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终于到了国庆假期。
在前一天晚上到家的阮萤，睡到日上三竿还没有起床。
直到妈妈推门而入，掀起她的被子，把手机丢到她枕头边。阮萤不得不坐起来，甩甩浑浑噩噩的脑袋。
国庆假期总共三天，现在第一天已经过去了一半。
下午的话不如把从肥仔那里借来的游戏通关好了。
阮萤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手机。通知栏中堆积着一堆未接电话和短信。
「小喜？」阮萤点开，发现都是朱小喜发来了，看样子应该是十分紧急的事情，于是打过去，然后确认手机离自己有30厘米的距离。
「阿――阮――！你没事吧？不是说国庆到了就和我一起去游乐园吗?」电话里传来小喜焦虑兴师问罪的声音。背景音有中央电视台午间30分的开始的声音，小喜应该还在家里。
「啊……」阮萤掀起枕头看了看藏在下面的漫画，又看门口母亲不在，然后压低声音解释道，「我通宵啦。怎么了？」
过于沉溺剧情，阮萤将与小喜的游乐园约定抛之脑后。尽管在前几天，她还想着国庆要好好玩一玩。
电话里，朱小喜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那阿阮今天做什么啊？」
阮萤迟疑着回答：「把从肥仔那借的游戏通关，或者看漫画？」
每到假期时总想着假期一定要出门，等假期真的到来，却发现自己还是情愿宅在家里。
话筒那边，小喜思考了一下，恢复起精神兴冲冲地提议：「那带着来我家玩吧？明天早晨一起去游乐园？」
阮萤想，最后一天再补作业大概也是没有问题的，头两天就先玩玩。
「好，那我吃过饭后去找你。」挂掉电话，她也忍不住期待和朱小喜见面了。
……
阮萤家离朱小喜的住处有些远，阮萤打算搭公交过去。
客厅里阮母在做着零工，听到阮萤踟躇地说：「妈妈，今晚我想去小喜家，不回来了……」
她的手一刻没停过，眼睛也盯着那个正被粘合的小玩意，这几秒不理睬的态度让阮萤的心上上下下。
「去吧，但是不要给别人添麻烦。」
阮萤把斜挎包的带子正了正，「嗯」了一声，打开了家门。
……
国庆依旧很热，中午的太阳在天上耀武扬威。
阮萤在公交的站台等车来。棚子落下的阴影窄窄的，把明亮稍微挡住了一些。
等待的时间不长。
公交车停的时候刮起一阵热风，少女的皮肤被灼热拥抱。
「嘟。」读卡机发出憋闷的响声，屏上显示了余额。
阮萤看了看数目，伴随着「请往里走」的女声提示音，向后排走去。
中午搭公交的人不多，座位比较空闲。
阮萤瞄准了中部，但是还没等她坐上位置，车就发动了。一个趔趄，她扒住栏杆，顺势坐到了椅子上。
车的最后面坐着一个把书盖在脸上，正在休息的少年。蓝色的窗帘遮挡住正午的阳光，阴影投射在了他的身上。他穿着的短袖衬衫，最上面和最下面的扣子没有扣住。
车在行进过程中，玻璃振动个不停，原本靠着车窗打盹的钟隅被磕得有些烦。他拿下当眼罩用的书，从口袋里摸出了眼镜盒，取出眼镜和眼镜布，开始擦镜片。
快到小喜家旁边的车站了，阮萤站了起来，走到后门那里，抓住了黄色的铁杆，刷卡，等待车停。
「XX车站到了，请带好随身物品下车。」
车门打开后，阮萤下了车。
钟隅戴好眼镜，听着「下一站，XX」，确认还差几站路到杨司飞家。
他拉起窗帘，看到窗外的热气实体化，简直像要打碎这片玻璃侵入进车里一样。

A
和外面又热又湿的恶劣环境相比，开着空调的室内无异于天堂。天堂中只有两个女孩子，她们很快乐。
「这几天欢乐世界晚上有游行啊。」阮萤倒在朱小喜家的沙发上，一边玩着游戏机，一边听着电视机的声音。
是朱小喜之前调到了地方台，里面的广告刚好是她们一起去的游乐园。
「嗯，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话，不能呆到那么晚。」小喜从漫画中抬起头来，看一眼电视里放的被灯缠绕出轮廓的游行车队，说，「有点可惜呢。」
「叫上书书她们不久好了？」
「不行。」朱小喜双手一拍，合上漫画，斩钉截铁地拒绝，「都怪我最近没有时间去社团，你已经被鸡蛋女俘获了。这次我们就两个人，绝对不可以有外人插足。」
「哎呀，」阮萤盯着游戏机屏幕，抽出一只手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小喜说的话，像是肥仔的轻小说中吃醋的女主角说的。」
朱小喜的白眼还在翻着，听到这句话翻转的角度更往上。然而突如其来的哈欠制止了她的颜艺。
「早上起早了，现在好困啊。」
朱小喜以为阮萤记得约定，一大早就起床了。电话没打通的时候，她以为阮萤在路上出了事情，急得团团转。
哈欠具有传染性。
阮萤按下游戏机的暂停键，把它放在沙发的扶手上，然后从沙发上坐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眶。
「现在睡的话晚上就睡不着了。」虽然这么说，但朱小喜已经放下漫画，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阮萤顺从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个懒腰，慢悠悠跟上朱小喜的脚步。她说：「那我们订好时间，就睡一小时怎么样？」
……
晚上七点钟左右，朱小喜的父母回到家中，发现客厅的空调还开着，却没有人在。
再晚一些，等饭都做好了，女儿的屋子里传来惊叫声：「都这个点了！？啊——明天怎么起床啊！」
饭桌上，补眠过多而头昏脑胀的两个女孩扒拉着饭。
冬菇头用软绵绵的声音向自己的母亲请求，以防第二天早晨也发生睡过头的悲剧：「妈妈，明天早晨8点喊我们两个吧？」
得到允许后，朱小喜安心许多，也逐渐从起床气中恢复。等吃完饭，她从后面偷袭，一把架起阮萤的双臂：「阿阮走吧，出去消食。」
阮萤比朱小喜早放下碗筷，在饭桌上低头安静地等她吃完。不想被朱小喜突然架起，稍有惊慌后有气无力地无奈喊道：「小喜——」
就这样把阮萤从椅子上拖下来，朱小喜朝父母说道：「爸爸妈妈，我们出去走一会。」
把友人爪子从胳膊上扒拉下来后，握在手中，阮萤拘谨地站直：「叔叔阿姨，我们出去了。」
……
晚上总算是凉快不少，小区里也有不少散步的人。
阿姨们占领了篮球场半边载歌载舞，另一边是充满热血与汗水的篮球运动。浓绿的树木被路灯照亮一点，但大部分都浸入黑暗中。
她们两个跟着摇摆的柯基屁股走了一会，停在健身器材旁。
秋千被小孩子们占据，他们的家长在一旁聊天。两个高中少女站在秋千边上眼巴巴看着，等待着占领的机会。
但是等了一会，秋千上的小孩换了几拨，她们始终没能拉下脸和小孩子抢座位。等轮到她们的时候，也该回家了。
而且外面再怎么凉快，都不如空调房里干爽的空气，让人进去就觉得被净化了一样。
刚出门的新鲜感很快就被不能被满足心意的怨念打败，眼看小孩子们咋哇咋哇开心地叫着，两个人心中都升腾起秋老虎余留下的燥热。
在黄金档的第一集电视剧还没播完的时候，朱小喜带着阮萤回去了。
身体又分泌了汗液，皮肤黏糊糊的，非常难受。
「衣服的话用洗衣机甩干，然后放到风干机里，一个小时后就能干了。」朱小喜在卫生间敲了敲洗衣机，「睡衣的话，今晚先穿我的吧。」
「小喜你先洗吧，」阮萤用手指捋捋脸颊边的头发，不敢直视朱小喜的脸，「一起洗澡还是太……」
两个人的脸都红了起来，但是朱小喜坚持说，「有什么关系，我们以前也一起洗过的吧。坦诚相见有什么不好？」
一起洗澡，也是好朋友的一个证明。但是即使是好友，面对赤裸的身体和暴露大量的皮肤，两人还是会有些难为情。
「我洗好了！」阮萤甚至连头都没有洗，淋浴后擦上沐浴露然后冲洗一遍，就急吼吼地冲出莲花头的范围，从浴缸中翻身而出。
浴缸中从双平板变得只剩下一个平板。朱小喜抱着膝盖，嘟囔道：「我们的体型还真是一致啊。」

B
六点闹钟刚刚响起来，杨司飞弹簧一般立即从平躺的状态跳转到腰板与腿呈九十度的坐姿，发会儿呆后从地铺上站起来，伸手拿起床头柜上叮叮叮不断摇摆的小闹钟，按下了关闭响铃的按钮。
「阿隅，起来。」他摇了摇听到闹钟后把头缩在毛毯里的钟隅，得到毯下一声闷闷的回复以后，放心地去洗漱了。
刷牙、洗脸、冲凉、换洗衣服，经过这四个步骤的杨司飞最终以身穿夏日运动套装，头上束好吸汗用额带的形象走回卧室。
拉住窗帘的卧室中，从门口入射到小半块地板上的光亮与阴暗的屋内形成了对比。推门而入、精神焕发的运动型青少年，看到依旧卧在床上拥猫而睡昏迷不醒的懒虫，有点为对方没有遵守起床的约定而发怒。
杨司飞想直接喊醒钟隅，一番思索，最终还是采用了温和的方式。杨司飞这个人有些奇怪，他不择手段，揪住尾巴打击敌人从不手软，但同时也很体贴，往往能在微小的事情上能给与人温暖。不能单纯地把他定位为「好人」或者「坏人」，也许只能从「敌友」这个角度，去考虑他的行为。
比如现在他叫醒钟隅的方式。
随着旋钮被慢慢旋开，床头灯的光亮逐渐由弱变强。等看到被眼皮盖着的眼球已经开始转动的时候，杨司飞不再操作，等待钟隅自行醒来。
即使闭着眼睛，大脑也能够通过厚度有限的眼皮感知到外界的亮度变化。钟隅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固定在床头上的发出柔和光亮的灯具。
原本躺在床上和钟隅一起睡的猫，也在灯光的影响下展开了自己柔软的身体，从一团变成一条，绷紧身体压压骨头，然后放松下来，越过开始活动的山丘，跳向抱着手臂站在床前的杨司飞怀中。
「阿隅，你起晚了。」
钟隅用一只手撑住身体，十分不注重形象地打了个呵欠。杨司飞很看不得他这懒散的样子，用强调的语气再次说了一句：「阿隅，你起晚了。」
「呼……」假装没有听到对方句中的谴责意味，钟隅摆出一副还没有醒来的样子，眯着眼睛无辜地看着杨司飞。
看着对方没有丝毫歉意地模样，杨司飞无可奈何，从床头柜的抽屉中取出对方的眼镜递给他。
接过眼镜后，钟隅萎靡不振地掀开毯子踩上拖鞋，慢悠悠朝卫生间走去。

十
A
为安全着想，一般刺激性的游乐设施时限两分钟，所以如果第一场不过瘾的话，还可以再次排队玩第二次。
在队伍还长的时候，两人还能对着由远及近的尖叫声嘻嘻哈哈，等到队伍缩短到十几个人时，就忍不住相互偎依，到最后工作人员数着数把她们迎进去时，阮萤和朱小喜已经在商量「要不这趟我们不上……」。虽然还在讨论要不要上这件事情，但是没讨论完以前她们就脸色青白地寄好了安全带。
「小喜，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有买人身意外保险。」
车子铛铛铛带着有节奏的声响缓慢向坡上加速，到达顶点后停了下来。
还不到害怕的时候，虽然钢轨都是空隙很纤薄的样子，但是速度慢，离地面——
很高了，掉下去肯定会摔死人。
朱小喜僵硬地转头，看友人面容的背景已经变成了万里无云的艳阳天：「我也……」
朱小喜的视线中，相对静止的只有阮萤侧面的张大的嘴和瞪得快要裂开的眼眶，眼眶里面闪耀着光芒的泪水，随着模糊的背景正在迅速向后迸出。
很快，改为面向正向的朱小喜也和朋友是一样的表情了。背景音效除了车体穿过的呼啸声，还要再加上男女声混合的「啊——！！！」
患难见真情。在这种时候，不过脑子喊出来的名字，是当事人心中最值得依赖的人。幸运的是，她们念出的都是彼此的名字。
经过两分钟的摧残，阮萤和朱小喜控制住自己没了骨头支撑的身体，解开安全带相互扶持走向出口。
在车飞行途中，有游客正面向地，感受地球的重力和安全带的支持力的时刻，它同时也能作为交换金钱与回忆的时机：拍摄游客的表情，将照片洗出来卖出去。
要走出去，必须经过这间用大大的显示屏向四周展示商品的屋子。作为一同欢笑哭泣的纪念品，照片其实很有意义，但是，也没有多少人想要看到自己涕泪横流的丑态吧……
阮萤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是美少女，然而这张惊恐到五官扭曲的照片突破了她能够忍受自己脸的极限。朱小喜的则是只有一张张大的嘴巴对着镜头，好像在用实例解释「血盆大口」这个成语。
假装没有看到，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B
桌子上堆放着整齐的教材和辅导书。钟隅捏住团着睡的小猫的背，把它提起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的手指，逗弄着小猫，说：「好无聊。」
杨司飞的父母趁着假期出门旅游，家里只剩下他和一只猫。想要逃开家里人唠叨的钟隅知道了以后，和家人打了声招呼就来到朋友家做客。
杨司飞的计划是学习一上午，然后随意对付一下午饭，下午继续学习，等晚上太阳落山后，出门锻炼。奈何钟隅闲不住，计划在11点半结束的学习，他10点就趴在桌子上问是不是该吃午饭了。
高三生不应该这么放纵自己，但是在假期时，总会染上堕落的习性，特别是有个已经提前完成任务开始休息的朋友，在身边问你要不要玩的时候。杨司飞当然不会破坏自己的计划，但是专心也是有时限的，现在也到了该短暂歇息的时候。他放下笔，双手交叉枕在头后，背倚在座椅上，开始放空思想：「有方便面，吃吗？」
在他看来，只有两个男生，没有必要准备茶歇，能够提供泡面作为休息零食，他作为东道主已经可以拿优秀了。
「部长，你就这么对待客人吗？」钟隅挠着小猫的下巴。原本张牙舞爪的猫咪不甘又舒服地伸直，但是它很快地厌倦了，挣脱束缚跳下了桌子。
那也要客人先表现出客气才行。揉了揉太阳穴，杨司飞从座位上站起来，打开了电视机，客厅里顿时充满了吵闹的声音。他把遥控器交给钟隅，说：「看你也不想学，休息一下算了。你不吃方便面，想吃什么？」
钟隅坐到沙发上，随意换了几个台，歪头思考了一会，回答道：「点外卖？高热量垃圾食品披萨？」
你自己都说是垃圾食品了，还要吃吗？杨司飞无语地看钟隅最后调到一个电影频道，问自己想看什么样的电影。
杨司飞找出外卖单，对照着上面的电话按下号码键，说：「随你。」
杨司飞抓抓在他身边睡成一团的猫咪肚子。原本他还想着继续看书，没有想到钟隅选择的居然刚好是他很喜欢的系列科幻电影。茶几上还剩下几块没吃完的披萨。钟隅看完第一部之后没动弹，保持着侧躺的姿势，任由电视机自动跳转到下一部。当杨司飞想倒水而起身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睡着了，眼镜都没有摘下来。
1点多，也差不多正是午睡的时候。杨司飞关掉电视机，从房间里抱出空调被盖在了钟隅的肚子上，然后他倒了一杯水拿到书房，继续看书。
钟隅的位置上放着一本厚重的竞赛书。旁边是高三布置的试卷。在国庆前的摸底考试中，钟隅已经是实至名归的第一名。他做着和高三生相同的试卷，还要兼顾着竞赛。提前高考或竞赛在尖子班很常见，不常见的是普通人大都择一而行，像他这样想要两者兼顾很少，人的精力毕竟有限。钟隅会觉得压力大吗？
然而不管是提前高考还是竞赛保送，钟隅都会在高二结束时和杨司飞一起离开高中校园，不知道那时纪检部会交给谁。
杨司飞的一杯水还没有喝完，钟隅打着哈欠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书籍。
一个安静的下午。

C
朱小喜挖了一大勺带着草莓粒的雪冰，缓缓送到阮萤的嘴边：「阿阮，给。」
一张圆桌，两个人统共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幸好这个冰室只是看起来很老旧，实际上已经重新装修过，空调足够。要不然旁人光看着她们，就被这种粘腻感热得不行了。
阮萤一口吃下，口腔顿时被冰冻到没有知觉。这种冷意刺激到了泪腺，阮萤感觉自己的眼睛上迅速蒙上了一层液体。她等待冰沙融化咽下得差不多的，赶紧张开嘴哈气。一团水雾散出来，神经细胞重新活了。
忍住不掉眼泪的阮萤捂着嘴把芒果味的推到朱小喜面前：「太冰了……小喜你自己舀。」
假期的游乐园，人多到让她们怀疑人生。没有进游乐园之前，记忆中的欢乐催促着她们进入。但是等一趟惊险刺激的2分钟结束，被恐惧占领的大脑哆嗦着不肯浪费票价而继续坚持。几趟高人气设施之后，两名少女相互暗示对方已经够本了，本来就是别人送的票。也许以后这恐怖的记忆能被时间美化成酸甜的滋味，但目前为止她们已经不想体会。
所以两人相互搀扶着，在阳光最热烈的时候离开了这恐怖之地，回到了市区。
朱小喜戳着冰沙，堆积在一起的奶白色细粒逐渐融化。
「阿阮，你最近在新班感觉怎么样？」
阮萤从芒果细腻的口感中回神，轻轻咬着勺子，想着说着：「还行啦……虽然班里的同学还没认全，不过好歹还是方块张当班主任，他没为难我。小喜你呢？画室人好不好？」
朱小喜想念服装设计专业，首先要通过艺考，因此她现在每天放学后都在校外的画室练习画画。
「我？我也没问题啦，阿阮你知道我就人缘还可以的。」
「这样啊……」
据说「嗯」「哦」「这样啊」是把天聊死的标配。对话突然变得干巴巴的，下一句又该问什么？阮萤偷瞄了一眼啊呜吃得开心的朱小喜，把视线集中在自己面前的雪冰上。朱小喜的人缘很好，完全不用阮萤担心。她以前没有想过没有小喜在的未来，而现在，两人的未来的确在慢慢分离。遇到不同的人，处理不同的事，学习不同的课程……凉意似乎把她的大脑冰冻了，阮萤不知接下来要说什么。明明她们正陪伴在彼此身边，一路上新番的内容聊得也很开心。但是为了不让对方担心，她们已经开始隐瞒一些事情了。
沉默的气氛，逐渐分开的距离。
「不过其实也不都是开心的事情。」朱小喜扬起勺子，似乎是想到什么事情，表情变得不耐烦起来。
阮萤惊讶地听到朱小喜开口。她开始手忙脚乱地准备，安心听讲朋友的抱怨。
她们现在还没有熟悉分别。等长大了她们就明白了，就算不对对方诉说彼此的生活，朋友也依然是朋友。
……
「说起来，阿阮。你最近是不是和年级第一走得很近？」
冰沙的分量不小，两人说的有一段时间了，才吃掉一半多。阮萤吃得有点腻，索性放下了勺子。听到朱小喜的问题，她的心突跳了一下。
「你说钟隅？也就晚自习的时候在图书馆见面而已。他人不错，讲题很清楚。」阮萤假装不在意地摆手，开始转移话题，「倒是你和周大爷，我最近没怎么去活动室，你们怎么样了？」
埋下的炸弹不论何时都可以炸起一片，只见朱小喜瞬间扯住阮萤的脸颊，威胁着不准她继续说下去：「阿阮——你再说——」
看到这么生气的朱小喜，阮萤反而松了一口气。她使劲拍掉朱小喜的爪子，揉着脸龇牙咧嘴：「朱小喜同志！逃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但自己的内心却在庆幸逃过一劫。
高中女生真是情感丰富，刚刚两人还略带忧愁，现在已经可以打打闹闹了。等她们闹过一阵回神，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不悦地看着她们，意识到丢人的两个女孩子红着脸趴到了桌子上。
「小喜……」
「阿阮，」朱小喜抢在阮萤前面说，「我真的听到过有人在传你和那个钟隅哦？」
女高中生之间的话题是逃不过这些了吗？眼看又回到她不自觉想要逃避的话题，阮萤的内心涌起一股忍不住想投降的悲哀。她无法控制地红了脸，否认这个谣言，反问朱小喜是从哪里听说的。
「就是高一时的同班同学啦，是谁我忘了。可能是图书馆见到你们的次数比较多，就产生这种想法了？」朱小喜捻起吸管伸到阮萤的碗里，「不过如果阿阮你恋爱的话会告诉我吧？所以我是不相信的。阿阮你也知道，谣言这种东西是很容易传起来的。八卦不嫌事大，我就是有点担心你嘛。年级第一很多人盯着的。」虽然说着不相信，朱小喜的语气里却显现一种假装的不在乎的感觉。就好像阮萤刚才回答问题时一样，否定即为不存在。
阮萤不自觉仔细回想和钟隅之间的交往，都是对方在帮助自己讲解题目。
她不确定地反问着自己:「……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吧？关系还可以的同学？帮助同学的好人？」
大部分雪冰都已经融化成水，朱小喜吸了一口后，问已经不知道是在和谁解释的思维混乱的阮萤:「阿阮，快融化完了，还吃吗？」

十一
钟隅还没有来。
阮萤无法将精神集中在试卷上。假期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又是开学第一天，真想向老天祈祷时间重回。那天她和小喜说了什么来着，和年级第一保持距离？小喜这个恋爱脑，完全不懂他们单纯的革命情谊啊。再说了，有哪个女孩子会愿意接受比自己小一岁的男生，姐弟恋还是有点挑战性的。
没有心思学习的时候人就变得容易胡思乱想起来，八卦的思想占据了阮萤的头脑，她不断暗示自己这只是这空穴来风的传言。笔尖跳在草稿纸上面，画出一团团繁杂的乱麻线。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当心中有了一个模糊的对象时，有点害羞，想要逃离说不清的怪圈，又希望对方能刚好出现在自己面前，脑中一直在说「不可能」「不存在」，然而年少多情，火慢慢烧上来，似乎有些说不清的微甜。
如果真的出现了呢？
阮萤看到和平常一样没什么精神的懒散钟隅出现了。他在图书馆门口，把夹在腋下的几本书拿出来，在桌面上理理然后交给了负责还书的同学。
真是位有素质的同学。
对方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视线，实行偷看行为的阮萤有点心虚地低下头，企图把精神聚集在试卷上，然而心脏似乎在展示自己的健壮程度，咚咚跳个不停。
「一定是因为刚才的数学题我没有想明白，不好意思看到教我这么多次的好同学。」阮萤找了一个理由搪塞心中若隐若现的「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个时候，请求上天对方先不要靠近了吧？
周围繁杂的脚步声变得清晰起来，每一次的经过都令人心惊胆战。也不敢抬头，掩耳盗铃，只要自己没看见，那就不存在了。
阅读理解的问题让人捉摸不透，想不出答题思路的阮萤真想在每个问题下面画一排连在一起的圈。
阮萤感觉到旁边有人搬起板凳再轻轻放下。等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妄想就像肥皂泡一样，「啪」得就碎掉了。
由于整理了纪检部的文件，钟隅到图书馆时算是比较晚了。办公室里杨司飞问他这学期要不要退部，钟隅说不用。
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在看书，微小的间隔的塑料声令阮萤产生想要知道对方在做什么的好奇心。其实只要稍微抬起头就能看到，但是现在的心境让人无法冷静，一直低着头的阮萤感到自己颈周发酸，然而她不敢做出什么多余的动作。
处于戒备状态的时间久了，过于紧张的精神反而因为劳累开始放松下来，试卷上的字开始过脑，思路打开后，下笔也认真不少。什么都没有发生，一个写试卷，另一个不知道在做什么。就这样一直到图书馆放闭馆音乐。
把东西都收在书包里后，阮萤觉得自己可以和钟隅大大方方地说一声再见了。她佯装镇定地把面向转到钟隅那边，却不料原本看着杂志转笔的人忽然抬头，和她四目相对。
隔着镜片的目光非常直接，并不包含任何意图，可能就是看看她有没有收拾好。可是直面这双眼睛的阮萤却觉得周围的世界好像在用慢镜头拍摄一样出现了残影，喉咙变得干涩。
她忍不住咳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杂志被翻到最后一面的数独上，上面有用铅笔填上的答案，浅浅的，还没有写满。橡皮就搁在杂志的旁边，自动铅笔可能是塑料壳的，所以她刚才一直听到的应该是钟隅转笔时手指与塑料摩擦的细微响声。
相比于阮萤略微不自然的表现，钟隅还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在阮萤低下头后他也没有撤回自己的视线，也没有停止转笔。他问道：「走吗？」
在阮萤「嗯呃啊」一通的时候，他用橡皮把填上的数字擦掉，收起自动铅笔的笔尖，把橡皮和笔都塞到了兜里。之前阮萤看到钟隅还书的时候就很奇怪他怎么没有带书包，但是也没有问。
周围的收拾东西的声音很嘈杂，有不少人都在低声对谈。钟隅推回板凳，把杂志放在最近的还书处，站在书柜旁边回看着好像在等她。阮萤有种自己是RPG游戏中的角色的感觉，主角站在那里等待她进入队伍。
然后她站在了主角的身后，随着主角的步伐走走走走出图书馆。
刚出了门口，阮萤就决定要离队了。但是在她刚准备挤出胸腔中剩下的空气告别时，钟隅开口。
「你要去操场吗？」
这个问句潜藏的意思似乎是一起行动。但是如果理解错了意图，那岂不是很尴尬，好像在自作多情一样。
阮萤不知道怎样回答才算得体合适，老实地说：「不是，要先回宿舍放东西。」
钟隅点头，掏出手机点亮屏幕迅速按了几下又熄灭，说：「那走快些。」
阮萤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在不是很愿意的情况下和别人同行。拒绝应该就可以，但是被那毫无芥蒂的目光盯着，再想到小喜说的八卦，她觉得推辞的话有点难以说出口。又不是真的有什么，逃避才像心里有鬼。
钟隅的「走快些」似乎只是说说而已，他的速度没有变得特别快。阮萤抓着双肩包的带子，注意到他的手插在兜里。钟隅走路的时候好像不怎么会摆手臂，他总是拿着什么文件。
阮萤回想最近与这个人相处的细节，好像有不少地方可以将他与其他人分辨开。
一起行动的人不少，朋友之间嘻嘻哈哈边笑边走。也有距离暧昧的少年少女，比如现在的宿舍楼不远处，在已经开始落叶的树下，看起来还没有确定关系，只是面对面重复「傻笑——低头」动作的男生女生。以往阮萤都是直奔宿舍过滤掉这些闲杂人等，今天却觉得他们即使在只有路灯的夜间校园中，也如此不容忽视。
「我上楼了。」说完这句简短的话，阮萤快步走向楼梯口，然后在她觉得钟隅已经看不见自己的时候，保持一步跨两层的冲劲像火箭一样窜了上去。这样就可以解释她心跳加速的原因了吧。
路灯下的钟隅很显眼，光强最大的地方就是他抹了发胶的头顶，但他本人倒是毫无自觉的样子，松散地站着，懒散地打哈欠。
背光处的那对男女生依依不舍，他们之间的距离可以再立一个人，目光也没有黏着一起，究竟是什么奇怪的粒子围绕在他们身边才形成与外界空气结构不同的结界？
等待的过程并不无聊，周围有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人，随便注意一下，都能从那人的行为中找出有趣的地方。比如旁边两个，虽然笑容看起来有点愚蠢，也听不清具体在说什么无聊的话题，但他们的快乐似乎能够感染一方小小的世界。
不怎么规律的脚步声，她回来了。
同样是跑完步停下来的「呼哧」声，女孩子要比男生可爱许多。被汗水润湿粘在脸上的发丝，害怕对方等烦匆忙赶来的焦急表情，还有握紧的紧张兮兮的拳头。
阮萤觉得，钟隅的眼镜在垂直头顶入射的光照下，把它主人脸上的表情盖得更严实了。
也没有熟悉到，可以问对方的意图的地步。
已经快到操场门口，两人沉默一路。钟隅勉强是个好同学，但是他应该还不算自己的朋友。
阮萤一直无意识地低头看着地面走，身边的脚步声停下来的时候她才抬头，然后看到了没有穿全英班制服的杨司飞。
有些人即使没有那身皮，精英气质也不会被掩盖啊。阮萤由衷地感叹，回过神来后赶快把句真心话压到胃里，整理好涣散的精神随时准备迎接和纪检部部长的较量。
看着穿着运动服带着头巾的杨司飞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虽然阮萤告诉自己不要害怕，她最近根本没有闯祸，但过于紧张的身体还是自己发起抖来。
钟隅笑了一声，张口:「部……」
「阿隅！你太慢了！」
杨司飞的怒火完全冲着钟隅，他连看都没看阮萤一眼，仿佛她是隐形人一样。这样完全不把人放在眼里的行为让阮萤很不爽，但这两人的对话似乎也没有她插嘴的地方，她索性闭口不言，翻个白眼。
钟隅的道歉毫无诚意，他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动作，声音却还是带着笑:「真的对不起。」
看样子他们是约好了，但是钟隅到得太慢。阮萤忍不住想，既然有杨司飞等着，他还陪自己一起回寝室做什么？
杨司飞生气的时间很短，他好像很不希望自己生命浪费在没有用的发火上，所以很快他走向跑道，留下一句:「开始吧。」
钟隅说:「走了。」
等钟隅和杨司飞肩并肩在操场上跑起来的时候，阮萤才意识到刚才钟隅那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跑道上的人不少，有做练习的体育生、想减肥的女孩子，还有横冲直撞疯狗似的用跑步缓解压力的高三党。这样看下来，即使是跑得像以前物理课讲的双星系统一样的全英班学生，也在这么多人中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阮萤的速度比散步的人快不了多少，她要一边跑一边在脑子里背书。虽然她是这样打算的，但是今天好像和学习没有缘分，她数了一下自己已经跑的圈数，又看着再次超过她并且背影也在急剧变小的二人组，真的有点好奇。
全英班的人不止学习好，体育也这么强啊……
阮萤想起在社团和书颖丹闲聊，大小姐居然还练过武术。书颖丹说只是为了强身健体，并不能实战，但阮萤还是脑补了一下乱马装束的书书。
杨司飞的身手似乎也很不错。
难道钟隅是长跑健将？真是人不可貌相。他明明长着一张典型法师的脸，技能点全点在智力那里，结果也是全才吗？
并不是。
跑完以后走路缓冲的两人，相比于汗流浃背却依旧面容严肃的杨司飞，弯着背的不停用手抹下脸上的汗的钟隅看起来可不是特别好。
跑道上蛮力冲撞的学长还在继续疯跑。阮萤拿出水杯想，可能高材生对假期刚过就要到来的没人性月考也很紧张吧。听说前几名的厮杀很激烈，钟隅实至名归次次都能拿到手的「年级第一」称号，也不是那么容易保持的。这应该是他选择的释放压力的方法。
阮萤这么想着，又听到校园里不知哪里爆发出的大叫声。高三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解压方式，有次在宿舍，夜里她去上厕所还听见楼上的楼梯间有哪位学姐在呜呜哭泣，当时她吓个半死，后来听室友说她也听到，想明白就不害怕了。

十二
什么时候最放松？当然是从最后一场考试的铃声到上学日早上睡醒这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没有能力测评的压力，也不会为不断揭晓的分数好奇又胆颤地期待着。
这也是纯色堂成员难得聚集一堂的下午，目标是开会确定社团活动方针，发起人书颖丹同学要带领大家走向更加光明的、不会因为社团活动少而被废社的大道上。
阮萤暂停与蔡蘑的PSP的斗争，迅速伸长胳膊，越过坐她旁边快速翻阅时尚杂志的朱小喜的背后，轻轻扯了一下书颖丹的衣角，把正在振动的手机交给了一直低头缝cos服的书颖丹，再战一局。
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包括书颖丹的手机、朱小喜的钱包、阮萤的钥匙、周清江的原画纸，还有蔡蘑金贵的手办以及一堆杂七杂八的书籍。纯色堂的活动室一如既往的凌乱，据说杂乱的环境能让人更有创造力，不论这句话对不对，它给了懒惰的人不收拾房间的借口。
书颖丹将针穿过布料，把线打结后拿起剪刀从线头很近的地方剪断了线，接听电话。
「您好，我是书颖丹。
「还有事情刚才会上没有讨论清楚？好的，我把问题记录下来。
「是，我现在还在学校。
「我认为明天谈也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您坚持今天解决的话，我在社团活动室。
「明白了，再见。」
拥有动物直觉的蔡蘑察觉出来纯色堂里再现风暴，对阴暗力量敏感的周清江停下画笔，最了解对方的敌人朱小喜开始发出既八卦又不屑的嘘声，已经打了好几遍还没有达成all combo的阮萤恨恨地锤了一下桌子。
能让书颖丹觉得头疼的角色放眼整个学校也就是那两只不断相互攻击的忠犬和羊仔。开完会跟着书颖丹来纯色堂的吴谢程已经有事走了，所以打电话的这个人应该是另一只。
门被叩响的时候，书颖丹将换了颜色的针线放在凳子上出去了。这就证明了来找她的人是杨司飞，因为如果是吴谢程的话，他会在敲门以后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推门而入。
没过多久，有人进来了。谁都没有注意，都以为是和杨司飞斡旋完了的书颖丹回来。
新的一局马上就要打完了，暴力征收社员游戏机并且对游戏进度没有贡献的无良社长暴躁地说:「肥仔，我马上就还给你了。你能不能别站在我后面挡光？」
周清江选手首先放出一击:「你没过关的原因肯定和光照没关系。没人怪你小脑发育不完全，你大可以承认这个事实。」
狼狈为奸朱小喜补刀:「是啊阿阮，你一直动来动去的，桌子一直在晃，不如转移注意力换一个玩算了。」
好心蔡蘑无心撒盐:「社长，过不了也没关系，就是你能不能注意一下，综合分数会一直降啊……」
「呃唔……」
没有通关的怒气萦绕些被同伴嘲讽的羞意，直冲上来，要把阮萤脑子里控制行为的弦给烧断了。
而在她还没做出反应的时候，游戏机被夺走了。阮萤单薄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创伤，这将成为社团第N次世界大战的导火索。她攥起的拳头首先就要落在离她最近的人身上。朱小喜已经光速逃离到社团里较为安全的地方，考虑到处处暗藏陷阱的活动室处，也只能被称为「较为安全」。
阮萤的拳头似乎带着熊熊怒火，她迅猛一转就要出招，看清夺机敌人的眼镜后立即停手，压低声音惊叫疑问:「肥仔？！」
「刚才说话的时候就应该能发现我没在那里吧……」
「听声音没有空间感，耳机戴久了耳朵聋了一只？」
「不是吧……」
阮萤没办法继续开口了，刚才她发狠地举起双臂，现在她觉得自己像正恐吓游人的大猩猩，所幸她面前的人正在看着屏幕有条不紊地按着按键，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她正悄悄把自己的肢体恢复成正常人的样子，这才使她没有羞愤到泼洒汽油点燃整个社团和大家同归于尽。
屏幕上到处飞舞着星星、叉、圈还有连击的提示。整个场景配色有点杂，但是这是挡不住宅宅们对公主殿下的喜爱的。看别人玩游戏也是一种乐趣，按键在高玩的手中变得服帖，不断加一的没有断裂的数字令人心情舒畅，一直看下去就会产生很强的自我代入感。
刚才钟隅拿走阮萤手里的游戏机时，耳机也掉下来一只，现在它正欢快地漏音中。声音有点大，刚才周清江说得过分，如果阮萤一直保持这种分贝的音量，损伤听力是肯定的。
阮萤和钟隅面对面站着，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动。音游要听着音乐才有节奏感，现在钟隅能听到的声音滋啦滋啦电流不断炸开。把耳机线拔下来外放音乐？这样会不会吵到社团的其他人？还是自然地后退一步，把耳机递给钟隅？被不够长的耳机线牵着，阮萤听着活泼的音乐，倒过来的虚拟今天歌姬跃动起舞。
杨司飞跟着书颖丹进来的时候还以为纯色堂没人，因为很安静。其他的人目光都集中在被垃圾掩住的站立的那两个人那里。虽然杨司飞很奇怪，但是精英守则有一条是不在意别人的想法，所以他打破了垃圾堆里的安静：「阿隅，走了。」
钟隅说出了他在这个房间里的第一句话：「就来。」
不足四分钟的一首歌，却让人感觉时间好长。到最后换装成婚纱的公主殿下停止舞蹈，叉腰指着前方，屏幕上出现「Perfect」。
钟隅从一半线的地方，把垂着不停晃悠的耳机拾起来绕在手指上，接着他停顿了一下，开始按键降低音量。阮萤听到提示音逐渐降低，她紧紧盯着屏幕，直到屏幕晃了一下，她慌忙伸手接住。
杨司飞先出门，跟在他身后的跟班钟隅将门关闭。也许真的是考试考累了，今天的钟隅看起来兴致不高，唇线平平的。明明刚才他闲庭信步地打通了hard模式，却也没见他从游戏里获得什么快乐。以前阮萤只知道钟隅看漫画，没想到他还玩过这种偏宅向的游戏。她不相信能有人在没玩过的情况下打出这么高的分数。
只是直到离开钟隅也没有和阮萤说话，这不禁让阮萤在内心嘀咕道:「什么嘛。」即使对方用肢体语言和她互动过，没有对话还是给人一种被无视的不适感。
阮萤把psp放在桌子上，假装淡定地从书堆里翻出一本漫画拿在手上，说:「还给你，肥仔。」
其他人仿佛不存在了，阮萤只听见自己翻动书页的声音，可能还有外面树叶落下打在地上的声音。她不安地抓了抓头皮，悄悄抬起头想用余光探索周围。
书颖丹回到原来的位置，她走路发出的声响让活动室的氛围瞬间放松了下来。她拾起衣物和针线认真地问道:「你们这次考得怎么样？」
周清江低头描线:「还行，都是我复习到的知识点。」
蔡蘑取回了自己的游戏机，欢快地换了另一首歌玩:「和以往差不多，嗯不过为了给放假的学生一个下马威，有点难吧。」
朱小喜回到阮萤身边抱住她的胳膊，朝书颖丹喊到:「不要在成绩还没出来的时候提考试啦可恶的鸡蛋女！」
书颖丹没有搭腔朱小喜，她接着问阮萤:「小萤，你呢？」
喊阮萤「小萤」的人不少，比如阮萤的室友，楼上的学姐，包括阮萤的妈妈，都是这样喊她的。昵称代表关系的亲密，也许一开始两人都不习惯，然而时间一久，什么问题都没了。
阮萤捏着书页有点发愣，她并没有把漫画内容看进去，听到书颖丹问她才回神，落半拍连连摆手:「就那样，不好也不差。」
这样勉强的回答很明显不能令书颖丹满意，事实上，从书颖丹问众人成绩开始，她就有点意有所指的生气。
她不想这样。告诫别人如何去做有很大的弊端，毕竟没有人想被管制，做得过分了，不但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友谊也会变得易逝。但是她忍不住自己的行为，她害怕朋友的未来再次陷入困境。
纯色堂的空间又开始扭曲化，阮萤感到抱着她胳膊的朱小喜暖暖的，书颖丹那边却也不容忽视。
阮萤语无伦次地说:「这次的数学题，我感觉自己做出来了……我有答题思路！文科那边我也一直在背，都填满了没有空隙……
「我，还是想当老师。但是我怕说多了，就不灵了。」
越到后面，阮萤的声音越小，脸也越红，最后她差不多完全瘫在了朱小喜的身上。
书颖丹的脸也变红了，这里的布料多加了两层，针很难穿透，戴着眼镜的书颖丹用力把针插在布料上，背面好不容易才露出尖锐的针头。
但是书颖丹接着发现，线打结了，她一边拿起剪刀，一边用喉咙发出「嗯……」这样纤细低沉的回应声。
「嘁。」朱小喜捏了一把阮萤的脸。
阮萤合上漫画书，拿书角磕了磕桌面，强行转移话题:「对了，书书。不是说今天商量冬季漫展的事情吗？」
书颖丹冷静下来，又裁了一根线说：「我这边和去年差不多，这次我们也演舞台剧，我想的是小周和肥仔也能参演。」
蔡蘑没有拒绝的意思，周清江的脸色却好像不是特别赞同。
「去年连小萤都能战胜自己，别说你一个男生怯场。」
「……我没。」
「说起来，今年我准备出本！」
「我不认为会有人类能欣赏猩猩的画作。」
「鸡蛋女你想打架吗！？」
「虽然和猩猩打架十分降格，但我不介意作为人类教训教训你。」
「喂你们停下来啊……肥仔你呢？在游戏区捧个第一回来怎么样？」
「社长你对我期望这么大啊……」
……
纯色堂的热闹生活，今天也在继续。

十三
穿着运动服，又是在这么嘈杂的环境，谁都不会打眼。运动会是代替战争的文明，有什么不如意，在这里用身体一较高下。
小喜站在前面牵着阮萤的手，踮脚去看已经在跑道上等待信号枪的运动员。过一会有高二的男子三千米，周清江参赛，所以她们两个留在跑道旁边。
朱小喜惊讶地摇了摇阮萤的手，说:「阿阮，居然有吴谢程和杨司飞哎。」
阮萤也跟着跳起来:「哪呢哪呢？」看到已经抬起臀部的两个认识的人，阮萤一不小心就说了心里话:「真希望吴谢程能赢。」
救命恩人是一说，心情复杂是一说，时间久了恩义一淡再加上亲疏远近，偏心自然发生。
不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在关注这场学生会主席和纪检部部长的赛跑。精英商战变热血运动漫，这样才符合他们高中生的身份吧。想起杨司飞「现在不争取，以后进入社会只会有更残酷的斗争」那种阴险小人论调，阮萤还是有种有话说不出来的憋屈，希望能在吴谢程能直接光明正大地打败他，这样会有种她自己扳回一局的感觉。
发令枪的白色烟雾是开始的讯息，响声相比光有一定的延迟。阮萤听到了枪声的回响，它经过传播响度下降不少。阮萤在一千五女子的跑道上听到过同样的炸裂声。印象里的声音和现在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十分刺耳。
每个班的人都在给自己的运动员加油打气。有人跟着运动员跑，但是没有比赛的人怎么会像参赛员一样用尽全力，很快有人一步一步慢下来开始走着最后固定在一个位置。
阮萤想，纪检部长的比赛，他们部里的人大概也会过来看吧。上次书颖丹问了那些话之后，阮萤平常留在教室自习，周末虽然在图书馆，但没有选择以往的位置。不见面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会很快消退，但是稍微有点不甘心。
奇怪的是，好像没有见过他了。厕所只有一边，食堂只有两层，一层楼可以装下所有班级，一个年级不过三百多人。宿舍楼经常遇到不知道名字却眼熟的人，但是遇到真正想见的人，概率是那么低的吗。成绩单又出来了，文理科分开排名但一张榜单，文科人少在前。两人的名字有些接近，阮萤看自己的排名时也「不小心」见到了理科第一。实际上果然还是距离更远才对得起什么。
男子800米是两圈，起点和终点在一起。速度快时间慢，男高中生不是超人，所以是速度慢时间快。很快人群就爆发出欢呼声，人群一拥而上，看不到比赛结果如何。
朱小喜和阮萤呆在原地没有动，等会问其他认识的人结果就可以了。人墙太厚，虽然她们想看热闹，也要考虑自己的身板行不行。
「真希望赢的是吴谢程啊。」阮萤抬头看起了蓝天白云，扭扭脖子放松，再次和朱小喜说起自己忘恩负义的想法，「锉锉杨司飞的锐气！」
阮萤预计朱小喜会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是啊/没错，之类符合的话。
「遗憾的是我们部长赢了。」
其实朱小喜有瞬移能力的事情阮萤早就知道了。
其实阮萤对吴杨两人的比赛单纯是看热闹心理，谁输谁赢她并不见得特别在乎。
其实阮萤现在特别想消失，尽管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旁边说话的人了。
钟隅说:「给你。」
阮萤稳住，问:「什么？」然后看向钟隅。
穿着运动服的钟隅。阮萤上次见他和杨司飞一起跑步的时候，他还穿着礼仪服。短袖和T恤阮萤没见过，感觉很新奇，虽然看起来很一般。背头和眼镜可能因为是标志所以没有取消。
新奇代替了紧张，所以阮萤自然地接过了
钟隅递的棒棒糖，不过她还是很小心尽量不和钟隅有任何肢体接触
阮萤把糖放进裤兜里，没有忍住疑问，说:「想不到你也会穿运动服。」
钟隅看她:「只要是这群学校的，上体育课穿的都是这套吧。」
「是啊。」除了这话，好像也没有其他回答了。真是尴尬啊。虽然阮萤内心想他们两个又没有课程安排在一起的时候。
「你这次一千五没有晕倒。」钟隅的语气似乎有些欣慰，「去年闹出的阵仗不小。」
正想要不要找借口离开，又有点舍不得的阮萤为新的话题松了一口气。然而细想这句话，钟隅居然是拿自己的黑历史调侃，阮萤不由得羞恼起来:「为什么突然就说起我想要删除的十大记忆之一了？」
钟隅拿出一根棒棒糖拆开，表情莫测，机器人一般张嘴:「『赛出风格，顽强拼搏』……」
「不要说了！」阮萤站到钟隅对面舞动双臂想让他停止丢人行为，「太耻了！」
钟隅没有再说，他自己也笑起来:「没办法，谁让我的记忆力那么好呢～」
这个人真是的，以前讲题的时候也没发现他喜欢拿别人黑历史开玩笑这么恶劣啊。阮萤不由得抱住双臂，脑内一团乱麻。藏在乱麻里没有露头的是一小段粉红色的线。
开心的时间总是短暂的，没有多久就有身着全英班制服的同学过来找钟隅:「等会就是男子三千米，可以去准备了。」
钟隅点点头，道声谢:「我这就过去。」
阮萤现在每天跑圈都不止三千米，但是钟隅魔法师的身板，受得了吗？
「看你的表情，好像是在怀疑我。」
阮萤赶紧捂住脸，嘟囔「有那么明显吗」，直接承认她对钟隅体力的不信任。
钟隅自信地说:「好歹我也准备一段时间了。」
这样吗？去年阮萤也跑过，还不是落后一圈最后晕倒收场。
「大不了今年的『赛出风格』就是我。」又在开玩笑。
钟隅刚才剥好的糖果一直没有吃，暴露在空气中已经好一会了。
「我要去准备了。」钟隅很自然地把糖果递到阮萤的嘴边，「来不及，这个给你吧。」
投喂吗，明明是直接嚼碎吞咽就可以。然而阮萤也不会轻易接招的。她用手接下，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口气悲壮地说:「你安心地去罢。」好像对方一去就不回了。
钟隅陪她演，也郑重地回答:「我去了。」然后不带一丝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开。
……
「阿阮，好可惜啊。是杨司飞赢了。」朱小喜抱住阮萤的胳膊，「阿阮，你的身体好僵硬啊……但是心跳好快！」
朱小喜离得近，而且从各种角度都了解阮萤，几乎是立刻发现了阮萤的不对劲。
「我哪有！」阮萤强力反驳，十分心虚。
名侦探朱小喜放开阮萤，做了一个戴上手套的动作:「还敢狡辩，让我检查一下你的胸口，看看那颗心究竟是以什么样的速率在跳动……」
阮萤退后一步，转身就跑。

十四
海东的机房虽然和图书馆一样按时对学生开放，但默认不连接外网。如果有需要，可以向机房老师申请。
阮萤以前没有合适的理由，很老实地只使用简单的媒体播放功能。然而这次纯色堂已经决定了漫展舞台剧的内容，有了具体的工作。最近社团在热火朝天地制作服装和道具中。而除了舞台剧的任务，朱小喜和周清江要赶自己的稿子，蔡蘑那边在忙着制作模型，书颖丹还要负责学校的元旦联欢会。最终，制作舞台剧海报的任务落在了阮萤身上。
她拿着文艺部批准申请表去找负责老师，老师却摆手说最近机房非上课时间基本上都处于联网状态。
都说万事开头难，又说深入难。世界上没有简单的事情，大概是确定的事实。课堂上教过软件的使用方法，实际应用又是另外一回事。阮萤摊开教材，滑动鼠标先看朱小喜和书颖丹她们收集的海报设计。
有了想法之后，阮萤用脚蹬开地面，在椅子上伸直身体，然后双手抱在胸前，望着天花板。她坐在最里面一排，电脑屏幕不会被其他人看到。在她来之前，机房的角落里已经坐了几个人，但是阮萤没有仔细去看。
现在她闲了，忍不住坐直环顾一圈，发现钟隅就在那几个人中。
和他身边形态挺拔的女孩子比起来，钟隅的坐姿显得比往常更加散漫。从电脑和人的缝隙中，阮萤看到他单手托腮，目光下移，似乎是在看着什么。她对钟隅这样的姿势很熟悉，在图书馆时常看到他这样。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距离了吧。
钟隅坐正了，开始敲击键盘。他的神情很专注，他身边的人开始小声讨论完全没有影响到他。这不像阮萤，总会把自己不能集中注意力的原因归罪于客观原因。他身边的女孩子问了他问题，他停下动作，面向对方。
阮萤能够想到他解答疑问时微笑的样子。她试着缩起身子偏了一些角度，果然就看不见钟隅了。
做海报花费的时间比阮萤想的久得多。等她做完，天已经黑了。她轻歪了一下头偷瞄，发现角落里已经看不见人了。
失落。
阮萤叹了一口气，把成品存进U盘，关掉电脑，也打算离开。
到门口的时候，阮萤还是往角落那边看了一眼。
他还在，只是瘫在椅子上所以阮萤才没有看到的。
钟隅几乎将整个身体平铺在了椅子上，双手还留在键盘上不断敲击着。显示屏的冷光映在他的眼镜上，阮萤可以看见眼镜后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也许是这个距离已经在眼镜的功能范围之外了。
阮萤绕到他的旁边，看到他的桌子上摊开一本又厚又大的书。她对这本书有印象，钟隅有时在图书馆只拿这本书。
电脑屏幕的左侧是白色的浏览器页面，屏幕的右边是一块黑色的页面，上面布满了缤纷色彩的字母。黑屏映照着阮萤的脸。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话。
屏幕上跳出了一块黑色的程序，白色的字母随着键盘敲击的声音增长长度。随着一声沉闷的回车声，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出现，直接进入了下一条命令。
界面迅速地切换，又是一声回车。左边的浏览器出现了一根长条，灰色从左边向右延申，先慢后快，最后出现了「Accepted」。
阮萤想，就算邀请对方也不一定会答应，毕竟他看起来很忙。就当是顺便问的好了。
「你不去吃饭吗？」
她听着自己故作沉稳的声音，感觉有些想要尴尬地扭动起来。但愿钟隅不会感到奇怪。阮萤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是总归想要听到一句回答。
可是一秒已经过去了，他既没有说「你先走吧」，也没有说「等我一下」。他依旧沉默着。刚才不停的键盘声已经停止了，现在只有主机的风扇在响。
呆站着的阮萤觉得很尴尬，为了打破尴尬，她又重复了一遍，可是钟隅还是没有动、没有说话。
她撇嘴：「喂，」她戳了戳钟隅的肩膀，「那我走了。」
只见电脑的界面又切换成黑色的命令行，在阮萤还没有看清的时候，电脑已经进入了关闭状态。
钟隅坐起来，仰头笑着看阮萤说：「等我啦。」说着合上书本，站起来单手拎住它。
两人相距不足250px。阮萤看着她面前的白色衬衫的扣子，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她低声催促道：「快一点。」
学校路边的行道树，被路灯照着的样子很好看。绿叶上的光模糊了一些，也温柔了一些。
两个人并排走着，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能够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又不至于感到闷热。
阮萤问道:「你好像在机房呆了很久啊？」
钟隅抬头看着天空，神神在在的，什么也不在意的样子。
「是啊，我最近都在这边。」
阮萤脱口问道:「为什么？」
她想起之前很少见到他的情况，是这个原因吗？突然问会不会显得她太在意了，这很失策。
钟隅没有立即回答。松散不成束的视线从天空转到了阮萤好奇的脸。
他的视线不沉重也不认真。钟隅的眼镜随着主人的脚步，一会儿一会儿地反射着路灯和教学楼里的灯光，照进阮萤的眼睛中，她不禁败下阵，转头瞥向了行道树根处的泥土。钟隅的不回答是一种拒绝，可是她就是想要知道。如果没有答案的话；如果有答案的话。她的好奇心平常有那么重吗？可是钟隅总是神秘兮兮，总让人想要知道他在想什么。
阮萤在胸前摆动双手道:「我只是随口一问，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不用回答也没有关系！」
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可是她也没有什么要藏的，也没有什么要招的。
「我在想怎么说。」钟隅的目光又回到了天空，「那你呢？」
说到这个，阮萤就忍不住想要抱怨蔡蘑帮她下载的动画:「我在看动漫啦。但是这次肥仔推荐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感觉很无聊，看不下去。」
这似乎引起了钟隅的注意力，他开口问是什么。但是阮萤回答不上来一个开头弃的动画的名字。钟隅看起来也没有失望，大概是没有在意。
他又问道:「那你后来在干什么呢？看着很认真。」
「……」
奇怪，她今天下午做的是正事吧，比看动漫要正经得多的正事。但是阮萤却觉得有一种很不好意思的感觉，不想说出来。
「不想说吗？」
阮萤放弃纠结，小小叹口气，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回答:「不……就是寒假的漫展，我在做海报啦。」
「噢，漫画社社长终于干正事了？」
啊，真是的。果然被嘲笑了。阮萤不由得鼓起双颊，恨恨地想着，她刚才可没有使劲咬住钟隅不想回答的问题。
「我们可是一直有在做正事的！」
钟隅哼着笑了两声，没有再抓她话里明显的漏洞，转到了另一个话题:「现在食堂已经关门了，去哪里吃？」

十六
漫展的舞台表演，如果不是开场或者压轴节目，时间最好能够限定在20分钟以内。所以，如果是一个小舞台剧的话，故事越简单越好，人数也是越少越好。去年的剧本比较成功，三个女生，两个勇者一个魔王，勇者是公主和女仆，角色特点突出，矛盾鲜明。
这次的故事是社团全体人员创作出来的剧本。说复杂倒也不是，但过于狗血幼稚，像是小学生一时兴起创作出来的烂作，导致全体人员都不想出演。虽然说直接重写一版，然而临近表演日期时，书颖丹震惊地发现自己已经被那篇影响到无法创作出新的五人剧情了。于是经过激烈的社团彩排后，纯色堂五人上场了。
故事依旧是勇者斗魔王。这次魔王方设置两人，周喜担任魔王与属下；勇者方三人，蔡书阮，男性勇者带着自己的红白玫瑰。开头是男性角色的场合，重点在于两人吹嘘自己的经历，从敌视到略有认可。然后在两人两败俱伤时，说出「我尊重与你的战斗」这句话后，被三个女孩背叛反杀。接下来是女性角色诉说对自己生活感到无聊与厌恶，期盼着更有趣的事情，于是决定三人联手，夺过魔王手中的能力。但是在分赃时，原本不和的三人之间爆发了矛盾，又是一番战斗。被背叛的两个男性趁乱释放最后一击。最后五个人纷纷被打倒在地上，只留下象征着力量的权杖屹立在舞台中央。
今年全体无病无痛，安稳地度过了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还可以，所以每个人的排练投入了几分。刚上台的紧张心情，在倒下的那一刻释放了。表演结束鞠躬的时候，全部都发自内心地吐出一口气。再起身时，她们已经能够微笑起来。
阮萤在谢幕的时候，偷偷幻想台下的观众中有钟隅。嘛，这次的剧本虽然狗血，但是服装还是挺可爱的……
和朱小喜坐在摊位上等待客人光顾的时候，阮萤在玩蔡蘑的游戏机。音游可以通过练习增加熟练度以提高命中率，但是总有那么几个键位，越紧张越容易miss；外加场内环境嘈杂，只能凭借大致的节奏让大脑去补全曲目，不能享受到完美的音质，游戏体验大打折扣。玩了一会儿，她换成了rpg游戏，在村民们的感谢和怪物死亡时响起的金币声中，一点一滴地提高角色等级。
阮萤平常还挺喜欢RPG游戏的，很有耐心去磨练等级。但今天周围的环境让她无法静下心。她放下了游戏机，甚至连包里的漫画都不想拿出来。
看着眼前的人群，阮萤的脑袋里，突然出现了：「春江潮水连海平。」
偶尔会突然很想学习。因为脑袋空无一物，所以想要获取知识来填补那块莫名空出来的空白。又也许只是想彰显自己的特立独行。总之，阮萤突然很想从文字中获取一些东西。
而这样上进的心态，也没办法得到满足：谁会在出来玩的时候带学习相关的书籍啊！？
最终阮萤跳起来，对朱小喜说：「小喜，我们一起去逛一逛吧！」
是的，她的无聊朱小喜是要负责的。因为朱小喜的画室有作业要求，所以朱小喜现在在画速写。
「阿阮，我还有好几张……」朱小喜的手如同穿上了红舞鞋的脚，不停创作。但是控制着手的脑袋上，透明的魂魄由此而出。
表演结束后朱小喜自告奋勇回来守摊，其他的人去游戏区玩。阮萤不忍朱小喜孤独一人，紧随其后。但是回来后她发现，没有人理又无聊的感觉实在难以忍受，从刚才的坚持来看，她做过的消除无聊的努力并未奏效。所以阮萤决定抛下挚友。
「阿——阮——呐——」
朱小喜的眼睛黏在阮萤的背影上，逐渐模糊。然后朱小喜从已经画好的画中抽出属于阮萤的那张，修改了几笔，将原本较为卡通可爱的画风改为写实风，又在旁边写上「负心汉」三个汉字。接着她开始瞄准了下一个临摹对象。
漫展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游戏区的人流量比普通的摊位还要多出一半以上。而且在这里结伴而行的潮流少年少女们也多，现充感爆炸。在这里一个人的时候，显得尤为孤单。
阮萤首先发现了蔡蘑。他正坐在地上，和旁边同样席地而坐的Lo娘大拼手速。
眼看蔡磨没工夫，她想到去找另外两个人。书颖丹说，今天有大学生们做的游戏试玩，值得一看。
试玩区的分布很像冒险丛林，蘑菇群零散分布。每个蘑菇群有一个中央点，显示器放射光亮，荧光打在围观人的脸上。阮萤有心到其中去找人，却在靠近的时候，被突然出现的「来玩啊～」招呼声吓到远离。
脱离群体行动的阮萤，觉得漫展对于她这种落单人士，太不友好。她决定回去，在小喜身边老实呆着。就算小喜光画画不说话，有个人在身边陪着的感觉也大不相同。
绕回到对战区。蔡蘑的对手还没有更换。阮萤笑着叹口气。
然后她突然被一个身影吸引住目光：一个伪娘。
漫展的伪娘不少见，而这个侧身很显眼的原因是，这个男生实在太高了。他又高又瘦，戴着紫色的假发和粉红色的帽子，穿着猩红色的皮质抹胸蓬松短裙，和10厘米以上的红色粗跟高跟鞋。烈焰红唇，喉咙的喉结也清晰可见，神情坦荡自如，更显魅力。此时他正抱胸地盯着一个人的显示器。
阮萤虽然看不到显示器的内容，却还是忍不住顺着那个伪娘的目光看去。又有其他的伪娘推着小推车，运载着一个蓝色调的伪娘欢快地通过。
钟隅输了，非常迅速。他不怎么擅长这种格斗类游戏。好吧，输了就输了，找借口不好看。他站起来，将座位让给下一个玩家，一个很显眼的伪娘坐下去。
钟隅到漫展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前一天比赛结束后，他在家玩游戏到通宵，中午才起床。
这次漫展是前一天晚上，杨司飞主动约的。钟隅大概知道为什么，所以他晚上回复杨司飞说，他第二天应该晚些到，麻烦杨司飞把演出拍下来。但是杨司飞没有再回消息，大概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进场后，钟隅发短信问杨司飞在哪里，没有回复。他一个人无聊地逛，经过了纯色堂的摊位，有两位作者在奋笔疾画。到了游戏区，刚好有个游戏他玩过，观战一会后，有空位，他顺势坐了下来，然后很快地输掉了游戏。
装过的脸面，有一天会还回来。
面对阮萤一脸「抓住把柄了」的微笑，钟隅的第一反应是：「我——」
他很快地咽下脱口而出的话语。连输两局。
阮萤发现坐在那里的是钟隅后，隐藏住自己的声息，迅速接近。钟隅败场的过程她看得一清二楚。原来他也有不擅长的地方。面对对方的缺点，阮萤的心中产生一些非常不好的愉快。
新的玩家似乎是个高手，吸引了附近半米的人气。钟隅发现了这点，用「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这样的问题，将阮萤引离对战区。
阮萤说，她的数学成绩今年提高了很多，整体排名前进了十几名。
钟隅说，昨天的比赛很顺利。
两人走到试玩区，参与了蘑菇堆的生成变化。阮萤发现这些Demo的画面很精致，但是她依旧没胆量接受游戏作者的招呼，只是站在钟隅身后看他的输或赢，接过店主送来的试玩小礼品。
两人逛了展销区，就展示出的动漫角色说个没完。阮萤知道了钟隅的口味之繁杂，钟隅验证了阮萤最爱的题材是少年漫。即使同为二次元，也不是事事合拍。比如钟隅有时嫌弃一些主角行为幼稚，反派更具魅力；阮萤觉得许多轻改作品毫无深度，一味媚宅。谁也说服不了对方。
等到保洁阿姨们开始就位，工作人员们提着纸质喇叭走来走去，阮萤和钟隅，也回到了纯色堂的摊位旁。
钟隅看着阮萤回到自己的小群体中，看杨司飞走过来。
阮萤穿外套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还手上拿着钟隅收集到的小礼品。
「等、等等！钟隅！」
清场后，这种会议中心很空旷，大喊的时候，会产生回声。
意识到身边的人都在看着自己，阮萤僵硬地举起手里的东西晃了晃：「你还有这个没拿走。」
钟隅扑哧一笑，大步走回去，对阮萤说：「送你了。」
周围瞬间响起了各种嫌弃的窃窃私语。
钟隅面不改色，又问：「明天一起去图书馆吗？你这次地理没考好吧？」
「咦，你怎么……」
「我看过你的成绩单啊。在办公室。」
……
被问到是否在交往。
「还没有。」
「不是啦！」
至少直到未来为止，一切都不会改变。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