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以卿之身承血债如罪 不闻其悔（中）
清晨，魔神寝殿
帐角的锦垫轻轻簌动了两下，有什么东西缓慢滑过，洇进了深色的枕巾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惜音醒来后，便由侍女引着到魔神特意嘱咐的清澜殿，服侍她沐浴更衣，再度出现的时候，已是焕然一新，更增了几分明艳动人的颜色。
侍女见魔后换来换去，尽是些素色衣衫，发上系的也是雪绸银簪，虽然自幼修行的缘故，修的毫无人间烟火气、无欲无求，不习惯着些鲜艳的颜色，但毕竟身处荒渊魔域，这般寡素的打扮也有些忌讳，私下问询惊灭得知魔后尚未入魔域时便是如此，极少着锦衣华服，更别说那些繁复累赘的金玉饰物。
如今到了魔域，尊上曾经亲口吩咐下的，一切只依魔后喜好。
偏生这样清冷的性子，魔神还那般着迷

“怎么了？”惜音刚好自浴室走出，听到侍女在悄悄说话，漠然地问了一句。
侍女面露惶恐，瞧见魔后面上并无愠怒之色，似对周身一切毫不在意，方才柔声道：“娘娘万安。”
听得这四个字，惜音垂眸，心中隐隐生着痛意，点点头轻道：“无妨，你们下去吧。”
侍女退下后，惜音瞧了瞧自己这一身格格不入的装扮，神色凄然的笑了笑。
清修几千年，早已心如止水，如何学得来那些曲意柔顺，巧言令色….…
逃不脱了，以后都要禁锢在这牢笼之中了
既如此，一味清醒克制有什么用，不妨今日再肆意一回。
心念电转间，惜音已经离开了荒渊。
另一边，警告了自作主张的姒婴后，魔神平复心情自在了些许，脑中却不由自主的忆起初见惜音时，那令自己失神的倾世容颜。
难怪，天帝的那个次子会那样毅然决然的暗下黑手，不惜一切要夺走平素里疼爱他的哥哥钟爱的女子，果真是绝无仅有的艳色……

魔神想到这里，回忆了惜音的一颦一笑，不知不觉的，唇边露出一丝微笑，再细细品味，嘴角的幅度已经越来越深。
她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月亮，只与她一人照耀，只予他一人。
火神，你再心思缜密又如何，岂不闻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你最想要得到的女子，如今，已经是吾的枕边人了。
若水之滨，惜音衣袂临风，两道纱带在脑后飘然荡起，仰面感受着这熟悉的气息。
她的母亲，哪怕身躯不再，哪怕还有一丝元神尚存，都要死死压制混沌之力的外泄，只为护这三界四洲难得的安宁。因此，从小继承了母亲遗志的惜音，努力克制心中的仇恨，每一日都在刻苦修炼，唯恐自己辜负了父亲、师父、师兄们和众生的期许，继位水神以来她更是殚精竭虑，唯恐行差踏错以致万劫不复。
偏偏一夕之间，自己落得了这样一个尴尬的身份，还有何颜面立身天地之间。
“娘，我对不起您，对不起爹，委身魔族，身染污秽。”惜音看着母亲的石像，泣不成声，“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以死来谢罪了。”
惜音心存死志，不愿苟活，玄灵锥在她手上凝结着炫目的光芒，很快就要成为终结她生命的利器。
就到这里吧，一切就到此结束，澹台烬，你恨神族至此，强掳我至魔域来羞辱神域，我也恨你入骨，我有负师父、父亲教导，又杀不了你，但你再也不能将我制衡于掌中借此威胁神族，我死后，体内的混沌之力也会尽数湮灭。你我从此，再也不见。
打定主意后，惜音闭上双眼，决绝地抬手将法器朝着自己元神处刺去
“音儿，不要”一直以灵体追随她的润玉惊骇不已，想要阻止却无奈受困，只得眼睁睁看她化出法器要自杀

“音儿，不可以，不要陷入迷障之中”一道白光自神像射出，困住了一时激愤想要自戕的惜音，荷华元君的元神也慢慢凝出，来到了惜音面前，温和地抱住了女儿，“音儿，快醒过来，你只是没有认真看清你的道。”
“我的道？”再见母亲，惜音怔怔地重复着她说的话，“我的道？”
“音儿，你生来便是神女，神的爱是大爱，男女之情的爱是小爱，为神者之道，非寻常之道，所以神的爱亦非寻常之爱。”荷华元君抬手抚过惜音的头发，“神爱世人，亦可爱一人，而在众生与一人的两难取舍间，终要将众生安宁凌于一人之上。”
惜音神情略微有所触动，玄灵锥也好似读懂了主人的心思，锐利的光芒微微淡去了些许。
“世间的一花一草，人和这些生灵都有生命都需要爱。所以孩子，我们的爱也并非停留在儿女私情之上，而是对所有生灵的关注，对一切生命的大爱，保护它们，孕育它们，就是你的道。”
惜音听了母亲残魂告诫自己的话后，心有所动，一夜之间的变故让她知晓，曾经的岁月再也回不去了。 荷华元神散去，看着母亲的石像，想着她的大义，惜音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她不能任性妄为，否则一着不慎，茫茫天地顷刻便会毁于一旦。
她，是魔神的妻子，她的一举一动，无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如今，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以后，自己再也不能再做妄想，再做妄念……
澹台烬，她的丈夫，那一夜她救下的凡人，已经成了这四洲三界唯一的主宰。
就连眼下短暂的安宁，也因他的到来，尽数终结。

荒渊魔域，得知惜音不见，魔神瞬间就慌了神，他清楚惜音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昨夜是他逼得狠了，更用了她最不耻的手段占有了她。但他不悔，他知晓惜音心有所爱，可他不愿放手，这一束光，他要紧紧握在手里。
快速让自己静下心来，魔神冷静思索片刻，推测出了惜音会去的方向，立刻便驾驶龙车前往若水河畔。
惜音，她一定在那里。
透过水镜，魔神见到大婚之夜过后，解除了禁制的惜音寻找到时机，乘着魔族换防魔神片刻松懈，立即伪装自己借道幽冥河但，这才掩盖住了身上的神族气息。
好聪明的神女，是自己大意了。魔神不怒反笑，不愧是他看中的妻子，但这不听话的毛病，自己要如何……才能让她改改呢
还在寻思的工夫，只见一抹白色身影缓缓自若水之畔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魔神勾了勾嘴角降落下去，还未开口戏谑，却见惜音脚步一顿，停了下来，静静地看着他。

“你……”魔神心里的怒火、担忧、疑惑全部发泄不出来了，惜音天生就是来克他的，他生来没有情思，却在初见她的那一刻就想要据为己有。质子澹台烬只得来了她匆匆一瞥、善意的宽慰，唯有魔神的身份，才能将她牢牢拴在身边。
“是我自己想要离开片刻的，你不要迁怒旁人，你如果认定了什么，我随你处置。”惜音见他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瞧着自己，索性自己走过去，面对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那么十恶不赦吗，我就真的已经败坏到了极点？”魔神被她的话刺痛了，压抑的复杂情绪也瞬间爆发了，察觉惜音的神情稍稍有所触动停下脚步，他立即朝她走了过去，“那你为什么不离开，为什么还要回来。是怕我迁怒神族，还是担心我将这天地尽数毁灭？”
“你到底是魔神，还是澹台烬。我还记得，我曾经遇见的那个看见小鸟落水，还要小心翼翼施救的澹台烬，虽然遭到世人憎恨却依旧保持着内心善良的人，究竟是不是你？”惜音带了一丝私心，没有直面回答魔神的问题，她在试探，试探魔神的心中，是不是还存在着一丝微茫至极的善念，她也在赌，赌他的潜意识里，是否仍未泯灭最后一丝善良。
倘若如此，她愿意以自己的余生陪伴在魔神身边为代价，来换取世间的安宁。
澹台烬，你会让我失望吗？
魔神的神情微微有了一丝动容，他以为惜音在那一夜救了自己后便离开了，却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过他不曾只晓得的曾经。那是不是证明，他可以靠近心中的这抹白月光，从此不再孤寂寒冷。

心念波动间，他已经将这抹白月光抱在了怀里，面上唯有失而复得的满足。
“我要给你一次，自我选择的机会。”虽是冷冰冰的话语，面上努力维持着高高在上的姿态，可魔神微微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惶恐，他只知道，怀中这个人，是他此生不能失去、拼命想要留住的。
说完，他缓缓放开惜音，眼神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我想待在你身边。”惜音的眼睛清澈如水，望进魔神此刻明亮的眼中，就好似深潭古井一般，陷了进去……
一触到他的眼睛，心下便是一阵心慌意乱，说不出内心泛起的那一丝微微苦楚是缘自什么，但此刻起，她的余生便都由此诺，从一而终。
“好，好”看到惜音绝美的瞳子直直的、毫不遮掩的望着自己，魔神便似被电殛了一般，竟情不自禁向她近了一近。
惜音见魔神凑近半寸，心中慌乱无比，却又仿佛受了盅惑一般，怔怔愣愣的，连动也不知道动了。
“莫怕，将眼睛闭上。”略近了一近，魔神便已回过神来，之后将手往下一抄，将惜音横抱了起来
“嗯……”惜音低眉顺目，悄悄将脸侧到了魔神怀里，便觉一阵灵流涌上全身，身子像腾云一般轻飘飘的荡了起来，仿佛一只风筝似的飞上了天空，之后，失重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浑身无力，一丝力气也没有了。
“你放开，我自己走。”灵力夺去了惜音的五感，让她无法感知身周的一切，奈何魔神抱的太紧，惜音又是害怕，又是无着，只将身子紧紧的偎着他，用瘦弱的手臂搂抱住。
润玉又惊又怒，想要追上去，神魂却被一股强大的引力吸附，只觉得顷刻间，周遭一切都陷入了黑暗，只听得一个声音唤着他的名字，睁开眼时却瞧见了另一个自己，还未等他开口询问，眼前人却以极快的速度握住了自己的手，怔愣间许多记忆尽数涌入了他的识海中…

过了不知多久，风声渐停，脚下也踏到了实地，魔神镇定自若，看着怀中人道：“可以了，睁眼吧。”
惜音悄悄掀起一角眼帘，看了看四周，远处灯火辉煌，近处却是暗影一片，原来竟是晚上了。
惜音僵直的手臂竟有些酸痛，动了动手，方觉触手之处不大对劲，仔细一看，竟发现自己居然靠在魔神的怀里，轰的一声，耳边仿佛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头顶，一张脸登时红到了脖子上。
四洲三界之中，人界最为繁华鼎盛，看着大街之上熙熙攘攘的人流，魔神悄悄渡灵力为惜音缓解身体不适，见她神情舒缓了些许才将她放下，开口说道：“凡间的今日，是你的生辰，夫人莫不是忘了，五百年前你我的相遇，便是在这里。”
“平安和乐，无病无灾，家人安康，其实就是这些百姓最简单的愿望。”惜音望着眼前盛景，略有感触，气质犹如清荷染露，丽如出水。
“这也是你的愿望吗？”魔神轻轻握住她的手，如同捧着一瓣荷蕖上的露珠，小心翼翼。

“嗯！”惜音轻轻点了点头，她莫名的从魔神眼中看到了一丝希冀、一丝渴求，可这种感受，予她而言，如今是陌生的，也是危险的。
魔神是世间罪恶的化身，那些痛苦，丝丝缕缕而又无孔不入，缠绕着他不堪重负到了极点，直到那抹雪色身影来到他身边的一刻，他的心柔到了极点，也软到了极点。
冷的太久了，他想要拥有这抹温暖，哪怕只是清寒的月光，他也甘之如饴。
魔神垂下眼睛，深邃的瞳孔里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低下头，将嘴唇贴住惜音的手心，一点一点亲吻着，目光痴迷而眷恋：“惜音，以后让我来守护你可好。你的过去我无法参与，但我希望你的未来都由我来守护可好。”
她的爱，只能给予六界苍生，无法予他分毫了。

第十一章 以卿之身承血债如罪 不闻其悔（下）
一夜好眠，魔神觉得身体里暖暖的，看着怀里还在昏睡的惜音，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手轻轻的抚摸过她的小腹，凡间几月下来，这里说不定已经有了他们的孩子。
谁知道直到日上三竿，惜音仍然酣睡未醒。
魔神小心翼翼的施了些灵元予惜音补养，之后挑了帘子下地，去外殿吩咐诸人送些清淡滋养的膳品过来，等他摒退送膳的仙侍，亲自挽袖将早膳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到桌上用灵力温着，帐帘之中，惜音虚弱的‘嗯’了一声，张开了眼睛。
“惜……音儿，可好些了？”第一次唤出这样亲密的称呼，魔神稍稍有些不适应，定了定神色返身去到床边，“起身洗漱，进些膳食可好？”

惜音烟水一般灵秀的眼落到他面上，似雾似水的滚动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魔神俯身下去将惜音半身抱起，靠在枕头上才松手下地。
惜音睡了数个时辰，倦意仍浓，眉宇间是化不开的疲惫，脑中亦有些晕晕的，魔神一松手，她便软软瘫了下来。
魔神离的近，忙又伸一臂将惜音揽入肩头，只觉着手躯体颤颤巍巍，还未等他问询，只见她墨眸轻颤，支撑不住地伏在床沿上呕吐了起来。
“音儿，音儿………如何了?”魔神心神大乱，忙扶住惜音关切地问道
惜音疲乏地靠在他肩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魔医进了寝殿之内，一身霜冷的魔神已坐在床畔，再看一看偎在香褥华榻之中的魔后，那清幽的容颜，好似雪一般，也如雪一般几近融化，奄奄一息。
魔医心下一凛，伏身拜倒。
魔后两眼倦倦的眯着，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到来，身上羽被严严实实的盖着，只于枕边露出一只凝霜的腕子，脆玉琉璃一般，薄而易碎。

“魔后身子不适，你且看看?”魔神拢了拢被褥，将手伸进去摸了摸，只摸的一手冰凉，立刻运用灵力为惜音暖足。
暖意适度回升，惜音两颊添了些许晕色，神情倦惫，睡意更浓。
魔医从随侍手中接过一方丝帕，搭住魔后一手，三指轻摁。
魔神屏声静气的候在一旁，目光沉郁淡然，丝毫窥不出异态。
“尊上大喜，"魔医松开手，转而又向魔神俯首拜倒，“娘娘、娘娘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魔神双目一亮，再不复之前的冷漠淡然，喜形于色：“孩子，吾有孩子了。”
“恭贺尊上！”殿内侍从纷纷拜倒
锦帐之内，云层堆叠，枕上之人静卧，容颜清冷似月，无喜无忧。
“音儿……"魔神俯下身来，吻住那冰凉的额心，“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孩子……？”惜音缓缓睁开眼睛，摸着自己的小腹，这几日觉得仙力不及，还有些魔气萦绕着自己，是因为仙魔之子？
未尽的话语中，隐藏着复杂而又难以言尽的情绪
“莫怕，有我”魔神听得心疼，更生了几丝怜悯心疼，隔着羽被揽住了惜音的身子，眼中带着憧憬希冀喃喃道，“你知道吗，我的心里从未有这样开心过，我没有母亲的记忆，但我将要出生的孩子，一定会被你好好疼爱的吧，我预见此景。”
魔神是世界罪恶的化身，向来无悲无喜，又何曾对旁人有过半分耐心，可是唯独眼前人，似那水中的清月，温柔又脆弱的一触即碎，令他不得不生出多少耐心。
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惜音的心一点一点的软了，她从未见到魔神这般落寞的模样
他以为他这一生都将是在黑暗中的瞎子，人人都说太阳是亮的、是暖的，他只能用力去揣测，永远无法知道亮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他睁开眼睛，可以看到了，才明白从前一直想错了。直到有一天，夕阳西下，他的世界又只剩下了一片黑暗，希望得到光的救赎又害怕失去，无尽的恐惧陪伴着他日日夜夜。
可是在这一天，他不会再患得患失，亦不会再害怕黑暗
神域，玉倾宫。
池畔玉台，润玉逆光而立，高冠墨发，气度酹然，虽看不清眉目，却能感觉到一股深重的无力，与依依不舍，缓慢的自他身上流逝出来。
这种悲伤的情绪，是神域众人从未见过的，不免令人心惊。
润玉沉默半晌，像是积了万年不曾融化的冰山，在一瞬间缓慢的碎裂开来，挡也挡不住的颓唐。

若有可能，他愿意将惜音一生一世护在怀中，保她顺心随意，无忧无虑。
眼前依稀出现了音儿往日与自己在神域的一幕幕经历，此刻虽是二人并坐，可润玉的眼中，只有音儿的一颦一笑、一喜一怒…….
继承了生母绝美容颜的神女，仿佛生来便带着与生俱来的明艳光辉，尤其是一双烟波潋滟的水眸，更是璀璨动人，炫目如熠熠星辉，连那皎月星河，也不得不退避三舍，沦为陪衬。
这些都曾经是他所拥有的，他念滋在滋、辗转反侧，日夜惦念的……
润玉出神的注视着冰雪出尘的神女，只觉惜音那眉眼间盘桓着一股说不出的清愁，如秋霜寒凉。
他的音儿，该是明媚灿烂的，如同仙莲玉昙，出尘绝俗，何时这般落寂，这般忧伤……
天界，清凉殿
“父帝，惜音是我天界的水神，被魔神强抢为妻就已经是奇耻大辱，如今更是怀了魔胎，请允许我潜入魔界，救她出来。”仰首望着高高在上的天帝太微，得知惜音孕有魔神子嗣的旭凤再也坐不住了，来到这方世界，他明明安排好了一切可以扭转乾坤，偏偏中间突然冒出来了魔神横插一脚，抢了惜音，这口气，他咽不下。
太微看了旭凤一眼，有些恨铁不成钢叹道，“我本以为，战神因你如今的地位、鸟族的权势，也定会与你和惜音定下婚约。哪曾想，他竟如此一意孤行要将女儿许给润玉。如今我们虽在暗中重创了神族又挫伤了昆仑，奈何木已成舟，最终让魔神坐享其成。”
旭凤心中愤恨不已，手中灭灵箭握得死紧，咬牙切齿目眦欲裂恨不得立刻就去与魔神决一死战。
“旭凤，为父知道你心里的想法。”太微斥道，“但你若要坐这个位子，便要有许多取舍，惜音便是其中之一。”
舍了惜音？旭凤哪里肯罢休，急忙道，“若非要旭凤取舍，我宁愿选惜音。”
“你……”太微瞪眼，手狠狠地拍上桌子，“你以为你只是个随随便便的散仙吗？神域虽遭重创，但根基尚在，适才密探来报，你兄长已安然返回神域，不日就将痊愈，扶苏更是打定主意要让他继任神职，你难道真要让他上位不成？如此置天界法度于不顾，你叫本座将来，如何放心将天界交于你？”
旭凤心中一凌，不服气呛声道，“不是旭凤不知轻重，只是惜音对于我而言，比其它更重要，还望父帝成全。”
太微气的心脏都在疼，旭凤却还在火上浇油，让他实在忍无可忍，拍案而起，亲手下了禁制在旭凤身上，并派出亲兵将旭凤禁闭在栖梧宫中，非召不得出。
月影朦胧，璀璨的星河自深蓝色的夜幕之中逶迤而下，宛如银色的河流。

“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不可能，按照那一世的轨迹，兄长失踪，惜音此刻应该被我喂下浮梦丹，彻底失去记忆。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魔神，如今斗姆身陨，浮梦丹也没有了，偏偏惜音还嫁给了魔神。”栖梧宫中，旭凤颓唐地将身子缓缓靠在椅垫上，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消沉状，又猛灌苦酒下肚，酒水在腹中翻腾，像是千万只手在抓挠着心脏，“我不甘心，我泯灭了良心，残害手足，换来的只是为别人做嫁衣，魔神又如何，惜音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你的？” 虽远在魔域，可左眼所化的屠神弩仍可看见世间他所想见的一切，魔神轻轻拍着身侧熟睡的惜音，深邃狭长的眼睛越发冷峻，“吾的妻子，也是你可以肖想的？”
顺着纤细不盈一握的脚踝向上看去，惜音侧首支额，卧于榻上，薄薄的一层纱帛盖搭之下，曲线绝美，错落有致，竟比那晶莹剔透的玉昙还要白皙动人。
她无知无识的睡着，梦中仍是蹙紧了一双秀眉，不知是梦到何事，不能开怀。
隐隐花香，若有若无，似真似假。魔神心头却有一种满足之意，茫茫人海，能得惜音为妻，他之幸也！
在一片死寂的阴影里载浮载沉了不知多久，惜音终于从梦境中挣脱了开来，双眼逐一睁开，眼前晃晃悠悠，仿佛是暗夜的影子，遥远又漫长。
“怎么了，做噩梦了。”魔神见她仍惊惶不已，用棉巾沾了些热水，一点一点地给她擦抹额头上的细汗
“我，我……”惜音触到他的眼睛，不知不觉打了个哆嗦
“惜音，我是你丈夫，你可以依赖我，告诉我梦见什么了。”握住那微微颤栗的双手，魔神伸手将人抱入了怀中。
“我记得，你来神域的那天，你说过，若不是斗姆元君，你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击破师父他们，这其中是不是还有天帝的插手。”月光下，出尘的仙颜秀丽绝伦，两只水般清透莹亮的眼，一眨不眨的望着青衫男子。

“是，我不想瞒你，天帝虽未派一兵一卒，却没有拦住他那个好高骛他远、争强好胜的鸟族殿下，连灭灵箭这失传已久的法器他都弄到手了，我看这天族两位殿下面和心不和的传闻也并非空穴来风。”任谁也无法对着这样一张脸说出拒绝的句子来，魔神微微颔首，娓娓道来
“火神，他也上了战场，他做了什么？”惜音愈听愈是心惊肉跳，只觉五内俱焚，心如刀绞
“那只自诩赤子之心的火鸟，躲在暗处，朝着他那位应龙之身的兄长，射出了灭灵箭。但是可惜了，他的兄长现在传闻只是失踪，四洲三界之内也并无应龙殒身的迹象。”魔神慢条斯理的说着，似乎并未注意到惜音的异常，眉眼丝毫不抬的往惜音体内输送灵力。
旭凤，火神！惜音思索着整件事情的反常，目光不自觉朝着遥远的天际方向望去，明明魔域是黯淡无光，看不到黑夜的尽头，可不知是何种缘由，阴沉沉的黑暗尽头更似是增添了让人触目惊心的血色。

第十二章 世间的光终会熄灭 化作尘埃就此不问缘由（上）
魔神有后的讯息传开，无疑在四洲三界埋下一颗重磅炸弹。
上古时代，天地混沌世间没有任何生机，后来清气上升，化为了人间和仙界，出现了人类和上古神灵；浊气下沉，化为了魔域，诞生了上古魔神。
人间的生活多彩多姿，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神灵生活的地方更是灵气旺盛，同时受到人类的信仰祭祀和崇拜，享有不朽的生命。
与人间和仙界的美好生活相比较，魔域和荒渊是魔族生活的地方，苦寒之地，暗无天日，没有灵气和生机，魔族更是崇尚暴力和杀戮。上古魔神接纳的是人类和世间的天灾，暴力，杀戮，战乱、欺骗、偷盗、害怕等所有的负面情绪，罪业就是上古魔神的职责，只要人类的罪业不止，魔神便永无自由，永存世间
初魔自创世之初因众生悲苦罪业而现于此世，世上恨苦不绝则不死不灭，乃司掌罪业之神，众生罪业化身。魔神有毁天灭地之能，由他创立的威力最大的阵法同悲道，是毁天灭地的大法术，本体的本源，决定了他不会被外力消灭。
四千年前，神魔大战中，水神战神夫妇携手诛灭初魔，魔胎澹台烬被失去肉身的初魔夺舍融魂后，成为如今的二代魔神。人性当中永远存在黑暗和罪业，初魔并非是个心甘之人，只要人世间还有凄苦，他就永远存在

“师父，难道我们就只能放任小师妹被迫待在那魔神身边，每日强颜欢笑，如履薄冰吗。”
自惜音被魔神强抢成婚后便宣布闭关的神域，终是有弟子按捺不住了
“魔神，乃是由天地浊气而生，孕育他的，是这世间无穷无尽的痛苦，悲伤和仇恨。只要这世间悲苦不绝，魔神便不死不灭，即便是我等身为神明，也无法与之匹敌。”扶苏负手长身立于灵台正中，身影虽如同往日一般伟岸，眉心的紧皱依旧暴露了他内心的煎熬。
魔神的魂一直不曾消散过，只要找到了适合自己的躯壳，便会促使他成魔，万年前，魔神知道战神扶苏为首的神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自己，所以他早早的留了后手——魔胎。
扶苏深知，初魔并不是随意选择魔胎的，他选择的魔胎都是世间至纯至善的人。魔胎澹台烬从小受尽欺凌，在极其阴暗的环境下长大，对他好的人，他始终牢牢记得。
因而，那一夜的寒风中，惜音仅仅是给了澹台烬一点温暖，他就可以将惜音牢牢护在怀中，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哪怕这样的回报，是违背惜音意愿的，却也是扶苏、纤绾希望惜音借住机缘，以此感化魔胎。
魔神让一个至纯至善的人经历各种苦难，然后彻底入魔，而神明却用爱感化一个经历过各种苦难的魔胎。善念皆在澹台烬的手中，一念成神、一念成佛，全是澹台烬的选择。
参天古木，根深则叶茂，位高则任重。人之于世，若攀至巅峰，非但视野广袤，亦需心怀苍生，以智慧与勇气，担纲引领族群前行之重任。
倘若注定入魔的魔神也可以改邪归正成为神明，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笃定主意后，尽管众弟子几乎一边倒的要前往魔域救人，但扶苏最终力排众议宣布继续闭关，是神是魔又如何？关键是个人的选择而并非个人的命运，命运不能决定一个人的未来。
魔域阴冷，顾虑惜音体质清寒，又身怀魔胎难以承受，魔神百般思虑下便带她前往凡间安养，打算等胎儿降生后再重返荒渊，却不知这一个替妻子考虑的决定，竟是埋下了日后诀别的隐患。
空谷幽处，翠绿竹林，木制小屋，着实倒是安静休养的居所。
草长莺飞，冬去春来，惜音腹中之子也一天天慢慢长大了，父子连心，她时常会在魔神面上看到些许温暖的神情。
偶尔在她乏了入眠时，他还会从山下带些新奇的孩童玩意来，足以可见他对这个孩子的珍视
此刻，她正安静地伏在他膝头小憩，冬日严寒，哪怕屋里烧着炭，魔神也将准备的大氅拢在她肩头，动作极其轻柔地抚摸她柔软的发丝、凸起的小腹，看着她安详的睡颜，神情温柔，嘴角噙笑。
寒冬渐渐过去，春天却终究没有如约而至。
心若宁静，则世事皆安；心若散乱，则万物皆乱。正如“物必先腐，而后虫生；肉腐出虫，鱼枯生蠹”，魔神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内心极度渴求的温暖，最终会毁灭在自己最信任的属下—姒婴手中。
姒婴对初代魔神的感情，早已不是单纯的下属对上司的范畴，从万年前，姒婴就迷恋着魔神。
姒婴被封印万年，刚得到自由，第一件事就是以魔神的名义，重振荒渊，为他招揽各路妖魔。这时或许还可以说，姒婴是魔神最忠心的下属，提前为上级打理好一切。但惜音成为魔后之后发生的种种，却暴露了姒婴的心思。
姒婴从来没有对魔神说出过她的心意，或许是不敢，或许是因为其他，万年过去了，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可能和魔神在一起（魔神的心中只有力量，没有情爱），更不可能对魔神作出这种亵渎的举动，那借住惜音这个媒介，亲手在他二人的新婚之夜给惜音种下自己研制出的迷情香，让魔胎喜欢的女子对魔神的魔胎投怀送抱也是不错的。
姒婴其实是一个很单纯的人，因为喜欢魔神，最后为了让他复生，自己死也心甘情愿；因为相信魔神，就完全相信他所建的同悲道，跟随他的脚步去制造灭世之劫，丝毫不考虑这些行为会对她造成什么影响。
然而，惜音怀孕后，魔神不再执着于同悲道，着实让她难以置信。为了不让计划终结，她决定铤而走险，哪怕顶着元神覆灭的代价，她都要借机除掉惜音腹中之子。

那天界自诩赤子之心，却可以心狠手辣到残害手足的火神旭凤，正是她需要的工具。
天界，栖梧宫中，得知了惜音所在地的旭凤，便再也坐不住了，尤其是得知魔神此刻不在她身边，立即便匆匆下了凡间。
远远地就看见那一处僻静竹林，旭凤靠近后，便利用姒婴交予燎原君的法器，破除了魔神设下的屏障，将自己化作润玉的模样，踏了进去。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惜音从床上起身，坐在床边。她如今，躺久了、坐久了都会很难受，只能不停换姿势呆着，好让自己好受些，也让孩子能安稳一些，少受罪。
看到推门进来的是师兄，惜音愣了下。
自他出征以来，二人已经许久没有再见了。
眼前之人，却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之感。
“润玉”看着怔愣的惜音，面无表情。
不对，他不是师兄，师兄自幼方正守礼，绝不会做出这样蔑视一切、轻狂骄纵的神情，看着他手中握着的魔族法器，能破除魔神禁制的人，想来只有那天界不可一世、自私虚伪的火神旭凤了。
想起魔神那天告诉自己的讯息，明白了眼前人身份的惜音迅速回神，却只是静静地看他一眼，便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红颜祸水。”旭凤以为自己伪装的天衣无缝，看着即便身陷囹圄，依然云淡风轻的惜音，心中升起嫉妒、怒气和恨意，“你为什么要嫁给魔神，为什么你不反抗，你为什么还要怀上他的孩子？”
听了他的话，惜音冷嗤。她对旭凤，本就没什么好感，得知了茶姚是害她母亲身陨的刽子手后，他们便是仇敌，更是不共戴天的敌人了。
“这问题你应该去问你的好父帝！我会走上这一步，也少不了你在战场上射出那一支灭灵箭起到的至关重要作用吧。”惜音冷冷地看着他，更是懒得继续和他演戏，“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火神！”

见旭凤面色变了，惜音嗤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旭凤被她这态度彻底激怒，顿时失去理智，拔出赤霄剑便刺向惜音。
利剑贯穿她的心口处，惜音闷哼一声，血气上涌，她没忍住，喷出一口血来，素色衣衫也被伤口处涌出的鲜血染红。
就在此时，神域之内，润玉只觉心头痛意传来，那般猝不及防，顺着心脏处蔓延开来。他低咳一声，一手捂上心口处，嘴角血迹蜿蜒而下。璟瑜见状一惊，朝着他的方向挪了一步，“三师兄…”
“音儿出事了。”润玉看着他，眉头蹙起，眼中焦急而狠厉，还带着浓重的担忧
凡间竹屋内，旭凤看着惜音额上、脸上沁出豆大的汗珠，青筋暴起，呼吸急促，却是咬着牙，一声痛都没喊，便直接将赤霄剑拔了出来。
鲜血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将衣衫染得更红了几分。惜音坐在床边，呼吸更加急促，却是急忙调动体内的灵力，护住自己的心脉。
赤霄剑被旭凤握在手中，剑尖处鲜血滴滴落下，砸在地上，溅出血花。
“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若不是有他的存在，战神为何不愿意接受父帝的请求。”旭凤盯着惜音，面目有几分狰狞，持剑指着她，“我没有置他于死地，只想有一个可以公平竞争的机会！一切都那么顺利进行，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以后好好补偿你，一切的一切我都可以不和他去争夺。偏偏魔神出现了，那样的一个怪物，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和他在一起，做你的魔后，甚至怀上他的孽种！”
惜音闻言，只抬眼看着旭凤，眼中只有嘲讽。
旭凤颠倒黑白扭曲是非，可师兄自小孤苦无依，在天界受尽欺凌，哪怕战场上遭暗算失踪时，又有何人怜惜他？命运对他残忍，他却还以宽仁。
更何况，血债，从来都只有血能偿！
“夺妻之恨，岂能不报？”旭凤见惜音没有半点悔意，将赤霄剑抵着她的脖子，“我得不到的，其他人也休想得到。赤霄剑弑神诛魔，你肚子里那个，怕是也保不住了。这天地间从未有我惧怕之事，旭凤此生最不服天命，今日偏要逆天而行。润玉渴求温暖，我便要让他，一生孤苦。”

第十三章 世间的光终会熄灭 化作尘埃就此不问缘由（中）
惜音强撑着假装无事发生，可小腹的痛感愈演愈烈，身体不自觉的因为小腹的疼痛微微站立不稳。
见到惜音痛苦的面容，旭凤眼中的癫狂越发加深，这个孽种，就不该活着。 刚想开口，突然感觉到有液体随着她的小腿流了下来，她随着感觉看向了自己的裙摆，那里早已是血红的一片。
旭凤看向了她捂着的小腹和随着腿流到裙摆的鲜血，他更是凝聚起琉璃净火，想要将魔胎自惜音腹中取出，亲手让它在这世间毁灭得干干净净 腥热的血从双腿间奔涌而出，惜音隐约感受腹中孩子气息愈加微弱。
腹中愈发绞痛难忍，意识模糊，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努力告诉自己孩子和神域都需要她，来强撑最后一口气。

“旭凤，我要杀了你。”就在惜音感觉自己要撑不住的一刻，强大的魔气自屋外灌入，旭凤饶是自小被荼姚精心教导，也没有扛下魔神的这致命一击。 被扔出屋外的一刹那，旭凤脑海中闪过的，只有这一次他面对的惜音。她脸上甚至没有任何求饶的神情，好像不在乎自己生死似的，出奇的平静。
隐隐的不安感再一次攫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惜音离他好远好远，远到他好像再也碰不到她了。
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赤霄剑只会要了她腹中魔胎的性命，怎么会殃及惜音。
惜音的目光慢慢落在魔神身上，忽而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意，直到再也承受不住捂着小腹痛昏了过去 就在魔神击倒旭凤的瞬间，他回眸看向惜音，看到了令他遍体生寒的一幕。
天空中隐隐地响起了闷雷的声音，原本温暖的居所里，地上血迹斑斑，惜音面色苍白，衣裙沾满了鲜血，甚至还有鲜血在不断地洇透衣料渗出来，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孩子……他们的孩子…… 天空的闷雷愈发清晰了。
“音儿！”魔神一脚踹开旭凤，冲过去抱住了她。
“没事的……没事的……”魔神看她面色惨白如霜，惜音全身的血让他感到害怕，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又害怕，手都在颤抖了，却还在竭力地为她灌入灵力，想要安慰惜音，“吾会想办法的，吾有办法……你别害怕……别害怕……”

“轰隆”一声滚雷，闪电亮彻云霄，在魔神脸上照出一道即将崩塌的裂痕，那是他期待了好久好久的孩子，那是他亲手做了小衣服，为之憧憬过一切美好未来的孩子啊……他怎么能不害怕失去它！
“孩子，我的孩子”慢慢的，惜音睁开了沉重的双眼，她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小腹上，却再也感应不到孩子的回应。
没了，她的孩子，没了
她的心冷了、死了，尽管一开始她也害怕这个孩子的降生，但此刻，她是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能活下来。
奈何不该存在的，终究还是会失去 魔神没有情丝，天生不会流泪，如今体内情丝疯长，眼睛流着血泪。
他最珍视、渴望的温暖没有了，自惜音告诉他怀着的是个小女孩时，他便无数次的期待着，等他的小宝贝降生了，他一定会把她宠的无法无天，把世间最好的都捧到她的眼前来
血债血偿！魔神血色的眸子愈发阴狠，目光冰冷地望向倒在屋外的罪魁祸首，既如此，天界也不必再留了。
这一夜，魔神造下的杀孽太重，看着地上一具又一具的尸体，看着天界那些瘫软在地不断求饶的仙人，毫无半分怜悯。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的心底咆哮，“继续!继续!是他们杀死了你的孩子，你要为她报仇!杀光他们!"
他的眼睛被魔气灌溉，四周无数的怨气被他吸收，自他身体里爆发出来的黑气冲破了天空，灌满了整个天界。
“乖乖地，在这里等我回来，等报完仇，吾便带你回家。”凡间竹屋里， 惜音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依稀还记得，这是魔神离开前在自己耳畔说的最后一句话，再后来只觉得他的脸慢慢在自己眼前变得模糊，直到她失去意识的昏睡了过去。
天界早已是乱成了一团。到处血流成河、黯淡无光，不可一世的火神旭凤，早已被魔神亲手将神魂四分五裂，并一一投放向临渊台下、幽冥川中、忘川河底受尽酷刑，直至彻底湮灭再无一丝踪迹可寻；满手血腥、权势滔天的天后荼姚也因被魔神废去修为，又难以承受亲儿死于眼前救不得的痛苦，彻底陷入疯魔。
九霄云殿上，太微向来冷漠的面上此刻惊骇未定，他一向自诩掌控人心，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却没料想到这一次，自以为拿捏在手掌心中的嫡子旭凤，真正给他的统治，带来了灭顶之灾。
“莫非今日，是天要亡我天界吗？”

“陛下，情况危急，臣愿亲自前往神域，请战神前来解围，战神心系苍生，一定不会置之不理。”见形势紧急，太巳仙人也懒得去管太微是不是在演戏，一向老奸巨猾的他哪里不清楚今日灾祸发生的罪魁祸首就是这对虚伪恶心的天家父子，可大难当头，只有先解决了眼前危机，才能有未来的喘息之机。
“爱卿言之有理，你速速前往，还望扶苏兄不计前嫌，解我天界燃眉之急，等灾劫消除，本座愿亲自去神域致歉。”一见有人递了梯子过来，太微也就顺杆往下爬了，面上做作的同时，心里不免也埋怨起了斗姆元君，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下手太重，否则若非今日元始天尊昆仑闭关，魔神又何敢如此放肆。还有旭凤，这个逆子羽翼渐丰，原本还预备留着去制衡润玉，如今既然因他起了祸患，魔神杀了他，也应当消了一部分气，自己也不必顾念了。

原本清朗的天穹，此时已是重重黑云笼罩，不时还有血红色的光芒渗透，神域之上，扶苏坐在月清洞内，忽觉心头剧痛！他睁开眼来，走出到洞外。
“师父，您看这异象，莫非九重天界，出了祸患，这个架势，和那年魔神闯进这里劫走小师妹那天，完全是一模一样啊。”看到原本该闭关恢复伤势的扶苏走出来，璟瑜连忙上前，颤声问道
“不错，正是那魔神！”扶苏摁住胸口，那里像有一只无形的利爪握住他的心脏，此刻那利爪越收越紧，带着不详的气息。
“魔神与天界无冤无仇，更何况这几年他也并没有任何开战的举动，此时作乱天界，没有理由啊。”璟瑜见扶苏面色异常，连忙扶住他
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扶苏眉头紧皱，近年来他虽与惜音父女相隔，却也隐约听到魔神待她很好的传语，如今能让那魔物如此失去理智，定然是音儿出事了

“父亲，就当是您，没有我这个女儿……”想起惜音狠心诀别的话语，想起润玉那孩子返回神域后，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多次派人前来的异常举动，还有几年前润玉莫名失踪的事情，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幕幕让扶苏蓦地全身僵硬，脸色瞬间煞白，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胸口剧痛，忙开了天眼去看个究竟，来龙去脉，瞬间在他眼前一目了然。
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太微，你当真养了个好儿子
“师父，师父，你不可以去，让弟子去吧。”璟瑜察觉扶苏已经是气愤难抑，忙拉住他。
“云卷云舒皆定数，一切因缘皆有命。”扶苏声音止不住地颤抖，纤绾，我再也不能护音儿安宁了，你可会怪我
扶苏沉痛地闭上了双眼，只是短短一瞬，再睁开眼时已然穿上了铠甲，目光里也不再是往日的坚毅果敢，反而蒙上了一层从容不迫、视死如归的坦然，璟瑜话还没说，就见到太巳仙人落在神域之上，伏地拜倒言辞恳切的请求道，“战神尊者，本不该来打扰您闭关静修，可魔神肆虐以无人能敌，还请您伸以援手。”
“我本就是司战之神，捍卫四洲三界，天界有难，岂有纵容之理。”扶苏没有再回头，化成一道光随太巳仙人冲进了蹭蹭黑云包围着的九重天界。
父女连心，惜音虽在昏迷，可心口的疼痛还是让她慢慢清醒过来，坐起身看向屋外漆黑的天幕，想要冲出屋外却一次次被魔神布下的禁制抵挡，心急如焚。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要去做什么，为什么要把我锁在这里。
看这方向定是天界，他去找旭凤报仇了，还是想要借此灭了整个九重天。 魔神作乱，爹定不会置之不理，可是几年前，爹重伤未愈如何是他的对手，澹台烬，你不许乱来。
思绪混乱之中，混乱的气息在她五脏六腑横冲直撞，巨大的悲痛之下怄出一口血，鲜血沿着嘴角流淌了下来染在她白色的衣襟。
“不行，我一定要去天界。”惜音打定主意，取出自己的护身法器割破手心，再一次施法去破除魔神的禁制，随着她的动作，另一道白光自屋外摄入，下一秒，许久不见的润玉走了进来 “音儿，快跟我走，我带你回神域。”一见惜音身上血迹斑斑，他如何还能将她留在这里，连忙要带她回去养伤。
“不，师兄，快带我去天界，澹台烬他疯了，我要去制止他。”惜音像见到救星一般扯住了润玉的衣袖，满面泪痕地恳求道

“大殿下，快去天界，魔神攻上了天庭，火神殿下灰飞烟灭，天后娘娘也疯魔了，眼下战神尊者负伤在和魔神对抗，只怕也要支持不住了。”还没等润玉做出反应，一个身负重伤的天兵赶到，努力撑着最后一口气向他们传递了消息，说完倒在地上化为灰烬
润玉不敢再耽搁，带着她前往天界，紧赶慢赶，惜音只听见耳畔不断传来法器决斗的声音，屠神弩、斩天剑、洗髓印，每一样都是世间难得有对手的灭世魔器，倘若父亲神力还在全盛时期，她可以断定魔神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可是如今
惜音不敢再想下去，两人到达了天界，还未等踏入九霄云殿，就看见轩辕剑伴随着一声剑啸化光而去，她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慈爱而又悲痛地看着自己的神情。
轩辕剑交到他手里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从此以后，唯有抛头祭血，以命相搏，永不能有分毫犹疑之时。
他的选择，从来都是要护好他所信奉珍惜的一切。
“爹，不要！！”
见女儿伤身伤心，战神满面悲怆。
满目血红中，惜音想要冲上去，却连一步都还没有迈出，就眼睁睁地看着扶苏化作苍龙伴随着阵阵罡风消失殆尽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天地万物骤然失色，一滴清泪缓缓滑落，一切终又归于沉寂。
丝丝缕缕的元神随风浪四散开来，轻轻抚过她的面庞，在她的青丝间弥留缠绕，尔后消散无踪……
惜音如坠冰窟，浑身颤抖着，一股股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澹台烬，我一定会，杀了你。”杀红了眼的魔神，原本面上还带着阴郁的笑，猛地听到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定住了，被这一声凄厉的哭喊拉回神，他不可思议地朝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那一抹白色身影的主人愤恨地望着自己，一字一句吐出让他心惊的话语。
惜音双手攥得紧紧，满身的绝望凄楚，冻得人心头发颤
无边的冷好像要将惜音抽筋剥骨。她累了，疲惫的感觉撕裂着她的心。
泪水是冰的，心是冰的，她茫然不知所措，只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东西，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这东西甚至让她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只想一起死去……
四周静默一片，唯有风声在昭示着时间的流逝。也不知日月更替了几回，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泪，似乎已经流尽。惜音的心，已随父亲一起，在这四洲三界，彻底消散。

第十四章 世间的光终会熄灭 化作尘埃就此不问缘由（下）
夜深了，四周异常安静。宽阔的床上，惜音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脑袋来回摇晃，却无法驱散脑海中的恐怖景象。梦境中，魔神正一步步向她逼近，紧紧围拢，仿佛要将她困住。她感到恐惧，却又无法逃脱。
“走开，走开！”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声音带着惊恐。映入眼帘的是房间熟悉的布景，不惜音摸了摸额头，发现汗水早已浸湿了衣衫。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纠缠我，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她颤抖着声音问，心中满是疑惑。那些记忆仿佛从未消散，反而在梦中变得更加清晰，“澹台烬，为什么你要选中我？我孩子没了，我爹死了，偌大的四洲三界，我还能去哪里。”
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要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些恐怖的画面却如同恶魔一般，紧紧抓住她的思绪， 一阵阵的寒意从心底升起。
没了，她什么都没了
偌大的神域，明明是她印象里最温暖的家，为何此刻这般陌生，这般冰冷。
“音儿，你好些了吗？”房门外，润玉的声音传了进来，惜音看着窗纱中透出的修长身影，不知该作何反应。
依稀想起，父亲身陨的那一天起，天帝太微就昭告四洲三界，夜神润玉继任战神一职。是啊，原本他就是父亲最器重的弟子，又是应龙真身，水系大宗师，这一决定无疑是众望所归。
曾经，他也是她心中最坚定、最执着的信任和依靠，直到那一天
得知了父亲有意向天帝请求将自己和润玉订下婚约时，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润玉第一次向他敬重、敬仰的师父跪地请求收回成命，言辞恳切，甚至在自己跑去找他，几乎是哽咽着问出：“你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刹那，喜欢过我”
可是他的回答，无疑将她满心的希冀，彻底击落到了谷底
“没有，从来都没有。”

润玉看着她，不仅仅是施法凝成一道屏障，而他话语里的冰冷，硬生生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好，我知道了。”惜音努力忍住心中酸楚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落泪，转身离开的瞬间，也将自己的心门彻底封上。
倘若不是魔神，她原本已经下定决心，终生不嫁，将全副身心交于苍生。
偏偏命运的安排，又彻底地将她，推向黑暗的深渊。
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她都是魔神的妻子，这一点毋庸置疑。
身为神域战神之女，却在荒渊魔域以身色侍魔，不是何等光彩的事情，自然惹得四洲三界非议；而惜音祸水一般的容颜则成了一切责难的根源，仿佛正是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才勾的魔神冲冠一怒为红颜；偏生魔神又极偏爱她，四洲三界无人是对手，自然统统成了惜音的不是；诚然忘记当初在九霄云殿之上，继任水神一职的惜音，受到了怎样惊艳目光……
如今的惜音，恰似那无根无主的浮萍一般，每每闻得非议之语，便似置身于雪窟一般，透骨冰凉。
“放心，一切有我，”润玉心疼不已，更生了几丝愧疚，“我知道你心中悲恨难平，可你身子还未痊愈，莫要再胡思乱想。”
仿佛被狠狠扎了一下，惜音的心一点一点的冷下来，二人隔着房门，楚河汉界似的划出一道鸿沟来，轻声道：“神尊放心，我会好好静养。”

有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在空气中碎裂开来，使得好不容易回暖的气氛，再度冰封千里；而窝在被中瑟瑟发抖的身子，更似那冰层下的湖面，一碰就能化成水。
听到惜音冰冷的话语，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刺伤了她，润玉忍不住就要推门进去安慰，手扶在门框上，却连半分力气都使不出。
惜音侧了侧身子，向后栽去，无意之中竟将唯一的一盏珠灯熄灭了。
殿堂再次冷寂下来，一如之前的每个夜晚。
这一夜，她没有睡着，他也未曾离开。
夜空下，宸华殿冰冷的长阶之上，银霜似雪的身影孤独的站着，广袖宽袍迎风飘荡，显得愈发修长挺拔的身姿松柏矗立，寒似冷夜。
从未有人曾见过润玉这般落寞的模样，总是淡定优雅，游刃有余的处理事务，从不浪费精力，仿佛天生就该是那个位置上的角色，坚定而顽强；此时，却像是天边的那轮冷月，在无边无际、浩瀚无穷的夜色中，照耀着众生，却任由寂寞独自啃啮着自己的内心。
衣影轻摇，曳出一地银辉，润玉动身往阶下行去，每一步都很轻，像是生恐惊动了什么人一样。
此时周遭静谧无声，无边夜色沉沉压在上空。
翌日清晨，润玉早早醒了，想着惜音心绪不定，必定还在卧床修养，便吩咐侍女不要去打搅她，完全忽略了惜音体内蛰伏的混沌魔气，一点一点渗透了她的全身经络，引导她慢慢堕魔。
原本受四洲三界膜拜的上清天，因斗姆元君的一己之私，昔日的平静祥和，彻底化为乌有。
看着惜音此刻如魔神一般血红的眸子，重伤倒地的斗姆依旧还在做困兽之斗，这一刻哪怕明白自己输的彻彻底底，也要拉着她彻底坠入深渊地狱。
“扶苏、纤绾，你们一生护佑苍生又如何，到头来，你们的女儿终究还是沦为了魔的棋子，成为毁灭苍生的马前卒。”斗姆元君笑得肆意张狂，老奸巨猾的她如何看不出惜音入魔非浅，也不枉她在布局时加注在旭凤身上的砝码，赤霄剑伤了惜音的同时，剑身沾染的鲜血也会默默涌入纤绾镇压混沌的石像之中，扶苏的陨灭更是加剧了其中的裂痕，哪怕惜音此刻杀了自己，也无法扭转局势。
最终，她哪怕不能夺得控制苍生的至高神权，却也可以与众生玉石俱焚。元始天尊又如何，天道又有何惧。

“是吗？”惜音阴恻恻的笑了，手中紧握的剑又狠狠刺入她的命门几分，“本神是水神，元君可曾听说过，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即使混沌最终注定要和我紧系于一身，灭神紫雷的威力足以叫神魂飞魄散，不知混沌，能否承受得起啊？”
斗姆元君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眼神凝聚在惜音的眸子里，曾经纤绾也有一双这样看透一切的眼眸，如今惜音虽入魔了，可依旧超出了她的可控范围。
终究，还是输了吗？斗姆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体里的神髓被惜音抽出，更加加剧了她的痛苦。
天色已然大亮，惜音仰首凝望着那片蓝天，眼角不自觉的滑下一滴泪。
父亲，母亲，倘若你们泉下有知，也会原谅我吧
音儿让你们失望了，就让我用最后一点力气，来赎罪吧。
神域依旧如往常一般，润玉处理完政务，却仍旧不见惜音踪影，心里的疑影愈加放大，正要去找她时，却见花楹急匆匆跑来大殿，气喘嘘嘘禀报道：“神君不好了，少主她不见了，她的枕头边只有一片龙鳞。”
说完，便将那片流光溢彩的逆鳞递到润玉眼前。
此时身体如坠冰窟的润玉如何还不知惜音是抱了死志，她已是生无可恋了。
还未等他做出反应，殿外突然跑来神兵，扶着一个身负重伤的仙侍跪倒在润玉面前，惊魂未定气还没有喘匀，一见润玉便立刻求救：“神君，神君救命啊，水神她成了魔女，打伤上清天众弟子，还重伤斗姆元君抽走了她的神髓。”
“你说什么？”接连不断的噩耗让润玉不敢再耽搁，化成一道流光即刻前往了上清天。
惜音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斗姆元君，此刻一心求死的模样，不禁抱了几分好玩的心态坐在了她的莲台上，手中凝聚起魔力送入斗姆元君体内，让她依旧保留着一口气
她知道润玉会来，她也是要等他来，好让他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最终可以狠下心除去她这个魔女，成为众生敬仰的神尊。
“音儿，你在做什么？”润玉落下上清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惜音，更多的是痛心不已
听到他唤自己名字的惜音缓缓转身看着他，额上原本金色神纹此刻已被深红魔纹取代，原本漆黑的眸子也带上了魔族特有的红色。
“你入魔了！”

原本仙家圣地的上清天，如今伏尸遍地，断壁残垣!
在惜音与斗姆元君交战之下，方圆数百丈之内，没有先天境后期的修为，连立身的资本都没有。
轰隆隆!!!
巨大的响声回荡，但是等到声音消散，尘埃落定，看着立身在废墟中央的二人，润玉的心里从未如此刻一般，追悔不已。
“战神，她……她抽走了本座的神髓，救我。”斗姆不甘心失败，三界四洲之内，唯有润玉能阻止惜音，倘若成功，一切都会有变数。即使这样的结果自己不能亲眼看到，也都不要紧，都不要紧。
润玉这才注意到惜音手中那团晶莹闪烁之物，更让他的心惊骇不已的是惜音眼中的疯狂和她身上不断溢出的混沌之力，可他不能坐视不理，便如同往常一般伸出手，用极尽温和的语气劝说：“音儿，倘若你还能听到我说什么，就把斗姆元君的神髓放下，到我这里来。”
“放下？”惜音内心的复仇之火熊熊燃烧，如何还听得进去，血红的眸子看了一眼润玉，又像施舍一般将神髓递近斗姆元君，只是稍微在她脸上看到些许兴奋之情时，一脸愤恨地紧握手心
咔擦，咔擦……
就在此刻，一道道金属碎裂之音响起，而后在润玉惊骇的目光当中，伴随着她紧握的动作，惜音手中之物自底部开始蜿蜒出了一道道裂缝，随之，斗姆元君的神髓碎了。
不知是哪个躲在暗处的道童，发出这样细碎的惊呼，但是这样的惊骇之音，却绝对不止一个，哪怕是润玉亦是眼神凝重万分，方才那一战，他便明白了，混沌之力的强盛与可怕。
"噗!"
而在下一刻，斗姆元君却是喷出了一口逆血，面色亦是变得苍白了三分，眸子里的光亮慢慢散去，终究不支到底，身躯化作飞灰散去。
“是不是很失望!?”

斗姆元君消散后，原本湮灭于世间五千年的初代魔神，带着一抹阴影的出现在惜音识海，那高大的身影，在月光照耀之下，却是投下一片影子，将惜音笼罩，黑暗亦是在吞噬，在撕咬惜音的心灵。
"成神太难了，不若入魔吧!"
在这一刻，初魔那裹挟着心灵之力的话音，穿透心灵，直入惜音心灵深处，那本已经陷入沉寂的神女，此刻，却是自眉心处衍生出一道道黑色的魔纹。
自古神魔就在一念之间，此刻，惜音在初魔的引导之下，入魔了，有道是洗白若三分，黑化强无边。
放在惜音身上，亦是如此，此刻，仙胎化魔胎，无尽的负面思绪自识海当中翻涌，化作资粮滋养着魔胎发育。
而在外界当中，原本一身脱俗仙气的惜音，眼眸泛起点点碎星的黑光，眉心所在，一点紫色朱砂浮现，一身气质变得妩媚妖娆，圣洁与魅惑交织。
“这!?”
看到惜音身上的变化，荒渊魔域之中，姒婴在震惊的同时，则是有着一份惊愕，因为惜音此刻透露出来的魔道真气之精纯，比之她还要超出三分，并且惜音的修为在短短时间之内，便宛如山洪倾泻一般，攀升到了宗师境后期。
张狂、魅惑、扭曲!

在这一刻，姒婴反而发现惜音身上的气质比之自己更像一个魔道妖女
魔道真气四溢，将四周的残片震飞，惜音的面庞之上，自有一丝丝魔纹交织，美目当中有着一轮血月浮现。
“音儿！”润玉还未完全从眼前的震撼回过神来，眼前的惜音却是凝神望着九重天界，他不敢再让自己分心，回想着部下今晨的汇报，如今入魔已深的惜音倘若再不停手，只怕再也不能回头，忙出声试图唤醒她，“醒来吧，别再堕落下去了。”
“堕落？斗姆元君这样道貌岸然，佛口蛇心的刽子手，那才叫堕落。”惜音心头的怒火瞬间被点燃，恨意让她口不择言，拼命往他心头的伤口上撒盐，“神君似乎弄错了吧，如今站在你眼前的我，早已不是神域的浮若神女，而是荒渊魔域魔神的妻子。”
“音儿，我可以理解你心中的痛苦，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堕魔。”润玉飞身停在她身前，看着她的眼睛痛心劝慰，“你这是在拿自己去殉葬，这不值得。”
“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值不值得、应不应该，***开。”惜音不想再听他说教，化出法器抵在两人之间。

润玉丝毫不退却一步，反而定定地看着惜音的眼睛，在他的步步紧逼下，惜音招架不住先败下阵来，伴随她喊出让开并试图干扰他时，润玉上前任由利剑刺进了自己的身体
“你……”心跳声传递到她手背的瞬间，惜音不禁愣住了，她在做什么？
察觉到惜音那一瞬间心神变化的润玉，立刻就抓住了惜音伪装下露出的破绽，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两指并行凝结在自己额上的神纹之上，借住精湛的神力让她暂时失去意识，昏迷了过去。

为什么润玉他说不喜欢惜音？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前途渺茫自身难保才狠心拒绝吗？

第十五章 愈是讳莫如深 愈是有缘无分
荒渊魔域
“开启同悲道的事情，就此作罢。”数月前，得知惜音身怀了魔胎之后，魔神思前想后了许久，对着两个忠心不二的下属命令道。
“为何?尊上-”姒婴听后很是不情不愿，甚至不惜以下犯上第一次在魔神面前抗议。
“吾下命令，还需要向你解释吗?”魔神声音瞬间冷厉。
“姒婴不敢，只是魔后那里…”姒婴不解，又拿出惜音继续试探。
“这不是你该顾虑的事情，下去办吧。”
“是”姒婴只得暂时妥协。但心里是不甘心的，从前她跟在上古魔神身边，便期待着同悲道开启，共建妖魔盛世的一天。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魔神答应，却又被迫中止。她心里知道这次大约又是惜音在其中插手的缘故，可她却无法容忍尊上再次因为一个女人不顾众妖魔的生存。
记忆闪回的片刻，姒婴淡淡的笑了，她坚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关乎魔界的生死存亡，哪怕此举害死了魔神的子嗣，彻底割裂了他与魔后，因此即使此刻面对魔神的滔天之怒，她也不后悔。
“吾记得，吾曾警告过你， 你若是再在吾的眼皮子底下伤害她，吾会做出让你追悔莫及的事情来。”魔神神情冰冷地看着姒婴，如同一条冰冷的蝮蛇牢牢地掐住了她的寸关尺脉，恰似不经意地抽回手，慢条斯理的说道，“或许，吾就不该创立出同悲道来，不过，既然它是吾造出来的，自然有方法可以克制，甚至彻底毁了它。”

“尊上不可”无力倒在地上的姒婴原本已放弃求饶，但听得魔神这一句话彻底慌了神，脸色突变，竭力让自己的语言清晰传递给魔神，“娘娘如今被混沌魔气影响，难以再返仙途，既如此，尊上何不顺势而为。”
魔神神情依旧不为所动，看着姒婴眼神里的期待许久没有做出回应，但他的心里却陡然浮现起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倘若惜音真的成了魔，她能否接受这样的自己，她向来与世为争，为何一有了入魔的征兆后竟可以不惜任何代价闯入上清天杀了斗姆元君，究竟是真如姒婴所说受混沌魔气影响难以坚守本心，还是她有意为之。倘若是后者，她还想要做什么。
凡间 湖心小筑
不知道过了多久，惜音缓缓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看着自己所处的环境，回想起昏睡期发生的一幕幕，她坐起身凝视着屋外站立的那个熟悉的背影，一步步朝他走了过去
察觉到惜音醒了，润玉慢慢转过身来走向她，面容不似以往的神采奕奕，反倒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无人知晓在她昏睡时他所做的一切，可这一刻，是他希冀了好久，和她久别重逢后难得的平静。
“为何带我来这儿？”惜音虽是质问，眼睛却一点也没有放过他憔悴的神情，她清楚的记得，父亲身归天地之时已经将自身神力不遗余力地的度给了师兄，如今在这四洲三界，除了师父，也只有自己那个不愿意承认的丈夫可以与他匹敌，又是谁能让他消耗得这般虚弱
润玉不语，眼神定定地看着她
惜音不明白，也不想探究他此刻在她眼中显得反常的行为，想着若水的混沌封印逐渐崩裂的态势，也不愿与他过多纠缠，心底的关心更是换成了口头冰冷的话语：“我以为你会把我带回神域关起来，或者亲手将我压入毗娑牢狱。毕竟，我杀了斗姆元君。”
“我答应过你，会陪你一同面对，便不会骗你。”润玉面色苍白，语气也不如往常铿锵有力，目光却依旧紧紧锁在惜音身上，脑海中回放二人相处的一幕幕，“不管你是仙、是妖、还是魔，你永远都是从前的 惜音。”
惜音没工夫与他过多纠缠，不愿再和他多费唇舌，径直往前走了几步想要绕过他离开，却被润玉抓住了手臂，她目光里带了些不悦的神色瞥向他，却在那一刻察觉到了润玉的虚弱
似乎是因为灵力耗费过大，润玉虚弱的站不住，却又努力定神让自己维持常态，并抬手化出冰晶盏递到惜音面前。

“爹！”感触到盏中微弱却又熟悉的气息，惜音心神激动自润玉手中小心翼翼地接过，欣喜地一瞬间也敏锐地察觉到盏中护佑龙魂的神力来源，明白了润玉此刻虚弱的缘由，这盏中的神力，是他。
“我尽力了，可师父伤得太重，暂时无法复原，不过你不用担心，只要用这冰晶盏精心涵养，师父就会有新生之机。”发现惜音神情的微微变化，润玉继续顺势劝导她：“音儿，你初入魔，并非无药可医，我已经从元始天尊处获知了方法，待我们击败了魔神，我会亲自炼化洗髓印用它设法为你重塑神髓，我问过药王了，他说只要你可以保持道心，假以时日，你定可以脱离魔道，重返仙途。”
脱离魔道，重归仙途！这八个字在惜音心头瞬间泛起不小的波动

“音儿，我真的很喜欢，和你在这里一起生活的日子，往后余生，我也只想过这样的生活，不管付出任何代价。神魔大战前一日，你跑来问我，有没有哪怕只是一点点，哪怕只是一刹那，喜欢过你。对不起，那时我没有看清自己的心意，欺骗了你，更伤害了你。其实，早在你我相处的每一刻，你就已经走进我心里了。现在，你可以，”见她些微恢复了平静，神情慢慢开始有了一丝动容，润玉不自禁伸手将她抱入怀中，“你可以再相信我一次吗？”
他怀里的温度唤回惜音的神智，在他诉说心意的同时那些记忆也逐渐在她脑海里一片片翻过，可即使如今哪怕他回头了又能如何，惜音微微蹙眉，心绪如海水潮涌，痛楚，麻木交叠。
“这万年冰晶，你是从何处得来的。”惜音微微用力从他怀中挣脱，抬手将润玉抓着自己的手从手臂上掰扯下来，说这话时面容平静，就仿佛再说一件最是不相干的事一般。
看着眼前之人，那双曾经深情如许的眼睛里有的只有淡漠与冷静，寻不到一丝从前的影子。润玉眼尾发红，嘴唇微动，手指也捏的发白，终究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当润玉移开眼神，收敛自己的情绪的时候。惜音却抬起头直视着润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是锦觅！”润玉缓缓说出答案，却不知道在他说锦觅将冰晶交给自己满是怨气之时惜音又恨又伤的心情。

待到润玉不再说话，惜音方淡淡地开口，一派不为所动的样子，眼中却带了点点泪光与哀怨：“师兄，你公正无私，以身作则。是个再好不过的神明。不过你终究不明白，这世上并非一切都是可以公平度量、等价交换的。是我错了，错在不该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曾经我的道心是你，可你不喜欢我，我便欺骗自己再在你身边静静待着就好，能待多久是多久，当知道父亲想要将我嫁给你，成为你的妻子，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即使你告诉我你从未喜欢过我，我也不恨你不怨你，只怪我自己无能走不进你的心里去。后来，你上了战场，我知道自己该放弃了，请求父亲向天帝禀明心意，决定将一切所有奉予这世间苍生，直到那一天，魔神来了，他告诉我只要我待在他的身边，他可以试着做一个好人，那时候哪怕我心里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愿意为此违背心意凭着这腔孤勇逆风而行，以为自己可以承受这份代价，可我没想到，这代价会这么大，这么大。”
润玉抿了抿唇，脸上浮起怆然之色，惜音的话无不化作一根根针刺痛着他，情绪激荡更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往事种种，他居然一次都未曾深究过。他自以为对惜音深情，不过是把自己变成了瞎子，聋子，连她的心绪却不曾触摸半点。
“我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可恨。我只是个魔女，远没有锦觅仙子那份虔诚，她可以为了火神奉献出所有，而我不行。我后悔了，我后悔得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惜音收回先前那片刻的动容与柔软，红着眼睛转过身，破罐子破摔的样子还带着几分疯狂，“自从父亲在天界陨灭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只剩下赎罪和复仇，再也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包括你！”
“不，音儿……”润玉心头痛得厉害，眼前更是一片模糊，吸了口气，这才开口，以退为进，将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你与父亲是师徒之情，承你大恩。可战神尊上的这份情，我承受不起。”惜音却不想再听下去，冷冷开口打断了他的话，不动声色地将身上凝结的神力珠子取出，再在润玉来不及反应时将神力尽数送入他体内，看着他因为一下子神力灌入晕了过去，惜音默然走了出去，回到神域将冰晶盏放入灵力最充裕的地方，假以时日，父亲定然会有新的机缘。
可惜那一天，她看不到了。
痛上心头，眼泪从惜音的眼中坠下，耳边又响起了混沌的嘶喊，她知道，这是自己要应劫了。
荒渊魔域
一众妖魔悉数瑟瑟发抖地跪在大殿之中，不敢去瞧魔神阴狠的脸色，魔后一日找不到，他们就一日不得安稳。
姒婴被魔神打入魔狱后，一心想要救她的惊灭更是亲自出马几乎跑遍了整个三界四洲，就在他要丧失了信心时，离开了神域的惜音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连忙一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追在惜音身后随她往若水而去，一边派出魔兵去禀告魔神。
“若水？”得知了惜音下落的那一刻，魔神是欣喜的，可很快他就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脑海里回放出杀死旭凤时他脸上那丝诡异的笑。
若水是惜音母亲殒身之地，现在这个时候她去那里，无论如何都让他察觉到了反常。
惜音，混沌，若水，荷华元君，扶苏，封印，混沌。
“糟了！”来不及继续部署，魔神神色一凛，召出龙车坐上迅速往若水赶去。
若水河畔，惜音看着母亲的石像已是裂痕斑斑，不再耽搁，一手凝结灵力借住她离开神域时在冰晶盏上结成的牵引，将母亲虚弱的残魂度向了神域，一手则是与石像之下的混沌签下了契约，彻底让混沌与自己合二为一。
若水之上，没有了纤绾镇压，强大的魔气瞬间冲上九重天幕。
慢慢苏醒过来的润玉，顺着惜音的气息回到了神域，四处找寻也不见她踪影，倒是在灵力最盛之地发现了冰晶盏，意外看到了盏中师父师母二人的残魂。
“若水，音儿莫非去了那里，可没有了师娘的压制，混沌岂不是……”润玉回想起惜音眼神中的决绝，如何还不明白她是决定自我牺牲，还没等他想到解决之策，空中凝结起的黑雾与隆隆降下的惊雷声更是加剧了他内心的恐惧，“是灭神紫雷。”
“音儿！”不敢再耽搁，润玉立刻飞身赶往若水。
若水之上，只见整个天色猛地暗沉下来，乌云密布，不见日光，唯有闪电在云端中闪耀，并发出阵阵雷鸣声。看着天空阵阵神雷凝结着强大力量朝着自己的方向击落，惜音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

终于要结束了！她的嘴角噙着浅浅一丝笑意，一路走来，她太累了。
“娘，您和父亲分离了四千年，今天终于可以重聚了。”
重获自由的混沌极不安分，似乎是意识到了惜音的举动，迫切地想要掌握她身体的控制权，甚至多次想要冲出，却被惜音死死压制：“我母亲封印了你四千年，你也折磨了我四千年，既然你如此喜欢这副身体，就和我一起面对这最后的宿命。”
混沌不甘心就此湮灭，依旧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四周三界之中瞬间异常频出。
“这云来得煞是奇怪！”
不仅人界出现异象，一向昏暗的魔界却突然漫天血色。一向安稳的佛界江海湖泊水位暴涨，这水仿佛要将一切吞没。花界所有的花草瞬时败落枯萎，一团死气。鬼界中大团大团的黑气从地中涌出，四散开来，所到之处生机皆无。妖界亦被一团黑雾覆盖，吞噬一切生命。
守卫天界的士兵只见五团黑气直冲天界，赶紧回报太微。
“报！”天兵急匆匆地冲进九霄云殿，跪下说，“启禀陛下，各界屏障相继消失，混做一团。”
太微不由大惊失色，没想到一切来得那么快，叫人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这五团黑气聚拢在一起，天下飞禽走兽无不惊慌逃窜。四洲三界皆被笼罩在这黑气之下，雷电不断地响起，电闪雷鸣，其光亮也像是沾染上了血色一般。
哀嚎声，求救声不绝于耳。大地开始震动，山石倾颓，与这洪水一起要摧枯拉朽般的湮灭世间所有。空中金光闪耀，毫不留情地将宫柱击碎，使天界等处向下坠落。
九霄云殿中，所有的仙神神色凝重，太巳仙人打破了沉寂：“陛下，天庭正在往人间坠落，陛下须得尽快想个办法才是。”

第十六章 苍穹之战 庇护苍生
黑焰如潮水般汹涌，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轰鸣，仿佛预示着末日的到来。曾经的生死仇敌，此时此刻，为了同一人再次殊死搏杀
魔神一身黑袍，周身环绕着熊熊烈焰，他的眼神冷冽而坚定，仿佛要将一切阻碍都化为灰烬。战神身披银甲，手持长剑，剑尖闪烁着寒芒，他的面容冷峻，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怨恨、痛苦、诅咒…魔神汲取世间的一切怨念而生，生来便站在了这世界的对立面。
没有情丝的他无法感知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因此，他也无法理解扶苏、纤绾以及眼前之人，甚至是自己的妻子，他们为何总是为了一群蝼蚁而与他对抗到底。
"小应龙，莫要抵抗了，不如归顺于吾如何？"他看着银甲上已经沾染了血污的润玉顽强奋战着，但锋利的眉目下坚韧的眼神仍旧不屈地盯着他。
“休想！”
意料之中的回答，这小应龙总是这般顽固，竟想叫人想生折了他的傲骨，看着那冷傲的脸上出现痛苦之色。
就像惜音！不，惜音是不一样的，她是他生命里唯一的一道光，甚至可以为他带来更多的温暖，可是一切都被这小应龙同父异母的弟弟亲手摧毁了，他怎能不恨。
还记得那天，旭凤被他掐住脖子举起，死亡的恐惧袭来，脸上却依旧不依不饶地挑衅讽刺：“你的孩子没有了，就是不知道水神还能活多久，啧啧啧，真是可惜了。”
熊熊怒火在魔神心中燃烧，看着旭凤无耻的样子，掐着旭凤脖子的手忽然就加大了力气，“你竟敢咒吾的妻子！”边说着边用手掌穿透了旭凤的腹部，“万年之前，帝冕是这样背叛吾的，他将吾的斩天剑刺入了吾的身体，如今，吾用这样的方法，赐你一死。”
"世人皆知，你的生母柔妃为了生你难产而死，谁又能确定惜音肚子里的孽障，是不是和你一样克死生母的怪胎！本神替天行道，何错之有，啊"听着魔神的话，旭凤睁大了眼睛，但伴随着他挑衅的话语而来的，是魔神更残忍的报复，青筋暴动，冷汗一滴一滴的流下，旭凤疼的大叫出声，直到再无一点生息。
这应龙，就这么杀了未免也有些可惜，不如将他炼化成魔龙，供自己驱策。再让他亲手屠尽他想保护的那些苍生，岂不更有意思。

太微，亲手将你拉下天帝之位，让你死于亲儿之手，这便是吾给你最狠的报复
惜音，你想离开我，吾偏不让你如愿。待吾解决了这小应龙，吾会在你身边，替你挡住雷劫，十万雷劫一会儿就过去了，然后你我就永远在一起了。
“魔神，我绝不会放任你祸害苍生。”刚刚恢复神力的润玉还不是魔神对手，却牢记自己的战神之责，他不知道魔神去若水的目的是否和自己相同，但这灭神紫雷绝非惜音可以承受，倘若魔神乘势开启同悲道，还会给她增添多少因果，无论如何，他都要拦住他
苍生？这也是惜音愿意一生去护佑的。想当初，他也不过是这苍生的一份子，但却承受着这世间最大的恶意，无人渡他。
看着润玉，魔神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惜音时心里的那个念头：神爱众生，那在自己还生为苍生时，惜音也会平等地爱着他吗?
真正的爱都是不知不觉的，就像风起云涌、日落月升，就像你不知道树叶什么时候变黄，婴儿什么时候长出第一颗牙来，就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爱上一个人。
润玉嘴角挂着鲜血，气息不稳，显然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的状态，甚至有些眩晕。但在战场上，最为忌讳的便是懈怠，那魔神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再次出现时，他的脖颈已被魔神握于掌中。
“唔…”
润玉唇边溢出一阵痛苦的呻吟，而魔神原本得以的面上逐渐露疑惑之色，然而润玉抓住这片刻的机会，甩开了魔神的控制。
润玉与他拉开了距离后，似是还没缓过来。
看到润玉这幅模样，魔神才突然想起：龙有逆鳞，此为敏感之地，不可触之。

回想起刚才抓住小应龙颈间的触感，在他的颈侧确实有一块不同寻常的触感，想来那便是润玉的逆鳞了。
可让魔神惊愕不已的是，那一处竟有另一块逆鳞在护佑着他，那上面熟悉的神力，三界四洲除了润玉之外的龙族之神，只有
惜音
回过神来后的润玉，和魔神想到了同一点
她把逆鳞给了他/自己，又身负混沌之力，如今纤绾/师母的压制没有了，她如何能与混沌对抗。
还是，她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所以才会不顾一切。
魔神的心口猛地生出一丝剧痛，那是他迟迟来的情丝终于生根发芽，像攀岩的藤曼，疯狂生长。却终究，留不住他在意的那个人。
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突然有了致命的软肋，也突然有了不得不坚强的理由，就像他随时可以因心意的变化摧毁所有，却唯独只想对她说喜欢。
只是他明白的太迟，等他发现想要重新开始时，惜音已经无法给他时间
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为爱翻山海，山海皆可平。
如今才明白，山海皆可平，难平是人心。也许他还念念不忘，可她已经风轻云淡。
意识到这一点的魔神不愿再与润玉缠斗，飞快地往若水赶去，就像溺水之人，忽然得到了一条救命的绳索，必然会死死抓紧，不会轻易放弃。
惜音，你若是敢死，我必定让天下苍生为你殉葬。
润玉也不敢耽搁，恨不得立刻飞到惜音面前阻止她
音儿，不要怕，师兄来了，这一次绝不会再留下你一个人。

若水之上，承受着灭神紫雷重击的惜音已是站立不稳倒在地上，若不是体内的混沌还在顽抗，恐怕自己也撑不了那么久
不愧是上古四大凶兽
雷劫再一次凝结着往她的方向劈来，惜音闭上眼睛默默承受，可是许久，她都没有感触到熟悉的痛楚，诧异地睁开了眼睛，却是看见魔神立在她身前撑起一个防护罩将她护在里面，面上的神情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他这是做什么，灭神紫雷的威力足以叫神魂飞魄散，还是说，他真以为可以替她挡下雷劫？惜音觉得有些可笑的摇了摇头，想要出手推开魔神。
魔神此刻已是不管不顾，看见她眼中的决绝，心中的天平慢慢向着一侧倾倒，飞身上达苍穹凝结防护罩凝聚在惜音所在之地后，便凝聚起魔力自体内抽出邪骨，随着一声“万物同悲”，邪骨被送至半空中，魔神开始施法接引天地浊气，从魔域赶来的姒婴、惊灭在其周围护法。
“同悲道！”

随后赶来的润玉 猛地出现在半空中，以周身仙气为盾，一个回合就将二魔逼退，将魔神孤立
二魔见状一同飞身与润玉大战，润玉手握神戟，抵挡着二魔的攻击，转身一跃重重一击，将二魔击退。
待二魔想要重新攻击之时，璟瑜一身白袍周身环绕着金色神光，闪身出现施法在地上凝出一道时间之墙，将三魔与妖兵一并隔绝。
润玉转身看着魔神，将手中的神戟放开，左手释放出仙力，操纵着长枪向魔神袭去，“魔神，该轮到你了!”
二魔见状召唤出不少妖兵上前欲冲破时间牢笼，妖兵们碰上那堵金色的墙瞬间被击退，没了气息。
璟瑜右手向上左手向下，指尖凝出神力，缓缓道：“若想修为尽废！你们大可上前一试!"
见二魔与妖兵们停下脚步，璟瑜以神力传音润玉，“师兄，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
润玉施法将神变戟幻出数十道影子，一掌向魔神袭去，魔神不为所动，继续接引天地浊气！润玉怒道：“魔神，你可知此法一道开启，三界必遭覆灭!"
魔神一边躲避一边继续接引浊气，“罪恶滔天，你父帝太微更是万恶之首，原本吾也想收手，可今日吾最后的一道光都要被夺走。既如此万物覆灭，世间才永无罪业！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吾吗？”
“我不可以，我们可以!”润玉眼神坚毅，借住惜音与自己的逆鳞联合凝结空间之门，破空而出，攻其不备，总算将魔神逼离祭坛中央，同悲道也因此停下!
“很好！想来送死，吾就成全你们！”魔神怒声，随后变出斩天剑，与他对战！
神域之中，一直观战的灵台上的神明们施法将邪骨带走封印在天柱之中！时辰一到，便一同施法，开启九曜天罡阵!

魔神见邪骨被夺，使出全力想要破阵，却眼见难以达成，大怒使出全力攻击!
天罡阵已成，九星连珠之时，润玉双手合十，召出双生文尊，双生文尊能让他在短时间内快速提高战斗力，散发出耀眼的金色光芒的双生文尊一出，他的神髓燃烧起来。
璟瑜见状双手结印亦是召出了法相，二人合力却仍然无法束缚住魔神，传音给同门，“长瀛，我快坚持不住了，合你我二人之神力，将魔域坍塌吧!”
润玉闻言悲痛不已，想要保护的人，最终一个都留不住吗“那你该如何?”
璟瑜微微一笑，“我身为神明，自当与妖魔战至最后一刻！既已穷途末路，就与这魔域共沦深渊吧！"
长瀛闭了闭眼，眼角流出一滴泪，“璟瑜，这诛魔之路，你且先行 步！”
说完召出真身，与璟瑜合力将魔域坍塌！
润玉痛苦的大喊，看着同袍就这样牺牲，心中悲痛难忍，使出全力重新将魔神束缚。
灵台之上，九位神明皆召出自身法相，一同燃烧元神将天罚降下，在诸神与星罚之击下，魔神被击中召出三头六臂的真身怒吼着了，“尔等窃走吾的邪骨，还敢降下天罚来诛杀我！终有一日，三界重归混沌，我看你们神域又该如何！”
“诸君，我已决意倾尽神力，与魔神同归于尽，在我身死，收拾残局便交给诸位了。”
“师弟”
“师兄”
同袍们的呼唤犹在耳边，他不禁有些失神，稷泽以身镇守荒渊，长瀛神陨，下一刻手中残破的战戟便被夺走，直直插入他的心脏，抬头，便对上了一双冷漠、狠厉的金色眼瞳，是魔神。

心口猛然传来剧痛，饶是战神也抵挡不了如此突然的袭击，一时反应不过来，被魔神狠狠抵在天柱之上，血早已染红了胸前的披帛，他面色已是极为苍白，唇溢出丝丝血迹
“没有人能抵抗吾，就连你，战神也不行！!吾说过不杀你便不会食言，不过吾要将你炼成魔蛟，供吾驱策，让你亲手屠灭三界，杀尽同僚。”耳边响起魔神残酷的声音
霎时间，不计其数的魔气涌入他的身体，那双眼瞳泛起妖异的红色，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死死控制住那只紧握着战戟的手，神瞳复又变回神圣的金色，磅礴的仙气击溃了魔气，使得周遭一瞬变的清明，他用清冷的嗓音坚定的吐出了几个字：“可惜不能如你所愿了，我说过，你逃不掉，开阵！”
同袍一场，他们之间配合的已是极为默契，余下的九位真神心领神会共同施展法术，耗尽神力，只为落下星罚，彻底封印魔神。
灵台上，诸神燃神力显法相，八十一道天雷凝成星罚利剑破空直下，诸神之神力化作一柄巨大的蓝色的剑，携磅礴的神力朝着魔神袭来，润玉死死注视着一切，即使早已精疲力尽，也丝毫不敢懈怠，魔神一使劲有些难以抵挡，毕竟以他一己之力，与九位真神浩瀚的神力比起来，实在是有些寡不敌众，他召出洗髓印，变换形态，将它当做盾，可依旧无济于事，不过是在作最后的挣扎罢了。
星罚受阻，诸神皆伤，魔神嘲讽诸神之能、星辰之力不过如此。
忽然一道墨蓝色的身影袭来，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柄通体漆黑，周身萦绕着丝丝魔气的剑，猛的刺入了魔神的躯体，他冷冷地回头，竟是纤绾和扶苏的护身法器。
战神水神，不愧是四洲三界众生敬仰的神尊。
待魔神再次回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丝震惊不甘，魔器没了魔神的加持，根本就不堪一击。失了魔神之力的洗髓印不敌星罚，被彻底击碎，星罚坠落，直击魔神。
润玉看着星罚利剑将魔神推入千丈深渊，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心神一松，彻底昏厥。
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魔神法相自地底爬出，怒火直冲九重天，欲将天柱击毁，使天塌地陷，三界覆灭重归混沌。
天柱崩塌，战神坠落，魔神尚在，六臂法相一拳毁了天柱，邪骨掉落世间，果然 ，魔神不会轻易就死。魔神六臂法相重现 ，毁天灭地，天柱开始崩坍坠落。
三界生死存亡之际，诸神决意，共同赴死。
“众神归墟，庇护天地，陨。”突显女声的一声陨，让众神的牺牲格外悲壮。众神陨，集所有神力唤醒战神，新塑神戟遗泽。战神法相携雷霆之势，给与魔神最后的一击绝杀。
灵台上，诸神法相连同身影一并消失，神力冲天聚合，化为护世之光。
“自今日起，师父的衣钵便交给你了，你便是下一任战神，战神冥夜”
“小冥夜，快醒来。”
“我已陨落了吗?”润玉，不，冥夜在一片清净安宁之地醒来，此地正是他的涅槃境界，冥夜以为是自己已陨落了，诸神却告知他，是他们要陨落了，同袍一场，特来与他道别。

“不，是我们要陨落了，特来与你告别。”
“今日一别身归天地，来日纵化作山巅冰雪，溪中卵石，岸边垂柳，我们总有重逢之时。”
“神戟遗泽便交给你了”涅槃境界中，诸神法相聚化合一，凝成一柄神戟，冥夜手握神戟，诸神之力充盈全身，“多谢诸位。”
冥夜挥动手中的诸神之遗，应龙飞身而来护其左右，当空咆哮，一跃冲上九重天，随冥夜一起诛杀魔神。
战神手持神戟化作金色流星，瞬间贯穿魔神法相，魔神随法相一起当空自燃，轻飘飘的一句话伴随着风烟一起燃尽，“吾会再回来的。”
付出众多代价后，冥夜终于成功击杀魔神，他将神戟遗泽置于天柱之内，倾尽诸神之力修复天柱，“遗泽”，遗世之辉，泽被后世。神戟的使命，不止是惩恶，也要守护三界安宁。战神以神戟和神力，修补天柱，三界终重回清明。
终于，结束了吗？伴随着魔神被灭，惜音身上的屏障也尽数崩塌，灭神紫雷重新积聚起雷霆之势，逐渐往她的方向击去

第十七章 不换天地只换一心 念念不朽
惜音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宿命的安排。 劫云更密，已在头顶聚成了形，电闪雷鸣，风雨欲来。
魔神已灭，四洲三界也有了新的庇护，该是她离开的时候
就让自己带着世间最后一只凶兽，彻底陨灭吧
冥夜及时落在她身边，撑起防护罩为她挡下惊雷
感受到他的接近，一颗心猛地揪紧，惜音转身逃离，却被他用弱水绳捆住。
眼看一道劫雷已经划破天际，冥夜飞快转身，将惜音紧紧搂住护在胸前。
惊雷炸响，霎时间，天空亮如白昼，他生生用后背接下了这第一道天雷。
冥夜全身大震，喷出一口血，染红了胸前衣襟。
天雷轰轰，道道惊天霹雳，撕裂黑漆漆的天空。
“你要做什么”惜音脸色煞白，怔怔地看着空中劫云，天雷凝结雷霆之怒，落在冥夜身上。刹那间黑夜如白昼，照亮她的眉眼。
她看的分明，他生生咽着鲜血，可仍有丝丝鲜血溢出，染红了他的唇，他额头凝结的汗珠，滴落在地上消失无影。

“音儿，我会代你受劫，待我神躯消散之时，以我神髓换你魔骨”冥夜敛眸，在她耳畔说完自己的决心，随即抬起头，面色坚毅，目光如刀。
“师兄，你放开，你放开我”轰轰天雷震得惜音头脑一片空白，她使出浑身的解数想要挣脱，却终是不能。脸颊靠在他颈窝，只留得一双眼看着他的耳畔，感觉到他下巴靠着自己肩膀，双手将自己紧紧抱在怀里
“音儿，你知道吗，我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向你道歉，也一直没有告诉你，神魔大战结束前夜，我看清了心意，连夜修书，请求师父只等战争结束把你嫁给我。却没有想到，一切变数会回来的这样快。我来迟了一步，却错过了你的一生。”冥夜抱着她纤细的身体，感受她温热的体温，听着她熟悉的清脆嗓音，无数回忆在脑海里一一闪过，心痛地无法呼吸，越发收紧双臂，“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更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这么久以来，也没有为你做过什么，等我开始懂了，你却什么都不想要了。”
他的怀抱是暖的，可她的泪水是冰的，心是冰的，惜音茫然不知所措，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劫雷如期而至，雷牙狰狞，咆哮而下，威力更甚从前。
“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你没有错，是你的师兄不够好，是我让你成了妖，堕为魔。”一时，疼痛感游遍了冥夜四肢百骸，这是最为痛苦最为凶猛的一道天雷，随即数根闪电齐齐落在他身上，他定了定心神，紧蹙了眉头，神情极是痛苦，一道血缓缓从唇边流下，“我常常想起，在神域和你一起经历的时光，想起第一次见到你时的情景。”
“太迟了，太迟了，冥夜，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不管你是生是死，一切都不可能回到过去了，你放开我，放开我。”一颗心被撕扯得血肉模糊，痛得无法呼吸，她的眼泪无意识地流下来，风吹在脸上冷冰冰的疼。生命已然无可留恋，为何还要连累他。
“我知道，就这样恨着我吧，然后好好的活下去。”冥夜收紧手臂将她揽在怀中，鼻间是她特有的、淡淡的香气，棱角分明的下巴缓缓抵上她的脑袋，只希望时间能静止在这一刻……

颓败夜色笼罩着这方天地，两人的心绪慢慢都平静了下来，惜音从他怀里退出，四目相对，空气仿佛瞬间凝固，痛苦和酸涩一股脑全涌上心头。
看着她的眼睛恢复了往常，虽努力维持着表面镇定，可微微颤抖的眼睫却大肆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一股强烈的恐惧从深处升起，他甚至连呼吸声都不敢放纵。
“音儿......”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之后，冥夜看到眼前人扯出一抹略显僵硬的微笑，沉溺在那双曾经无比熟悉的深邃眼眸中。
惜音凝视着他的眼睛，晦暗眸光里裹挟着无尽苍凉：“师兄，其实我早该死了。我的身躯早在旭凤刺下那一剑的时候，就已经元气大伤了，如今在你面前的我，不过只是和混沌之气凝结而成的空壳。”
冥夜眼中闪过一丝惊愕，旋即化作复杂难辨的神色，微微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随着两行清泪滚滚落下，他缓缓垂下眼眸，无措得像个孩子。
“所以，我注定渡不过雷劫，也换不了你的神髓。”过去的一切一切，都化作云烟消散无踪，她也很快就会灰飞烟灭。这是最后的时刻了，惜音忽然释然了不少。放过自己，忘记那些痛彻骨髓的恩怨情仇，这样也好。
拼尽一切想要努力挽回，最终却落得一场空，希望破灭的冥夜几欲窒息，顿了片刻才完整唤出她的名字，“音儿。”
“师兄，保重啊。”她扯出一抹轻柔的，释然的笑意
“音儿”冥夜心中大恸，泪滴如珠滚落，惜音身躯逐渐消散，化成点点晶莹的星辉漂浮交织着，最后再不见踪迹
“音儿”看着眼前化为风一点一点消散的惜音，内心悲痛万分
……
这……这是哪里，惜音只见周围一片混沌，模模糊糊犹如身处在一片大雾之中。
她不是和阿羡来到凡间了吗，为什么会变成这般场景，这到底是在哪？
“音儿，音儿”梦境之中，惜音循声望去，眼前的雾逐渐清晰了起来
眼前的情景分明是在若水，他来这里做什么，为何又是一脸悲戚之色。

茫茫若水之上一片祥和，没有瞧见母亲神像的惜音心神一紧，忙要落下若水去探查混沌气息之时，却被一个重力突然往下拉，脑海里突然多出了许多她不曾经历的记忆。
“这是，谁的经历”
“他们，为何那么像我和师兄”
“魔神，爹，斗姆元君，灭神紫雷”
神魔大战后，众神陨落，魔神也被彻底的封印了，四海升平，海晏河清，三界四洲一片祥和宁静。
所有人都在庆祝欢呼，同悲道被关闭，魔神被诛杀，他们再也不必担惊受怕，流离失所了。
可以一人之躯，替万人阻挡的战神冥夜却无人再忆起，有时他们想起来时，口中也仅有一句惋惜罢了。
唯独那天帝太微，久久不能释怀。
没有了旭凤和荼姚的掣肘，更没有了扶苏这个强大的威胁，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可是冥夜（润玉），他唯一的儿子，真如世人所说，也随诸神一同陨灭了吗？

痛。
好冷，好痛。
我累了。
灭神紫雷重击之下，惜音的身躯在他眼前化作星辰散去，冥夜化为原身想要努力挽回，却终如流沙于掌心消散，应龙挣扎着，从云中坠落。
魔神已灭，灵台已空，他没有随他们一起陨落，可这世间也不再需要战神了。
凄厉的龙吟响彻忘川。
一道银光，又一道银光划破长空，以雷霆之势，先后扎进若水水面。
惜音什么也听不见，哪怕若水灼伤了她的皮肤，还是凭借着逆鳞的牵引很快找到了冥夜，还未接近他，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人在她面前化为了原身。
“师兄，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惜音伸出手，将小应龙托于掌心之中，并小心翼翼地藏在了自己的法器后，再竭力朝着河岸方向游了出去。
若水将她伤的体无完肤，惜音疼的面色苍白，等她将冥夜带到了一处僻静之所后，早已是精疲力尽，或许是来到这方界面还来不及稳固心神，一下子失去意识昏倒了过去
静谧竹林，是修心养性的绝佳好去处，如今不用处理那些繁杂的事务，他才能安心静养。
几日后，惜音慢慢苏醒了过来，尽快为自己调养身体、清理伤口后，就将全部身心放到了照料冥夜之上。
只是如今，要照料一尾小应龙，惜音不免有些为难。
“要怎么做，你才能恢复人身呢？”它的外伤，她已经用神力和寻到的灵草帮他疗愈了，可这身上不免还有内伤，必须要恢复了人身，自己才能探查得到啊。

昏迷的那几天里，惜音终于从与自己结合的那抹元神里知悉了发生的一切，终究是她来得晚了。
父亲走了，母亲的残魂也被她送回了神域，和父亲的元神合在一处将养，哪怕世上再无混沌凶兽作祟，也没有了魔神，可这一切的代价太大了，太大了。
被魔神的法器所伤，又落入若水灼烧，惜音不敢用寒玉床为他疗养，以防不慎走火入魔，只得日复一日慢慢将养着，直到有一天。
正在屋外借住月光的太阴之气调理经脉的惜音，猛地听到碎裂之声，急忙停下来往屋里跑，才发现是自己装着小应龙的琉璃盏摔碎了，地上躺着的昏迷不醒之人，正是她许久不见的师兄，这方世界的冥夜。
她忙将他扶到床榻上休养，这才真正查看到他的具体伤势，冥夜伤的最重便是胸腹左下的那处贯穿伤，斩天剑的尖刃从前胸穿到后背，化形之后伤口血肉模糊，他此刻神力稀薄，身体虚弱，哪里还能自己愈合。
幸好，她这几日一刻也不敢停歇地修炼，暂时没有了混沌的折磨，如今她提升修为倒是比从前迅捷了许多，积攒的神力正好可以帮他恢复。
惜音指尖凝聚起神力，一点一点敷在了他的伤口之上，每一次落下时，尽管知道冥夜处于昏迷之中，她都不敢有片刻分神，动作轻柔又迅速，恨不得快些，再快些。
待处理好伤口，敷好药，再为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物，冥夜还是神色平常的睡着，惜音却是有些疲累，只得搬了个小榻坐在床边，只手撑着自己观察他的恢复情形。
“你怎么这么傻呀，那是我的雷劫，是我该承受的宿命，”想到这个世界的自己陨灭前和他诀别的情景，或许是元神融合的影响，惜音看着他心里又怨又伤，伸手轻轻为他掖了掖被子，“我不要你为我死去，我要你为我好好地活下去。”
日复一日，看着冥夜昏迷不醒的样子，她既是担忧又是贪恋，许久许久，都没有这样静静地看过他了。

那方世界的阿夜，总是自惭形秽，却不知生母酷似那先花神，他又岂会样貌丑陋，反倒多了一股仙风道骨的谪仙气质。
这个在她面前的冥夜，总是自带不怒自威的气场，清冷疏远叫人不敢接近，如今昏睡着，倒是多了几分平和亲近之感。
这一晚，惜音实在是支撑不住，倒在床边睡着了。
‘怎么那么黑’自坠入若水后就陷入昏迷的冥夜，终于慢慢恢复了意识，身上的伤口还未完全恢复让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再睁眼时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下意识伸手触摸近在咫尺的东西，硬邦邦的触感让他扶着慢慢坐了起来，‘床？’
‘是有人救了我？’冥夜思索着伸手往前探去，一点点摸到的手臂、衣服、头发，甚至是不小心触碰到脸颊让惜音发出声音，都让他明白自己获救了，自己还活着。
“喂，喂，醒醒”想要知道前因后果的冥夜忍不住拍了拍趴在床边睡觉的人，惜音饶是睡得再沉也慢慢清醒了过来，看着苏醒过来的冥夜愣了神，一下子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虽然失去了光明，但听觉依旧灵敏的冥夜听不到身边人的反应，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想要再说话又一下子扯到了伤口，刺痛让他忍不住闷声咳了几声。
“你不要害怕，我不是坏人。”尽管不知救了自己的人是谁，冥夜压低了声音用缓和的语气安慰她
“是你救了我吗”听到这一句，惜音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是看不见了，抬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却见冥夜没有任何反应。
“你在吗？”对方没有回话，冥夜却能感觉到他就站在不远处

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的惜音挥手点亮了床边的烛台，试探性地将这光亮接近，冥夜仍是没有回应，反而好奇地询问，“你做什么呢。”
‘眼珠没有受伤，许是刚刚恢复人形，伤还未痊愈，再将养一阵子试试。’心里揣摩了一番后，惜音慢慢放下心，放缓了语气轻松地说道，“你现在除了眼睛看不见，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
这一开口，倒是自己先愣住了。
眼下看来，除了冥夜需要将养身体恢复视力外，她也要慢慢把嗓子养好了。
“你在何处找到我的？”冥夜还清晰地记得惜音在灭神紫雷下湮灭后，自己便彻底失去了意识，如今昏迷了些许时日，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
“若水边上。”惜音明白他因为声音没有认出自己，看着手上的伤已然恢复，也不愿意让他知晓自己是跳下若水救了他，避重就轻地和他说着，“当时远远地就看见一条小白蛇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走近一看还有些气息，谁知道居然变成了一个大活人，又不好让你继续躺在外面的竹席上，就把你扶进来休息了。”
“谢谢你，打扰数日，救命之恩必当重谢。”冥夜无心继续待下去，起身就要离开，不想和要阻拦他的惜音突然迎面撞上，两个人都吃痛的喊了一声
“你干什么……啊”惜音捂着额头退了几步，蹲在床边忍不住轻声询问，“你身上的伤还没好，眼睛也看不见，要去哪里啊？”
冥夜也是捂着额头缓了一阵，听见她的问话，心底里也忍不住问自己：是啊，我该去何处？魔神已灭，灵台已空，最后一只凶兽也彻底形神俱灭，我没能随他们一起陨落，可这世间，再不需要战神冥夜了
“如今魔神伏法，世间已一片安宁，再不需要躲藏和逃亡了。”看他沉默半晌不语，惜音思索了一阵起身坐在床边轻声安慰，“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身体养好，将来的事，将来再说。不是说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吗，平日里我也是一个人，救治一些受伤的小动物，如今你来了，正好有个说话的人，等你眼睛好了你想去哪里我都不会强留”
‘是啊，如今同侪凋零，音儿也……，我又何尝不是一个人’
思索了片刻后，冥夜顺着方向和救命恩人说道：“好，我答应你”
看见他平静了下来，惜音释然地笑了，起身离开床边走边说：“那你先睡，我再找找治眼睛的药方。”
“你，你去哪儿啊？”冥夜下意识里有些依赖他，感觉人离自己远了些忍不住出声询问
“我只有一张床，你是病人，给你睡吧。”惜音正准如往常一般睡在绳子上，耳边却听到沉默了半晌以为已经躺下休息了的冥夜询问，“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惜音一时语塞，冥夜眼下最重要的便是休养好身体，再论其他，更何况当时他亲眼见到自己“灰飞烟灭”，又何必急于一时让他知道自己还在，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刻，想来想去，她编了个身份换上一种更轻快的语气笑着说，“我叫清菡，是这山林中的一只兔子精，你怕不怕。”
“我叫冥夜，以前住在太湖。”冥夜似乎是决定要从此刻开始斩断过往一般，语重心长地和他的救命恩人说着，“谢谢你救了我。”
当夜，两人各有心事地合眼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