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慕容恪
　　赵军攻城了，密密麻麻如同蚂蚁一样四面攀登城墙。慕舆根带人严防死守，弓射弩发、木滚石礌、火淋油烫、刀劈斧削。赵军不计伤亡疯狂猛攻，燕军拚命（拚读音：判）抵挡昼夜不息。石虎决意夺城，慕容皝誓死反抗。赵军连攻十余日，棘城危如累卵。
　　恰巧此时，赵国的使者赶来觐见石虎。使者报告，太子石宣在宫内胡作非为。
　　如果说石虎是暴君，那么儿子们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如，石虎的大儿子石邃罕见的荒淫残忍。石邃深夜到下属家中，奸淫其妻妾；他砍下自己妃子的头颅，放在盘里传递给宾客观赏；他跟尼姑淫乱后又杀害她们，与牛羊肉混在一起煮给左右品尝。
　　石邃肆意妄为，还想谋害弟弟和父亲。头年，石虎终于忍无可忍，屠灭了石邃一门。随即，石虎另立次子石宣为太子。今年，石虎留太子监国，自己领军出征。当听说石宣在后宫畅饮并随意杀人，石虎不由心生寒意：再出一个石邃，必将动摇国本。
　　公元338年6月26日，后赵建武四年五月二十三日深夜。见速胜无望、后方不稳，石虎下令班师。如同得到大赦，赵军火速向西南方撤退。
　　翌日凌晨，棘城得知赵军远去。君臣如释重负，额手称庆；大伙劫后余生，格外兴奋。这时，慕容皝的儿子慕容恪站了出来。初生牛犊不怕虎，慕容恪请求追击。常言道，穷寇莫追。不过为了鼓励儿子的勇气，燕王还是给了两千骑兵。慕容恪的马队仿若离弦的弩箭，直扑赵军。

　　石虎有多少人马？《资治通鉴》说有十七万军队参与出征段部。石虎轻松搞定段辽，故而至少有十五万部队跟随君主讨伐燕国。
　　赵军虽多，但苦战疲乏，一心只想逃命。晨曦中，他们见燕军人似龙马如虎，铁蹄铮铮从后杀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官兵们丢盔弃甲，人仰马翻，顷刻土崩瓦解。
　　慕容恪斩将夺旗，反复扫荡。两千健儿击杀并俘获了三万人。各路赵军均被创伤，唯有游击将军石闵严阵以待。石闵指挥部下有序抵抗，交替撤退。据说，石闵是唯一全身而退的主将。宿命的对手首次交锋，各有各的精彩表演。
　　石虎倾国而来志在平定辽东，然而棘城一战却铩羽而归。究其原因，诚然有宫廷事件等偶然性，但老狼以为决定胜负的关键有三条：
　　【谋定而动方能横扫千军】石虎唾手降服段辽，传檄而定半个燕国。眼见棘城被围，趾高气扬的赵军以为胜利在即，上下都没有长期征战的思想准备。最高统帅听闻突变，心神不宁；参军们既没有攻坚的计谋，又没有周全的退兵策略；将士们生生把撤退演成了一场大溃败。
　　【强弩之末不能穿鲁缟】赵军千里跃进，连续作战数月，其实早已疲态尽露。遭遇棘城顽抗，他们的军事装备、后勤补给、战斗意志全在城下消耗殆尽。持续战斗的疲惫、久攻不克的挫折，使得赵军鼓馁旗靡。所以当燕军追击时，他们立刻兵败如山倒了。
　　【人不自弃天不弃】辽西段氏不听劝诫贸然出击，中伏之后又吓得丢魂落魄；他们弃城远逃，导致国破家亡。相比之下，棘城君臣尽管极度恐慌，但绝不向强敌屈服；他们众志成城，顽强抵抗。拖到赵国师老兵疲，燕王最终反击获胜。
　　棘城之战，慕舆根等将领脱颖而出。当然，最出彩的当属慕容恪。
　　慕容恪是燕王的第四个儿子，体格魁伟，身长达到210厘米。他的母亲高氏，囿于政治婚姻或文化差异，并不被燕王宠爱；所以，慕容恪一向得不到慕容皝的重视。正因此，慕容恪养成了谨慎凝重、刚毅深厚的习性。
　　金子无论在哪儿总会发光。同父亲为数不多的几次说话，慕容恪一改往日沉默寡言的态度，对天下大事侃侃而谈。不管说得是否正确，他纵横辟阖的神态让慕容皝暗自称奇。
　　此次赵军撤围，刚到舞象之年的慕容恪毅然追击数十倍的敌军。他在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仿佛赵云转世一般锐不可当。作为慕容家族的重要人物之一，慕容恪以勇猛的形象登场了。

燕王慕容皝嘉奖慕舆根、鞠彭、孙泳等人，又封慕容恪为荡寇将军。接着，燕王派人征讨叛徒。燕国很快恢复了疆域，顺带还占领了梦寐以求的乙连城。不仅如此，燕王还进据乙连南面的凡城（今承德市平泉市南），作为新的边境要塞。《读史方舆纪要》讲，凡城到平冈（今辽宁省朝阳市凌源市）有一百八十里，正好符合。
　　选谁来守卫凡城呢？燕王看中了榼卢城城主悦绾（绾读音：晚）。悦绾是昌黎人，商代宰相傅悦的后代（也作傅说）。慕容皝封其为御难将军，给了一千人马保卫凡城。慕容皝又调慕舆根驻守榼卢城（好城），作为悦绾的后援。
　　平叛之际，叛徒们四下逃走。崔焘、常霸和李普逃往后赵，封怞、宋晃与游泓逃奔高句丽。这些人里面，老狼替封怞不值。
　　勃海郡蓨县广乐乡的封氏乃最早加入慕容部的中原士族。封氏一门皆属燕王国的高官，封怞入仕已经27年了。远在襄平的封怞根本没见到赵兵，却误判了形势。他急匆匆地做出了否定一生的决策，最终客死异乡。还好，封怞叛逃没有影响家族，封氏子孙继续在慕容政权为官。
　　不过，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幸运了。流寓士大夫的叛变令慕容皝刻骨铭心，燕王残酷地诛杀叛徒。刘翔曾任慕容廆的主簿，现为掌管人事及奖惩的功曹。刘翔替那些意志不坚定的人申辩或求饶，许多人才得以保全性命。

　　（44）燕赵相攻
　　回到邺城后，石虎狠狠地训斥了石宣。
　　余怒未消，石虎对棘城之败心有不甘。吸取教训，他计划步步为营消灭东北政权。
　　首先，石虎派青州的部队进驻海岛，防止慕容皝跨海偷袭。其次，他让屯垦兵团在幽州沿海开荒耕地，同时防备燕军进犯。石虎又下令建造一千艘战舰，囤积三百万斛军粮，为战争做好后勤保障。最后他还动用数百艘大船运送了三十万斛谷米给高句丽，拉拢了一个外援。
　　公元338年暮冬，石虎收到一个好消息：段辽愿意归降。
　　熬了大半年，躲在山里的段辽耐不住苦寒了。段辽遣使向石虎投降，请求接应。石虎指派麻秋前去受降，还命令阳裕作向导。阳裕乃段部元老，人面熟识利于接洽。临行前，石虎告诫麻秋：“受降好比打仗，不能掉以轻心。”
　　麻秋谨慎防备，带兵三万进了密云东北的群山。小心翼翼地来到三藏口（今河北省承德市高寺台镇），得知段辽就在前方，麻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错综复杂的部族势力，什翼犍势单力薄。为了壮势，他急于找个有背景的老婆巩固自己的地位。当时慕容皝正想招抚拓跋部，以便腾出手来对付宇文氏和高句丽。二人一拍即合。
　　公元339年五月，慕容皝把自己的妹妹兴平公主嫁给了什翼犍。
　　老狼插两句嘴：第一，虽然两晋时期并未严格区分公主和郡主，但此时燕王尊江东为宗主，不可能僭越公主的称号。因此兴平公主多半是慕容后人追谥的，而非慕容皝册封的。
　　其次，作为慕容廆的女儿，兴平公主应该比什翼犍年长。老狼猜测，和亲之前兴平公主有过婚史。汉景帝不介意王娡为有夫之妇，什翼犍更不在乎兴平公主的年龄和经历。
　　总体来说，这是一场皆大欢喜的联姻。什翼犍得到了靠山，慕容皝能够专心用兵----两国各取所需。可就在燕王踌躇满志之时，赵国又打了过来。
　　这次来的大将叫李农。李农有一定的才干，刚刚在沔水以南（今湖北境内汉江南岸）击败了东晋。石虎调李农对付慕容皝，期盼一举拿下东北政权。
　　孟冬，征东将军李农与征北将军张举再次攻打凡城。
　　赵军有三万之众，凡城仅有一千人马。听闻赵军来势汹汹，燕军官兵惊慌失措。大伙都想弃城逃跑，守将悦绾高声喝止：“我们来此防范外敌，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凡城坚固，一夫当关百人难攻。再有胡说八道的，立即斩首！”
　　长官身先士卒，部属们遂安心下来。悦绾亲冒流矢和飞石，昼夜不歇地坚守在城垣上。李农和张举连攻十多天，毫无进展。万般无奈，赵军不得不退兵了。
　　打不下凡城，石虎对慕容燕国无可奈何。为了防止辽西郡再被偷袭，赵国把大部分老百姓迁移到冀州南部。

　　（45）慕容翰回来了
　　公元339年的冬天是那样的寒冷，慕容皝称王的热乎劲渐渐消退。
　　石虎不是一个合格的盟友，燕王想起了老朋友东晋。慕容皝对自己僭越（僭读音：剑）的行为愈发不安，更渴望获得江东朝廷的认同。于是，慕容皝派遣长史刘翔、参军鞠运去建康。
　　刘鞠二人由海路抵达，进献后赵俘虏和战利品；他们还请求约定日期，共同出兵廓清中原。最后，刘翔谈到正题。他说慕容皝暂摄燕王只是权宜之计，虽然不敬但事出有因，希望朝廷谅解并正式敕封其为燕王。然而慕容氏乃少数民族领袖，册封燕王是否合适，东晋议而不决。
　　这头，慕容皝对宇文部和高句丽动手了。
　　燕王的第五个儿子名叫慕容霸，数年前曾送了谢安一对白狼毦。因母亲兰氏深得宠爱，所以慕容霸也受到器重。头年赶跑石虎后，慕容皝在棘城外阅兵以壮声势。十三岁的少年披挂上马，器宇轩昂地来回奔驰。将士们见了齐声呐喊，因而慕容霸获得了勇冠三军的美名。
　　公元339年仲冬十一月，慕容恪与慕容霸奉命攻打宇文部麾下的一个小部落。慕容霸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场战斗。史书没说此役的胜负，可要让兄弟俩一齐失利，那绝对不可能。
　　高句丽的美川王死后，儿子高斯由嗣位。高斯由即故国原王，继位后改叫高钊。高钊十分不幸，因为他的邻居是慕容皝。燕军很快兵临新城（今辽宁省抚顺市高尔山城），高钊扼守不战又遣使求和。见无可乘之机，慕容皝遂和解退兵。
　　通过两次试探，燕王发现取胜容易，但不能从根本上铲除两部。如今跟前几年不一样了，优秀的胡汉将领层出不穷；但屈指算来，燕国尚缺一个挈领全局的帅才。燕王需要一位能够贯彻自己的意图，又有作战经验，还能把部队锤炼成气吞山河之势的领军人物。
　　惆怅之余，慕容皝想起了哥哥慕容翰。每每念及暗自神伤，燕王往往凝神遐想：如今慕容翰究竟在做什么呢？
　　慕容翰正在装疯卖傻。

　　去年春天，慕容翰从段部逃到宇文部。双方乃世仇，所以宇文部上下对慕容翰没有好脸色。大人宇文逸豆归狐疑猜忌，总想找借口除掉他。
　　慕容翰只好佯装发疯，以求保命。他胡言乱语，拼命地喝酒；醉了往地上一躺，连大小便也不起身；醒了就披头散发，放声高歌又跪乞酒食。宇文逸豆归以为他真傻了，便不再计较。慕容翰是个有心人，装疯的时候也处处留意。
　　公元340年的农历正月，燕国的货郎王车来宇文部做买卖。慕容翰瞧见王车也不说话，只是捶捶胸口点点头。王车心里有数，赶紧回报燕王。
　　慕容皝听了很高兴：“他果然想回国了。”于是，燕王吩咐王车再跑一趟宇文部。慕容翰身强力壮，使用的角弓大过普通武器。慕容皝特制了弓箭，让王车埋在路旁并悄悄通知慕容翰。
　　二月的一天，慕容翰出逃了。他先偷了宇文逸豆归的好马，再带着两个儿子到路边取出弓箭，然后驱马疾行。宇文逸豆归闻讯大怒，派一百多骑兵急追。
　　毕竟幼子力弱，慕容翰三人越跑越慢。眼看追兵逼近，他干脆调转马头。慕容翰威风凛凛地盘马弯弓，挡在路中。宇文骑兵见其一改往日的邋遢模样，犹豫着慢慢上前。
　　慕容翰大声说：“我在宇文部住了快两年，草木亦有情。我不忍心取尔等性命，你们可在百步外把腰刀立起来。我倘若射中，你们便作罢；如果射不中，你们尽管来抓我。”
　　追兵头头听罢，解下佩刀插在地上。慕容翰轻舒猿臂，弓如满月，箭似流星，一道白光正中刀环。神技惊人，追兵骇得扭头逃走。
　　养由基百步穿杨、李广箭无虚发、吕布辕门射戟，神箭手的传奇总令人向往。拥有游牧血统的慕容氏也擅长骑射。某天燕王行猎，看见一只野羊立于悬崖边。猎物在上，慕容皝命左右射羊。山陡羊远，没人命中。见状，慕舆根请求试试。只看他定气凝神，弯弓如月，一发而中。
　　相信今后，我们还会看到类似的表演。
　　浪迹天涯七年，慕容翰回归燕王国。慕容皝殷勤接待，授予原职建威将军。慕容家族迎回了帅才，南方的赵天王石虎也有新动作。
　　尽管被燕军连续击败，石虎却不死心。中原地区实力雄厚，赵天王坚信能活活生吞了燕国。
　　前期，石虎建造了一千艘战舰并收集了三百万斛军粮；现在，赵天王命令再准备舟船一万艘，运送谷物一千一百万斛到辽西郡乐安城（今河北省唐山市乐亭县）。可惜由于海啸，造船的十七万民工死了三分之一。尽管如此，后赵还是在乐安储备了大量的粮食。
　　当初石虎下令屯田，如今屯田军民布满幽州东部。后赵以令支（今迁安市西北）和乐安为据点，沿濡水（滦河）布防。赵天王又宣布私藏马匹的腰斩，从百姓手中掠夺了四万匹马。石虎还在民间强拉壮丁，新丁老兵加在一块儿号称五十万人。
　　大赵天王兴致勃勃，特意在邺城东北的宛阳观举行阅兵式，准备再次进攻燕王国。
　　山雨欲来风满楼，慕容皝召集众人商议：“石虎穷兵黩武，一直图谋我国。我们必须先发制人，才能破坏敌军的攻势。石虎全力防范乐安城，蓟城一带必然不加防备。我们抄小路袭击蓟城，便能攻其不备。”大家表示赞同，可走哪条路突袭蓟城呢？
　　我们知道，从燕王国到赵王国有两条路。
　　其一走海边，由徒河新城抵达乐安城，再沿燕山脚下直达幽州首府蓟城，大致就是今天的京沈高速葫芦岛至北京段。其二乃反向走曹操远征的路线：从棘城过柳城到平冈，经乙连和凡城，入卢龙塞。这一路翻山越岭，跨过燕山来到令支附近，然后再直扑蓟城。
　　不过，这两条路都行不通了。为防备慕容燕国，后赵在乐安城和令支城皆驻有重兵。
　　于是，燕王另辟蹊径。
　　公元340年十月，慕容皝精选了两万轻骑远征。燕军从棘城出发，过平冈与凡城，绕道密云山。他们驱散沿途的小股守军，从蠮螉塞入关（读音：椰翁，细腰蜂，今居庸关）。很快，慕容骑兵顺利抵达蓟城西郊（今北京市）。
　　后赵幽州刺史石光拥兵数万，却闭门不敢迎战。燕军放弃坚城，南下攻破范阳郡的武遂津（今河北省保定市徐水区）。燕王的两万骑兵过关斩将，长驱直入如无人之境。
　　慕容皝一直打到冀州高阳郡（今保定市高阳县），这才拨转马头。迄今为止，高阳是慕容氏南进的最远之处。燕军四下放火，焚毁赵军积蓄的粮秣和辎重。随后，慕容皝裹挟了数千老百姓从从容容地回去了(史书均作三万余户,这对偷袭来说数量偏大，今按范亨《燕书》)。
　　石虎派大军掩杀过来，燕骑早已饱载远扬。如果说后赵是一头巨熊，那么慕容骑兵如蝴蝶一般飞舞、像蜜蜂一样突刺。他们辗转千里攻入幽冀腹地，狠狠地教训了不可一世的石虎。

　　1300年后，清（金）军五次入寇大明帝国的京师，走的就是慕容皝奔袭蓟城的老路子。1600年后，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从锦州进攻平津；四野先遣兵团穿越居庸关进入华北，一举奠定了胜局。慕容皝的做法，为后人所效仿。
　　来自东北的突袭打乱了部署，赵国不得不推迟了进攻计划。石虎暴跳如雷，末了迁怒石光，召回邺城治罪。
　　这一年，高钊让儿子来朝见燕王。双方强调，珍惜并维护传统友谊，继续保持边境地区的持久和平与安宁，为燕高关系长期健康稳定发展创造有利条件。
　　有文献称，前来朝觐的使者为高句丽世子。此人是否高钊多年后册封的世子高丘夫，我们不得而知。

　（46）迁都龙城
　　远交近攻，不无裨益。可慕容皝也有烦恼，东晋那边对敕封燕王之事一直没有结论。
　　刘翔费尽口舌，甚至跟在朝中当官的姐夫诸葛恢争吵起来。然而，朝廷依旧坚持只有姓司马的才能封燕王。
　　慕容皝得知后很生气，向皇帝上疏：“亲贤臣，此明主所以兴隆也；亲小人，此昏君所以倾颓也。陛下的几个舅舅轻侮边将，造成了苏峻叛乱。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忠臣变叛将之事必须防微杜渐，不能重演。臣乃异族，可为了报答国恩，只好直言进谏！”
　　慕容皝又给掌握朝权的庾冰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责备其贵为国舅，却不能替社稷雪耻；自己地盘虽小，敢跟强虏交锋接刃，这才是王者之威，堂堂之势！
　　慕容皝顺带赠送了一双绣鞋给吏部尚书顾和，期盼走走后门。不过，封王之事仍旧杳无音讯。
　　公元341年正月，不等东晋答复，慕容皝着手修筑新都。他令唐国内史阳裕、唐柱等人在柳城的北面建造宗庙、宫城、城郭和门阙。
　　宗庙和宫城皆坐北朝南，两侧为太仆寺、司农寺、太仓署、大理寺、太学、武库所在。宫城南面有一根平直的大道，通向三门矗立的南大门。这条贯穿南北的大道是为城市的中轴线，两边布满了官宦府邸。低级官吏和平民百姓则聚居在更南边的各个街坊内。新都效仿汉朝的编制，五家为一邻、五邻为一里。邻里之间市井栉比、商肆星罗棋布。
　　燕国大兴土木，新都渐渐跟柳城连为一体。因为新都东依龙山（今朝阳市凤凰山），慕容皝命名为龙城，并改柳城为龙城县。从此，柳城正式叫作龙城了。
　　修建新都，必有祥瑞。据说，棘城附近的黑石谷突然冒出块硕大的石头，还有移动的痕迹。大臣们皆称石头直立行走了，这是好兆头。老狼纳闷：难道黑石君想要进化成石人了？
　　慕容皝想要迁都，大概有以下几个原因：
　　【人口压力】在慕容廆时代，胡汉人民成群结队地涌向棘城。慕容皝嗣位后，燕国又将大量的俘虏和平民驱赶到棘城。爆炸式激增的居民让棘城显得非常促狭，人口规模已经超过了土地的承载能力。燕国统治者意识到，必须另择福地新建首府了。
　　【战略布局】在燕国辖区内，以襄平为新都乃大多数人的首选。作为平州地区的政治、军事和经济中心，襄平得到公孙、曹魏、西晋三朝多年的营造。城内设施齐备，宫殿、城垣、官署、街坊和仓廪样样具全。老实说，以襄平为新都可以节省不少花费和时间。
　　不过襄平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公孙氏覆灭的教训记忆犹新。更重要的是，燕王国的扩张以西南方向为主；襄平位于燕王国的东部，一来势必加大前线补给的难度，二则也不利于发号施令。
　　慕容皝审时度势，决定扩建柳城作为新都。
　　柳城位于白狼水河谷，地处崇山峻岭之间，占据交通要道。这里进可攻、退可守，无论挥师辽西，还是扼守辽东皆游刃有余。迁都柳城，便于拓张及守备。慕容政权不仅能强化针对冀阳等侨置郡县的管辖，还可以掌控乙连等边陲领地。
　　【天命祥瑞】古人要证明其统治的合法性，就必需“受天箓命”。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命会让王公显贵们心安理得，更能借机服众。他们固执地认为，政策顺应天时，世间便会有祥瑞出现。祥瑞的种类繁多，以龙凤和麒麟为最高嘉瑞。
　　柳城附近的龙山，无疑格外吸引眼球。
　　慕容皝扩建柳城并因山为号，让自己跟“龙”也亲近了一把。以龙城为都，可以大造声势渲染燕王国的正统性。在龙城建都，慕容氏更能理直气壮地彰显威望及王权。
　　【心理补偿】带领羸弱的部落变成辽东首屈一指的割据政权，慕容廆乃慕容氏的精神图腾。慕容皝思量自己拓境上千里、击败段辽、掳掠强赵，如此功绩已然媲美父亲了。慕容皝从小生活在棘城，但那是父亲的城池；而今，他需要一个自己的首府。
　　田舍翁多收了三五斗还想修几间新房，何况以燕王自居的慕容皝？他急于另立新都，意在向部族和士民炫耀丰功伟业。这是一种自我安慰的行为，对应弗洛伊德的“心理补偿”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