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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亦然·never change】【原创】你在彼岸,灯火阑珊(新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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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里,忽然有什么沉了下去。他依然在微笑,却笑得微微苦涩。
果然。在她的心里,果然一直有他的影子吧?那样不计后果的付出,那样背负一切的深情,任凭谁遇上,都无法全然无动于衷吧?
原来,他一直在心中隐隐担忧,自己会输给从前那个孤傲张狂、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而她当初对那个人的一切拒绝,会不会只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呢?所以如今他不就输了么?甚至输在了一切开始之前。
……那么蓝,只要你幸福就好。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仍有沸腾不止的难过?不是只要她幸福就好么?那么他此时此刻到底在难过什么?难以言喻的酸楚,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呵,我是在嫉妒么?他苦笑。
“何止是嫉妒!你在吃醋!”那声音愈发尖锐起来,“你看见了么?她和你的敌人在一起,笑得何其开心?而你,不过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罢了!”
“……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旅程。”他低声呢喃,眼前的景象却愈加清晰,心上那人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那样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虹猫禁不住伸出手去,似乎想去触碰那张熟悉的脸庞,目光痴痴迷离。与此同时,他心脏忽然一阵绞痛,而空中的琴声瞬间转调,升作前所未有的强音。
这时,一道黑影突兀闪过,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甩在了虹猫脸上。虹猫此前尚在怔神之中,竟没能躲开,此时下意识抬手抚向右颊,目中神情仍然迷惘。眼见那巴掌又将落下,虹猫猛地回过神来,扬手扼住那黑影的手腕,怒喝道:“你干什么?!”
“你可终于清醒了,我还以为虹大少侠要在殇阵里看这幻象看一辈子呢!”黑衣蒙面的男人冷冷嘲笑。
“……殇阵?”虹猫眼中的茫然之色终于褪去,逐渐恢复清明,“幻象!你的意思是……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蒙面人窥见虹猫如此,语气讽刺:“不错,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那不过是你的心魔情欲罢了!真没想到,心系苍生的虹少侠也会有如此担忧,呵……”这个从来冷静沉稳的人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情这种东西,果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可是,倘若不是那柳寒烟将所有力量集中对付虹猫,他自己又岂能走出殇阵的迷惑?他心底的执念,恐怕丝毫不比虹猫少罢?
如果……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象,该有多好?
呵,虹猫到底是虹猫啊,就连最害怕的事都仅仅只是幻象,而且或许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现实……
“虹猫多谢阁下再次相助。”终于恢复沉稳的嗓音再度响起,黑衣男子神思一恍,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再次?虹少侠,这‘再次’二字从何说起?”
“呵,虹猫武功尽失,阁下的轻功又是出神入化,这暗中相助自是无法凭内力察觉。”
“哦,所以?”
“虹猫破那亡阵之时,曾有一次险些丧命,是长虹护主方才撑起屏障,避过一劫。可是,在长虹剑出鞘之前,利器横飞,却没有任何兵刃伤害到我,这绝不仅仅是巧合亦或是运气能够解释,所以早在那时虹猫便知,定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虹猫语气淡淡,“身为七剑传人,最需要明白的一点便是,凡事皆有关联,不要相信巧合,更不要奢望巧合。”
“好一个不奢望巧合!”黑衣男子唇角暗扬,欣然一笑。虹猫,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细致,我佩服你的敏锐,亦佩服你的自如。你果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值得交锋的对手。
只是,刚才你看到的景象,是你心灵深处真正的梦魇么?怎么,难道你也有同我一样的忧虑?原来,你也并非外表上那般无所畏惧么?
虹猫却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边打量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反问:“敢问阁下,为何相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黑衣男子淡淡回应。
受人之托么?那么……受谁之托?虹猫心念一动,那人却冷冷打断他道:“虹猫少侠,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研究在下的来历了,当务之急是如何破了这殇阵!”
虹猫正欲答他,却听阵外琴音突变。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后退两步,仰头找寻琴音的来向。
柳寒烟,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我们奉陪到底。


IP属地:广东77楼2019-10-16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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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峰山上,洛宸迟疑地接过那枚寒气缭绕的雪魂剑佩,眉头深锁:“你这是干什么?”他低头看着蓝兔,语气骤冷,“怎么,连你也要利用这块寒玉,同我作利益的交换?!”
    呵,还是他太天真了么?原本以为这个叫蓝兔的女子与常人不同,谁知,她也不过是想拿这块寒玉跟他做交易罢了——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凝雪?
    他眼中神采褪去,狠狠望向蓝兔——你不配拥有和她一样的眼睛!
    岂料,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蓝兔却并不畏惧,反倒从容抬头,与他目光相接:“这不是利益的交换,洛宸。无论你愿不愿意给我玉翎果,这寒玉都是我赠你的礼物。”
    洛宸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礼物么?看她方才犹豫许久的样子,这玉佩定然也对她极为重要啊,怎么,难道她愿意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放弃对她来说如此珍贵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是她的敌人啊……她完全可以用这枚寒玉来交换玉翎果,如今却又是为什么?
    “因为人与人之间,并不只有交易。”蓝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答道。她声音温柔,吐字却清晰,目光仍是如水一般的清透明净。
    洛宸神思一恍,仿佛忽然瞧见了几年以前那个有着同一双眼睛的少女冲他甜甜笑道:“宸哥哥,凝儿是因为喜欢你,才肯给你做这些啊。如果还要你回报的话,那还叫什么喜欢呢?
    洛宸低下头来,望着掌心的雪魂剑佩,轻声道:“这块玉……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嗯。这是……一位故人所赠。”她点头,心里却忽然掠过几分不安:也不知道虹猫怎么样了,有没有吃柳寒烟的暗亏?
    “故人?”洛宸挑了挑眉,“你不怕他怪你丢了玉佩?”
    “不怕。”
    他诧异:“哦?这么肯定?”
    “嗯,因为我了解他,他也一定理解我。”
    “呵,这么信任的故人?怕不是你心上人吧?”他望着她这等神态,忽然觉得有两分眼熟,不觉笑道。蓝兔脸色蓦地红起来,目光赶忙移向别处,心却不由飞快跳动了起来:“我……”
    看她这般反应,洛宸不再追问,摆手道:“呵,罢了罢了,不问你就是了,脸红什么?”
    他再次细细端详手中的玉佩,忽然想:既然还有她这样的人在跟她的故人相爱,那么这个人世,也许还没有叫他失望透顶。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问:“蓝兔,从小就作为七剑传人活着……很累,是不是?”
    “是,但更多的时候是快乐。”蓝兔答得认真,“拯救天下的责任诚然沉重,但完成责任的同时,我很快乐。人,是应该尽力喜欢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一味追求自己喜欢的事[1]。”
    “是么……”洛宸的神情茫然而凄苦,“当初我若是做好了该做的事情,那些人就不会那样对待我喜欢的事情了么?”
    她语气凝重,目光温柔而坚定:“不管他们怎样对你,洛宸,你相信蓝兔,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云笼罩,请你……不要因为他们就对所有人都绝望,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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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原作者佚名


    IP属地:广东78楼2019-10-16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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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宸看着她无比认真的模样,麻木了很久的心,竟微微有些感动。
      原来,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利益,亦并非只有阴霾。
      原来,责任二字也并非只意味着沉重和牺牲,因为还有像她这样的人可以将责任承担得如此坚强,诠释得如此完满。
      低头摩挲着剑佩,他的心终于尘埃落定:凝儿,洛宸这辈子能再遇见这样一个奇女子,不枉此生了呢……
      他下定决心,颤声开口:“从前,凝雪总是叫我宸哥哥的……蓝兔,你、可不可以……”他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她却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眉眼带笑,语声清脆,犹如莺啼:“宸哥哥!”
      洛宸闭上双目,再不去掩饰微红的眼眶。
      宸哥哥……呵,多么熟悉的称谓……凝儿,你是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半晌过后,他身形一纵,以目不暇接的速度掠到山崖那头。不过片刻,那鲜艳欲滴的心形果实便已送到了蓝兔面前。
      蓝兔怔住,洛宸却不解释,只将手中之物放在她手心里——与那玉翎果同时递去的,还有那块雪魂剑佩。
      蓝兔诧异之极,洛宸却不由分说将掌心往她后背送去:“蓝兔,这天赋异禀的内力于我无用,你才是有资格拥有它、也能真正驾驭它的人。这内力可助你打通奇经八脉,到了该用它的地方,它自然可以帮你!”
      言毕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运掌收功,蓝兔只觉周身内息充盈,心中却隐隐不安:“可是……”她话未出口却被洛宸打断:“蓝兔,谢谢你。”
      他先前始终神情凄苦,哪怕说到苏凝雪时笑意里也总有愁容,如今这寥寥数语却是轻松出口,笑容朗若春风。
      凝儿,之前我心心念念要拿到寒玉才肯见你,但如今已经没这个必要了。除你之外,这世上仍有不在乎利益交易的人存在,呵,你该安息了吧?
      他嘴角含笑,闭上双目,纵身一跃,耳中灌满风声。
      凝儿,我来了——
      瞬间成就永恒。
      “宸哥哥——”蓝兔阻拦不及,一个箭步扑到崖边,却连洛宸的衣角都未曾碰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下断崖。她早已预感不妙,却不料他死志这样坚决,竟容不得半点迟疑,眼中顿时涌出泪来。
      她思索片刻,当下默念剑诀,冰魄翻然出鞘。
      宸哥哥,你说过,凝雪曾想在下雪天离去。如今,就让蓝兔在你离去的日子里,完成她的心愿。
      “冰雪梨花剑——”
      冰魄轻舞,音若冰瑟,白衣蹁跹,飘然若仙。
      纷飞的雪花在半空中轻轻回旋,随即静静落下那千丈崖壁,宛如一群白色的蝴蝶完成了最终的使命,执著地扑向另一处风景。
      宸哥哥,愿你和凝雪在另一个世界里,白首偕老,举案齐眉。或许你没能成功地反抗命运,但你至少成功地选择了命运——我知道你想告诉我,有时候死亡,并不意味着悲伤。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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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用自南宋·陆游《卜算子·咏梅》


      IP属地:广东79楼2019-10-1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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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白色的雾气逐渐弥漫了四周,通向前方的小径渐渐隐没在这一片朦胧当中。
        迷雾重重。
        黑衣蒙面的男子目不斜视地前行,丝毫不将身旁的虹猫放在眼里,只自顾自地想:得到玉翎果,一定也并非易事吧?她……还好么?
        一念及此,黑衣男子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耳畔却忽然响起那个最熟悉的声音——蓝兔求你,能不能保护他全身而退?
        求?呵,她竟用了“求”这个重若千钧的字眼,却只是为了保障虹猫的安全么?原来,情果真能让每一个人卸下高傲的面具,无论是自己亦或是她,都无法逃脱。
        他眉心蹙起,转头想叫住虹猫,却见周遭浓雾层层叠叠,而那个武功尽失的白衣少侠早已不见了踪影。
        “虹猫?虹猫——!”扬声呼喝却不见任何回音,黑衣男子不禁低骂一句,心中暗悔自己的大意——殇阵之内,岂能妄动心念?虹猫,你到底在哪?!
        “哈哈哈,别白费心思了,你找不到虹猫的!阁下管好自己便罢,还偏要寻虹猫做什么?难道不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道理么?”柳寒烟的声音远远传来,却依旧教人分辨不清究竟来自何方。
        “是吗?那在下是不是该多谢柳姑娘指点?”黑衣男子冷冷反问,气势丝毫不弱于她。
        柳寒烟语气笃定,琴声却愈发高昂:“那倒不必。只不过,阁下还是趁早离开罢——虹猫今天必死无疑!”
        黑衣男子丝毫不放在眼里,话中连波澜都不起丝毫:“我的生命里没有离开。要么凯旋,要么,死。”
        “那如果我告诉你,虹猫非死不可呢?”
        “那我也告诉你,虹猫绝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此时、此刻、此处。”
        “你不怕我启动殇阵,让你也陷入阵中?”柳寒烟显然恼怒极了,黑衣男子却反倒淡漠一笑,“你不会。你若真一心想置虹猫于死地,就绝不会分散力量来对付我。”他胸有成竹,“你不敢赌。”
        他话音落下之后,半晌不见回应。
        柳寒烟无话可答:没错,这个准备多时的计划好不容易按照预想中一步步发展,倘若赌输,不但杀不了眼前这个人,就连虹猫也……罢了,纵然这人武功再强、智谋再高,也阻挡不了虹猫的心魔!
        她强定心神,嗤声一笑:“那阁下就等着瞧虹猫是怎样阵亡的罢!”
        黑衣男子心知不妙,匆匆朝周遭看去,却忽然听见林中传来一声号叫,语意悲怆,甚至还透出丝丝缕缕的……绝望?
        鸟雀惊飞。
        黑衣男子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快步往林中走去:这是虹猫的声音没错,可他向来处事沉稳,从容不迫,究竟遇到什么才会如此失态?
        他一脚跨进林中,只见虹猫白袍凌乱,半跪在地,正低头轻声唤着什么,素日挺拔的背影此刻却显得落寞而颓然。他跟前的泥地里半躺着一个姑娘,衣衫已经被血渍浸透,但依稀可以辨出,那腰带之上似乎是幽蓝的底色,却几乎已被血色模糊。
        黑衣男子猛地一怔,虹猫却仿佛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猛然抬起头来,瞳孔中是从未有过的哀伤。
        这殇阵的第二关,竟是她的死亡么……
        黑衣男子静默而立,心绪万千。
        “你杀了她,是不是?你就是凶手,是不是!”不等他想通此节,虹猫咬牙怒吼,声嘶力竭,显然是悲愤已极。
        黑衣男子一愣,却见虹猫眼中竟有点点凶光。那分明是下定决心要置对手于死地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他不陌生。
        虹猫,你终究,还是失去了理智了么?


        IP属地:广东80楼2019-10-1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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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怔神之间,一道凌厉的剑气已经迎面扑来。黑衣男子登时回过神来,举掌迎上,勉强抵住了那迅猛的攻击,却生生被逼退几步。他深吸一口气,只见虹猫目含血丝,长剑向天,周身萦绕着赤色的光环,任凭衣襟破损,深深浅浅的红浸染了白衫,亦是浑然不觉。
          剑气?黑衣男子不觉怔住:他不是武功全失了么?为什么还能够驾驭长虹剑气?
          “因为殇阵力量的来源便是执念。执念愈深,能够操纵的能量愈强大,随心所欲,岂不快哉!”柳寒烟张狂一笑,“你是用武功战斗,而他,是用生命战斗啊。你说这胜败将会怎样?”
          说话之间,虹猫已经舞出一道又一道灼热剑气,刹那间赤练当空,剑花飞扬!黑衣男子侧身闪躲,即便身形如电,虚化的剑气却还是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好险!他心有余悸地抬头,却恰好迎上虹猫狠厉之极的目光。未曾容他开口,长虹剑便已破空而出,一招一式,皆直击他要害而来!
          霎时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黑衣男子运足内力,双手一抬,合掌夹住长虹剑锋,反手一推,左手接住迎面而来的霸道掌风。
          刹那间电光激越,两人同时后退,各自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
          “虹猫你听我说——”他试图唤醒虹猫的理智,虹猫却是充耳不闻,神情反倒由癫狂归于平静:“不必多说了。我要你,为——她——陪——葬。”他语气沉如死水,黑衣男子不觉一怔:这样的波澜不惊,却分明是暴风雨前拼命压抑的平静——只怕他当真怀了必死之心!
          他望着虹猫周身逐渐升腾的剑气,忽然灵机一动,高声叫道:“蓝兔还活着!”
          蓝兔,还活着?
          虹猫怔了怔,下意识回过头去,眼底忽然闪过希冀的光。然而,泥地上卧着的少女宛如一只错失生命的蝶,羸弱的身躯僵硬而冰凉。朵朵凄然的血红,在她原本幽蓝的衣裳上绽放得触目惊心。有枯黄的叶子顺着秋风飘零而下,那是她们生命最后的舞蹈。
          “你骗我。”他回头望着黑衣男子,竟然语带哽咽。
          他努力止住眼泪,脑中却尽是她翩然的身影:盈盈浅语,巧笑嫣然,这是他追溯了千百年的美啊。怎能忘记,在满身伤痛中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你不染纤尘的容颜,和那句柔如水、清如水的“虹猫少侠”;怎能忘记,在九天雷动的呼啸中虚弱地抬起眼睑,望见你脸上满是泪痕,却微笑着告诉我“这是雨水啊”;怎能忘记,执意戒除毒瘾时旁人忧心的目光,和你含泪笑应的一句“我理解你”……
          原来,早在不经意间,有关她的回忆便已牵挂在心,在此时此刻一同喷薄而出,沉重到他承受不了。
          伊已远离,吾无知己!
          呵!虹猫惨然一笑,缓缓扬起右手,剑指苍穹。
          “火舞——”火舞旋风剑法,起手式。
          蓝,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会——
          对面的黑衣男子见那金光聚集之处风雷激荡,心知不妙:火舞旋风?他的执念竟足以让一个内力全无的人施展最阳刚的火舞旋风剑法么?
          眉心深锁,他不耐烦地在原地踱步:趁他尚未真正施展那套剑法,得尽快想个对策,否则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声音,他心念一动,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道:“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这句承诺不知虹少侠可否还记得?”
          站在旋风中央的虹猫明显怔了怔,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晃,而黑衣男子注意到他的动作,咬了咬牙,继续道:“虹少侠,既然生死皆在一处,你还活着,她又怎会先你而去?倘若她还活着,你却这般枉死,那岂不是又生生错过了?”他一字一顿,“过错是一时的遗憾,而错过,是永远的遗憾[1]。”语气沉郁苍凉,似有千钧之力。
          “我还没死……所以她就没死?”长虹剑猛然脱手,“铮”的一声砸了下来,虹猫也随之跌落在地,神色茫然。
          黑衣男子望着虹猫稍稍宁静下来的神色,终于放下心来,心底深处却忽然不是滋味起来。破这第二关的要义,竟是要他用他们的誓言来唤回虹猫的理智——那是她和别人的誓言啊!这个所谓的殇阵,果真是毫不留情!
          眼帘低垂,他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借此摆脱这些恼人的想法,却又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妒忌到去留意他们的承诺了?
          他们刻骨铭心的感动,亦是他刻骨铭心的痛。
          ---------------
          [1]引用自汪国真《过错》


          IP属地:广东81楼2019-10-1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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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男子尚在沉思之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依稀是在唤——“虹猫!”
            突如其来的呼唤,似曾相识的柔情。黑衣男子心中一震,忽然猜到什么,赶忙抬头望去。
            果然。映入眼帘的少女一袭飘逸蓝衣,额上晶莹的碧玉吊坠微微泛着光亮,执一把青烟色的油纸伞,盈盈立在那青石巷中,浅笑着唤虹猫的名字。
            白衣少年应声抬头,随即双肩一震,瞳孔紧缩。他怔神片刻,眼底那抹残余的哀伤渐渐消弥,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猛地掠起身来,脚步踉跄地奔上前去,紧紧拥住了这个蓝衣姑娘,像是拥住了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从未有过的痴狂。
            蓝衣少女微微一怔,手中的油纸伞微颤,一个不稳便随风而去。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湛蓝的色泽,那青烟色的油纸伞在空中宛若翩飞的思绪,而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蓝衣少女玉臂轻展,顺势环住了白衣少年的腰。
            周遭晓风轻拂,巷旁杨柳依依。
            那样的场景,美得有些不真实吧?
            正因为不真实,所以才能如此美丽;亦因为美丽,所以才不真实。
            与此同时,虹猫的脸色分明愈来愈苍白,可他自己却是浑然不觉。
            黑衣男子冷眼旁观,不待自己心底的情绪涌上,意识便已清醒过来——殇阵,幻象!
            他迅速朝那头走去,口中匆匆道:“虹猫!放手!”
            虹猫的声音轻若微风:“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黑衣男子顿时语塞,想了想才恨声道:“虹猫!那不是她!你不要被殇阵迷惑了双眼,这一切全是幻象!”
            白衣少年置若罔闻。
            他仍旧紧紧抱着怀中的姑娘,仿佛只要一松手,眼前的一切便会化作飞尘。
            黑衣蒙面的男子双拳紧握,片刻之间竟然冷汗涔涔。
            “呵,我早说过他无法走出殇阵吧?”一阵娇笑伴随着愈发魅惑的琴声袭来,快意且张扬,“失而复得,本就是人世间最令人心动的奇迹,阁下可有把握虹猫少侠能置身事外?”见黑衣男子不语,女声愈发猖狂,“那幻象正在不断地吸附他的生命力,待到幻象成真,虹猫的生命也便就此终结!”
            “你!”黑衣男子愤然出口,却换得柳寒烟的讽刺笑声:“我怎样?”她自说自话,越到后来越掩不住语气中的洋洋得意,“不要妄想去唤醒他!一个人平日里压抑得愈深,在殇阵里就会有愈不计后果的的痴狂!除非用至阳至强的长虹剑刺入那幻象体内,才有可能解除幻象。可是,即便他能清醒过来,又怎能忍心亲手杀死他最珍爱的人?更何况,破殇阵者对幻象的执念有多深,那剑对其本身的反噬也就有多大……哈哈哈,总之无论如何,虹猫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殇阵!”
            用长虹刺入她的身体么?执念愈深,反噬力也就愈大……
            他默默望着阵中相拥的二人,那道浅蓝的背影在迷雾当中如梦如幻,衣角在风中扬起。
            他远远观望,一动不动,像是由此路过的局外之人,心底却已悄然做下决定。
            “蓝兔……他若死在这里,你一定会伤心吧?”我说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地离开。
            唇角扬起,他朝前方迈步,步履坚定,一如当年。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柳寒烟疑惑的声音。
            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应道:“够召唤长虹的,从来就不仅仅只有虹猫。”


            IP属地:广东82楼2019-10-16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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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不多言,走到迷雾的边缘,俯身拾起方才落地的长虹宝剑,快步而行。
              阵法中央的虹猫脸色惨淡,无暇顾及他的靠近,自然也来不及阻止他的行为。黑衣男子闭目扬剑,长剑精准地刺下。
              这一剑下去,恐怕我再也无法像这样保护你了……
              我知道我一定会被殇阵重创,因为我根本摆脱不了自己的执念。可是……有执念悬在心头,总好过浑浑噩噩终了一生,是不是?
              剑入三寸,必死无疑。
              刹那之间,只听一声刺耳的巨响,阵外琴弦绷断、琴音消弭,周遭的幻象终于随风飘散。
              虹猫呆呆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中,愣在原地。黑衣男子却终于松开了手中重若千斤的长虹宝剑,双膝一软,跌在地上。
              那一剑,像是耗尽了他一生一世的气力。
              许是被这样的金石之声唤起心智,虹猫终于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搀他,呼吸仍然急促:“你怎么样?”
              “放心,死不了。”黑衣男子咳嗽两声,勉强往阵外望了一眼,“你……噩梦使者在哪?”若她还不肯善罢甘休,我可无法再继续帮你了,虹猫……
              “不必担心,破亡阵的关键既是在‘王’字,那么破殇阵的关键便是‘伤’字。这破阵之法既是伤人亦是自伤,她现在必当已经身受重伤、无力还击了。”虹猫头脑清醒过来,声音却微微发颤,“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虹猫永生难忘。”
              “我说过……我不是帮你,而是完成一个、一个承诺。”他脸色苍白地应声,胸口隐隐作痛,说话都有些不连贯起来。腥甜的血涌上喉咙,他一窒,却又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可否告知阁下真名?”虹猫追问,他却故作轻松道:“行了罢,我又不是你的佳人,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蓝宫主还在等你呢!”
              “蓝兔……”虹猫心头一震,却仍不放心,“可是……你的伤?”


              IP属地:广东83楼2019-10-16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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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废话,我说了没事便是没事——你再不走,我可要找机会告诉蓝宫主你在殇阵里遇见的事了!”
                微微惨白的笑容里,竟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虹猫脸上腾地一红:“那,那你真的没事?”
                “你怎么这么罗嗦!”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虹猫颇不好意思,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不由分说塞入黑衣男子手中:“那我便先告辞了。这药对疗内伤有奇效,你拿着。后会有期!”
                他郑重地抱拳行了大礼,正欲离开,却被黑衣男子唤住:“等等。”
                虹猫诧异,转过身来:“阁下还有事?”
                “见她之前换件干净的衣裳吧,莫要让她看见你满身血渍的狼狈样。”他淡淡说完,见虹猫神色震惊,便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我只是不想让她说我办事不利。”
                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纵然,她担心的对象永远不会是我……
                哦?让她说我办事不利?虹猫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那个托他前来的人,真的是蓝?
                一阵不知是感动还是疼惜的感觉瞬间漫上心头,他再无他念,归心似箭——蓝,我马上回来。
                于是,他再次拱手,沉声道:“多谢。”
                黑衣男子望着他朝来时的方向折返而去,不自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原来,自己竟始终是祝福他们的。
                一阵气血上涌,他强行运功压住体内的剧痛,举步维艰。
                这殇阵反噬的力道,倒真不小呵……他这十来年的功力,怕是被废得所剩无几了吧?
                可是……我并不后悔。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碧海苍天夜夜心[1]。
                <第七回>完
                ------------------
                [1]引用自唐·李商隐《嫦娥》


                IP属地:广东84楼2019-10-16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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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以上七章总共五万五千多字,大概可以算是彼岸连载的第一阶段,没记错的时候差不多全是我十四岁高一的时候写的,文风应该算稚嫩的不行,但好在还算流畅,下一阶段更惨不忍睹一些……诸位多包涵……


                  IP属地:广东85楼2019-10-16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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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的很好啊!😝😳


                    IP属地:福建来自Android客户端86楼2019-10-16 2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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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八】《情·试》
                      【逢月夜合奏并肩眠 试卧底端倪初显现】
                      远离了山径、古道和那重重险峰,重新踏上锦城的土地,盛世景象扑面而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1],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锦城内的人流似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浩浩汤汤,席卷一切,只剩下繁华。它不会因任何一粒尘埃而不再流动,正如命运,不会为任何一个渺小的人停留驻足。
                      衣衫褴褛的少女轻轻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匾额上“锦衣居”三个漆金大字便在阳光下随之闪烁,流光溢彩。刹那之间,数道目光转向门口,喧嚣的周遭忽然便静了下来。
                      沿着深秋的阳光,这个满身泥泞和血污的少女盈盈走来,仿佛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圣境步入凡尘,竟叫人丝毫感受不到颓败的气息。那是一种破衣烂衫遮挡不住的高贵。
                      她全然不顾周遭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向柜台。掌柜呆了片刻,立即回过神来,满脸堆笑:“呀,姑娘想买些什么?喜欢成衣还是衣料?小店里有很多款式,保准您穿上好看!”
                      她不语,目光搜寻之后停在柜台那头,那掌柜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匆匆一瞥,他眼角眉梢便盛满了笑意,殷勤道:“哎哟,姑娘看中的可是咱们柜台正上方挂着的那条长裙?那料子用的可是全苏州最名贵的织锦,领口和裙摆嵌足了七七四十九颗珍珠,做工精细无比呀!论华贵,我敢说,整个锦城就没有一件衣裳比我们铺子里这件好!”
                      说话间,那件杏粉色的衣裳便已呈至柜台。如水的丝绸柔和细腻,精致的绣工不见瑕疵,袖口素白的梨花静静绽放,华贵而不失柔媚。
                      那掌柜显然对这件裙子自豪极了,少女却微微蹙眉,纤手一扬:“店家,我要的是那一件。”
                      掌柜很是不解,顺着她指引望去,却见一件款式、质地均跟那先前那件衣裳一模一样的月白长裙静静挂在远处,隐在众多华丽的衣裳当中,实在算不得显眼。
                      掌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姑娘喜欢素淡些的颜色?”他依言取下衣裳,极浅的月白色静静绽放在如水丝缎上,少了几分华美,却多了几分淡然,美得波澜不惊。
                      与掌柜的料想截然不同,她见了这衣裳竟然满意地笑起来:“月白色很合我意。”言罢,她随手将一枚纯金质地的蟾蜍递了过去:“多谢店家。”
                      掌柜眉心一跳,将这枚金蟾蜍反反复复地观摩,又是惊喜又是迟疑:“不知姑娘可有碎银?姑娘这金蟾蜍一看便不是凡品,小店实在是找不开啊……”
                      她皱了皱眉,目光在店中转了一圈,这才终于停在一处,只笑道:“这样罢,墙角那架箜篌我也一并买了,银子不必再找。”
                      老掌柜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她看中的那架箜篌不知何时便已被人放在墙角,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哪里是要买这破旧的箜篌,分明是不想让旁人为难,却又不愿说破!
                      老掌柜了然于胸,真心诚意地冲少女作了一揖,又将墙角的箜篌仔细擦拭了一番,这才同那件衣裳一并双手递过:“姑娘拿好。”
                      “多谢掌柜。”她笑笑,亦是双手接过,点头示意后才转身离开。
                      老掌柜目送这个年轻的姑娘消失在门口,半晌才低下头来,继续整理柜台的账目,口中喃喃道:“这姑娘的来历,只怕不凡啊!”
                      然而,还没等他算完一笔,笃定有力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店家,劳烦取那件衣裳下来。”
                      -------------
                      [1]引用自北宋·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


                      IP属地:广东87楼2019-10-17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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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掌柜应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个俊朗挺拔的少年郎,做江湖打扮,身上衣衫虽然破旧,肩上也有几处包扎的痕迹,细细看来却仍是剑眉星目,气宇不凡。
                        老掌柜微微怔住,眼前忽地闪过先前那姑娘的脸。眼前这位少侠稍显狼狈却仍器宇轩昂,若能与方才那少女站在一处比比,也不知何等风采?他微微而笑,伸手取下这件样式极朴素的白色短打,正要递去,却见这少年郎仰头望着柜台上方,嘴角噙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正在看的……竟是那条杏粉色的褶裙?
                        老掌柜愣了愣,再次取下那件长裙,将两件衣裳一同递至那少年郎面前:“公子可是看中了这两件衣裳?”
                        少年郎微微颔首,手指迟疑地在这套杏粉长裙上停驻了片刻,问道:“敢问店家,这件衣裳可有其他颜色么?”
                        老掌柜心中更是疑惑:怎么,看上同一件衣裳不说,如今还问了颜色,难道他也想买那蓝色的款式?未免也太巧了罢?莫非他真跟刚刚那姑娘认识?
                        他清了清嗓子:“公子迟来一步。方才唯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被一位姑娘买走了,公子若真想买,可以再看看别的款式,或者过些时日再来。”
                        “是这样……”少年点了点头,神情怅然若失。那件衣裳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倘若有蓝色的样式,她一定会喜欢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真买了衣裳送她,不就等于告诉她自己特地换了身衣裳去见她么?她那样冰雪聪明的姑娘,一定会看出破绽吧?
                        他自嘲地笑笑,将银钱放在柜台上:“掌柜,我要白色的那件,另一件烦劳您放回去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虹猫仍在去往锦城西南的路上。
                        终于离目的地近了,他舒了口气,耳畔却仿佛又响起了一缕缥缈的琴声。
                        “早在几年以前,你就暗暗倾慕一个姑娘。”“人无手足,尚且能活,人若无心,又将会如何?”“何止是嫉妒!你在吃醋!”殇阵的点滴历历在目,虹猫耳根一热,用力甩头想摆脱那些恼人的声音,于是那些对话便顺应他的心思,轻而易举被压在了心底——是压,不是忘。
                        呵,殇阵的一切纵然虚幻,阵眼却到底是依托于真心啊,纵使想忘,又如何能忘?
                        虹猫苦笑,却发觉耳畔的琴声并未消弭,反倒愈渐清晰——这琴声,难道并不是出自他的回忆,而是切实的存在?
                        莫非,是她在弹琴?
                        虹猫加快脚步,往那琴声的方向匆匆奔去。
                        他大步流星地掠过拐角之处,随即猛然停住。
                        清幽的月光投下,在地上如同一条流淌的溪流,为一切都镀上了银色的光辉。有树影在其中来回跃动,仿若积水空明,藻荇横陈。
                        披着月白长衣的少女便身在这样的光景当中,背影修长,玄色的箜篌在她指间发出漱玉般的声响,犹如泉水激石,泠泠荡开。
                        她身上的裙裳并不华丽,极简的样式上蓝色淡淡渲染,却无端端叫人觉得此情此景冠绝天下,举世无双。如果说在白天的光亮下还看不真切,那么在这月光之中,这片浅淡的蓝也被映成了霜雪之色,直教人凝神屏息,不敢直视。
                        那尊箜篌似乎也陈旧了,玄色的琴身有了斑驳的痕迹,声音也丧失了原本的清越,却反倒平添几分幽远。


                        IP属地:广东88楼2019-10-17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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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少女并未回头,似乎对来人毫无察觉,只一心一意抚弄二十三弦,仿佛其余万事皆难入心。
                          她身上这件月白色的裙裳,不正是他想买下送她的那件么?
                          原来,先我一步买去这衣裳的人竟是你么?缘份这东西,果然玄妙之极!你也同我一样,想用全新的妆饰来遮盖这几天以来所遭受的一切么?
                          月夜和重逢。
                          虹猫望着前方,忽然间便笑了。本欲出口的万语千言,忽然间都丧失了再说的必要。这样的场景真的太美,破坏美的东西不仅是悲剧,而且是罪孽,不是么?
                          他取下随身带着的那支玉箫,轻轻放在唇边。
                          箫声缓缓响起,与琴声触碰。琴声蓦然一顿,即便隔得这样远,虹猫也分明看见那晃动不止的弦不寻常地颤了一下。
                          但它却并未因此停止。少女仍旧低头抚弦,只是琴声比之前稍快,显然情绪震动,而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连串欣喜来,将满腔柔情都化作袅袅箫声,缓缓送出。
                          两音交融,仿佛原本就是一个整体,为彼此而存在,因彼此而完美。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1]
                          须臾过后,一曲终了。虹猫放下箫来,低头看向这个不远处的少女,而她也同时站起身来,与他目光相接。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张了张口,最终问出的却是一句:“你……还好么?”
                          心中千言万语,终归只此一句。
                          虹猫只觉得心里狠狠一牵,心疼之余却又忍不住莫名的欣喜,嘴角也便轻快地扬了起来:“我当然好,区区一个柳寒烟,怎会是长虹剑主的对手?”他笑容朗朗,“不是答应了你要平安回来吗?怎么,难道我虹猫是不守承诺之人?”
                          见她不开口,他故作轻松,却压不住话中的关切:“倒是你,有没有被玉翎果的守护者伤得落荒而逃?”
                          她闻言,佯怒道:“我哪有那么逊?若真如此,恐怕你这七剑之首也好不到哪去!”
                          虹猫一怔,随即莞尔:“好啊,趁我武功全失便取笑我,原来冰魄剑主也会乘人之危啊!”两人目光触及,忽然相视一笑:都清楚对方受了多少苦,都知道即将会发生多少难,亦都没有提及玉翎果——似乎全然忘记了来锦城的本来目的,因为你能平安,就是最好的事了,是不是?
                          “既然拿到了玉翎果,又都没有大碍,我们是不是该去云城和大家会合了?还有啊,”蓝兔远远望着虹猫,忽然嘴角弯起,正色道,“你不觉得我们距离这么远,说起话来很费劲么?”
                          “啊?”虹猫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这就过来。”他赶忙将玉箫插在腰间,朝她走去。
                          迎着明晃晃的月光。
                          靠近她的一瞬间,有幽幽的暗香浮动。虹猫一愣,脑中没来由浮现出殇阵中两人紧紧相拥的样子,耳根忽然一热。
                          “虹猫,虹猫?”她见他忽然出神,便开玩笑般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虹猫即刻回过神来:“嗯?”
                          ----------------
                          [1]引用自唐·李贺《李凭箜篌引》


                          IP属地:广东89楼2019-10-17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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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想什么,脸这么红?”
                            望着她略带取笑的神色,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赶忙张口掩饰:“我是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去找个客栈住下,明天再起程去云城?”
                            她略一思索,歪了歪头,俏皮道:“这么晚了,客栈也该关门了吧?今晚月圆之夜,坐在这里看皎月繁星,总比大半夜赶路去客栈好多了,不知虹少侠意下如何?”
                            “可是,现在已经是深秋了……”他望着她略显单薄的蓝衫,迟疑道。
                            “那有什么要紧。”她满不在乎,随手拍了拍灰尘就在巷道中坐了下来,仰头望向夜空,“虹猫,你看见那月亮了么?很小的时候,爹就是这样带着我看月亮,在玉蟾宫门外,一看就是一宿……爹说,月亮虽然高处不胜寒,但它从来都不孤单,因为总有观月的人共同守护它。”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爹说过,他要陪我一起守护月,也一起守护娘,可是……”
                            她顿了顿,不再言语,眼神黯淡下去,如同天际皎月隐入阴云。
                            他心中一扯,撩起袍子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将头仰起与她相似的高度,脱口道:“那么,我陪你。”
                            她诧异,凝眉望他,他却未曾回头,只是一脸郑重地望着夜空,也望着那轮安静的满月:“陪你守护月,也守护你娘的在天之灵。你看,乌云蔽月永远都只是片刻,月的光芒是任何阴云都遮蔽不了的,不是吗?”
                            蓝兔肩膀微微一震,随即浅浅地、浅浅地笑了。她再不言语,只是仰着头,与他并肩凝望着天边圆月。
                            我陪你,我会一直陪你。
                            渐渐,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虹猫嘴角勾起笑意,脱下外袍披在身旁少女的肩上。他动作轻柔之极,仿佛呵护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
                            过了半晌,她肩膀忽然一动,将头靠上了他肩膀,复又沉沉睡去。
                            虹猫心跳一乱,随即低头看着她安详的睡颜,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姿势,好让她能睡的更安稳些。
                            就这样,和衣而眠。
                            皓月当空,清辉如水。


                            IP属地:广东90楼2019-10-17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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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晓光破空,东方的天空泛起光亮。
                              虹猫醒来的时候,恰好遇上一阵寒风。他冻了一夜,不由迎着那凛冽的风咳嗽了几声,却不待呼吸平稳下来,便匆匆转过身去。
                              好在,他身旁的少女并未惊醒,在他的外袍下睡得香甜。
                              他轻轻地笑了。没吵醒她就好,这一路上奔波劳碌,她难得睡个好觉,若是被自己这点风寒惊扰,也未免太不值了。
                              一念及此,他屏住呼吸,凑近理了理她额前略微凌乱的散发,却意外听见她在低声呢喃着什么。他好奇心起,凑上前去细听,右手却忽然被抓住。
                              他心跳一乱,却听她迷迷糊糊道:“别走……”他一怔,随即宠溺地笑了笑,蹲下身来柔声道:“好,我不走。”
                              天已大白,暮色渐散。
                              蓝兔睁开眼的时候,望见的是夺目的阳光,以及微微探过身来挡住阳光的一张脸庞。她怔了怔,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这才发觉眼前微笑着的这个人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在秋风当中显得分外单薄。
                              她眉心一蹙,正想开口说他,却霍然发现——那件最熟悉的外袍此时此刻竟然悄无声息盖在了她自己肩头!昨夜如此更深露重,他把外衫留给了她,这一晚却是怎么熬过来的?
                              蓝兔心中一紧,赶忙想脱下外衫给他披上,却忽然发觉自己右手竟还被他包在掌心之中。最暖的温度。
                              她脸色瞬间绯红,慌忙抽出手来,却还是忍不住问:“你昨晚……这外袍……”
                              “哦,”虹猫满不在乎,却又答非所问,“你昨晚睡得还安稳么?呐,有没有梦见月亮啊?”
                              还是,你梦见了陪你守护月亮的人?他微微一笑。
                              “我只梦见了一个大半夜把外袍脱下来的笨蛋!”她望见他略显苍白的脸色,不禁气恼极了,大声责备,“现在是深秋,你不知道这样很容易着凉么?!”
                              “我没事儿。长虹剑主怎会如此轻易——咳!”他笑着回应,嗓子却猛地一紧,忍不住咳了一声。
                              “你看你,明明武功全失就不要逞强,真以为自己不会着凉么?”她见状又气又急,口中怒气冲冲,手上却动作飞快,赶忙将那件外衫兜头罩在了他身上。
                              他见她如此,禁不住弯起嘴角,脸色苍白:“你看,你又趁着我武功全失——咳咳——”
                              “好了好了,你别说话了!我们现在去找客栈,我给你熬姜汤。”她慌忙扶住他,轻轻抚过他后背,坚定的语气里深藏温柔。
                              虹猫迟疑:“可是,我们要尽快动身去云城啊。”
                              “喝姜汤耽误不了多少时间!”她不由分说,拽着他手臂就往城中走去,他也便听话地住了口,跟着她亦步亦趋。
                              身上的白袍还带着淡淡的余温,她的气息近在咫尺。
                              呵,原来受了风寒,也未必是件坏事啊。


                              IP属地:广东91楼2019-10-17 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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