杀星的字也是显示在前殿墙上的，你们说，这是不是巧合？”
    
     腾化尊者笑道：“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曼沙尊者坦然道：“也就是说，出现在那里的人影，很有可能就是祭祀殿纵火的真凶，暗杀星组织的人。你们两个下去速速把那个金甲军唤上来，我们有话问他。”
    
     当事的金甲军很快上来了，稚气未脱的脸上还带着一种恐惧的表情，双腿有些发颤，刚才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写好了遗书交给了同伴。
    
     被郭暝海这个杀人魔头叫过去在众多金甲军的心目中一般只代表一种结果，那就是死亡。
    
     郭暝海恐怕也知道自己名声在外，因此并不作声，只是拿眼睛看着曼沙尊者。
    
     曼沙尊者会意，主动发问道：“听你们头说，你在开光仪式前曾经看到一个人影在前殿墙边那里出现过？”
    
     金甲军战战兢兢道：“我……我也不一定看真了，当时站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眼有点花……”
    
     曼沙尊者恼怒的打断道：“我只问你看到没有？”他生起气来的样子一点也不逊色于郭暝海。
    
     金甲军一个冷战，低下头道：“看……看到了，但很快就不见了。”
    
     曼沙尊者恢复了平静：“那个人影站在哪里？距离发现绿字的地方有多远？”
    
     金甲军踌躇了一下，才下定决心似的道：“就在绿字旁边。”
    
     这一句话顿时引起了偏殿内不小的骚动，接引尊者双目炯炯发光，灵冕尊者握紧双拳，腾化尊者的笑容凝固，曼沙尊者的脸色下沉，就连最镇定自若的郭暝海，也不禁眼皮一跳。
    
     “那个人什么样子？”曼沙尊者凝唇轻启，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金甲军道：“看不清，他是背对着我的。”
    
     曼沙尊者紧接着问道：“穿的是什么样式的僧袍，系着的是什么样的腰带？”
    
     西天规制，不同的等级有不同的穿着，因此从衣服的颜色和样式上很容易分辨出一个人的职级。
    
     金甲军道：“他外面披了一个披风，遮住了衣服，我只看得到他的脑袋。”
    
     殿内的五个人互相对望一眼，均心中有数，只有尊者以上的人才有资格披挂披风，这么一来，就排除了人影是比丘或者优婆塞的可能。
    
     曼沙尊者沉吟了一下，道：“据你看，他大概有多高？”
    
     这一次金甲军毫不犹豫的说了出来：“刚好七尺高。”
    
     曼沙尊者有点诧异：“你怎么就那么肯定？”
    
     金甲军道：“小的常年在祭祀殿守护，知道上午辰时的时候，东面有棵菩提树会有影子映在墙上，我们队里有个人就是刚好七尺高，那影子就在他头顶上。”
    
     此话一出，殿里立刻静了下来，腾化尊者和灵冕尊者都情不自禁稍稍偏侧了头看向坐在最后的接引尊者。
    
     在尊者里面，只有七尺来高的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有八尺来高，少数如郭暝海身材颀长的差不多九尺。
    
     接引尊者的身高刚好七尺。

第二十九章     火中真言
    
    
    
     曼沙尊者用眼角余光观量了一下郭暝海，后者不动声色，再看了一下接引尊者，低首把玩杯子，似乎金甲军说的跟他没有一点关系。
    
     曼沙尊者继续问道：“你看到那个人除了站着，还做了什么吗？”
    
     金甲军看了一眼上面的三位尊者，欲言又止。
    
     曼沙尊者温声道：“你只管说出来，没有你的过错。若你隐瞒不报，才真的要严惩。”
    
     金甲军思索片刻，一咬牙道：“小的……小的看见他在墙上比划，好像是在写字的样子，但上午太阳太猛，照得睁不开眼，小的……小的也不敢肯定。”
    
     “哐啷”一声，却是腾化尊者的杯子失手掉在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郭暝海看向腾化尊者：“尊者太激动了吧？”
    
     腾化尊者慢吞吞的把手缩回来，憨厚的笑道：“打扰了，手有点滑，曼沙尊者你继续。”
    
     曼沙尊者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略微皱了皱眉头，象是对各人说话，又象是自言自语：“原来凶手是在开光仪式前才把那两行字写下的，怪不得我在前一天晚上巡查的时候前墙还是好好的，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灵冕尊者在下面道：“这并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开光仪式举行之前的守卫其实更加森严，除了负责现场筹备的人，其他的根本进不去。而仪式当天祭祀殿那一块被清空了，守卫都在外围，来的人又龙蛇混杂，反而更容易混进去。”
    
     曼沙尊者放冷了口气：“灵冕尊者对开光仪式的守卫倒是如数家珍啊。”
    
     灵冕尊者冷“哼”一声道：“过奖，我曾经主持过几次，不敢说比得过曼沙尊者这么筹划有道，但好歹平平安安的过去了。”
    
     “你……”曼沙尊者剑眉倒竖，就要发作。
    
     腾化尊者忙站起来劝解道：“两位息息火气，这事发生了是谁也不想看到的嘛。暗杀星组织势力庞大，曼沙尊者再小心也阻止不了他们捣乱。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清事实，不负上命，若我们自己先打起来了，不是让下面看笑话吗？”
    
     曼沙尊者强自按捺住火气，偏转头道：“看在老腾的面子上，也看在大局的份上，这次就暂且算了。不过，我倒要上报秘法金刚是不是好好管教一下他的人。”
    
     灵冕尊者也别过头去：“请便，只管上报。”
    
     腾化尊者打哈哈道：“不说了不说了，来，审案，审案。”
    
     郭暝海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想，这两星的“双簧”演的真不错，天蛛星表面上好像在指责天狼星办事不力，实际上却在夸天狼星守护得力，纵火一事跟他管理疏漏没有关系。暗杀星果然人才辈出啊！
    
     曼沙尊者正在气头上，没有继续追问的打算，而灵冕尊者是辅助，本身没有独立的审问资格。
    


第三十章     同舟共济
    
    
    
     说完这一番话后，秘法金刚已是满头满脸的大汗，看刚才的审问过程，他怎么老有种错觉，一切的证据仿佛都指向接引尊者似的？
    
     他虽然不信任接引尊者，但是要他认为接引尊者是暗杀星的人也很难，毕竟接引尊者在西天呆了那么多年，资历老成，背景可靠，要反早该反了。
    
     看着郭暝海一脸安详的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就是不说一句话，秘法金刚急得差点都要从莲台上下来了。
    
     难道说这家伙故意在跟自己抬杠？可这都什么时候，再闹意气只有被别人收拾的份，秘法金刚决定，无论多尴尬，今天晚上必须要召见郭暝海一次，问清楚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拿出一条洁白的方巾，秘法金刚擦去额头上的汗珠，道：“两位金刚看，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呢？”
    
     广目金刚粗声粗气地道：“这有什么好讨论的，都问得这么清楚了，直接去西天的矿石仓库里面查账本。孔雀石从来就少人领，长那么矮的尊者也不多，一排查不就什么都出来了吗？”
    
     曼沙尊者等的就是这句话，也不等其他两位金刚表态，忙跪下大呼：“领金刚令旨，属下这就去查。”
    
     秘法金刚呆呆的看着曼沙尊者匆匆的身影消失在宫殿外，嘴唇动了动，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半晌，旁边的天龙金刚别过头去，冷冷的“哼”了一声。
    
    
    
     曼沙尊者回去偏殿的时候，郭暝海他们已经看完现场回来了。曼沙尊者向他们宣示了三位金刚的令旨，大家都没有意见，于是确定由灵冕尊者去查账本，其他人先行散去休息。
    
     是夜，郭暝海刚用过晚餐，便接到了秘法金刚召他入宫秘密相会的令旨。
    
     “难得金刚终于想起我来了。”郭暝海一踏进那熟悉的曾经来过上百次的门槛，立刻语出讥讽，连礼数都一并免了。


   秘法金刚高坐在莲台上，脸部肌肉抽动，他早预料到郭暝海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挖苦他，但是眼下大局有变，自己只能忍。
    
     假装不知道郭暝海的不满和无礼，秘法金刚咳嗽了几声把尴尬掩盖过去：“今天白天我看了你们三个的审问，你有什么看法？”
    
     郭暝海道：“没有看法，一切都按照程序来做，各个证据也做得很完善。”
    
     “郭暝海！”秘法金刚忍不住低声咆哮道：“不要给我来官话这一套！我就不相信你会看不出来，他们搜集到的那些证据都是针对接引尊者的。”
    
     郭暝海平静的睨视着他：“那不就称你的心了？你不就是想要他死么？”
    
     “你……”秘法金刚气得无以复加：“他现在已经被你收成我们的人了，杀了他就是伤了我们！”
    
     郭暝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金刚知道这一点，我还以为您不知道呢。您既然分得清什么是我们的人，什么不是我们的人，那为什么还要引狼入室呢？”
    
     这一句话问得秘法金刚哑口无言，他知道郭暝海指的是他暗中拉拢曼沙尊者对抗郭暝海的事。
    
     秘法金刚颓然道：“罢罢罢，我不想跟你争论这事。算我一时糊涂，但现在该怎么办？”
    
     郭暝海不依不饶道：“这可不是一时糊涂的事情，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刚，别人再怎么好，始终是他家的孩子，逼急了反咬你一口还会跑回去的。自家的孩子顽皮淘气，可怎么也不会放火烧自己的房子。这凡间老百姓都懂的道理，您应该更加明白。”
    
     这一席话说得秘法金刚心下暗服，的确，自己是太短视了点，居然斤斤计较起礼数这些细枝末节。
    
     曼沙尊者再怎么厉害，也不是自家的弟子，反戈一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而郭暝海再怎么无礼，毕竟是跟自己坐在同一条船上渡过来的，自己翻则他也翻。
    
     秘法金刚长叹一声道：“是我错了，但现在不是细究谁对谁错的时候，亡羊补牢，也要补得及时。”
    
     见秘法金刚终于认错，郭暝海也就不再紧紧相逼，毕竟对方已经是金刚，完全不留情面很可能弄巧成拙。
    
     他只是要借这件事敲打醒秘法金刚，让他从此畏惧，不敢再起丝毫抵抗自己的念头，从而加强自己对他的控制。
    
     只有这样，秘法金刚才能从实际意义上成为自己的工具。
    
     郭暝海也不等赐坐，直接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去：“这没有什么好补的，祭祀殿上的那两行字分明就是指着我们来的。擒杀三巨头一事上面信了，可下面的人没几个当真的，都指着这个抓我们的错，这两行字还不一定是暗杀星的人写的呢。”
    
     秘法金刚道：“你不是说，上面信了，就没人敢说话了吗？”
    
     郭暝海冷冷的道：“那是通常情况。若有人借着别的事扬幡打铃，真要闹出点驳不倒的证据来，上面也会顺水推舟把我们几个杀了的。”
    
     秘法金刚打了个冷颤道：“那现在怎么办？”
    
     郭暝海道：“我怎么知道怎么办？现在牢是别人筑起来的，我们是羊，只等着往里钻。我们连是谁筑的都不清楚。”


秘法金刚道：“怎么会不清楚？不是广目就是天龙。总归只有他们两个王八蛋，我死了能上的也就他们俩了。”
    
     郭暝海遽然抬头道：“我要说的就是这点了。现在三尊会审，明面上看好像我们家占了优势，有三个人。但明眼人都知道，尊者那个层面是干活的，真正还要你们三个来拍板。其他两家要是联(河蟹)盟了反对你，你也没有任何办法。”
    
     秘法金刚心中一跳，想起郭暝海非要拉接引尊者进来的时候，自己心中忐忑，去问广目和天龙的意见，没想到他们两个都没反对，当时想不明白，现在经这么一说，顿时发觉那两个都是老谋深算目光独到，早就看出了事情的本质。
    
     跟这样的老手斗争，不由得秘法金刚不心惊胆颤：“那……那我们岂不是只有等死的份？”
    
     郭暝海见他害怕了，这才放缓了口气，徐徐的道：“那倒也未必。”
    
     秘法金刚听见这句话，顿时像旱鸭子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身子前倾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郭暝海道：“敌在暗我在明，别人怎么布局，要布什么样的局，我们都不清楚，因此只好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等到别人都走完了，情况明朗了，我们再出手才有把握。”
    
     秘法金刚抽了一口冷气道：“这方法恐怕不妥吧？到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就算有心也无力回天了。”
    
     郭暝海冷然道：“你现在出手就有力回天吗？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三个金刚，一对二，少数服从多数，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没有赢的打算的。”
    
     秘法金刚道：“你怎么就能确定天龙一定跟广目一伙的呢？他们不是斗得很厉害吗？”
    
     郭暝海道：“我也不确定。但是我知道，明面上的事情谁都会做，有需要的话我明天也可以跟接引尊者吵得天翻地覆。你如果想拿你的命去赌天龙金刚的立场，我不反对，但我恕不奉陪。”
    
     秘法金刚忙摇手道：“不赌不赌，我只是说说而已。既然我们怎么都是少数，那我们还怎么扭转这个局面？”
    
     郭暝海猛地一抬眼，目光中精焰熊熊：“这里赢不了，那就到能赢的地方去！”
    
     秘法金刚整个心脏都吊到了嗓子眼：“能赢的地方在哪里？”
    
     郭暝海一字一句的道：“灵吉菩萨那里。”
    
     “咕咚”一声，却是秘法金刚太紧张，没防备从莲台上面摔了下来。
    
     郭暝海欣赏着他不雅的爬姿，嘲笑道：“金刚现在才知道这莲台不好坐了？”
    
     秘法金刚忙爬起来，也顾不得出了这样的丑，莲台不坐了，一屁(河蟹)股坐在郭暝海对面的椅子上：“你居然想闹到灵吉菩萨那里？你简直疯了！”
    
     郭暝海倏地站了起来，两眼直视秘法金刚：“他们都能做出纵火祭祀殿那么疯狂的事情，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做个疯子？这件事只有越往上捅，捅得越大，我们才越有活路。”
    
     秘法金刚完全被郭暝海逼乱了步子：“但……但是灵吉菩萨那里……他那里也是一比二啊，我们也不能担保妙见菩萨和法藏菩萨就不会联合起来。”
    
     郭暝海重新坐下了：“金刚，你在西天那么久了，怎么还不清楚？到了菩萨那个层面，就不是单纯的人数比问题了。十个妙见加法藏也不是灵吉菩萨的对手，他能稳坐现在这个位置几百年，你以为是为什么？”


秘法金刚几乎瘫软在椅子上，头上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郭暝海的目光象是两把尖刀，时时刻刻逼在他的脑门上，不让他有一点的放松：“金刚，活与不活，死于不死，全在你的一念之间。”
    
     秘法金刚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像是在看郭暝海，又像是在看他身后的虚空。
    
     良久，秘法金刚突然一把坐了起来，冲上前去紧紧地抓住郭暝海的手臂，两只眼睛几乎全部凸了出来：“他们现在证据这么完善严密，真要闹到灵吉菩萨那里，我们死得更快更惨！”
    
     郭暝海也站了起来，挣脱了秘法金刚的手，后退几步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这才不缓不急的道：“到了上面，我自然有办法逆转乾坤。别人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我郭暝海是想活命的。”
    
     说完这句，郭暝海随即掉头扬长而去。

第三十一章     顺藤摸瓜
    
    
    
     第二天一早，五位尊者就齐齐聚集到偏殿里面，开始第二天的调查行程，连郭暝海都罕有的早早到了。
    
     曼沙尊者看向郭暝海，郭暝海会意，问道：“灵冕尊者，昨天查账本结果如何？”
    
     灵冕尊者道：“昨儿查了一个晚上，幸不辱使命，全部已经查完了。”
    
     郭暝海道：“查出来有几个领用过孔雀石的？”
    
     灵冕尊者突然闭了嘴巴，眼角余光看向旁边沉默不作声的接引尊者，嗫嚅着道：“这个……这个……”
    
     郭暝海道：“但说无妨，你也只是去查账，有什么与你无关。”
    
     得到了这句保证之后，灵冕尊者一咬牙，大声道：“经过三次对账，最近两百年里领用过孔雀石的，只有接引尊者一个！”
    
     “什么？！”曼沙尊者和腾化尊者都站了起来，两眼写满了惊愕。
    
     曼沙尊者难以置信的道：“你到底查准了没有？”
    
     灵冕尊者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你信不过自己去查！”
    
     曼沙尊者气得一甩袖，对郭暝海道：“我们是不是亲自去查查看？”
    
     郭暝海坐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舒服的舒展着自己的身体，肌肉没有任何紧绷的放松，两眼自三尊会审以来第一次直视接引尊者：“有这事吗？”
    
     接引尊者在众人的目光中站了起来，对郭暝海微微施礼：“是领过。”
    
     他这一承认，顿时搅起了轩然大(河蟹)波，曼沙尊者倒退两步，骇然的指着他道：“你……你……”
    
     腾化尊者也白了面皮：“真不敢相信居然是你？！”
    
     郭暝海看着接引尊者，接引尊者也看着郭暝海，两道目光相碰，黑不见底的颜色里面藏着别人看不出的坦然和纯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