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到了图书馆闭馆音乐，阮萤慢吞吞地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
图书馆里椅子摩擦地板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停的有人经过她的身边。
要离开时，她习惯性往桌子上看一眼。但这一瞥，却导致已经抬起的后脚跟无所适从，瘦小的女孩从嗓子里发出一声局促的「咕」。她的眉毛皱了起来，僵硬的身体迟疑着。下一个动作迟迟没有到来，少女整个人仿佛被定身了。
此时正在经过她身边的，是紧抿着嘴、表情严肃且目不斜视的杨部长。
「唔啊！」一声雷在阮萤的心中炸开，「居然是杨司飞！我！？」不速之客突然的出现令她不知所措，她习惯性地想要说出一些不好听的话，但是救命之恩似乎也在压迫着她给对方请安。
看到杨司飞毫不动摇就要离去的身影，阮萤绷紧的肌肉软了下来。冷处理才是正确的方案，她学到了，决定以后也这么应用。
「太好了。」
就在阮萤把憋住的气息松开的时候，又听到一声突兀的「阮同学好啊」。
阮萤被吓了一跳，不过还是迅速地开口说出了「你好」，连是谁都没有看清。等她眼神的焦距对准时，却忘记了对方的名字。
「快点想起来啊！」她想着，僵硬地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背头眼镜仔是诬陷书颖丹的帮凶。当然，他在漫展上也帮过自己。两相不算可以抵消，但毕竟是砍掉了大部分的负面。现在纪检部和纯色堂退回到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双方见面最好都当作不认识。话虽如此——
而已经走出几米外的钟隅，似乎是阮萤微弱的回复随着空气到达了他的耳边，他回头挥了挥手。
阮萤在走神的时候不自觉地让目光随着钟隅走，然后被摆动的手掌召回了魂魄。她有些赧然，对方毕竟是主动示好的，她应该再大方一些。于是为了保证自己下次能回复对方，阮萤看着对方晃悠悠离开的背影，开始努力回想这个人的姓名。
有了，小喜说过的！
「跳级进全英班的……据说记忆力超级好。」随着朱小喜的话出现的，还有阮萤想要深埋地下的糟心过往。那时她砸破了校长的玻璃窗，书颖丹代她顶罪。当时就是这个眼镜仔拿出了翻盖手机，向老师们展示「罪证」。
随着回忆里小喜的表情逐渐清晰，阮萤的记忆里与纪检部第一次相见的场景也完整地浮现在自己的脑海里：「钟隅……？」
阮萤并没有和钟隅说过几次话，与他出现在同一个场景的话杨司飞也必定在，那时只顾着和杨司飞吵架，没有特地注意过他身边跟随的是什么人。似乎也曾在图书馆相遇，对方和她搭过几句话，但印象里似乎因为和纪检部部长说了什么冲击性的对话，导致阮萤并没有对钟隅有很深的印象。
不过，年级第一啊。阮萤想着这个光辉的称呼，将书包甩到肩膀上。

二、
阮萤没想到，已经上了高三的杨司飞还会令人无语，继续纠缠书颖丹。
这层只有高二的班级，高三还在楼上。
书颖丹和杨司飞两人站在全英班的门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虽然男方没有做出任何逾矩的行为，但是其直愣愣地站在女方面前造成的压力感，即使不是当事人，阮萤也感受到了当事人的尴尬。
阮萤很纠结要不要上前给已经开启商业用笑容的书颖丹解围，还是说观察一下吴谢程在不在附近。
然而已经过去一分钟了，书颖丹看起来已经不堪其扰，放出的圣光攻击强度比以往更甚。但是杨司飞似乎是对这种伤害免疫，面不改色地要将大课间的20分钟休息占用15分钟。
最终阮萤走上前去。书颖丹悄悄松了一口气，走上前挽住了阮萤的胳膊，笑着说：「上次你问我的题目，我做出来答案了。」耸立的石柱完全被人忽略掉。
在她们身后，从班里走出来一个人，两个女孩子先给对方让了路。
那个人端着茶杯，慢悠悠地走到杨司飞面前打了个招呼，然后转过身向两个女孩子笑了笑。
他的眼睛挡在闪光的眼镜后面，于是阮萤把目光集中在咧开一个口的嘴巴上。
「阿隅，你在喝咖啡？」杨司飞离钟隅近，闻到了从杯子里散发出来的速溶咖啡甜腻的香气。
「课程紧嘛，偶尔要提提神。」
他的样子真看不出来紧张。阮萤想到。可是他这么说了，就一定是在用功了。
书颖丹把笔记本打开，阮萤也将精神集中在书颖丹用不同颜色的笔写出的文字上。色彩的碰撞便于加深记忆，在书颖丹说完一遍思路后，阮萤捂住自己的眼睛，在透露着肉色的黑暗中，复述了一遍。
「没问题了，午休时我会再写一遍的。」面对书颖丹怀疑的眼神，阮萤摆摆手，「安心、安心。」
阮萤问刚才发生了什么，让杨司飞有机可乘。书颖丹解释说是学生会在商量元旦晚会的事情。
「明明才刚开学！」阮萤惊讶于学生会在九月份就要考虑十二月份的事情了。
「没有，只是预备提案什么的，每个学期的活动都会尽早规划。不知道为什么杨司飞一定要课间找我商量事情，时间短什么都说不清。」书颖丹抱臂，叹了口气。
海东的晚会一向只对老师和部分学生开放，而平民阮萤一向没有这种福利，虽然有一个经常主持晚会的朋友。想想，如果是对秃头校长的歌功颂德的话，似乎也没有特意去看的必要，还不如在活动室看漫画。不过要是小喜和书书都在的话，应该也不是那么无聊吧？
明明周围声音嘈杂，也不知道旁边的两个男生在说什么，阮萤觉得耳朵总能捕捉到钟隅各种变调的「嗯——」，他似乎是疲倦到难以张口的样子。
这种懒散的感觉，稍微让人有点在意。
感谢过书颖丹的时间后，阮萤打算回到自己的班级。文科班离全英班不远，阮萤偶尔会在大课间找书颖丹问题。
两个男生似乎也说完了。钟隅离去的方向是水房，而杨司飞抬着铿锵有力的坚定步伐，快速地离开了。

三、
无论什么样的，第一总是令人敬仰。对于普通学生阮萤来说，尽管她也算是接触了高等级的好学生阶级，「年级第一」却还是有些抽象。这种抽象的概念量化后究竟是什么感觉呢？当她在办公室听到老师们在讨论这次考试年级第一的数学成绩时，有了具体的感觉：145。
阮萤反而比较好奇丢的那5分是什么原因。
说来也有点奇怪，以前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么一号人。但自从想起来后，似乎周围全是这个人的各种存在感。他一定是好学生中的好学生。
阮萤在办公室站着，方块张端着茶杯和其他班主任闲聊，数学老师一道道分析着阮萤的错题。看着数学老师手里自己的卷子，阮萤一眼看到有道大题，上一道算式的结果还是5，下一道算式她写成了3。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庆幸和自得些：只是小失误而已，思路还是很清晰的。
「基础题还好，但是还是有大意的地方。拔高题慢慢来，还不着急。」
阮萤听着老师每次差不多的总结，没有怎么放在心上。重点是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了！她在心里警示自己。虽然自己也知道这不太可能，同样的题目，能够记住的只有自己写错的那种方法。
阮萤虽然是特意来到办公室请教问题的，但无奈精神集中不起来。她听着身后的班主任们在讨论高二刚开学的考试，看着布满叉叉的试卷以及被她自动马赛克化的分数。
「145」、「年级第一」、「钟隅」等充满赞扬的关键词总是没有自觉地溜进她的耳中。
少女觉得这个人真是厉害。这么厉害的人，怎么就甘愿跟在杨司飞身边当帮凶呢？他和书书甚至是同班同学吧。
那次阮萤犯下的错，因为杨司飞他们扭曲了黑白而不为外人所知。她在躲过惩罚时，有罪恶的庆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书颖丹的愧疚一直有增无减。听到钟隅的名字，她又想起了因为自己的不成熟不上进，而给朋友带来的祸端。
沉重的心情压下了她轻松的态度。她把放在兜里的小笔记本拿出来，上面记录着这次考试她不会的题目。她详细地请教老师这些题目的考点。现在是午自习，时间还算充裕。
阮萤回到教室时，同学还没有到齐。已经到的人大部分都在安静地做题。她看到在自己的座位上，朱小喜将脑壳顶在课桌上，好像在睡觉。她走过去，果然抽屉半掩着最新一期的漫画杂志。
朱小喜感受到身边有人，期待地抬起头，闪着晶晶亮的眼睛。
两人抱成了一团，轻声嬉笑了好一会。等闹够了，小喜一只手紧紧挽着阮萤的胳膊，另一只手抖了抖杂志，里面有两张硬质的长方形纸张掉落在抽屉里。
「阿阮，这个是亲戚家给我的游乐园门票，这个周末我们一起去吧？」朱小喜在阮萤耳边轻轻地说，「我们都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
社团活动室不算二人世界，寝室躺在床上说话没有运动。偶尔也要出去走走看。
阮萤拿过门票，看到截止日期在12月底。她想了想最近的安排，觉得时间有些紧张。
「截止日期那么久，十一去吧，假期有三天呢。」距离十一也没有多长时间，也许能好好玩玩。阮萤抽出手捏捏朱小喜的脸。「虽然那三天打算躺尸看漫画……」
朱小喜对时间没有异议，开心地用脸蹭了蹭阮萤。
阮萤害羞地小声阻止道：「小喜！」

四、
阮萤周日上完课后直接去了图书馆。周末的大家一般都有自己的事情，平常才聚集在活动室。
周日的图书馆人不多，桌子大半都是空着的。阮萤听到对面有人拉开椅子坐下，以为是认识的人，就抬起头看了看。
那人把茶杯从书包侧拿出放在桌子上，然后接着掏出不亚于一本数学书厚度的试卷来。这次眼镜没有反光，阮萤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眶泛青，面容甚为憔悴，就连大背头前侧的呆毛都无精打采的。
察觉到阮萤的目光，钟隅抬起头笑：「下午好。」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这是阮萤的脑海中，突然冒出的土土的鸡汤语句。看，成绩要保持优秀，就是要付出那么多的汗水。
阮萤虽然对钟隅的外貌只有背头眼镜的印象，但潜意识里还是记得他没有这么病弱的，他看起来如同经受了什么摧残一般，像一片枯叶，在树枝上摇摇欲坠。
「你的精神看起来很差。」阮萤压低声音，轻轻朝对桌探过身。
因为压在桌面上，所以阮萤比站着的钟隅低了不少。
钟隅回答说：「没什么，只是没睡好而已。」脸上依旧是笑。
阮萤觉得挺无趣，寒暄一句「注意身体啊」然后就缩回去继续看书了。
桌子很大，两个人根本察觉不到彼此在做什么。
等到窗外火烧云出现，阮萤也觉得肚子饿了。她起身，开始收拾东西时，发现钟隅趴在桌面上枕着右臂，眼镜放在没有关上的盒子里，试卷卷起来，茶杯盖也没有拧紧，堪堪落在杯子上。
初秋不冷，这天还比较热。但是图书馆里的空调似乎因为是公费的缘故，温度开得很低，因此阮萤披上了薄外套。
阮萤把椅子推回去的时候惊动了对面。钟隅缓缓起身，一手揉着眼一手摸着眼镜。
「几点了？」他看起来晕晕乎乎的，声音听着也不似平常冷静，有些软绵。
图书馆只有一楼有钟，阮萤也没有手表手机之类的，所以少女只能回答「不知道」。
戴上眼镜后，钟隅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有一个站着的身影。他问道：「你要走了吗？」
阮萤觉得有点窘然，以前面对淡定的纪检部二把手还没这种感觉，现在对方卸下了武装后，稚气感显现一些，令她想起面前这人「跳级」的设定。是天才少年，重点落在了后两个字上。
「是啊，我要去吃饭了。」
在这几句话的时间里，戴上了眼镜的钟隅眼前的世界已经恢复了清晰。他的表情也恢复成平日带些默然无所谓的样子，只有不减的笑容显得礼貌。令人好奇的是，他是怎么做到如同动漫角色一般，把角度刚好调在眼镜反光的地方呢？
「阮社长，介意一起吗？」
这样的反问句很难让人说出拒绝的话。比如一个人在食堂的时候，如果有人问，这里有人坐吗，大多数人的反应是摇头说没人。对方没有恶意的态度削弱了社交挡板，阮萤脑袋还没有考虑什么，嘴上就过了一遍「不介意」。
阮萤和钟隅走在通往食堂的道路上。
初秋的校园染上了些许暖色，茂密的树木映着晚霞，教学楼的玻璃反射着温和的阳光。椭圆的夕阳悬在头顶，像一颗被打磨光滑的鹅卵石。
毕竟算是约好了，两人的步调基本一致。但是紧张的阮萤总有一种想要加速的冲动。从学习成绩上看，她与身边的人有着云泥之别。从社团关系上看，他不但隶属前敌方战队，而且确实算是和自己结过梁子。除去污蔑书颖丹，她甚至想起有次，在她将要向杨司飞行凶（但反被羞辱）的时候，旁边有人问「给她上报什么处分」，很明显就是这个人。现在她和钟隅却貌似相安无事地走在一起，不禁让人感叹世事无常。重点是他们不熟，一路无话。
图书馆拼桌的状况还好，因为桌子的面积足够大，图书馆又不能喧哗，没有交流才是正常现象。但现在这条路走得却让人如坐针毡，阮萤甚至想说她有东西落在了图书馆，然后直接原路返回。
「那个，」阮萤微偏头，将视线落在钟隅的肩膀上，「我在一楼吃，你呢？」考试那段时间，纯色堂的人一起在食堂一楼吃饭。食堂菜原本就不怎么样，处于尾声的更是令人难以下咽。当时除了已经失神的阮萤吃得下去，任何有着正常味觉的人都不会继续就餐。但是一楼便宜，日常生活还是该节俭一些。阮萤觉得，钟隅既然也是全英班的人，想来应该也在更高阶级的二楼才吃的下去，那时两人就会分开了。
「好巧啊，我也是。」阮萤听到钟隅轻松的回复，「青椒肉丝现在的价格确实太过分了。即使我不喜欢吃这道菜。」
内心开始狂暴化的少女，在听到后面那句话后，稍微冷静了一下。他当时也在看吗？而且这个阶级的人也会吃青椒肉丝吗？
阮萤大概忘记了纯色堂偶尔在校内外举办的聚餐活动，把钟隅当成了天上人。
两个人吃饭都不说话，阮萤注意到钟隅吃饭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细嚼慢咽，但是却打了很多饭，看他吃东西这么秀气的样子，也许要1个小时才能解决完晚饭。
阮萤不打算再客气下去，决定离开。
「那个，我先走了啊。」她先把钥匙从兜里全部拿出来放在桌子上，发现没有被单独拿下来的社团的钥匙，然后打开书包找出来，接着拉上并背起书包，最后端起餐具。
「嗯，再见了。」钟隅没有看阮萤，他盯着米饭，慢慢地咀嚼着。
等钟隅吃完抬起头，发现对面有一把铝材料的银色钥匙。灯下反射光芒的它像灰姑娘掉落下来的水晶鞋，微闪着光芒。

五、
深蓝色的夜空，点缀着繁星。
钟隅现在在等着围绕操场跑步的少女停下来。
手机里没有存阮萤的手机号，钟隅便向书颖丹咨询了其联系方式，或者托后者转交。
「小萤没有手机。」话筒的另一边传来担忧的语气，「我也没有她具体的联系方式。不如你交给舍管阿姨？小萤她住校的。」
钟隅道了谢，要挂断手机时听到书颖丹不确定地自言自语道：「一般这个时候她会在操场跑步吧……」
钟隅选择直接交给舍管阿姨，然后去行政楼处理文件。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亮着灯，钟隅不用猜都知道是杨司飞在里面。
「阿隅，」杨司飞坐在办公桌前，看到钟隅进来后放下了手中的纸张，显得很严肃想要谈谈的样子：「你最近看起来很累。」以往只会出现自己学到没有休止，钟隅提醒他休息；而现在的情况却相反，钟隅的疲惫是无法掩饰的，然而即使如此，他好像也没有停止一切周转。
「只是这段时间而已。」钟隅走到杨司飞身边，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我父母想让我提前高考。」
他从书包里掏出了一打试卷，正是他下午在图书馆拿出的那些。他将试卷递给杨司飞，然后将后者手肘下的文件扯出来。

「开学摸底怎么样？」成绩特别优秀的低年级学生是允许参加高三的模拟考试的，杨司飞问的是所有参加考试的排名，包括高三生以外的学生。
「年级50开外。」所以钟隅才会允许自己保持这么高强度的学习，他耸耸肩，「不用安慰我。」
杨司飞没有打算安慰。他翻着答题卡，英语、语文都没有问题，理科成绩已经算比高三普通班学生高出一大截。没有考到50也没有差多少，一个不错的一本已经跑不了了。
考试试卷下是高三生每天发的试卷，现在已经被写满了答案。杨司飞自己的还剩下数学物理几题。
「我记得高二有竞赛考试。」
「嗯。这个我也在准备。」
杨司飞还是决定准备劝一下钟隅，不要这么累。
但是在他开口之前，钟隅又让他住了口：「没关系，才开始。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钟隅时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次也是。有实力的人不需要考虑他人的建议，因此杨司飞看着眼眶青黑的友人，默然。
身边的朋友做了决定，那就默默陪伴他度过难关好了。
但是周日的晚上难得没有事情，杨司飞还是要拉着钟隅散散心。
虽然钟隅觉得回家睡觉会更好，但是想到家里父母看到自己没事做的样子大概会着急，也随着杨离开办公室。
室外的空气很清新，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都散发着芬芳。
两个男生在学校里来回走了一会遇到几个吃完饭在学校溜弯的老师。懒得应付，钟隅想撤退。他想起一个人，便随口向杨司飞提议去操场走走。
「你要不要打个招呼？」钟隅对杨司飞说。他站在杨司飞的身边，漫不经心地盯着缓缓跑动的人形。
杨司飞没有理他。

阮萤的跑步姿势和他们以前见过的没有多大的变化。站在操场出入口，男生们可以看到昏暗灯光投射到少女的身上，后背的白色T恤湿了大块。
杨司飞本来想和钟隅绕着操场走走，现在钟隅站在一个位置不动又不说话，杨只能陪着他沉默下去。
等阮萤终于要停下来，开始降低速度缓冲时，钟隅走到她会停下的大致位置等待。
阮萤停在距离他三步的位置，认出了纪检部两名精英，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汗水不断从她的下巴滴落。她翻书包的动作很粗暴，看样子是渴的不行，一心要拿水喝。
「阮社长，」钟隅含笑问她，看起来充满善意，「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阮萤喝完水，接过钟隅递过来的面巾纸道了谢。她瞥一眼站在钟隅身后的杨司飞，然后对着钟隅茫然地摇摇头：「没有啊。怎么了？」
「你的钥匙还在吗？」

阮萤一脸「当然在」的表情，单手随意地摸索着书包。
过一会她僵着脖子转向钟隅，态度恭敬地问道：「请问您见到了吗？」
两个男生把阮萤送到楼下，少女停伫在值班房外有些踟蹰。
阿姨一般是很和蔼的，但是涉及到宿舍安全问题难免话唠。像钥匙丢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但一般阿姨们都会把它当成大事来教育。
虽然已经九月份了，但广东还是大夏天。
一阵风吹过，夹带着热气，而汗衫尽湿的阮萤因为汗的蒸发感受到了一阵凉爽，但是随之而来的黏腻感也更甚。
「你还不进去？」一直沉默的杨部长发话了，他皱着眉头，等的不耐烦的样子。
阮萤本来要习惯性反驳「关你什么事」，但是瞥到旁边钟隅困倦且无辜的脸，阮萤不好意思地低头了，甚至可以说是10°鞠躬。她真心实意地感谢道：「抱歉了……这就可以了。真的特别谢谢你告诉我钥匙的事。」说完，她抿抿嘴，脑中开始幻想待会被教育到直不起腰的场景。
杨司飞认为事情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于是往旁边走了几步，回头等钟隅跟上来。
没想到空中传播的少年声是这样的：「我和你一起去。」
钟隅朝杨司飞说道：「等我下。」
接着他走到了阮萤的前方，再次确认道：「我和你一起。」
阮萤原本抿成M形的嘴，张开成一个离心率约等于0.9的椭圆。
结局是杨司飞在室外忍受着夏天的温暖，两人在吊扇旋转闷热的室内听教育。
即使解释了钥匙丢又回的来龙去脉，阿姨也坚持要给两人上一堂思想教育课。
阮萤不住点头，钟隅也连带摆出受教的姿态。
他与她错开站着，一前一后。少年帮她挡了起码一半的唾沫。
阮萤能感受到前方的身躯所散发的热量，热气腾腾，属于少年的活力。
「这次麻烦你了，谢谢！」从空气低沉的小屋出来后，阮萤朝钟隅鞠躬的角度超过了90°，「那我上楼了。」
钟隅挥手：「再见。」
阮萤跑在楼梯上感慨，对于这种无妄之灾，钟隅却愿意舍身陪她一起度过，这个人的本性也许是善良的，只是跟的人不对。
按理说，杨司飞不应该八卦。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提了一句：「阿隅，有时间可以去休息，不要浪费在闲杂人等身上。」
又是一阵蕴含热意的风。钟隅哼笑着摇头，没有做出明确的回答。

六、
不在上课时的小卖部是不愁没有顾客的，特别是天气热的时候，来买饮料和冰棒的学生可以说是络绎不绝。这时的老板甚至想要多开一个门，用两扇门构建流水交易作业。
因此，当她在柜台后看着相对而行的两拨人堵在门口时，忍不住提醒道：「你们可以先到外面去吗？挡在门口别人进不来了。」
要进来的是纪检部，想出去的是纯色堂。双方似乎都没有避让的意思，或者说，是各自的领头人没有要避让的趋势。
这个尴尬的场景来源于钟隅一句大概是好心的：「啊，部长，是熟人。」
要是双方都装作没有听到就算了。然而紧接着，钟隅就冲阮萤友好地招手，说：「嗨~」
被突然艾特到的阮萤，停下了直指墙边的脚步。对方的笑容真是充满善意，眼睛弯弯的，有点点的光亮。
阮萤没有防备地挥手致意，紧接着感到自己的动作在冒呆气，于是立马收回手臂，拘谨地夹在身边。另一边被挽着的胳膊，似乎也感受到双生肢体的僵直，心有灵犀地僵住了肌肉。
朱小喜扯了扯阮萤，示意该走了。面对这种有一定权力的组织，最好还是避其锋芒。以前阮萤不懂事，还和对方对着干。现在她承过对方的恩情，应该不会那么冲动。
「部长，人家和你问好，怎么不搭理人家。」
杨司飞觉得钟隅的精神应该是缓过来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搭错神经找事。他憋起一口气，要撑，继续撑下去。他知道，虽然自己也算是和纯色堂共患难过，反派的身份这时应该已经算是洗白了，不出意外的话就能成为高人气角色。但是他并不屑于成为主角组的朋友。他和吴谢程不同，不会为了接近书颖丹而自降身份。还记得阿隅说过，正义的伙伴什么的，从来都是炮灰的同义词。他自认为没那么正义，不想成为炮灰。
然而盟友却要主动去讲和了，这让他不太爽。
冷场。
噪杂的小卖部此时竟意外地安静。
阮萤佩服钟隅说了冷场的话后，还能够面不改色。也许她们应该主动离开，毕竟杨司飞看起来似乎在和谁赌气，脸越来越黑，马上就要变身了。不至于吧？她这个当事人都没有怎么在意。
「你们可以先到外面去吗？挡在门口别人进不来了。」
老板一句惊醒了阮萤。她不自然地摸摸鼻子，扯着朱小喜朝墙边走过去。另外，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是纯色堂的两个男生在两个女孩子的身后。
「书颖丹没和你们一起吗？」
动态的事物比静态的显眼。等对面的人活动起来，杨司飞才发现勇者队伍里缺席一个魔法师。难怪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和他斡旋的人不在。
似乎有很多双眼睛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迅速补充道：「一会有学生会会议。」
最后还是纯色堂一行人避让，从墙边出去的。
阮萤经过钟隅时，忍不住带着些许埋怨地瞪了他两眼。毕竟她当时是只是回应钟隅的善意，没有上升到团体。就算钟隅是好心，积久的恩怨也不是朝夕就可以解决。这么尴尬，以后还是躲着他们走吧。
没想到，钟隅好像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转身看着她，无奈地歪了头。
经常熬夜看动漫、打游戏的阮萤，却有着优异的视力。她一眼就循上对方的目光，没有阻碍地直视到少年坦然清亮的眼睛。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觉得里面似乎带着歉意。
钟隅没有恶意。阮萤想。他帮过自己很多次。她虽然不是大度的人，但是对于帮助过自己的对象，不该记仇。
所以这次就，算了。
不过这个年级第一真是令人在意。
学生会的会议结束后，每个部门都拿到了这次提案的复印件。回到纪检部的办公室，杨司飞把学生会长的决策扔到一边，将文艺部的A4纸放到最上面。
纸上有女孩子娟秀的字迹，被复印机打印后，印得比标准的宋体字更加清晰。杨司飞从桌子上的书架中抽出一个被重新贴了空白标签的文件夹，将提案理齐，压起弹簧夹，放好纸张，合起文件夹，最后放回书架中。
他刻意用随意的语气提到：「阿隅，以后不要那样了。」
指的是小卖部的事。在钟隅看来，别人的困扰也许挺有意思。杨司飞承认他有时也这么觉得。但是涉及到自身的时候，那种无奈的处境……还是不要再遇到。也许钟隅不会听他的话，希望至少他能收敛些。
但是钟隅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唔。」
钟隅含糊地应了一声，好像不清楚当前的话题是什么，发出点声音表示他在听。
杨司飞心里郁闷了一下。那这样算了。说自己不喜欢起哄，好像挺幼稚的。
然而接着，从白色的报告书后面，又传来一声不甚在意的「好」。

七、
虽然阮萤没抬头，但从传过来的咳嗽声来看，刚才坐到对面的是陌生人。
现在是普通的晚自习时间，人很多。不拼桌坐不下。
阮萤放下笔，将摊开的五三放到一边，从书包里掏出漫画。眼睛的余光敏感地捕捉到，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没有停留地经过自己的身边。
她似乎有些太在意了。又不是所有前后走的人她都认识。
阮萤先用食指压了压太阳穴，接着才翻开这一期的漫画杂志，将注意力集中在黑白画面上。
这一版的主题主要是剧情向热血少年漫。因为还有作业的问题遗留着，她看漫画也不是很认真，很快将杂志翻到了最后一页，中间文字性的故事访谈都忽略过去。
但是她没有立即把漫画书合住，而是双手托着脸，模糊掉视线，开始发呆。
发呆的时间不是很长，过了一会，她感到有手掌轻轻放到离自己的肩膀上一厘米的地方。就算没有直接接触，人的皮肤也能够感觉到附近的热源。
阮萤已经大概知道是谁了，她转过头，给自己的预测打了一个满分，有些小得意。
她觉得钟隅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要说为什么的话，比如他会像这样假装拍肩，但是没有身体接触。另外，原本阮萤以为对方一直和杨司飞呆在一起，也会像纪检部长那样精英风范，课余活动都是拼模型逛博物馆之类的。但是没有想到，原来钟隅也看动漫，也喜欢动漫。
其实阮萤身边二次元属性的好学生不算稀少，只是社团属于自家领地，与她自己发现同好的感觉不一样。
当钟隅第一次在图书馆停在她身边，蹲在桌子旁，对着立起来的漫画书封皮说，「封面是XX的新作吗」，阮萤就知道了，对方是同道中人。当时她已经把那本漫画看完了，于是大方地把书借给了钟隅。
开学后的辛苦过去，习惯了交替着高二和高三生活的钟隅面对大量的作业时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当他在图书馆写完作业，没有事情做，又要等着杨司飞时，就开始观察周围有没有有趣的事情发生。他做的最多的事情，是通过杨司飞的面部表情变化推测他的心情。你能发现杨司飞大部分时间都是严肃的，时刻不松懈。偶尔能看到杨的表情缓和，就好像抓住了吴谢程辫子一样的奸邪得意，那是他解出了一道难题。钟隅也会环顾四周，瞄人家挨着一起的情侣，或者去书架里随便淘书来看。有次他去倒水喝，经过阮萤的座位发现少女十分懒散地趴在散满教材的桌子上，立着漫画看得津津有味。封面恰好是他熟悉的画风，所以他问了一句。
自此，两人开始了友好往来。
钟隅的出现转移了阮萤的注意力，驱散了一些积压在心上的作业乌云。她把书递给钟隅的时候，看着钟隅额前精神的呆毛，压低声音说了句，你的气色现在好多了啊。
钟隅接过书，用特意装出来的喜悦语调反问道：「哎——是吗？」
他有趣的地方还在于，虽然面上懒洋洋的，表现出来的情感却很丰富。
漫画书不在桌面上后，阮萤的正前方，只剩下了一片光秃秃的棕色桌面，和旁边摊开的护眼白色的五三内页形成了强烈对比。再看， 五三的折角太多，上下层层，边角处膨胀起来，很显眼。女孩对数学的疑惑不少，这样可不行啊。
钟隅扶了扶眼镜，目光停留在书本上。
阮萤有些疑惑钟隅没有立即走，好奇地抬头看他在看什么。难道是对面的女孩子吗？她随着对方的视线，发现了他注视的地方。
书本打开的那一面折住了右下角。纸面用铅笔勾上大且稀疏的问号，写着潦草的备注。
「！！！」阮萤迅速合上了五三，用数学书压在它。然后她装模作样地打开数学书，硬着头皮对钟隅说：「我要开始做题了。你回去吧。」
刚才五三的单元是函数部分，现在数学书打开的是空间几何。
虽然钟隅视听能力都不怎么样，但是对知识点的感知还是挺强的。以前通过阮萤的自言自语，他都能知道对方正在苦恼什么知识点，更何况在这么近的距离亲眼看到。
阮萤的伪装能力，太·差·了。
钟隅高深莫测地盯住阮萤。
她不擅长学习，局促不安地看着他。
眼神开始往右边飘。
红透的脸颊，从身体散发的柔软感觉。
有点可爱。
被眼镜下的眼睛专注盯着的阮萤，心里一阵发毛。她在心里吐槽钟隅到底在看什么，拳头逐渐捏了起来。她羞恼地想，还是不能对纪检部的人放松警惕，他一定在嘲笑自己。
钟隅叹了口气，走到阮萤旁边的位置，放下漫画书，把椅子小心地搬出来坐下，然后从侧边抽出被压在下面的五三。
坐在两人对面的女孩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边发生的状况。
钟隅没有多说什么，拿过题目略微看了一下，直接拿起阮萤的自动铅笔，列出该题考点，还有对应的数学书编号及章节。
阮萤看到被折叠的书页一张张展开又折上，乖巧地松开拳头并压在腿上。
……
钟隅合上书本，顺手将自动铅笔挂上去。他起身，拿着漫画晃了晃，说：「阮社长，下次见面还你。」
端坐很久的阮萤没有按捺住，唰地站起来，椅子划过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响声，可能大半个图书馆都听到了。
从此不再惧怕成为众人的焦点。钟隅无奈地想。虽然他从来没怕过。
阮萤也反应过来自己又做了错事，脸涨通红，用细若蚊蝇的声音说：「……谢谢你。」
而且她很愧疚。
看看，对方又一次帮助了她。这么乐于助人又平易近人的同学，她刚才差点就误解了他是那种会嘲讽别人的刻薄家伙。说到底，都怪她脾气不好、过于冲动。以后面对钟隅，绝对不能再误会人家了。
她想再说些感激的话以平复内心的愧疚感，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谢谢您，钟隅大人！」
……
杨司飞快被对面眼镜不断反射的光烦死了。他抬头想说让钟隅停止抖腿。结果抬起头后才发现对面是在憋着笑。
哦，大概是他手里的那本书很有趣的缘故。
钟隅察觉到视线，将注意力从漫画里抽了出来。但并没有人在看他。他看到好友皱着眉头演算着题目，想起纪检部和纯色堂似乎总是对付不来。
两个组织关系的破冰，也许就靠自己了。
他居然能忍住不笑出声，钟隅觉得自身的自制力又增强了。

八、
钟隅和阮萤两个人一周内在图书馆相遇的机率大大提升。
阮萤不得不承认那句话：比你聪明的人，也比你勤奋。
她发现钟隅看漫画的时间不比她少，同时也发现，钟隅学习的效率极高，很少被外界打乱自己的步调。打个不恰当的比方，他很像是龟兔赛跑里的乌龟，虽然看起来慢悠悠，却一直没有为外界停下过脚步，何况他的速度不慢，处理学习的速度更快。
当他做完自己的事情后，也会表达出大大的好心人特质。比如他不但可以告诉阮萤数学题怎么写，甚至文科的地理他也能帮忙。阮萤非常感激他，总是用敬称称呼他。
只是某天他打开了阮萤的五三，翻了几页后，发现他上次列出的知识点孤零零地坐落在答题部分的左侧，右侧还是空白。
钟隅不做声地把那页五三摊开放到正在做英语阅读理解的阮萤旁边。等阮萤刚写完第五个选项对完答案，他立即把数学册推到阮萤的面前顶替掉英语。
「呃，这个……」
阮萤小心地看向钟隅，以为会看到对方愤怒的表情，却被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击溃了。钟隅只是看着她，不发一言，很像书颖丹的圣光攻击，让你产生负罪感，自惭形秽。
看到阮萤的脸变红，钟隅知道这个时候的少女，精神防御力和物理攻击值都降低了，于是又晓之以情地劝说：「上次书颖丹给你讲的题目，也是这种类型，你先做嘛。就一题。」听着好像川渝地区的居民劝说外地人这道菜不辣。
吃软不吃硬的阮萤被架起来，只能拿起笔去做。她一开始想直接破题。钟隅说这是书书讲过的题目，那阮萤一定有认真做过。她看着眼前这道熟悉的题目，确定自己做过，但是好像是因为被人盯着的缘故，她想不起来怎么写了。
阮萤的目光来回在题目和空白区移动，之后放弃了，偷偷将注意力放在钟隅潇洒的字迹上。没错，她刚才就看出来是考这个知识点了，但是这是那道公式的变形，变形后该怎么计算呢？
钟隅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把早就翻开的数学书也推过去。
等阮萤把大题做出来的时候，图书馆响起了闭关铃声。她将计算出来的结果与答案比对，发现不一样，顿时眼前发黑，放纵自己的头磕在桌面上。
钟隅后来在看一本很厚的书，只在阮萤找不到方向的时候，才把教材翻到对应的知识点推过去。他没有关注阮萤的进度，但每次指出来的问题恰好都是后者需要的。
阮萤觉得他是神，该顶礼膜拜。但是在神的帮助下她也没有做出来，也许她真的是被学习之神流放的学生吧。

图书馆到处响着椅子响动的声音，只有阮萤这边还没有动静。
阮萤依然保持着鼻子挨着桌面，其他面部器官与桌面平行的姿势。她没有听到旁边钟隅的声音，难道他已经走了吗？可是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呢？
她没有控制住好奇心，扭动脖颈将左脸贴在桌面上，看到钟隅在写什么东西。
他把纸撕下来，递给阮萤。
阮萤坐起来，大致看了一眼。刚被那道自以为早就会的题目虐过，她看出来这是相同类型的题。
她的脸顿时变成苦瓜。
钟隅开始收拾东西，说：「安心，差不多的。」
阮萤忍不住丧气道：「可是刚才那道做了那么久都做错了，重新写也没有意义。」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完蛋，她又这样。如果是周清江听到这这种回答，肯定会毒舌她的不上进。而且这种说法也太伤帮助自己的人了。
阮萤用力摇摇头，亡羊补牢地说：「不是，我是说，我会写的！」
这句斩钉截铁的誓言似乎没有打动钟隅。他点点头，轻飘飘地说：「唔，你不写也没有关系。」
他转向阮萤，摊开双手，眉毛摆成高低眉，显得很滑稽，「毕竟你的成绩和我没有关系嘛。」
眼镜在反光，将两人的视线隔开。
说起阮萤最害怕的事情，肯定是看到妈妈失望的表情。不止是母亲，身边的朋友、老师，她都不想。
现在她看不见钟隅的眼睛，她不知道对方这样说是对她失望，还是真的不在意。不过，无论哪种可能……
「对不起。」阮萤低头懊恼地道歉。
钟隅这个时候已经收拾完，准备走了。
低头的阮萤听到对方说：「能学会最好，我也会开心。阮社长再见~」
轻松的语气，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在意。

「小萤，图书馆的环境不是更好吗？」书颖丹把新做好的饰品以及用到的工具塞进桌子下的纸箱子里，随口一问，「还有空调。」
纯色堂的活动室，在当前社员离开之前，大概不会更干净。纸张杂物的比热容不低，存储的热量也高得让人难以承受。
留在活动室是迫不得已的事情。因为没有更好的画漫画、搭模型、缝cos服的场地选择。但是它绝对不是学习的地方。不说到处的漫画书宝藏，仅仅是头顶风扇嗡嗡的噪声，就让人心烦的不得了。
被问到的阮萤尴尬地停下笔，支吾好一会。
她说不出自己是害怕见到帮助过自己的人。翻翻五三折住的页数，还有三四张。钟隅的纸夹在最后，她在拿到的当天完成了。
大概这两天，就可以去了吧？

……
「啊啊啊为什么我没有想到啊！？」看着被钟隅轻松列出的数学式子，阮萤先是低声咆哮一番然后无力瘫倒在桌子上，「果然这是普通人和天才的差别吗？」
后来完成了所有残留恩情的阮萤，终于有勇气再去图书馆。而且她很大胆地直接坐到了钟隅的旁边，还特意把数学五三摆出来。
阮萤特意去瞄男孩的面部表情，略感遗憾地想，他好像确实不在乎。既没有夸奖，也没有讥讽。
他是个性格多么好的人啊，阮萤感慨，逐渐放下高不可及的崇敬之情和愧疚感，变得大胆起来。
时间久了，本性暴露出来，两人有时甚至能够开一些玩笑。阮萤也发现，其实钟隅也没有她之前想得那么坏，但是也不是后来认为的特别好。
被称为天才的钟隅没有谦虚，他也不需要谦虚。有时阮萤觉得奇怪，如果是其他好学生的话，她会觉得对方和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是钟隅却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就算是天才，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有距离感。他的聪慧不会让人讨厌。
钟隅无聊地转着笔，打了个哈欠：「是你学的还太死。公式不会活用。」
看吧，这样的吐槽，他也是很不留情面的。阮萤不能自制地脸红。她嘟囔道：「知道了。」
「不过多做题就好了。」钟隅一笑，把写好答案的草稿纸拿走：「再算一遍。」
钟隅在吐槽完之后，也会给出解决办法和鼓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