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ALL戬 | 人生续】余生

上一章稍微修了一下，改了改人二对猴子的态度
刚刚看完宝前，被吐槽把人二写成了小二，emmmmmm很悲剧
杨戬见他走了，先回到竹楼中，解开哮天犬身上的定身术，不顾哮天犬担忧的嘘寒问暖，吩咐一声：“去打些水来。”
哮天犬言听计从，打了水回来才问：“主人，是谁要来啊？”
神光闪过，桌上茶具瞬间变成酒具。壶盖自行掀开，盆中溪水无风而起，咕噜噜灌进酒壶之中。墨扇一展，清风掠过桌面，登时酒香扑鼻。
“一只泼皮猴子，”杨戬答道，“总算是几百年未见，又有求于他，表面功夫还要做全。”
哮天犬看着壶中“水酒”，小声说：“可是主人，孙悟空可是喝过琼浆玉露的，这些……”他怕是不会满意。
杨戬却是了然一笑，根本不以为意：“你放心，他自会带好酒来。这只不过是我略尽地主之谊罢了。”
哮天犬似懂非懂点头，半晌又问：“那……主人，刚才来的那个恶业，连主人你都不是他的对手，我们该如何是好？”
“这你大可放心，我已经有主意了，”杨戬语调非常平静，竟好似根本不曾为此发愁，“等孙悟空来了，你就知道了。”
而孙悟空果然并未叫杨戬久等。他一听陆忘辛说杨戬没死，立刻就拽着他登上云头指路，致使陆忘辛去而又回，居然只用了一个时辰。
五百年可以水滴石穿、物是人非，但五百年，也有人可以岿然不动。
正所谓——
“杨小圣，你可真是祸害遗千年哪！”孙悟空急匆匆跳下云头，落地便捉杨戬胳膊，俨然一派故友重逢的作风，“你居然没死，老孙就知道，法力能和老孙不相上下的人，怎么能轻易就死了？！”
杨戬倒是任由他抓着手，唇角微弯，勾了个冷淡的笑：“大圣现在不骂我是奸险小人了？”
“不骂，不骂，”说起当年事，孙悟空满脸尴尬地松手背身，“其实听说你死之后，老孙还高兴了几天，想着三界又少个奸人……但没过几年，就觉得没滋没味，再也没人跟老孙打得尽兴了。后来再一想……你既然法力不在老孙之下，又怎么会被沉香那熊孩子给劈成那样呢？越想就越觉得不对。不过你放心，老孙现在已经不和华山来往了，以后你住哪，老孙就跟哪座山来往！”
按这猴子如今的说法，倒像是连当初两人之间的仇恨都放下了。想来五百年倏忽而过，斗战胜佛的觉悟相比当年，还是有所提升。
正巧，杨戬亦不欲旧事重提，见他既然如此豁达，遂邀请他饮一杯水酒。孙悟空一听有酒喝，脸上就显出笑容；可眼珠再一转，又问：“小圣，你让这头狼崽子到峨眉山找老孙，又要请老孙喝酒，该不会是有求于老孙吧。”
杨戬并不跟他打哑谜：“不错，就看大圣肯不肯答应了。”

孙悟空面带狐疑，围着杨戬转了一圈：“你真的是杨小圣？这可不像杨小圣你的作风啊。”
“大圣觉得我该是什么作风？五百年了，大圣就一点没变吗？”
“也对，也对，”孙悟空挠了挠耳后，若有所思，“只不过，这办与不办，得看老孙心情。”
“便先放在一边吧，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杨戬眼里带笑，“大圣请。”
他好像真的半点不着急的样子。孙悟空不得不暂时把自己的急性子压了下去，跟随杨戬入内。没走几步，入目先是一派寒山好景，然后他才看见廊上摆着一个矮几，上面放了一个酒壶、两个酒杯。
委实不够诚意。孙悟空是个藏不住话的：“杨小圣，好歹我们五百年没见面了，老孙不求有什么烧鸡，你怎么连盘花生米也没给老孙准备？”
“寒舍简陋，还请大圣屈就，”杨戬撩袍而坐，给孙悟空倒了一杯水酒，“虽无好酒好菜，却有美景故人，大圣意下如何？”
孙悟空嘿嘿一笑，这话确实说到他心坎上了——原本他万万没想到能再见杨戬，如今故人重逢，不能不说是美事一桩。可待他端起酒杯一品，又连连摇头道：“淡而无味，淡而无味！杨小圣，你得感谢老孙，老孙虽然入了佛门，可常言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所以……”便从袖中遮遮掩掩地摸出一个玉瓶，“上回天庭蟠桃盛会，老孙偷偷装了点琼浆玉露藏着，还没舍得喝呢。”
哮天犬扒拉在墙角，边看着孙悟空倒酒，边悄声自言自语道：“我主人真是太了解孙悟空了，居然猜到他会带酒来。”却冷不防听见头顶上有人问：“我师父你主人莫非跟这死猴子关系很好吗？”指甲都差点抠进木头缝里去。
“不怎么好。”哮天犬瞪一眼陆忘辛，“真要打起来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可眼下，毕竟关系还算不错。几杯美酒下肚，孙悟空就飘飘然了，眼看着这寒山的风景，缭绕缱绻的白雾之中裹挟着翻滚的碧波，淡金日光映照着天际彩霞，确然别有风情。半醉的视线再往旁侧一瞥，只见那昔日的宿敌与自己只有咫尺之距，侧脸轮廓几乎可以称得上毫无瑕疵，可惜比之从前，还是缺了那么几分凌厉高傲的味道。
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二郎神，或许并不会像现在这般满怀心事地与他对饮。
孙悟空愈加好奇，追问道：“小圣，你究竟有何事有求于老孙？”
杨戬给他斟酒，微微笑了：“大圣虽然好酒，但酒量并不怎么样。”意指他已显出醉态。
“老孙就算是醉了，也能和你切磋几百回合，但你别用那什么劳什子法器就是了。”
孙悟空有个恶习，一般人说话便只是说话，他说话还要指手画脚。这厢说着，毛茸茸的爪子在他和杨戬之间猛地一挥。偏生他还半醉半醒，这一爪子下去不知远近，就擦着杨戬耳畔发梢过去了。
平白带起一阵凉风。
杨戬正好搁下酒壶，抬眼望向他。
一个男人，偏偏生得舒朗清俊，眉目如画。敛容时清冷疏离，含笑时却又无端添了几分意态风流。
“……杨小圣，”孙悟空这回方才真的觉出了几分醉意，“老孙有个秘密，说出来不怕你笑话。”
杨戬微微诧异，又向他笑：“大圣说来听听。”
“老孙认识你以前，觉得脸上没毛的人没有一个是好看的。”
这猴子恶习颇多，胡说八道就是其中强项。杨戬捏住墨扇的手骤然一紧。
“但是自从认识你之后，”孙悟空单手托腮，支在矮几上，笑意盈盈地继续说道，“才发现原来人也可以这么好看，跟你打架的时候，都舍不得打脸！”

【16】计戏美猴王（二）
平白被泼猴夸奖了一番相貌，杨戬脸色不善地收敛笑意：“那杨戬就多谢大圣了。”
“不客气，小意思，”孙悟空又换了一只手托着脸，“你说，到底有什么事想请老孙做？”
毕竟相识这么多年，杨戬早就把孙悟空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现在已差不多到了该和盘托出的时候，再拖下去只会适得其反。于是他假意叹了口气，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这件事说起来也有些丢人，怕大圣你笑话。”
孙悟空笑嘻嘻道：“不笑，不笑，你说吧。”还顺手揉了一把脸，把笑容抹去了。
“此事……大圣知道，华山害得我身败名裂，此仇不共戴天，我这个人又向来是有仇必报的。本来打算等伤势好全了，法力恢复之后，再去找他们算一算旧账……”
话说了一半，杨戬忽然掐住了话头，若有似无地向孙悟空扫了一眼。但见孙悟空一歪头：“你的心情老孙可以理解，谁要是那样对老孙，老孙也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古怪的是，这孙猴子今天似乎出奇地好说话，一路顺着杨戬的思路下来，仿佛就等着往圈套里面栽。杨戬忽然能明白方才孙悟空问他是真是假的心情了。
但尽管如此，杨戬无法摸清他是否故意为之，该演的戏还是得按部就班演完。便眉头一蹙，愁云罩顶一般叹道：“但是前些日子，刘沉香已经找来了。”
“找来了便找来了，还怕了他不成？！哪怕他现在做了司法天神，别人都把他说成三界第一，也未必是你我的对手，”孙悟空粗声粗气吹完了牛，才恍然道，“莫非……你觉得一个人打他不过瘾，所以想叫上老孙一起？”
猴子就是猴子！杨戬眉心一跳，还是勉为其难给了他一点笑容：“自然不是，大圣是佛门中人，怎能随意掺和到这等俗不可耐的凡尘琐事当中。杨戬一直觉得，复仇之事，须得自己动手才好。再不济，他们有宝莲灯，我就再带个徒弟做帮手，就不算太过吃亏。”
孙悟空听了，粗粗一点头，摸摸下巴：“老孙明白了，你是想让老孙帮你带带徒弟，你好安心养伤练功。杨小圣，说实话，老孙确实在峨眉山闲得慌，而且帮你杨家带徒弟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有句话你说得很不中听。”
猴子听话居然还知道挑中不中听了。杨戬却还不能发作：“哪一句？洗耳恭听。”
“老孙虽是佛门中人，可佛门如果不入红尘，还如何能渡人？你既然非要找什么师父徒弟的来帮你，老孙倒有个解决之法。”
下文呼之欲出。杨戬干脆别过了脸，连那一丁点客套都尽数收敛：“你想都别想！”
孙悟空拍着大腿大笑道：“小圣果然聪明，你知道老孙要说什么？没错，你称老孙一句师父，老孙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帮你报仇了吗？”
他这话说完，见杨戬不再理会自己，便自行跳到杨戬面前：“不然，咱们结拜个兄弟，当然了，老孙要做大哥，你做二弟。”
这回，杨戬报以一声冷笑。
“小圣，你就是太婆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猴子仍不知收敛，“那便得拜了天地高堂，你唤老孙一声相公，如何？”
竟然还有胆量问“如何”。陆忘辛很是捏了一把汗。
“不如何，”杨戬语调平静，却隐隐透出几分不耐，“既然你意不在此，就回峨眉山去。”
孙悟空却是一愣：“杨小圣，你太不够意思了，这就要赶老孙走？要老孙走也可以，今天和老孙像以前一样酣畅淋漓地打一架，老孙就心满意足走了。”说完，舒舒服服就地一坐，全然一副无赖样。
“你想坐到什么时候，就坐到什么时候吧，”杨戬却仿佛疲惫已极，一手支撑着矮几起身，“杨戬不奉陪了。”居然就真的走了。孙悟空倒是想阻拦他，可看他步履维艰、扶墙而行的样子，一时间却想不出托词来留人。

玉皇大帝圣驾亲临。
他这一次甚至不是空手而来的，一进了门，袖袍一扬，各种各样的珍贵礼品摆了满桌：“杨戬，你该知道朕此来所为何事吧。”
杨戬当然知道，却不知这满桌厚礼是何意。玉帝轻咳一声，解释道：“是这样的，朕来的时候路过一处城镇，看见有人抬着几箱礼品登门，想是有求于人。朕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你也会很有面子，姑且试上一试。”
玉帝不通凡间那些繁琐规矩，只会拙劣模仿，连哮天犬都险些笑了出来。但他刚一缩脖一抿嘴，杨戬便警告地给了他一记眼刀，硬是将他暗笑的欲望扼杀了。
“陛下好意，杨戬领受了，”杨戬话音冷淡，“但陛下的旨意，或许还需从长计议。”
“此话何解？”玉帝似乎有些意外，“沉香受了伤，可现在天庭正值用人之际，还有人比你更适合暂代司法天神之职吗？”
“五百年前，我做了什么，陛下不会全忘了吧。让这样一个满身骂名的人回去做司法天神？”杨戬冷笑一声，“陛下不觉得荒谬吗？”
“朕不觉得荒谬。在朕心里，何者有益三界，何者即是正解。”
“陛下不觉得，三界众生会觉得，满朝文武会觉得。杨戬回了天，于陛下而言是轻松了，但杨戬本来在这里安安分分做个死人，却要为陛下受尽他人指摘，他们说不定还会想方设法弄死我……”杨戬稍微停顿了一下，扫一眼玉帝的脸色，继续说道，“陛下觉得杨戬是这样舍己为人的人吗？”
是吗？玉帝还真就仔仔细细思考了片刻，得出结论：“你是觉得这些礼品还不够？”
这下，哮天犬再也没忍住。幸而在他笑出来的刹那，杨戬手快将他变回了原形，便只听见一声轻微的狗吠。
“当然不是，陛下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那你的意思是？”玉帝又想了想，下了决心一般试探着问道，“恶业平定以后，朕与你分治三界，你道如何？”
哮天犬又是“汪”的一声吠。
好在玉帝说完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总算及时收住了话头：“好了，你有什么要求，说就是了，绕这么大一个弯子作甚。只要别太过分，朕都给你办了就是。”
杨戬得了承诺，总算暗中卸了口气；他其实所想，不过是沉香的眼睛而已：“听闻东海龙王体内有一万年龙珠，可治百病。沉香一目虽不能视，但眼球俱在，不知陛下能否请东海龙王卖一个面子，取龙珠出来医好沉香的眼睛？”
龙珠对龙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取龙珠无疑会使元气大伤，故而杨戬才会在此时借题发挥，姑且能算等价交换。然而，玉帝却面色犹豫，踌躇道：“此事，并非是朕不肯。而是，哪怕万年龙珠，也难以使沉香眼睛复明。”
杨戬神色一凛：“何解？”
“因为他眼中有异物，正是那伏羲水镜。”玉帝道，“水镜寄居于他眼中五百年，早已与他合而为一。并非朕不帮他，而是朕无能为力。”说到这里，他又担心杨戬会因此而拒绝自己，补充道，“其实他这样也未尝就不好。伏羲水镜可洞悉三界，他若妥善使用，对他大有裨益。”
如此说来……杨戬不由叹息：“是杨戬唐突了。”
“不要紧，盲一目确实很不方便，你不过是顾念舅甥情谊。既然这桩事朕做不到，索性便留待后说。朕欠你一个要求。”
死物虽然不懂感情，为达目的，倒是很会变通。
话说到此，杨戬亦无可驳斥，何况他既然要遏制恶业，那么取回司法天神的权力，即便只是暂代，也无疑会让他轻松很多。
玉帝摊开手掌，明黄圣旨自掌心化出，递交至杨戬面前，含笑道：“若是答应了，就领旨吧。”
TBC

175-179楼均有更新掉落，如果被吞麻烦提醒，谢谢大家

【17】故人心如山
二郎神回来了。
这个事实无疑让各路神仙萌生出了“不知天庭底线”的想法。但当司法天神踏进凌霄宝殿，一如五百年前那般银铠耀耀、玄氅翻飞，丰神俊逸却眉目冷冽，有意无意便回想起杨戬当年的雷霆手段，个个不由自主将到了嘴边的弹劾咽了回去。
玉皇大帝偏生也是一副忘却前尘的样子。早朝初开，首先说杨戬回来暂代司法天神一职，直到沉香伤愈为止，又说要把三军调用的大权从李靖手里分一半到杨戬麾下。李靖自然第一个不服，出列道：“陛下，司法天神可是个文职啊！”
“是个文职，不过要论武力，如今沉香不在天庭，杨戬仍是当之无愧当朝第一，”玉帝平淡说道，“李天王，朕知道你与恶业斗了大半年，功勋卓著，稍后定会奖赏。”就这般分了他的权力又给了他一些赏赐，让李靖哑口无言地退下了。
既然连李靖这个直接利益相关者都在玉帝和杨戬那里碰了钉子，他人更不欲平白惹一身骚，直到散朝都无甚争议。倒是哪吒非常古怪，人不在凌霄殿上朝，反而等在殿外。等散了朝，一路跟着杨戬回到真君神殿，问他也不言语，只泪眼盈盈望着杨戬。
杨戬猜到，哪吒多半也和杨莲、沉香一样，在伏羲水镜中了解了当初的一切，便陷在了自责当中。一边是案卷累牍，一边又有个孩子要哄，杨戬倒是浑然不觉难做，半点不跟哪吒客气，先叫他帮忙去拿裁断金墨来。哪吒当即一抹眼泪，小声问：“杨戬大哥，那个什么……裁断金墨在什么地方？”
“大约在书柜中吧，”杨戬手上整理着案卷，漫不经心一样回答，“沉香理应不会乱动我放的东西。”
这样听来，仿佛杨戬大哥已经和沉香他们一家和好了一般。哪吒这样想着，打开柜门上下找了找，果然就看到了一块淬金墨锭被保存在第三层柜格当中。他小心翼翼将墨锭取出，拿到书桌跟前，倾倒些许天河神水在砚台中，缓缓研墨。
他心里其实很有些害怕——生怕这只是个梦。
可眼前的杨戬大哥，又和梦里的有些不同。他仿佛并不是那样在意自己的情绪，但对他过去的屡次背叛伤害，同样没放在心上。如果不是自己心结太重，或许杨戬根本就不会提及那些鲜血淋漓的往事。
一如五百年前，一切误解都尚未发生的时候。
然而这世上，哪怕是启用值日星君的时间轮，也并不能使时光倒流，改变历史。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哪吒壮了胆子，想好说辞正欲开口，却正对上杨戬的目光。
视线清冷而深邃，犹似当年。
哪吒心头又是一酸：“杨戬大哥……”
“做什么这样看着我，”杨戬温和道，“你杨戬大哥这次不过是回来暂代，过不了几天就要走的。难道你打算每天拿这样的表情对着我？”
“不……不是，杨戬大哥，你不知道……”哪吒低声辩解，“杨戬大哥，求你原谅我，哪吒知道错了……”
杨戬笑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遂在他肩上轻轻一拍，“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你要是还听我的话，就别再沉浸其中了。”
此般温声细语，过去五百多年，除却幻梦，哪吒从未妄想能再聆听。他抬起袖子一抹眼泪，却还是忍不住抽泣：“杨戬大哥，你真的不怪我吗？哪吒发誓，今后千年万年，如果再对杨戬大哥有半点怀疑和异心，就……就被地府万鬼噬身！”说完了，细想又知不对，连自己这身体都是杨戬赋予，怎能说丢就丢，可除此以外又身无长物……
殊不知他这左右为难的心绪尽数写在脸上，一点不落被杨戬看在眼里。哪怕活了几千年，却总还是当初的孩子心性，半点没长大。

经年重聚，哪吒又是特意从地府赶赴天庭探望杨戬，本还有许多话想说，却被飞奔进来的哮天犬生生阻断了。
“主……主人，不好了，”哮天犬跑得气喘吁吁，“我听外面的人说，梅山兄弟死了。”
杨戬死里逃生至今，哪怕在华山养病半年，也未曾听人提及这几位昔日的左膀右臂，便以为他们多半是去往三界各处逍遥。可如今消息来了，来的却是死讯。
但是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听哮天犬又说：“还有……嫦娥……也死了。”
平地惊雷。杨戬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脸色骤然一白：“你说什么？”
哮天犬却不敢吱声了。这些噩耗他在说出口之前，其实应该先自己消化一下，再不济也该和陆忘辛权衡轻重，而不能就这么明明白白摆在杨戬面前——在他的潜意识里，杨戬虽然又回到天庭，冠上了“司法天神”的名号，但毕竟重伤初愈，不可再受冲击。于是方才分明说得干脆，这会儿反而犹豫起来。
哪吒却看不下去了，哮天犬这般半吞不吐的，不是吊着杨戬大哥的心思是什么？忙向他使眼色：“杨戬大哥问你说的是什么？！”
“……我，我说……”哮天犬犹豫着重复，“梅山兄弟和嫦娥死了。”
死了。
讣闻堪比峰峦天降，简简单单的两个字骤然压上杨戬心头，偏还生出绵密丝线，蛛网一般将他整颗心缠绕收紧，抠出血丝。
杨戬突地以手抚心，颓然坐了下去。
“杨戬大哥！”哪吒大急，猜测杨戬多半是为古人溘然逝去而心痛，一时忘了方才自己心底那一分阴暗的欢欣，将法力灌注掌中，贴在杨戬后心上，一面宽慰说道，“杨戬大哥，你别多想，这可能只是传言，梅山兄弟法力高强，怎么会就这么死了，还有嫦娥，她人总在月宫，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上天庭来杀她？一定是哮天犬在外面听了风言风语……”
眼看主人苍白的脸色、痛苦的虚喘，哮天犬连连应声：“是是是，是哮天犬乱说的，主人你别信，哮天犬是骗你的……”如此劝了几句，便不由带了哭腔，“主人，哮天犬不是故意的，你别丢下哮天犬啊……”
杨戬心痛难耐，恍惚中听见他哭，回想当初昆仑一役之后，哮天犬亦是这般哭求自己活着，心上强振，借着哪吒灌注入体的法力，硬生生将那痛楚压制回去。
“……还不至于死，”杨戬稍微缓过来一些，便摸一摸哮天犬的头，“这副肉身坏了，一时半刻好不了而已。我还不至于接受不了现实。”
逝者已矣。哪怕不能接受，又能怎样？倒逆阴阳，扭转乾坤？
“杨戬大哥，这件事你交给我，我去帮你查，”仿佛是怕惊了杨戬这副不堪重负的身体，哪吒亦是轻声细语，“有四公主帮我掩护，我一段时间不在地府，应当不会有事。”
地府？杨戬忽而听闻这两个字，疑道：“你和四公主如今在地府任职？”
哪吒猛地捂住了嘴。糟了，说漏了。好在心念电转，立马撒了个谎：“我们都去地府办事，正巧遇上了。”
至于办的是什么事，一时半刻还真就编不出来。好在杨戬没在这上面纠缠，只是将话听了，缓缓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是先回地府办事要紧。梅山兄弟……和嫦娥的事，我知道凶手是谁。”
他终于还是没能说出那个“死”字。哪吒知他悲恸，尽管曾经误会丛生，但毕竟梅山兄弟追随杨戬数千年，嫦娥又是情之所钟。即便只是一个物件忽然消弭，也会令人牵肠挂肚，何况是活生生的、倾注过感情的人。
“杨戬大哥……哪吒想留下来帮你，”哪吒哀求着，“而且我还想……想多看看你，就算你只是在此暂留，我也……”
不想走。

看来，不差使差使这位久违的小友，是不行了。每每哪吒这般软下姿态恳求，杨戬几乎就从未拒绝过他。这一次亦然。
“那你就帮我办一件事，”杨戬叹息着翻开案卷，“既然出了事，我在其位谋其政，自需要去灌江口和广寒宫分别查探。但眼下我还抽不开身，不妨你代我去广寒宫看看。”
哪吒被托付重任，却还眉开眼笑，浑然忘了嫦娥已死，重重点了点头：“好，哪吒这就去！”一声响亮的口哨唤来风火轮，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带起的风吹得真君神殿里长明不灭的灯火微微一颤。
但火焰的这一颤还未回归正轨，风火轮又带进一阵烈风，哪吒小小的身体悬在半空当中，脆生生地问：“杨戬大哥，那你去哪里？我从广寒宫回来，要是找不到你怎么办？”
杨戬无奈，轻轻一按面前堆得山高的案卷：“我先把这些玉帝专程托付的东西看完，然后就去灌江口一探。”
哪吒应了一声，来去如风，再次箭一样射出去了。
哮天犬对神殿环境和物事摆放依然熟稔，在旁给杨戬添了两盏茶，挑了一回灯芯，便看见杨戬批完了最后一本折子，忙问：“主人，是不是要下界？”一面问一面把三尖两刃刀递了上来。
杨戬起身接刀，又换了身凡间装束，将三首蛟收在腕上，腾云纵犬下凡而去。到了昔日熟悉的灌江驻地、杨府门前，杨戬将那些不由自主飞涌而来的思绪拂去，推门而入。
他曾在这里度过无数个日夜。阔别五百年，今天他回来，依然是天青日朗，碧玉满树。
可惜他今天回来，并非是来温习旧事。
庭院中央，遗体横陈。天庭派人来过，但或许是因为某些原因，还未来得及处理。再者，梅山兄弟既是仙体，即便死了，遗体也不会腐烂，暴露在天日之下和掩埋在厚土之间，对天庭而言全无所谓，更不可能触动那死物的心分毫。
“主人，你要查什么，我去看，我去闻，”哮天犬担忧地望着杨戬，“你别看了，真的……”
话未说完，他就被杨戬抬手挡开了。
杨戬面色凝重，步履却稳。他慢慢行至梅山兄弟遗体旁侧，半蹲下去查看伤势。
尸体皮肤表面均无外伤，莫说打斗痕迹，就连挣扎的印记都不见。再看庭院四周，旁侧月季浅粉深红开成几片，兀自在风中轻轻摇曳；石桥下一汪水塘涟漪微微，莲叶青碧，圆润多姿。
确是一派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过。
这充分说明，前来取走梅山兄弟性命的人，法力远远凌驾于他们之上。并且他来的时候，怀有极强的目的性。如此一来，才能在梅山兄弟毫无防备、且尚未来得及反抗的情况下，将他们的魂魄吸食殆尽。
但三魂七魄被吸干，应当非常痛苦。杨戬翻开他们紧握的手掌，只见手指深深嵌进了皲裂的掌心中，连白骨都裸露出来。
只可惜，当时除此之外，他们可能已经没有别的力气，更无动弹余地。
“不对啊，”哮天犬仔细将地上遗体一数，“主人，怎么少一个？”
TBC
为什么少一个呢？这得问你外甥

发现一个bug忘了交代，二哥是怎么知道梅山在灌江口的，其实是因为中间哮天犬本该说一下的，结果我写着写着忘了

那猴毛变的美女像蛇一样缠在陆忘辛身上，一双眼睛似嗔似笑，绛唇微启娇声如铃：“陆哥哥，人家好喜欢你，你怎么不看看人家呀？”
陆忘辛本来还不敢看她，听她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来了兴致，一双亮晶晶的眼带着笑落在女子脸上，声音里也满是笑意：“怎么，想让陆哥哥疼疼你？”
孙悟空拍着大腿直发笑：“小圣，你这徒弟看来没少去那种地方，嫖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你胡说，”哮天犬捏着声音，“人陆忘辛天天和我们在一起，怎么会去……嫖妓宿娼？！”
“连你这狗儿都知道嫖妓宿娼，陆忘辛能不知道吗？”
“你胡说八道！”
很快这成了佛的猴子居然就要和狗吵起来，杨戬连头也没回一下，在哮天犬额上轻轻敲了一下：“和泼猴计较什么？也不怕折了你的辈分。”
孙悟空仔细一听，顿时恨得牙痒痒起来，敢情这杨小圣过河拆桥，等他帮陆忘辛护法一年，就立时翻脸不认人，为了条狗旧事重提。再看那狗洋洋得意的样子，当即连陆忘辛的戏也不想看了，一扯杨戬衣袖：“杨戬，你翻脸比翻书还快，算老孙着了你的道！但今天你既然来了峨眉，就休想出去！有本事，和老孙重新比过！”
可是，杨戬却只扫了他一眼，将衣袖从泼猴的脏手中轻轻扯了出来。
“要打，一个月后到寒山去打。”
奈何他这话说得飘然，孙悟空当即疑心大起：“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话音却被一声嘤咛打断了。几人再向陆忘辛那里看去，只见那女子已完全依偎在他怀中，双手搂着陆忘辛的脖子，挺着腰肢，已经快要吻上去了。
陆忘辛唇边含笑，状似十分顺从，可当两人相距只有寸许之时，却突然发难，一下坐直了身子：“不好了。”
女子自是十分扫兴：“什么不好了？”
“怪我，都怪我，”陆忘辛道，“虽然你长得十分美，但我刚才想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他比你可好看多了。”
女子很不高兴，却还是稍微揭开衣襟，冰肌玉肤半掩半遮：“比我好看的女人是多，但她却不一定能像我一样对你……”
陆忘辛忽然捂住了嘴，看上去想笑似的，却马上做了个哭的表情：“你说得对，我心甚喜，可他……他却对我冷若冰霜，爱答不理，要不是我死皮赖脸，命都不要地跟着他，他恐怕根本不会多看我一眼。”
这话里……说的所谓“女子”，好像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哮天犬偷偷瞥一眼杨戬，果然脸色不虞。
女子耐着性子说道：“既然如此，你还想着她？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就摆在你面前，你却岿然不动？”
“我想着他，实在是身不由己，感情这东西没什么来由，你能明白吗？”陆忘辛仰天望地发了一通半真不假的感慨，忽而回身对那女子一笑，“我想你也不会明白，毕竟是孙悟空派来演戏试探我的。”
女子一惊，脸色就变了：“你怎么知道的？！”
陆忘辛得意道：“这还不简单？孙猴子的峨眉山什么都没有，难得来个女人，还是个迷路的老婆婆。你去告诉他，别成天想着抓我的错处丑事去嘲笑我师父，我师父那是何等高洁的人，他徒弟当然也不会是个**、酒鬼、色胚！”

哮天犬在外面听完了，径自笑倒在地。孙悟空脸色一阵变幻，一把撤了结界，收了猴毛，怒道：“陆忘辛，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狼崽子，看打！”干脆越过杨戬，从耳朵里拔出金箍棒，举棒便打。陆忘辛看见杨戬的喜悦还没来得及细品，就蓦然被迎面而来的一棍吓了一跳，当即一个矮身躲过，嘴里大叫道：“斗战胜佛杀生啦，斗战胜佛破戒啦！阿弥陀佛如来佛，你看看你座下收的是什么猴？！”几句话说完，人已经在洞府里被孙悟空追了几个大圈，洞里那丁点桌椅摆设尽数毁在棒下。
“主人，要不要去帮帮他啊？”哮天犬看他们打得激烈，很是担心自己人。反而是杨戬波澜不惊，冷眼看着：“无妨，孙悟空没下杀手，陆忘辛也是随意应付，玩笑而已。”
哮天犬似懂非懂地点头。未几，小小的洞府就经不起这两人糟践了，陆忘辛先行飞出了洞去，还有空对杨戬一笑，用极快的语速说：“师父你等着，等我把胜佛的兴头磨没了，他就不会缠着你比试了。”说完立时人往边上一个大闪，方才站立过的地果真就被金箍棒砸出来一个大坑。
“胜佛，来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陆忘辛回头冲孙悟空一招手，跃上云头就走。孙悟空嘿嘿一笑，转头却对杨戬说道：“你这做师父的好生打听打听，狼崽子究竟是喜欢哪家姑娘，俺老孙给他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娶过来便是！”尾音刚落，就跳上筋斗云没了踪影。
哮天犬想笑，却又不敢笑，只能憋着。憋了半晌，才听杨戬面带愠色地狠骂：“死猴子，弼马温，竟然把陆忘辛教成了这样！”好似根本忘了陆忘辛本性就是如此油嘴滑舌、口舌招尤；而且当初放任陆忘辛这般恶习的人，就是他自己。
从过午等到日暮，孙悟空与陆忘辛才筋疲力尽地回来。孙悟空果然是玩得十分尽兴了，见了杨戬，竟然主动提到一个月后约战寒山。杨戬乐见其成，轻易打发了他，带上陆忘辛一道回天。
陆忘辛登上云头，还以为要回寒山，越走越觉得走错了路，一扯杨戬袖子：“师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去天庭，”杨戬一皱眉，将袖子抽出来，“弼马温的恶习你怎么学一个会一个！”
“啊？”平白无故找了顿骂，陆忘辛很是委屈，不知所措地解释，“师父，我没有学他的坏习惯，什么捉虱子啦，睡觉踢被子流口水啦，吃饭前不洗手啦，吃苹果不削皮啦，我都没学，我对天发誓！”又拿胳膊肘一推哮天犬，连使眼色，从牙齿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快帮我说句话……”
哮天犬当即会意，可他还没开口，就听见杨戬那夹在风里的声音——比风冷多了：“从今天开始在真君神殿面壁思过，哪里也不许去！”
陆忘辛还不知道什么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的规矩，想到一个月后杨戬与恶业的约定，想来总不可能让他面壁一个月那么久，便答应得干脆：“是，师父，我都听你的。”
正说着话，巍峨的真君神殿已然矗立眼前。

【19】此情须问天
真君神殿不似寒山，可谓是个新鲜地方。一进了神殿，陆忘辛就完全忘记刚刚在路上还被杨戬责备过，根本收不住好奇贪玩的本性，在神殿内外兜了个大圈参观，末了忽然从内堂探出一颗脑袋，对杨戬频频招手：“师父师父，你过来，过来一下。”
杨戬正准备去往两重天和李靖会合，但时隔一年又听陆忘辛喊“师父”，饶是铁石心肠此刻也不由得软化了几分，依言进了内堂。
室内光线暗淡，自一面墙高的雕花落地窗的镂空窗格中，天光似涓涓细水一般，轻缓安谧地流淌而入。数条墨底银字的高大楹联整整齐齐、间隔排列，便又将难得的光线掩去一些，越发显得晦暗而暧昧。
好似专等着杨戬还未习惯室内黑暗，急于趁虚而入一般，陆忘辛忽然抱住了他。
杨戬整个身体一僵，下意识攥紧了三尖两刃刀。
“别动，师父，别动……让我抱一下，”不知是否因为内堂太过于空旷，陆忘辛的声音有些空茫，“我真的好想你，一年了，我已经一年没见到你了……”
突然被陪伴自己多年的后辈这么一抱，又听了他这样一番话，杨戬虽然意外，但继而就想到了十六岁的沉香。当年在刘家村，他刚刚得知自己有个舅舅，何尝不是话里话外都满是依赖撒娇的意味？
杨戬便释然了，任他依偎在自己肩头，反手拍了拍他的背：“不就是一年，之后日子还长着。”
“我一开始做梦都梦见你，后来好不容易习惯你不在我身边了，胜佛却天天提起你，我都快气死了。”陆忘辛说得瓮声瓮气，“刚才看到你来峨眉接我，我还以为又是梦呢，往大腿掐了一把，怕是都掐紫了，现在还疼。”
到底还是个孩子。杨戬被他说得发笑。
“师父，我……我再也不想离开你了，你也别再赶我走，好吗？我想一辈子都陪着师父，一辈子……”
或许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番猝不及防的死别，故而心里有些软弱，杨戬竟然从陆忘辛的这一番话中，读出了几丝缠绵悱恻的别样滋味。
但时间不容他再为了陆忘辛而在天庭多加逗留。他非走不可了。
陆忘辛其实根本心如明镜，杨戬刚动了走的念头，就及时松开了他，退后一步，一双只可属于青年人的朝气蓬勃、澄澈清明的眼，在这晦暗的内堂中显得格外明亮。
“师父，我知道你忙，但有件事我非说不可，”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是心虚，抑或是激动，连他自己都不甚明了，“我……我喜欢你，师父，我想和你做……做……”说了一半却又被呼之欲出的一大堆字句给噎住了，情急之下只好直接闭上了嘴，迎着杨戬诧异的目光，从袖中取出了一枝枯黄的莲花。
其实，这只是还能依稀猜到是一枝莲花而已。天上半盏茶的时间，这凡花早已枯萎得不成样子，此刻握在陆忘辛手中，软塌塌的就像一团烂泥，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水腥味。
但它本来不该是这样的——陆忘辛刚刚从池子里采下它的时候，分明还娇艳欲滴、玉洁冰清……他很是吃了一惊，想着送给杨戬的东西居然变成了这副难看样子，忙不迭解释：“师父，它本来不是这样的，它本来是一朵并蒂莲，我采下来才没多久……”

什么？并蒂莲？
一边是贪婪放肆的恶业，一边是离经叛道的徒弟，杨戬顿觉心乱如麻，却连邪火都没空发作，盛怒之下只责备了一句“荒唐”，脑海中数个念头电光石火激撞一瞬，终于强压怒意，厘清主次，唤道：“哮天犬！”
哮天犬闻声而入：“主人，是不是该走了？”
“你留下给我看着他，不许离开真君神殿一步，否则我连你一起罚！”
杨戬说完了，即刻旋踵离去。哮天犬连叫几声“主人”，不得回应，见那玄色衣摆消失在门外，急得直跳脚，扭头对陆忘辛说道：“都怪你！你留下哪儿也不许去，我得跟着主人！”
哮天犬再一走，这偌大的真君神殿就只剩下陆忘辛一个人了。他其实也想跟着杨戬去，不管去哪里、做什么都行；但再想想方才杨戬的神色，大约确实是被自己激怒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还是先避避风头为妙。
就先面壁思过吧。陆忘辛对着那一整面墙高的雕花隔窗，频频回想方才杨戬的反应，很是长吁短叹了一阵。等杨戬回来，八成逃不了惩罚。但那又怎么样呢？只要能让杨戬知道他的心意，将来还可以徐徐图之。只要足够诚心，足够耐心，他就不信杨戬的心是铁做的。
如此一想，陆忘辛总算又提起了几分精气神，斜眼去看地上那枯萎的并蒂莲。刚才只顾着紧张，没来得及细想，如今却越想越觉得奇怪。他们离开峨眉山的时候，他在袖子里偷偷摸过，当时并蒂莲还开得好好的，怎么一到了天上，就……再想到哮天犬方才那副担忧不已、心急火燎的样子，脑海中一个激灵，就把来龙去脉给捋清楚了——顿时一拍脑袋，狂奔下界。
却说杨戬平白受了陆忘辛这大逆不道的徒弟一顿气，偏还不得发泄，匆匆赶往两重天与李靖会合。两人带领三万天兵天将行云不远，就看见哪吒足踏风火轮迎面赶来，老远就喊：“杨戬大哥！我从广寒宫回来找不到你，就去灌江口找，又没找着……”满脸都是委屈。
杨戬叹了口气，他与恶业约战凶险，本来不想劳动哪吒，但眼下好巧不巧被他撞上，这位义气小友想必不肯轻易置身事外。果然，哪吒沿途先给杨戬禀报了一遍广寒宫的情况，几乎与杨戬在灌江口所见一般无二；而后便问他要去哪里除妖，竟然摆了这么大阵仗。杨戬看瞒不住，索性就如实与他说了。
哪吒一听，想到这正是报答杨戬的大好机会，便主动请缨要跟着去。李靖本来就对捉拿恶业无甚把握，当即大开方便之门，将哪吒纳入麾下，一同前往寒山。
全军抵达寒山，比约定的决战之期早了半个夜晚。杨戬与李靖稍作商榷，决定即刻分兵，将三万天兵天将分别派遣至八方裂隙，一方面主动遏制恶业肆虐，另一方面更要打出二郎神杨戬的名号，去威逼恶业提前应战。
李靖对此其实有些微词，原因很简单，他觉得杨戬此前伤成那样，断不是恶业的对手，这般主动毁约，贸贸然去招惹敌人，万一惹火了他，怕是吃不了兜着走。无奈此前玉帝已分了杨戬一半兵权，他即便心存不满，也不好当面发作，听杨戬跟他简单解释了两句，便挥挥手同意了。
三万天将分兵而走，寒山便只余下杨戬、李靖和哪吒三人。哪吒好奇心重，想到那就说到哪：“杨戬大哥，现在怎么办？我们只有三个人，稍后恶业来了，我们打得过他吗？”
杨戬却并不担心：“再等等，会有人来帮我们。”
还会有谁来？哪吒思来想去，天庭不可能再派遣什么人来，至于凡间……这时，仿佛是为了印证哪吒的猜测，沉香携三圣母杨莲乘云而来，一盏莲灯熠熠生辉。

哪吒气得把脸一别。
“舅舅，我听说天庭出兵，就和娘一起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忙，”沉香将杨戬上下打量几遍，见他不仅安然无恙，而且伤势应当已经好了八九成，站立也不再像当初那般勉强，心里又是高兴又是酸楚，“舅舅，你现在好多了，我……我真的该死，真的不是人……”
哪吒在旁凉丝丝哼道：“虽说杨戬大哥不怪你们，但你们有自知之明就好。”
此话一出，连杨莲都忍不住红了眼眶：“二哥，我……”
“……好了，往事已矣，别再提了，”杨戬朝李靖睨了一眼，意指别让外人看了笑话，“眼下有要事请你们帮忙，都跟我来。”
尽管心不甘情不愿，哪吒还是随杨戬驾云而起，俯瞰寒山及周边一带。借着稀薄的月色细看，最是精通阵法的李靖忽而瞠目道：“这是……颠倒鬼煞阵！”
杨戬颔首道：“此阵不知是何人所布。若我所料不错，阵眼即在寒山之下。”
“阵下是噬鬼血池，”沉香道，“此阵乃是上古大阵，旨在聚三界之邪灵，轻者可为木灵涤荡，重者不能超生，化为厉鬼，就随阵眼堕入血池，由万年业火烧成飞灰。想来，或因阵下业火熊熊，故遵五行之道，取‘寒’字作为山名。也正是因为此处邪灵聚集，所以寒山周边荒无人烟，只因凡人脆弱，来者必死。”他说着，忽而又向杨戬望了一眼，缓缓说道，“五百年前，舅舅失去法力，身无倚仗，想必就是被此阵聚来寒山。”
当时杨戬刚刚在封神台上走了一遭，故而被当成邪灵聚至寒山，并不奇怪。沉香为此颇感心痛和后怕，杨戬倒是没作他想：“如此就好说了。恶业来自三界众生，是以源源不绝，生生不息，不可硬拼。此阵年岁已久，虽然功用仍在，但要对付恶业，还需四人分四个方向分别压阵，激活阵眼。恶业来时，我设法将它灌入阵眼，可绝后患。”
沉香与恶业数次正面交锋，对他的底细一清二楚，如今听杨戬说来轻松，其实他最清楚这寥寥数语中潜藏着多少危机，当即就急了：“舅舅，你去压阵，让我来对付恶业。”
无论如何，不能再让舅舅受伤了。
杨戬何尝不知外甥所想，心下动容，劝解道：“压阵并不容易，而且至关重要。正北阵脚最为脆弱，我不放心交给别人。”又在他肩上轻拍两下，微微笑道，“你不必担心我，一来，稍后孙悟空自会前来襄助，二来……恶业不会杀我，却会杀你，所以我比你更合适。”
此番话说了，沉香虽有些不明就里，但对杨戬所言毫无疑心，终于点头应下。随后，李靖、哪吒、杨莲、沉香四人分别去往东南西北四方压阵。
而天际一浪火云，正以燎天之势奔袭而来。
杨戬倒提长锋，玄衣猎猎。昂首视之，不畏不避。
TBC
我发现只要分三段发他就不会吞我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