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什么事吗？"司马炜没有回头，仿佛看到了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什么话就说吧，扭扭捏捏的可不像你。"
司马月将护耳帽抱在怀里，低着头搓揉护耳帽上的绒毛，犹豫半晌后鼓起勇气问道，"我们真的是……正义的吗?"
"正义么……"很久没听到这么一个词了，司马炜也愣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随即猜到肯定是魏星毓对她说了什么，触动了她的内心才让她发出这样的疑问，"那个女人对你说了什么?"

"她没说什么，"司马月撒了一个谁都看得出来的谎，"我就是想知道，我们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人类的自由?为了人类的未来?还是说……为了人类的欲望?"
司马月的内心已经彻底乱了，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所有人，司马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我不会指点你的命运，小月，但我希望你知道，当你的刀挥砍向每一个人，刀锋撕裂肌肉划破血管的时候，你可以试着想一想，我们是为了什么样的正义而活着，想得少了就会变成她们这样，只会被别人当枪使。"
正义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定义模糊的词，他有他的正义我有我的正义，纵使天差地别但本就没什么绝对的对错之分，但一个人的正义和一百个人的正义是不一样的，这就需要人在思想上选边站队，人类是群居的社会性高智慧生物，一百个人的正义和一千万个人的正义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志不同道不合即为敌人，不与集体为伍的必遭毁灭。

"不要说什么为了某种信仰，为了什么大义或者报仇雪耻而活，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太老套了，很没意思的，人类最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的内心，仇恨不会因为任何一方的妥协而终结。"司马炜走到司马月面前，重新把帽子戴在她头上。
"我们所全力拼搏的，不是为了改变世界，而是为了不让世界左右我们，我们都只是没有什么分量的无名之辈，与一颗星球比起来我们的质量只不过是千万兆分之一，这个世界少了我们并不会改变任何东西。"
说到这他突然蹲下身子，脱下手套抚摸司马月被冻得通红的脸颊，意味深长地问道，"告诉我，小月，你爱着某个人吗？"

司马月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正处于青春期的她长期脱离校园脱离同龄人社会，对爱和被爱的认知不是很足，只是懵懵懂懂的有一种依存感，思考良久后给出了答案，"我爱着我的家人。"
对她的这个答案，司马炜并不觉得意外，"那就好好活着，保护好他们，这就是你的使命，你的正义，遗憾的是，我只是你的亲人，并不配做你的家人，我陪你的时间太少了，所以也没什么资格对你说教。"
他实在不想扮演一个人生导师的角色，他只是把自己没能做到的事情说出来而已 ，"你的心里燃烧着一团火焰，千万不要让它熄灭，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也要帮你爱的人幸福地活着，活得明媚像阳光一样灿烂，帮你的爱人开出绚丽多彩的花，这就是我们的真理，这就是我们的正义。"

"好好利用它吧，孩子。"丢下这句话后，司马炜就转身离开了，他要给司马月一些时间思考，人类是需要思考的，否则再聪明的大脑也会生锈腐烂，现在不是放空自己的时候，等她想通了想累了，才是她真正成长的时候，现在的她还是个孩子，一个容易被世俗左右的孩子。
"月儿!"这时苏倩举着手机跑了过来，蹦蹦跳跳地从人群中钻出，大声喊道，"车到了，咱们回家吧!"
"马上来!"司马月也大声地回应着，将司马炜送给他的护耳帽摘下还给他，她马上就要和苏倩一起回家了，冬日里如此凛冽的寒风，父亲比她更需要这个东西，不给司马炜推脱的机会强塞给他后，一溜烟跑走了，"小倩姐等等我!"

姐妹两人手牵着手跑到帐篷区外，警方清理出来的VIP专用车道上，停着一辆崭新的红旗防弹轿车，和国安局那些高官的专车是同一种款式，苏亚东推开车门从驾驶位下车，朝她俩挥手致意。
"父亲，你怎么来了?"苏倩跑到红旗车前一脸惊讶地看着苏亚东，父亲这时不应该还在悉尼开会吗，怎么回北京了，会不开了直接飞回来?
"我提前回来了，刚刚下飞机。"出了这档子事做父亲的怎么还有心思待在悉尼啊，袭击事件一发生他就坐自己的私人飞机回极东了，超音速飞行快马加鞭才在一个小时前抵达北京，得知苏倩和司马月平安无恙的消息，他立刻就赶了过来，"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父亲。"苏倩张开双臂向苏亚东展示自己毫发无损的华服，连衣服都没事人肯定也没事，苏亚东把目光转到了司马月身上。
司马月不知为何眼神闪躲了一下，没敢直视苏亚东的眼睛，"我也没事，叔叔。"
"上车吧，我带你们回家，"苏亚东没有在意司马月略显冷淡的态度，他看到了在不远处偷瞄的司马炜，忍不住笑了一下，这家伙果然放心不下自己的女儿，既然这样就带他一起回去吧，"阿炜，你也来。"

啊，我也来?司马炜指了指自己，不理解苏亚东为什么要带上他，而且直接在这么多人面前叫他的名字，万一被别人听到怎么办，但苏亚东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点，招呼着司马炜上车坐副驾驶。
苏倩和司马月坐进了宽敞舒适的后座，紧挨着半仰躺在高级座椅上，早已备好的暖气驱散了刺骨的寒冷，两人恢复了嬉戏玩闹的心情，开始在后座互相捉弄起来，看着恢复精神的孩子们，两位父亲不由得欣慰地对视一笑，发动汽车离开了水上剧院。
"父亲，妈在家没事吧？"

"没事，我给家里打过电话了，有小月保护你，你妈她的心脏还顶得住。"苏亚东变着法夸奖了一遍司马月，听得后者一阵脸红，家人之间又不好说"哪里，哪里，您过奖了"这种见外的客套话，纠结半天后索性嘿嘿一笑作为回应。
从苏倩对父母二人不同的称呼就可以看出来她和谁比较亲近，她都是直接叫严墨笙"妈"而到了苏亚东这里就变成了"父亲"，和后者似乎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与其说是父女倒不如说是老师和学生，上司和下属的关系。
"一晚上没休息，你们肯定饿了吧，我刚刚买了一些面包，就在后座的袋子里。"

"谢谢父亲。"
一般人来说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跟父母道谢的，苏倩之所以养成这个习惯，总的来说就是跟苏亚东不够亲近，一部分原因归结于苏亚东确实是她的大学老师，在学校里叫习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回来，能不叫"老师"就已经很不错了。
其次就是苏倩确实见苏亚东的时间不多，以前她姐姐苏久九一直是家里的重点培养对象，非独生子女家庭父母又都有工作，两人给苏倩的关心和爱就少了很多，导致她童年的大部分时间差不多是半放养状态。

她和司马月可以说是同病相怜，两人的出生完全就是一次意外，从小就是她母亲严墨笙和姐姐在带她们，苏亚东一直忙于工作和学术讨论，在家的时间极少只有节假日会回家，对两个女孩的关怀都不太够，一星期见面的时间可能都还没有上体育课的时间长。
司马月从袋子里挑了一个奶黄流心菠萝包，撕开包装袋咬了大大的一口，奶黄馅流心从面包中滑出滴落在她的胸前，苏亚东递给她一张面巾纸，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愣了大概半秒钟才接过纸巾，"谢谢您。"
苏倩对苏亚东说的每一句话都用敬语，她的敬畏可能是因为他作为父亲的威严所在，而司马月就不一样，她对苏亚东的敬畏并不是来源于小辈对长辈的尊重，而是一种畏惧，对，没错，是畏惧，一种打心底的忌惮。

第六感敏锐的她感觉到苏亚东自她记事以来，就一直在故意隐瞒着什么，也在刻意回避着她们，明明能见面的时候却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一些房间也绝不允许除他以外的人靠近。
他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的这样文质彬彬心无城府，司马月从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学教授身上，闻到了与外表大相径庭、前所未有的危险气息，以至于她一直不敢直视苏亚东的眼睛。
如果用一组直观的数据来表明，假设普通人突然看到一条弓起身子朝自己吐蛇信的眼镜蛇，大脑给的危险指数是60，落入水中时正好看到一条鳄鱼朝自己游来，危险指数是80，那么苏亚东这个人光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危险指数都能飙到100。

关键是，其他的威胁都是肉眼可见的，而司马月根本不知道他危险指数这么高的原因，这才是最恐怖的，这个男人身上的秘密太多，多到一种令人不敢好奇的地步，上次司马月就因为好奇被一棵树吞了，差点丢了小命。
关于苏亚东她能了解到的很少很少，只知道他正在负责一个很古老的计划，这个计划在全球范围内也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知道内幕，其他人都只是计划运转的一个小齿轮小纽带而已，包括她在内。
这个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恶魔，以前司马炜是这么评价他的，你别看苏亚东这个人会哭会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很多人要感性得多，但你根本不清楚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他身上肩负得太多，不得不把自己的灵魂埋在地狱，他已经找不到最原本的自己了。

原来的他是什么样的呢，年轻的司马月问道，司马炜摇了摇头，他早已不记得苏亚东最纯粹的模样了，有时候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在他眼里所有人皆是棋子，而他是下棋的那个人，那么棋子与棋子之间的争斗，对于棋子而言意义又何在呢?
在出云帆路后汽车突然偏离预定路线，转向导航地图的另一头的灰色区域，那是出北京城的路线，虽然联邦政府解除了北京的军/事/戒/严/令，但军队并没有出城而是留守在街上，以防还有其他乱党伺机而动。
昨夜是个无眠之夜，震惊世界的水上剧院恐怖袭击事件终于在太阳升起前落下了帷幕，极东总理宣布全极东为死难者哀悼3天，大年初一所有的红灯笼和彩旗都被回收，整个北京出了奇的寂静。

"正在重新规划路线，已为您提供无痕服务。"车载AI用活泼的女声提醒道，她已按照苏亚东规划好的第二预案重新设定路线，正在玩手机逛网络论坛的苏倩听到后，一个猛子坐起来趴在窗户上看向窗外，"父亲，这不是回家的路啊。"
这完全就是回家的反方向啊，地图上显示再开二十分钟就出城了，而北京的旁边就是天津的月亮湾，再过去就是天津黑区了，父亲难道是要去月亮湾嗨皮嗨皮，他是这种人吗?
"我知道，我要带你们去另一个地方。"苏亚东没有回头，专心操纵着方向盘，他关闭了原本的AI辅助驾驶，无痕迹服务下是不能用自动驾驶的，他按动了方向盘旁边一个隐秘的按钮，随后车外传来一阵如蜜蜂成群振翅的嗡鸣声，红旗车锃光瓦亮的外漆竟变成了满是灰尘和污泥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