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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亦然·never change】【原创】你在彼岸,灯火阑珊(新修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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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似无的琴声,在空气里弥漫。
虹猫在巷道中缓步而行,丝毫不敢掉以轻心。然而周遭始终没有异样,唯有那袅袅的琴音盘旋上空,不绝于耳。
看似平静,实则险象环生,又是敌暗我明——柳寒烟,你到底要和我玩到什么时候?!
虹猫望着幽邃的巷道,不禁握紧拳头低咒了一声,然而就在这时,那琴声倏然一变,清越的音调拔高后陡然一转,反倒愈加婉转起来,仿佛有人在低低吟唱不知名的歌谣,透出隐隐约约的……蛊惑?
虹猫停住脚步,嘴角却暗暗勾起笑意。呵,柳寒烟,你不就是想以这琴声来引诱人心的弱点么?很聪明的招式呢,然而——他嘴角扬得愈发高起来——只要我心不乱,你这殇阵又能奈我何!
虹猫暗定心神,再次迈开步子,面上神情仍旧从容不迫。
巷道别处,柳寒烟暗暗心惊:怎么会毫无反应呢?自古以来,但凡有心者皆走不出殇阵的迷惑啊!难道虹猫没有欲望?!
她一念及此,琴弦却反倒拨快了两分,奏出了愈发低迷的曲调。
晶莹的弦在指间铮铮作响,一如她志在必得的决心。
虹猫,或许你可以战胜任何人,却唯独战胜不了自己的心魔。
殇阵一奏,欲念颤抖;殇阵再奏,刻骨回首;殇阵三奏,销魂温柔。
——我就不信你能过了此关!
风声阵阵,琴音袅袅,将那条小巷笼罩在一片阴郁当中。


IP属地:广东74楼2019-10-16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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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兔将系在冰魄上的雪魂剑佩握在手里,跟左腕上的玉镯比在一处。二者皆是通透晶莹,周身的寒气丝丝缕缕,让她原本就犹豫不决的心愈发冰凉起来。
    倘若放弃这块雪魂剑佩,那么虹猫的一片诚挚心意岂不白费?这毕竟是他以至阳之躯前往雪山之巅,费尽心力替她取来的生辰礼啊,这样珍贵的一份心意,她岂能如此轻易抛开?
    可是,倘若放弃这枚碧玉镯,那她将来要以什么样的面目去见那个不知名的黑衣男人呢?他数次相救不说,还允了她这一路上保护虹猫,更何况……她总觉得,他很像自己从前认识的一个人。
    蓝兔低下头来,腕上的玉镯依旧莹莹,其上却有一个淡淡的凹痕。哪怕就在不久之前,这玉镯也曾为她挡住洛宸的致命一击……
    就在那一刻,蓝兔终于下定决心。她最后将雪魂握紧,感受着可能并不存在的、它前任主人所残留的温度。对不起,火炎犹在,可这雪魂却到了易主他人的时候了……
    玉终归是死物,人才真正活着。能够圆满他人一生的执念,雪魂剑佩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你能理解的,对么?
    我相信。
    蓝兔抬起头来,冲错愕的洛宸一笑,随即决绝扬手,运起内力,劈断了系在冰魄与雪魂之间的丝线。 却像是用尽了一生一世的气力。
    空气中,清晰地传来了丝线绷断的声音。
    与此同时,长虹剑猛然出鞘,顿时半空中霓光万道,宛若贯日长虹!
    虹猫倏地停步,探手召唤长虹,系在剑柄上的火炎灵玉却仿佛不听召唤,散发出一道又一道灼热的光辉。
    火炎有灵剑魂不安,难道……雪魂出事了?
    虹猫心神一乱,一种突如其来的的惶恐悄然窜上心头。
    与此同时,一直环绕在他周围的琴声忽然凌厉起来,然而,沉浸在心事当中的虹猫却丝毫未能察觉。
    呵,虹猫,你终是淡定不住了罢!


    IP属地:广东75楼2019-10-16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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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声四起,琴音潇潇。
      虹猫尚未发觉殇阵的异样,只顾攥紧不肯安分的火炎剑佩,纵然掌心被它炙热的气息灼得生疼,也不肯松开手。
      火炎,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是她遇上了劲敌,还是……还是雪魂心有所属,故与火炎不再相融?
      蓝兔,你到底怎么样了?
      他心底的惶恐与不安又多了几分,却全然忘了自己当前的处境。
      “——这是你送给我的桃花林吗?好美!”行至中途,熟悉的声音不知从何处蹿入耳膜,虹猫一怔,心忽然提了起来。
      一步步迈向声音所在,虹猫前进的步伐却是前所未有的迟疑。最后他终于停了下来,剑眉紧蹙。
      “为什么不继续往前走了?”空中忽然传来一个阴冷的嗓音,带着令人战栗的气息。
      “我……因为前面没有……没有、我……”虹猫心中难得慌乱,口中语无伦次起来。
      “你在害怕。”那声音一针见血,“因为你明白,你将会看到你最不想看到的东西,所以你想逃避,对么?”
      “我……”
      “其实,早在几年以前,你就暗暗倾慕一个姑娘,只不过天下未定、大局不稳,你才将那点感情深藏心底,以至于连你自己也不曾察觉,这份喜欢已经一天天地潜移默化、一日日地加深,直到——无法自拔。”
      “我、我和蓝兔不过是手足之情!”虹猫下意识地反驳。
      “呵,我说过那人是蓝兔么?”那声音的主人似笑非笑,“不打自招了罢!人无手足尚且能活,人若无心,又将会如何?手足之情?那你为什么不敢往前了?——因为你害怕看到——这一切不过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她的话犹如当头棒喝,虹猫张口结舌,竟然找不出一个字来驳她。
      难道在他心里,当真对她有不一样的情愫么?难道他从前在心底有过的种种念头,都是由此而起么?——不论真假,可他确实在害怕,害怕到连上前见识真相的勇气都丧失了——面对刀山火海都毫不畏惧的长虹剑主,居然还有如此怯懦的一面么?
      是了。长虹剑主,在有些时候终究也只是一个寻常的人。
      “英雄,果然只会败给美人。”那声音里是张狂的笑意,“前进啊!你要的答案就在前方,你和她不过几步之遥!”
      几步之遥,谁知道会隔上怎样的距离呢?虹猫抬脚继续往前,垂在身侧的右手却微微有些颤抖。
      “——嗯,我当然喜欢啊。只要是你送的东西,我都喜欢。”他最熟悉的声音突兀传来,那个惯穿蓝衫的少女坐在一架爬满青藤的秋千上,正笑语盈盈地对一旁说些什么。她身旁那个男人穿着刺金边的黑袍,身后猩红色的斗篷迎风飘扬,棱角分明的脸上却满是宠溺的笑意,清俊不可方物。
      仿佛有光线在柔柔包裹着他们,就连风都不忍去惊扰了这点美丽。


      IP属地:广东76楼2019-10-16 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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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体里,忽然有什么沉了下去。他依然在微笑,却笑得微微苦涩。
        果然。在她的心里,果然一直有他的影子吧?那样不计后果的付出,那样背负一切的深情,任凭谁遇上,都无法全然无动于衷吧?
        原来,他一直在心中隐隐担忧,自己会输给从前那个孤傲张狂、不可一世的魔教少主,而她当初对那个人的一切拒绝,会不会只是因为正邪不两立呢?所以如今他不就输了么?甚至输在了一切开始之前。
        ……那么蓝,只要你幸福就好。
        可是,为什么他心里仍有沸腾不止的难过?不是只要她幸福就好么?那么他此时此刻到底在难过什么?难以言喻的酸楚,如潮水般漫上心头。
        呵,我是在嫉妒么?他苦笑。
        “何止是嫉妒!你在吃醋!”那声音愈发尖锐起来,“你看见了么?她和你的敌人在一起,笑得何其开心?而你,不过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罢了!”
        “……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人的旅程。”他低声呢喃,眼前的景象却愈加清晰,心上那人的笑容仿佛就在眼前,那样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
        虹猫禁不住伸出手去,似乎想去触碰那张熟悉的脸庞,目光痴痴迷离。与此同时,他心脏忽然一阵绞痛,而空中的琴声瞬间转调,升作前所未有的强音。
        这时,一道黑影突兀闪过,随即,一记响亮的耳光猝不及防甩在了虹猫脸上。虹猫此前尚在怔神之中,竟没能躲开,此时下意识抬手抚向右颊,目中神情仍然迷惘。眼见那巴掌又将落下,虹猫猛地回过神来,扬手扼住那黑影的手腕,怒喝道:“你干什么?!”
        “你可终于清醒了,我还以为虹大少侠要在殇阵里看这幻象看一辈子呢!”黑衣蒙面的男人冷冷嘲笑。
        “……殇阵?”虹猫眼中的茫然之色终于褪去,逐渐恢复清明,“幻象!你的意思是……方才的一切都是假的?”
        那蒙面人窥见虹猫如此,语气讽刺:“不错,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象,那不过是你的心魔情欲罢了!真没想到,心系苍生的虹少侠也会有如此担忧,呵……”这个从来冷静沉稳的人原来也有这样的一面,情这种东西,果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可是,倘若不是那柳寒烟将所有力量集中对付虹猫,他自己又岂能走出殇阵的迷惑?他心底的执念,恐怕丝毫不比虹猫少罢?
        如果……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象,该有多好?
        呵,虹猫到底是虹猫啊,就连最害怕的事都仅仅只是幻象,而且或许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现实……
        “虹猫多谢阁下再次相助。”终于恢复沉稳的嗓音再度响起,黑衣男子神思一恍,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再次?虹少侠,这‘再次’二字从何说起?”
        “呵,虹猫武功尽失,阁下的轻功又是出神入化,这暗中相助自是无法凭内力察觉。”
        “哦,所以?”
        “虹猫破那亡阵之时,曾有一次险些丧命,是长虹护主方才撑起屏障,避过一劫。可是,在长虹剑出鞘之前,利器横飞,却没有任何兵刃伤害到我,这绝不仅仅是巧合亦或是运气能够解释,所以早在那时虹猫便知,定然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虹猫语气淡淡,“身为七剑传人,最需要明白的一点便是,凡事皆有关联,不要相信巧合,更不要奢望巧合。”
        “好一个不奢望巧合!”黑衣男子唇角暗扬,欣然一笑。虹猫,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还能如此镇定细致,我佩服你的敏锐,亦佩服你的自如。你果然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值得交锋的对手。
        只是,刚才你看到的景象,是你心灵深处真正的梦魇么?怎么,难道你也有同我一样的忧虑?原来,你也并非外表上那般无所畏惧么?
        虹猫却不知他心中所想,一边打量他,一边不动声色地反问:“敢问阁下,为何相助?”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黑衣男子淡淡回应。
        受人之托么?那么……受谁之托?虹猫心念一动,那人却冷冷打断他道:“虹猫少侠,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再研究在下的来历了,当务之急是如何破了这殇阵!”
        虹猫正欲答他,却听阵外琴音突变。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后退两步,仰头找寻琴音的来向。
        柳寒烟,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我们奉陪到底。


        IP属地:广东77楼2019-10-16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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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峰山上,洛宸迟疑地接过那枚寒气缭绕的雪魂剑佩,眉头深锁:“你这是干什么?”他低头看着蓝兔,语气骤冷,“怎么,连你也要利用这块寒玉,同我作利益的交换?!”
          呵,还是他太天真了么?原本以为这个叫蓝兔的女子与常人不同,谁知,她也不过是想拿这块寒玉跟他做交易罢了——是啊,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上,又怎么可能会有第二个凝雪?
          他眼中神采褪去,狠狠望向蓝兔——你不配拥有和她一样的眼睛!
          岂料,在他这样的注视下,蓝兔却并不畏惧,反倒从容抬头,与他目光相接:“这不是利益的交换,洛宸。无论你愿不愿意给我玉翎果,这寒玉都是我赠你的礼物。”
          洛宸完完全全地愣住了。
          礼物么?看她方才犹豫许久的样子,这玉佩定然也对她极为重要啊,怎么,难道她愿意为了一个萍水相逢之人,而放弃对她来说如此珍贵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是她的敌人啊……她完全可以用这枚寒玉来交换玉翎果,如今却又是为什么?
          “因为人与人之间,并不只有交易。”蓝兔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轻声答道。她声音温柔,吐字却清晰,目光仍是如水一般的清透明净。
          洛宸神思一恍,仿佛忽然瞧见了几年以前那个有着同一双眼睛的少女冲他甜甜笑道:“宸哥哥,凝儿是因为喜欢你,才肯给你做这些啊。如果还要你回报的话,那还叫什么喜欢呢?
          洛宸低下头来,望着掌心的雪魂剑佩,轻声道:“这块玉……对你很重要,是不是?”
          “嗯。这是……一位故人所赠。”她点头,心里却忽然掠过几分不安:也不知道虹猫怎么样了,有没有吃柳寒烟的暗亏?
          “故人?”洛宸挑了挑眉,“你不怕他怪你丢了玉佩?”
          “不怕。”
          他诧异:“哦?这么肯定?”
          “嗯,因为我了解他,他也一定理解我。”
          “呵,这么信任的故人?怕不是你心上人吧?”他望着她这等神态,忽然觉得有两分眼熟,不觉笑道。蓝兔脸色蓦地红起来,目光赶忙移向别处,心却不由飞快跳动了起来:“我……”
          看她这般反应,洛宸不再追问,摆手道:“呵,罢了罢了,不问你就是了,脸红什么?”
          他再次细细端详手中的玉佩,忽然想:既然还有她这样的人在跟她的故人相爱,那么这个人世,也许还没有叫他失望透顶。
          他默了好一会儿才问:“蓝兔,从小就作为七剑传人活着……很累,是不是?”
          “是,但更多的时候是快乐。”蓝兔答得认真,“拯救天下的责任诚然沉重,但完成责任的同时,我很快乐。人,是应该尽力喜欢自己该做的事,而不是一味追求自己喜欢的事[1]。”
          “是么……”洛宸的神情茫然而凄苦,“当初我若是做好了该做的事情,那些人就不会那样对待我喜欢的事情了么?”
          她语气凝重,目光温柔而坚定:“不管他们怎样对你,洛宸,你相信蓝兔,有阳光的地方就有阴云笼罩,请你……不要因为他们就对所有人都绝望,好么?”
          ----------------
          [1]原作者佚名


          IP属地:广东78楼2019-10-16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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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宸看着她无比认真的模样,麻木了很久的心,竟微微有些感动。
            原来,这个世界并非只有利益,亦并非只有阴霾。
            原来,责任二字也并非只意味着沉重和牺牲,因为还有像她这样的人可以将责任承担得如此坚强,诠释得如此完满。
            低头摩挲着剑佩,他的心终于尘埃落定:凝儿,洛宸这辈子能再遇见这样一个奇女子,不枉此生了呢……
            他下定决心,颤声开口:“从前,凝雪总是叫我宸哥哥的……蓝兔,你、可不可以……”他声音哽住,再也说不下去,她却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眉眼带笑,语声清脆,犹如莺啼:“宸哥哥!”
            洛宸闭上双目,再不去掩饰微红的眼眶。
            宸哥哥……呵,多么熟悉的称谓……凝儿,你是不是以另一种方式回来了?
            半晌过后,他身形一纵,以目不暇接的速度掠到山崖那头。不过片刻,那鲜艳欲滴的心形果实便已送到了蓝兔面前。
            蓝兔怔住,洛宸却不解释,只将手中之物放在她手心里——与那玉翎果同时递去的,还有那块雪魂剑佩。
            蓝兔诧异之极,洛宸却不由分说将掌心往她后背送去:“蓝兔,这天赋异禀的内力于我无用,你才是有资格拥有它、也能真正驾驭它的人。这内力可助你打通奇经八脉,到了该用它的地方,它自然可以帮你!”
            言毕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运掌收功,蓝兔只觉周身内息充盈,心中却隐隐不安:“可是……”她话未出口却被洛宸打断:“蓝兔,谢谢你。”
            他先前始终神情凄苦,哪怕说到苏凝雪时笑意里也总有愁容,如今这寥寥数语却是轻松出口,笑容朗若春风。
            凝儿,之前我心心念念要拿到寒玉才肯见你,但如今已经没这个必要了。除你之外,这世上仍有不在乎利益交易的人存在,呵,你该安息了吧?
            他嘴角含笑,闭上双目,纵身一跃,耳中灌满风声。
            凝儿,我来了——
            瞬间成就永恒。
            “宸哥哥——”蓝兔阻拦不及,一个箭步扑到崖边,却连洛宸的衣角都未曾碰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坠下断崖。她早已预感不妙,却不料他死志这样坚决,竟容不得半点迟疑,眼中顿时涌出泪来。
            她思索片刻,当下默念剑诀,冰魄翻然出鞘。
            宸哥哥,你说过,凝雪曾想在下雪天离去。如今,就让蓝兔在你离去的日子里,完成她的心愿。
            “冰雪梨花剑——”
            冰魄轻舞,音若冰瑟,白衣蹁跹,飘然若仙。
            纷飞的雪花在半空中轻轻回旋,随即静静落下那千丈崖壁,宛如一群白色的蝴蝶完成了最终的使命,执著地扑向另一处风景。
            宸哥哥,愿你和凝雪在另一个世界里,白首偕老,举案齐眉。或许你没能成功地反抗命运,但你至少成功地选择了命运——我知道你想告诉我,有时候死亡,并不意味着悲伤。
            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1]。
            -------------
            [1]引用自南宋·陆游《卜算子·咏梅》


            IP属地:广东79楼2019-10-1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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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浓白色的雾气逐渐弥漫了四周,通向前方的小径渐渐隐没在这一片朦胧当中。
              迷雾重重。
              黑衣蒙面的男子目不斜视地前行,丝毫不将身旁的虹猫放在眼里,只自顾自地想:得到玉翎果,一定也并非易事吧?她……还好么?
              一念及此,黑衣男子仰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耳畔却忽然响起那个最熟悉的声音——蓝兔求你,能不能保护他全身而退?
              求?呵,她竟用了“求”这个重若千钧的字眼,却只是为了保障虹猫的安全么?原来,情果真能让每一个人卸下高傲的面具,无论是自己亦或是她,都无法逃脱。
              他眉心蹙起,转头想叫住虹猫,却见周遭浓雾层层叠叠,而那个武功尽失的白衣少侠早已不见了踪影。
              “虹猫?虹猫——!”扬声呼喝却不见任何回音,黑衣男子不禁低骂一句,心中暗悔自己的大意——殇阵之内,岂能妄动心念?虹猫,你到底在哪?!
              “哈哈哈,别白费心思了,你找不到虹猫的!阁下管好自己便罢,还偏要寻虹猫做什么?难道不知‘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的道理么?”柳寒烟的声音远远传来,却依旧教人分辨不清究竟来自何方。
              “是吗?那在下是不是该多谢柳姑娘指点?”黑衣男子冷冷反问,气势丝毫不弱于她。
              柳寒烟语气笃定,琴声却愈发高昂:“那倒不必。只不过,阁下还是趁早离开罢——虹猫今天必死无疑!”
              黑衣男子丝毫不放在眼里,话中连波澜都不起丝毫:“我的生命里没有离开。要么凯旋,要么,死。”
              “那如果我告诉你,虹猫非死不可呢?”
              “那我也告诉你,虹猫绝不会死,至少不会死在此时、此刻、此处。”
              “你不怕我启动殇阵,让你也陷入阵中?”柳寒烟显然恼怒极了,黑衣男子却反倒淡漠一笑,“你不会。你若真一心想置虹猫于死地,就绝不会分散力量来对付我。”他胸有成竹,“你不敢赌。”
              他话音落下之后,半晌不见回应。
              柳寒烟无话可答:没错,这个准备多时的计划好不容易按照预想中一步步发展,倘若赌输,不但杀不了眼前这个人,就连虹猫也……罢了,纵然这人武功再强、智谋再高,也阻挡不了虹猫的心魔!
              她强定心神,嗤声一笑:“那阁下就等着瞧虹猫是怎样阵亡的罢!”
              黑衣男子心知不妙,匆匆朝周遭看去,却忽然听见林中传来一声号叫,语意悲怆,甚至还透出丝丝缕缕的……绝望?
              鸟雀惊飞。
              黑衣男子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快步往林中走去:这是虹猫的声音没错,可他向来处事沉稳,从容不迫,究竟遇到什么才会如此失态?
              他一脚跨进林中,只见虹猫白袍凌乱,半跪在地,正低头轻声唤着什么,素日挺拔的背影此刻却显得落寞而颓然。他跟前的泥地里半躺着一个姑娘,衣衫已经被血渍浸透,但依稀可以辨出,那腰带之上似乎是幽蓝的底色,却几乎已被血色模糊。
              黑衣男子猛地一怔,虹猫却仿佛听到了他的脚步声,猛然抬起头来,瞳孔中是从未有过的哀伤。
              这殇阵的第二关,竟是她的死亡么……
              黑衣男子静默而立,心绪万千。
              “你杀了她,是不是?你就是凶手,是不是!”不等他想通此节,虹猫咬牙怒吼,声嘶力竭,显然是悲愤已极。
              黑衣男子一愣,却见虹猫眼中竟有点点凶光。那分明是下定决心要置对手于死地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他不陌生。
              虹猫,你终究,还是失去了理智了么?


              IP属地:广东80楼2019-10-1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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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怔神之间,一道凌厉的剑气已经迎面扑来。黑衣男子登时回过神来,举掌迎上,勉强抵住了那迅猛的攻击,却生生被逼退几步。他深吸一口气,只见虹猫目含血丝,长剑向天,周身萦绕着赤色的光环,任凭衣襟破损,深深浅浅的红浸染了白衫,亦是浑然不觉。
                剑气?黑衣男子不觉怔住:他不是武功全失了么?为什么还能够驾驭长虹剑气?
                “因为殇阵力量的来源便是执念。执念愈深,能够操纵的能量愈强大,随心所欲,岂不快哉!”柳寒烟张狂一笑,“你是用武功战斗,而他,是用生命战斗啊。你说这胜败将会怎样?”
                说话之间,虹猫已经舞出一道又一道灼热剑气,刹那间赤练当空,剑花飞扬!黑衣男子侧身闪躲,即便身形如电,虚化的剑气却还是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好险!他心有余悸地抬头,却恰好迎上虹猫狠厉之极的目光。未曾容他开口,长虹剑便已破空而出,一招一式,皆直击他要害而来!
                霎时间,破空之声不绝于耳,黑衣男子运足内力,双手一抬,合掌夹住长虹剑锋,反手一推,左手接住迎面而来的霸道掌风。
                刹那间电光激越,两人同时后退,各自气喘吁吁地望着对方。
                “虹猫你听我说——”他试图唤醒虹猫的理智,虹猫却是充耳不闻,神情反倒由癫狂归于平静:“不必多说了。我要你,为——她——陪——葬。”他语气沉如死水,黑衣男子不觉一怔:这样的波澜不惊,却分明是暴风雨前拼命压抑的平静——只怕他当真怀了必死之心!
                他望着虹猫周身逐渐升腾的剑气,忽然灵机一动,高声叫道:“蓝兔还活着!”
                蓝兔,还活着?
                虹猫怔了怔,下意识回过头去,眼底忽然闪过希冀的光。然而,泥地上卧着的少女宛如一只错失生命的蝶,羸弱的身躯僵硬而冰凉。朵朵凄然的血红,在她原本幽蓝的衣裳上绽放得触目惊心。有枯黄的叶子顺着秋风飘零而下,那是她们生命最后的舞蹈。
                “你骗我。”他回头望着黑衣男子,竟然语带哽咽。
                他努力止住眼泪,脑中却尽是她翩然的身影:盈盈浅语,巧笑嫣然,这是他追溯了千百年的美啊。怎能忘记,在满身伤痛中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你不染纤尘的容颜,和那句柔如水、清如水的“虹猫少侠”;怎能忘记,在九天雷动的呼啸中虚弱地抬起眼睑,望见你脸上满是泪痕,却微笑着告诉我“这是雨水啊”;怎能忘记,执意戒除毒瘾时旁人忧心的目光,和你含泪笑应的一句“我理解你”……
                原来,早在不经意间,有关她的回忆便已牵挂在心,在此时此刻一同喷薄而出,沉重到他承受不了。
                伊已远离,吾无知己!
                呵!虹猫惨然一笑,缓缓扬起右手,剑指苍穹。
                “火舞——”火舞旋风剑法,起手式。
                蓝,我一定会为你报仇,一定会——
                对面的黑衣男子见那金光聚集之处风雷激荡,心知不妙:火舞旋风?他的执念竟足以让一个内力全无的人施展最阳刚的火舞旋风剑法么?
                眉心深锁,他不耐烦地在原地踱步:趁他尚未真正施展那套剑法,得尽快想个对策,否则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
                脑海中猛然闪过一个声音,他心念一动,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道:“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这句承诺不知虹少侠可否还记得?”
                站在旋风中央的虹猫明显怔了怔,手中的长剑微微一晃,而黑衣男子注意到他的动作,咬了咬牙,继续道:“虹少侠,既然生死皆在一处,你还活着,她又怎会先你而去?倘若她还活着,你却这般枉死,那岂不是又生生错过了?”他一字一顿,“过错是一时的遗憾,而错过,是永远的遗憾[1]。”语气沉郁苍凉,似有千钧之力。
                “我还没死……所以她就没死?”长虹剑猛然脱手,“铮”的一声砸了下来,虹猫也随之跌落在地,神色茫然。
                黑衣男子望着虹猫稍稍宁静下来的神色,终于放下心来,心底深处却忽然不是滋味起来。破这第二关的要义,竟是要他用他们的誓言来唤回虹猫的理智——那是她和别人的誓言啊!这个所谓的殇阵,果真是毫不留情!
                眼帘低垂,他猛地摇了摇头,似乎想借此摆脱这些恼人的想法,却又自嘲地笑了笑——什么时候起,他居然妒忌到去留意他们的承诺了?
                他们刻骨铭心的感动,亦是他刻骨铭心的痛。
                ---------------
                [1]引用自汪国真《过错》


                IP属地:广东81楼2019-10-16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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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衣男子尚在沉思之时,远处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依稀是在唤——“虹猫!”
                  突如其来的呼唤,似曾相识的柔情。黑衣男子心中一震,忽然猜到什么,赶忙抬头望去。
                  果然。映入眼帘的少女一袭飘逸蓝衣,额上晶莹的碧玉吊坠微微泛着光亮,执一把青烟色的油纸伞,盈盈立在那青石巷中,浅笑着唤虹猫的名字。
                  白衣少年应声抬头,随即双肩一震,瞳孔紧缩。他怔神片刻,眼底那抹残余的哀伤渐渐消弥,取而代之的是抑制不住的狂喜。他猛地掠起身来,脚步踉跄地奔上前去,紧紧拥住了这个蓝衣姑娘,像是拥住了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从未有过的痴狂。
                  蓝衣少女微微一怔,手中的油纸伞微颤,一个不稳便随风而去。灰蒙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恢复湛蓝的色泽,那青烟色的油纸伞在空中宛若翩飞的思绪,而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蓝衣少女玉臂轻展,顺势环住了白衣少年的腰。
                  周遭晓风轻拂,巷旁杨柳依依。
                  那样的场景,美得有些不真实吧?
                  正因为不真实,所以才能如此美丽;亦因为美丽,所以才不真实。
                  与此同时,虹猫的脸色分明愈来愈苍白,可他自己却是浑然不觉。
                  黑衣男子冷眼旁观,不待自己心底的情绪涌上,意识便已清醒过来——殇阵,幻象!
                  他迅速朝那头走去,口中匆匆道:“虹猫!放手!”
                  虹猫的声音轻若微风:“我再也不会放手了。”
                  黑衣男子顿时语塞,想了想才恨声道:“虹猫!那不是她!你不要被殇阵迷惑了双眼,这一切全是幻象!”
                  白衣少年置若罔闻。
                  他仍旧紧紧抱着怀中的姑娘,仿佛只要一松手,眼前的一切便会化作飞尘。
                  黑衣蒙面的男子双拳紧握,片刻之间竟然冷汗涔涔。
                  “呵,我早说过他无法走出殇阵吧?”一阵娇笑伴随着愈发魅惑的琴声袭来,快意且张扬,“失而复得,本就是人世间最令人心动的奇迹,阁下可有把握虹猫少侠能置身事外?”见黑衣男子不语,女声愈发猖狂,“那幻象正在不断地吸附他的生命力,待到幻象成真,虹猫的生命也便就此终结!”
                  “你!”黑衣男子愤然出口,却换得柳寒烟的讽刺笑声:“我怎样?”她自说自话,越到后来越掩不住语气中的洋洋得意,“不要妄想去唤醒他!一个人平日里压抑得愈深,在殇阵里就会有愈不计后果的的痴狂!除非用至阳至强的长虹剑刺入那幻象体内,才有可能解除幻象。可是,即便他能清醒过来,又怎能忍心亲手杀死他最珍爱的人?更何况,破殇阵者对幻象的执念有多深,那剑对其本身的反噬也就有多大……哈哈哈,总之无论如何,虹猫绝不可能活着走出殇阵!”
                  用长虹刺入她的身体么?执念愈深,反噬力也就愈大……
                  他默默望着阵中相拥的二人,那道浅蓝的背影在迷雾当中如梦如幻,衣角在风中扬起。
                  他远远观望,一动不动,像是由此路过的局外之人,心底却已悄然做下决定。
                  “蓝兔……他若死在这里,你一定会伤心吧?”我说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一定会平安无事地离开。
                  唇角扬起,他朝前方迈步,步履坚定,一如当年。
                  “你干什么?”身后传来柳寒烟疑惑的声音。
                  他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应道:“够召唤长虹的,从来就不仅仅只有虹猫。”


                  IP属地:广东82楼2019-10-16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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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再不多言,走到迷雾的边缘,俯身拾起方才落地的长虹宝剑,快步而行。
                    阵法中央的虹猫脸色惨淡,无暇顾及他的靠近,自然也来不及阻止他的行为。黑衣男子闭目扬剑,长剑精准地刺下。
                    这一剑下去,恐怕我再也无法像这样保护你了……
                    我知道我一定会被殇阵重创,因为我根本摆脱不了自己的执念。可是……有执念悬在心头,总好过浑浑噩噩终了一生,是不是?
                    剑入三寸,必死无疑。
                    刹那之间,只听一声刺耳的巨响,阵外琴弦绷断、琴音消弭,周遭的幻象终于随风飘散。
                    虹猫呆呆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中,愣在原地。黑衣男子却终于松开了手中重若千斤的长虹宝剑,双膝一软,跌在地上。
                    那一剑,像是耗尽了他一生一世的气力。
                    许是被这样的金石之声唤起心智,虹猫终于回过神来,快步上前搀他,呼吸仍然急促:“你怎么样?”
                    “放心,死不了。”黑衣男子咳嗽两声,勉强往阵外望了一眼,“你……噩梦使者在哪?”若她还不肯善罢甘休,我可无法再继续帮你了,虹猫……
                    “不必担心,破亡阵的关键既是在‘王’字,那么破殇阵的关键便是‘伤’字。这破阵之法既是伤人亦是自伤,她现在必当已经身受重伤、无力还击了。”虹猫头脑清醒过来,声音却微微发颤,“多谢阁下救命之恩,虹猫永生难忘。”
                    “我说过……我不是帮你,而是完成一个、一个承诺。”他脸色苍白地应声,胸口隐隐作痛,说话都有些不连贯起来。腥甜的血涌上喉咙,他一窒,却又不动声色地咽了下去。
                    “既然如此,可否告知阁下真名?”虹猫追问,他却故作轻松道:“行了罢,我又不是你的佳人,你问这么多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去,蓝宫主还在等你呢!”
                    “蓝兔……”虹猫心头一震,却仍不放心,“可是……你的伤?”


                    IP属地:广东83楼2019-10-16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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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废话,我说了没事便是没事——你再不走,我可要找机会告诉蓝宫主你在殇阵里遇见的事了!”
                      微微惨白的笑容里,竟带了几分调侃的意味。
                      虹猫脸上腾地一红:“那,那你真的没事?”
                      “你怎么这么罗嗦!”他不耐烦地摆摆手,虹猫颇不好意思,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不由分说塞入黑衣男子手中:“那我便先告辞了。这药对疗内伤有奇效,你拿着。后会有期!”
                      他郑重地抱拳行了大礼,正欲离开,却被黑衣男子唤住:“等等。”
                      虹猫诧异,转过身来:“阁下还有事?”
                      “见她之前换件干净的衣裳吧,莫要让她看见你满身血渍的狼狈样。”他淡淡说完,见虹猫神色震惊,便轻描淡写地补上一句:“我只是不想让她说我办事不利。”
                      我只是,不想让她担心。纵然,她担心的对象永远不会是我……
                      哦?让她说我办事不利?虹猫恍然大悟——这么说来,那个托他前来的人,真的是蓝?
                      一阵不知是感动还是疼惜的感觉瞬间漫上心头,他再无他念,归心似箭——蓝,我马上回来。
                      于是,他再次拱手,沉声道:“多谢。”
                      黑衣男子望着他朝来时的方向折返而去,不自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来。原来,自己竟始终是祝福他们的。
                      一阵气血上涌,他强行运功压住体内的剧痛,举步维艰。
                      这殇阵反噬的力道,倒真不小呵……他这十来年的功力,怕是被废得所剩无几了吧?
                      可是……我并不后悔。
                      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碧海苍天夜夜心[1]。
                      <第七回>完
                      ------------------
                      [1]引用自唐·李商隐《嫦娥》


                      IP属地:广东84楼2019-10-16 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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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BC
                        以上七章总共五万五千多字,大概可以算是彼岸连载的第一阶段,没记错的时候差不多全是我十四岁高一的时候写的,文风应该算稚嫩的不行,但好在还算流畅,下一阶段更惨不忍睹一些……诸位多包涵……


                        IP属地:广东85楼2019-10-16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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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八】《情·试》
                          【逢月夜合奏并肩眠 试卧底端倪初显现】
                          远离了山径、古道和那重重险峰,重新踏上锦城的土地,盛世景象扑面而来。市列珠玑,户盈罗绮[1],熙熙攘攘,川流不息。锦城内的人流似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浩浩汤汤,席卷一切,只剩下繁华。它不会因任何一粒尘埃而不再流动,正如命运,不会为任何一个渺小的人停留驻足。
                          衣衫褴褛的少女轻轻推开朱红色的大门,匾额上“锦衣居”三个漆金大字便在阳光下随之闪烁,流光溢彩。刹那之间,数道目光转向门口,喧嚣的周遭忽然便静了下来。
                          沿着深秋的阳光,这个满身泥泞和血污的少女盈盈走来,仿佛从一个不为人知的圣境步入凡尘,竟叫人丝毫感受不到颓败的气息。那是一种破衣烂衫遮挡不住的高贵。
                          她全然不顾周遭投来的目光,径直走向柜台。掌柜呆了片刻,立即回过神来,满脸堆笑:“呀,姑娘想买些什么?喜欢成衣还是衣料?小店里有很多款式,保准您穿上好看!”
                          她不语,目光搜寻之后停在柜台那头,那掌柜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匆匆一瞥,他眼角眉梢便盛满了笑意,殷勤道:“哎哟,姑娘看中的可是咱们柜台正上方挂着的那条长裙?那料子用的可是全苏州最名贵的织锦,领口和裙摆嵌足了七七四十九颗珍珠,做工精细无比呀!论华贵,我敢说,整个锦城就没有一件衣裳比我们铺子里这件好!”
                          说话间,那件杏粉色的衣裳便已呈至柜台。如水的丝绸柔和细腻,精致的绣工不见瑕疵,袖口素白的梨花静静绽放,华贵而不失柔媚。
                          那掌柜显然对这件裙子自豪极了,少女却微微蹙眉,纤手一扬:“店家,我要的是那一件。”
                          掌柜很是不解,顺着她指引望去,却见一件款式、质地均跟那先前那件衣裳一模一样的月白长裙静静挂在远处,隐在众多华丽的衣裳当中,实在算不得显眼。
                          掌柜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姑娘喜欢素淡些的颜色?”他依言取下衣裳,极浅的月白色静静绽放在如水丝缎上,少了几分华美,却多了几分淡然,美得波澜不惊。
                          与掌柜的料想截然不同,她见了这衣裳竟然满意地笑起来:“月白色很合我意。”言罢,她随手将一枚纯金质地的蟾蜍递了过去:“多谢店家。”
                          掌柜眉心一跳,将这枚金蟾蜍反反复复地观摩,又是惊喜又是迟疑:“不知姑娘可有碎银?姑娘这金蟾蜍一看便不是凡品,小店实在是找不开啊……”
                          她皱了皱眉,目光在店中转了一圈,这才终于停在一处,只笑道:“这样罢,墙角那架箜篌我也一并买了,银子不必再找。”
                          老掌柜顺着她的目光,只见她看中的那架箜篌不知何时便已被人放在墙角,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她哪里是要买这破旧的箜篌,分明是不想让旁人为难,却又不愿说破!
                          老掌柜了然于胸,真心诚意地冲少女作了一揖,又将墙角的箜篌仔细擦拭了一番,这才同那件衣裳一并双手递过:“姑娘拿好。”
                          “多谢掌柜。”她笑笑,亦是双手接过,点头示意后才转身离开。
                          老掌柜目送这个年轻的姑娘消失在门口,半晌才低下头来,继续整理柜台的账目,口中喃喃道:“这姑娘的来历,只怕不凡啊!”
                          然而,还没等他算完一笔,笃定有力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店家,劳烦取那件衣裳下来。”
                          -------------
                          [1]引用自北宋·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


                          IP属地:广东87楼2019-10-17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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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掌柜应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个俊朗挺拔的少年郎,做江湖打扮,身上衣衫虽然破旧,肩上也有几处包扎的痕迹,细细看来却仍是剑眉星目,气宇不凡。
                            老掌柜微微怔住,眼前忽地闪过先前那姑娘的脸。眼前这位少侠稍显狼狈却仍器宇轩昂,若能与方才那少女站在一处比比,也不知何等风采?他微微而笑,伸手取下这件样式极朴素的白色短打,正要递去,却见这少年郎仰头望着柜台上方,嘴角噙了一丝莫名的笑意。
                            他正在看的……竟是那条杏粉色的褶裙?
                            老掌柜愣了愣,再次取下那件长裙,将两件衣裳一同递至那少年郎面前:“公子可是看中了这两件衣裳?”
                            少年郎微微颔首,手指迟疑地在这套杏粉长裙上停驻了片刻,问道:“敢问店家,这件衣裳可有其他颜色么?”
                            老掌柜心中更是疑惑:怎么,看上同一件衣裳不说,如今还问了颜色,难道他也想买那蓝色的款式?未免也太巧了罢?莫非他真跟刚刚那姑娘认识?
                            他清了清嗓子:“公子迟来一步。方才唯一一件月白色的长裙被一位姑娘买走了,公子若真想买,可以再看看别的款式,或者过些时日再来。”
                            “是这样……”少年点了点头,神情怅然若失。那件衣裳仿佛为她量身定做一般,倘若有蓝色的样式,她一定会喜欢吧……
                            不过……他转念一想,若是真买了衣裳送她,不就等于告诉她自己特地换了身衣裳去见她么?她那样冰雪聪明的姑娘,一定会看出破绽吧?
                            他自嘲地笑笑,将银钱放在柜台上:“掌柜,我要白色的那件,另一件烦劳您放回去吧。”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虹猫仍在去往锦城西南的路上。
                            终于离目的地近了,他舒了口气,耳畔却仿佛又响起了一缕缥缈的琴声。
                            “早在几年以前,你就暗暗倾慕一个姑娘。”“人无手足,尚且能活,人若无心,又将会如何?”“何止是嫉妒!你在吃醋!”殇阵的点滴历历在目,虹猫耳根一热,用力甩头想摆脱那些恼人的声音,于是那些对话便顺应他的心思,轻而易举被压在了心底——是压,不是忘。
                            呵,殇阵的一切纵然虚幻,阵眼却到底是依托于真心啊,纵使想忘,又如何能忘?
                            虹猫苦笑,却发觉耳畔的琴声并未消弭,反倒愈渐清晰——这琴声,难道并不是出自他的回忆,而是切实的存在?
                            莫非,是她在弹琴?
                            虹猫加快脚步,往那琴声的方向匆匆奔去。
                            他大步流星地掠过拐角之处,随即猛然停住。
                            清幽的月光投下,在地上如同一条流淌的溪流,为一切都镀上了银色的光辉。有树影在其中来回跃动,仿若积水空明,藻荇横陈。
                            披着月白长衣的少女便身在这样的光景当中,背影修长,玄色的箜篌在她指间发出漱玉般的声响,犹如泉水激石,泠泠荡开。
                            她身上的裙裳并不华丽,极简的样式上蓝色淡淡渲染,却无端端叫人觉得此情此景冠绝天下,举世无双。如果说在白天的光亮下还看不真切,那么在这月光之中,这片浅淡的蓝也被映成了霜雪之色,直教人凝神屏息,不敢直视。
                            那尊箜篌似乎也陈旧了,玄色的琴身有了斑驳的痕迹,声音也丧失了原本的清越,却反倒平添几分幽远。


                            IP属地:广东88楼2019-10-17 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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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少女并未回头,似乎对来人毫无察觉,只一心一意抚弄二十三弦,仿佛其余万事皆难入心。
                              她身上这件月白色的裙裳,不正是他想买下送她的那件么?
                              原来,先我一步买去这衣裳的人竟是你么?缘份这东西,果然玄妙之极!你也同我一样,想用全新的妆饰来遮盖这几天以来所遭受的一切么?
                              月夜和重逢。
                              虹猫望着前方,忽然间便笑了。本欲出口的万语千言,忽然间都丧失了再说的必要。这样的场景真的太美,破坏美的东西不仅是悲剧,而且是罪孽,不是么?
                              他取下随身带着的那支玉箫,轻轻放在唇边。
                              箫声缓缓响起,与琴声触碰。琴声蓦然一顿,即便隔得这样远,虹猫也分明看见那晃动不止的弦不寻常地颤了一下。
                              但它却并未因此停止。少女仍旧低头抚弦,只是琴声比之前稍快,显然情绪震动,而他心里忽然涌上一连串欣喜来,将满腔柔情都化作袅袅箫声,缓缓送出。
                              两音交融,仿佛原本就是一个整体,为彼此而存在,因彼此而完美。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1]
                              须臾过后,一曲终了。虹猫放下箫来,低头看向这个不远处的少女,而她也同时站起身来,与他目光相接。
                              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她张了张口,最终问出的却是一句:“你……还好么?”
                              心中千言万语,终归只此一句。
                              虹猫只觉得心里狠狠一牵,心疼之余却又忍不住莫名的欣喜,嘴角也便轻快地扬了起来:“我当然好,区区一个柳寒烟,怎会是长虹剑主的对手?”他笑容朗朗,“不是答应了你要平安回来吗?怎么,难道我虹猫是不守承诺之人?”
                              见她不开口,他故作轻松,却压不住话中的关切:“倒是你,有没有被玉翎果的守护者伤得落荒而逃?”
                              她闻言,佯怒道:“我哪有那么逊?若真如此,恐怕你这七剑之首也好不到哪去!”
                              虹猫一怔,随即莞尔:“好啊,趁我武功全失便取笑我,原来冰魄剑主也会乘人之危啊!”两人目光触及,忽然相视一笑:都清楚对方受了多少苦,都知道即将会发生多少难,亦都没有提及玉翎果——似乎全然忘记了来锦城的本来目的,因为你能平安,就是最好的事了,是不是?
                              “既然拿到了玉翎果,又都没有大碍,我们是不是该去云城和大家会合了?还有啊,”蓝兔远远望着虹猫,忽然嘴角弯起,正色道,“你不觉得我们距离这么远,说起话来很费劲么?”
                              “啊?”虹猫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道,“我、我这就过来。”他赶忙将玉箫插在腰间,朝她走去。
                              迎着明晃晃的月光。
                              靠近她的一瞬间,有幽幽的暗香浮动。虹猫一愣,脑中没来由浮现出殇阵中两人紧紧相拥的样子,耳根忽然一热。
                              “虹猫,虹猫?”她见他忽然出神,便开玩笑般将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虹猫即刻回过神来:“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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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引用自唐·李贺《李凭箜篌引》


                              IP属地:广东89楼2019-10-17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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