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天字七号房内，我自梦中转醒。伏案的手被压得酥麻，起身时又将《李卫公问对》扫落，阖目打了声哈欠，忽自窗外飘来阵阵酒香。】
【睡意散了大半，探头望外，那香味儿正是从隔壁散出。好你个怀堂，有好酒不和哥哥共饮，摆明了小气。】
【遂批了件夹袄，推门而入】我道是哪家公子深夜独酌呢，想来七弟有心事啊，何不与哥哥聊聊？

【窗牖大开，仰头可见星月交辉，夜风微凉，好在温了两壶好酒，既暖身子，又惬意逍遥。举杯仰头，对月饮酒，此情此景该吟上一曲，然而临到话口，又生生憋了回去。】
【总不能说自己连先人诗作都忘了吧。还好没有旁人，不然，丢人呐。】
【正这么想着，乍闻开门声，陡然受惊，险些把手上的酒盏摔了。见是自己的亲人，松了一口气。】
六哥！这大晚上的，你进来也不先敲门，吓唬谁呢？
【将酒杯放到桌上，撩袍坐了，拍拍一侧的位置，让他也坐。】
能有什么心事，这不是科举吗，我舒缓舒缓心情。你来得正好，一齐？

藏得什么好酒？【他那言语细若浮云，说得什么都没在意，只盯着那小几上的美酒动了动喉咙。】你是怎么带进来的？我记得出门时，二叔亲自检查的包袱。
【顺势落坐人旁，接了杯盏，仰头饮尽，这才牵了笑】好酒啊，这个叫什么？我好像从没喝过，比花雕甜一些啊。
楼下卖的那些个破玩意，多都兑了水，喝着忒没劲。

【小炉火正旺，酒壶隔着沸水，温着里头酒水，酒香正浓。亲自斟了一杯，推盏予他，碰杯而饮。闻言一挑眉，两指微屈，敲了敲案面。】
这种时候自然得靠着好友相助，你知道温特赫家那榆木老二不？他给我带的，别看他平日假正经的，要好酒还得找他。
【言下之意，是自己也不知道这什么酒，总归，好喝就是了。】
你还买楼下的酒喝了？闻着就不香，白费了钱。
【将手臂一伸，揽住人肩膀，好是亲近熟络。】
你刚回京来，等科举完了，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都是一等一的好兄弟，往后一起玩去。

【这次春闱，同一群书呆子挤在这客栈里，整日听往来人之乎者也，当真叫人头昏脑涨。】
【离京多年，好在怀堂于我不算生疏，到底自家兄弟，三言两语间变没了嫌隙。曲了腿倚在窗边，远目望去，街外一片静谧，只余灯火二三，繁星点点。】你说咱们这胸中都没多少墨水，应试不过应付家里罢了。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微微低眸，凝着烛光叙道】人总不能玩一辈子，你以后可有何打算？

【拣着碟上的花生米，扔了颗入口，正嚼得起劲，陡然因对方一问，顿觉食而无味。往后打算，这四字向来最难回答，也最忌多思。沉默了片刻，耸了耸肩，云淡风轻。】
以后啊——若不曾考上，便继续吃喝玩乐，这有何不好？但若考上了，在其位，尽其责，还能怎么着？高官厚禄，位极人臣，那都太远大了，多想无益。
【单手支颐，望向六哥。】
我记得不错的话，六哥你是武举吧？若考上了，京中武官，下放各地，又或远赴边疆，确实该多做些打算。

【我哲柏氏族发起，全赖于身在紫禁城后宫的那位太后姑奶奶。我自是无缘见过，之是偶然听阿玛提起，当年这位姑奶奶待字闺中时，境遇并不很好，似乎对族内上下颇有微词。】
【是以族内长辈常言，要居安思危。以女子保全族，终是不妥的。哲柏基业延续，正在我辈。】
我也想有你这般豁达，奈何阿玛时常与我叮嘱。【食指摩挲着杯盏，出神】往昔不曾多想，可年岁渐长后，却不知自己想要究竟的是什么了。

【一壶酒尽，去拎了另一壶来，替二人都斟满一盏。】
望子成才，十二叔是有所期盼才如此。
【与这位兄长聚少离多，想是十二叔期盼太过，将他养成这般性子，此时突然感怀起阿玛与额娘的体贴。但想是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说。】
你看我阿玛，从不指望我什么，约莫是觉得我烂泥扶不上墙，懒得说我。
【举杯去碰他手上的酒盏，对人笑道】
四十才算不惑，我们还年轻，有迷茫疑虑实属正常。日子还长，前路慢行，总能找到方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哈哈——你说的对，干！【月光如霜洒落一地，观他朗笑声，登时也觉自己没趣儿，没得同人发什么牢骚。摇了摇头】好一个“明日愁来明日愁”，今晚咱哥俩不醉不归！
【嘴上如此应道，但心中自是定了意的，再过几日便要校验真章，是龙是虫，全凭本事！一切琐事，待试后再谈，也不算迟。摸了嘴角余滴，同人碰杯，由衷道】
来，预祝我兄弟二人有个锦绣前程！

【几番言语来往，见他开怀大笑，心觉总算没白费口舌。摒弃忧愁，尽情饮酒，正是酒酣耳热时，偏两壶酒浅，几个来回就见了底。】
说好不醉不归，哪能缺了酒，别急别急。
【扶案起身，走向柜子那处，捞出一小坛酒来。这是留着明日与阿尔哈图喝的，但兴致来了，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提前贺我二人，旗开得胜！
【推杯换盏，笑谈畅饮，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