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复：【原创/ALL澈】你是来爱我的吗？（最终CP依然未定）

“只不过恰好是对金希澈这个人而已。”无所谓的一声轻笑，自己和金丽旭，倒也算得上是志同道合，只不过，因为太过相似，所以才不能容忍。这个人，也居然和自己一样，这么虚伪卑微的过活，所以才忍不住，想要撕扯下他心里包裹好的纱布，来看清里面血肉模糊的伤。
“金希澈是什么人，竟然也值得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打抱不平。”嗤笑忍不住冲口而出，眉目一时间竟然尖锐了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也不过只是个赵奎贤。
“不是说过了吗，只是好奇而已，你不也和我一样，否则当初为什么要那么急着接近他。”无动于衷的平淡陈述事实，停下擦拭镜片的手，轻轻拂过了额前落下来的过长碎发。“我可不会像班上其他同学一样，认定你只是太过善良而已。”
“……”一时语塞，竟找不出反驳的话语，憋了半晌，只能从喉中抵出一句嘶哑的冷哼，伸手去够床边的水杯，却被赵奎贤按住了手臂。
“你为了这出戏，倒是吃了不少苦头啊。”低头扫视着金丽旭腕间裹得厚厚的纱布，手背上插着的针管因为血液的倒流瞬间殷红了一片，向着点滴瓶缓缓蔓延了过去怵目惊心的艳。
“值得吗……”不意外看到金丽旭陡然愤怒起来的神色，轻轻一叹，松开了手。多一个人和自己作对算不上什么太划得来的买卖。
“他知道了。”终于放弃了掩饰恨恨的甩开赵奎贤的手，丽旭一把抓过杯子仰头大口大口喝进冰冷的水，因为失血过多而干哑的喉嗓才稍稍得到了点缓解，没有刚才烈火缭绕般的难受，只还是嘶哑得厉害。
恍然大悟的赵奎贤这才一脸了然的微笑了起来。“怪不得……”
“只是……”突然凑过来的放大脸庞，吓了金丽旭一跳，手指忍不住猛地抓紧了棉被。“你觉得对金希澈，这样有用吗？”
终于站起来的赵奎贤，重又戴上了手中笨重的黑框眼镜，没再看身后呆楞的丽旭一眼，埋下头恢复往日迟钝的模样慢慢走出了病房。大门在身后重重的关上。
静寂了半晌。才缓缓松开被抓得死紧的棉被，握在手心部分的褶皱被汗水湮湿了一大片，隔着阴阴森森的凉。剧烈的喘气之后，僵直的脊梁突然脱力，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颓然躺倒在了床上。
眼神空旷的飘荡到了空中，支离破碎得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
这样惊险万分的斗智斗力，根本就不适合自己向来安分守己的本性。
太累了。
可是面对的是赵奎贤。
所以自己就算再筋疲力尽，也不能在他面前露出一丝怯懦和恐惧。
只有他，不可以。
神游了片刻，又缓缓的勾勒起了一抹模糊的微笑，影影绰绰看不明白，像蒙着一层雾。连你，也看上金希澈了吗？那么我也，不能够再迟疑下去了。
不过，唯一有一件连这么聪明的你也不知道的事情是——我的确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去死的……
枕边的手机，有一条几个小时之前发送成功的短信息。
金希澈，对不起。
只是，收件人的那一栏，却显示的是——所有人。

第十二章
对着手机闪着暗光的屏幕上只有六个字的短信息看了半天，始终没有放下脸上那一丝戏谑的笑意，眸中玩味的神色更浓。没想到你才来这么几天，就让向来谨慎矜持的金丽旭也能露出了马脚。
不简单啊，金希澈。
把手机往身后的书包随手一扔，准确的丢进了口袋里面。双手顺势往头上一靠，眯着眼睛望向了空中绚烂得过于耀眼的太阳。
到底还会有什么样的黑暗，将继续在你的照耀下无处遁形呢。
真是让人拭目以待啊。
“强仁！”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喊让金强仁眉头一皱，抓起书包站了起来。
“马上来！”遥远的大声应和着，拖着懒洋洋的脚步慢慢走了过去。反正也没死，没什么好去探望的。而世界上那唯一一个真正感觉到悲伤的人，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安慰，恐怕除了贻笑大方之外也没有任何效果吧。所以，根本没有任何事情是需要自己去完成的。
因为拥有的是连自己看起来都觉得可耻的，刺骨得化不开的冷酷无情。
身上被自来水浸湿的衣服依然黏潮的紧紧贴在皮肤上，在渐渐冰凉下来的空气中一寸寸侵蚀着神经和骨髓，渗透着无力防备的寒。只能在冷风中颤抖着抱紧了瑟缩的双肩。
走到上次遇见金丽旭的那条街道时，微微顿下了脚步，抬眸望向了面前的那一片灯火辉煌。浓厚的夜色下面人群绰杂，正声嘶力竭的挥霍着时间、金钱、和生命。
金丽旭，你太看重我了。
讽刺的微笑在霓虹下显得朦胧。这样遍体鳞伤的我，怎么还会有力气去管别人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呢。
还是，你太看重你自己了。
   低头看着脚下的街道，倒映下来的灯光隐隐绰绰的蔓延了向前，一路辉煌得刺眼，却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试探着把脚步缓缓印到了盲道上，摸索着一步一步走了向前。
   无边的黑暗笼罩了下来，周围的喧哗恍惚间变得遥远，只有脚下凹凸起伏的路面，艰难的指引着看不见的前方，缓慢而哀伤的低垂了头向前。
   Mas，你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痛苦不堪的往前走着的吗。
  面前突然出现的黑影让金希澈立刻警觉的停下脚步睁开了眼，骤然大亮的世界里前方熟悉的身影在涣散的焦距中渐渐清晰了起来，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韩庚？你在这这里做什么。”
  “我去看过金丽旭了。”却没有回答他的疑问，只是面色平静的看向了金希澈，捕捉他神色中一闪而过的黯淡，手臂依然被层层叠叠的绷带裹紧了挂在肩上。
“你去看谁是你的自由，没必要还要特地跑来跟我说一声。”是不是真的全世界都认为，自己就是一个值得同情的倒霉蛋，任谁都可以过来表达一下理所应当的安慰，来证明自己与众不同的清高和伟大。
“我只是路过而已。”却不小心看到了那个紧闭着双眼蹒跚向前小心行走的身影，不肯伸出双手保持平衡，只是倔强的咬紧了下唇控制摇摇欲坠的身躯，落寞得仿佛全世界都不在身边。所以心神一悸，在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站到了他的面前。
“那现在你可以走了。”没有力气再进行这样绞尽脑汁的无声战斗，头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拉扯着神经。
“我……”似乎还有什么话余在嘴边，却到底没有说出口，只是顺从敛眉的转身离开，一如既往佝偻的身体在拥挤的人群中渐渐消弭不见。只有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猝不及防的耳边轰然作响。
“你以为闭上了眼睛，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吗？”
手在空中停顿了半晌，最后还是轻轻放下，按响了面前的门铃，在门打开的瞬间，摇头挥去脑中萦绕不散的回声，重又隐好了脸上太过明显的失魂落魄。
走进客厅却微微一愣。本应该躺在沙发上兴高采烈玩着PSP的基范却正拿着一根油腻腻的香肠逗弄着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小猫。似乎为这新发现的游戏极为沉浸，手在猫咪扑过来的瞬间又高高挑起，乐不可支的看着小猫不停发出焦急的喵喵声，得意地晃动着手中的香肠。


最后，停止了奔跑。转头望向了仍然保持着刚才姿势的金希澈。
晶莹剔透的眼眸，在夕阳的逆光中聚成了狭长的缝，紧紧盯着一脸落寞的他。
没有再逃。
“哥！”仿佛被人一把从陷溺的深沉海水中拉了出来，突然响起的清脆喊声惊醒了失神的希澈，原本干涸的呼吸才重新开始汲取氧气。
远处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兴高采烈地高高挥舞着双手，脸上笑容明媚耀眼，硬生生的灼烧着视线，忍不住敛回了眸。
李东海却没有介怀他的不理睬，手下加劲摇着车轮一路风驰电掣的碾过绿地开了过来，坐过山车一般的惊险逍遥。
“哥，是我，东海啊。”得意的看着到底还是忍不住上前扶住了椅背的希澈，灵动的瞳仁闪闪发光。“上次给你四叶草那个，还记得吗？”
无奈挫败叹气。“忘不了你……”
简单一句话却让眼前孩子突然惊喜雀跃起来，一把拽住了希澈的衣袖。“真的吗？太好了！哥你没有忘记我！”微微皱眉，不动声色的抽回了自己衣袖，没有再回话。即使是李东海，也不代表就可以和自己这样亲密无间。
察觉到他举动的李东海脸上黯光转瞬即逝，小心翼翼藏回了眸底，仰头又是一派天真笑容，指向了一边瑟缩的猫。
“哥是带着小猫出来玩的吗？好可爱。”立刻在轮椅上不知哪个角落搜出了一包零食，喵喵叫着逗了起来。
“不……”想要否认的话出到一半，失了继续的力气。眼睁睁看着那小猫畏畏缩缩的蹑步走上前来，怯生生抬头想去够到东海手中的食物，全然没有了刚才基范跟前的张扬跋扈，只是全身筛糠一般抖得厉害。突然之间，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它也是这样的，害怕被抛弃。
“小猫有名字吗？”见希澈没有回答，又奇怪的抬起了头来，手心被舔得瘙痒，忍不住咯吱咯吱笑了起来。
“厄，有……”来不及思索之下仓皇出口。
“叫希范。”
 “希范啊……”伸手抚摸上小猫的头顶轻轻磨蹭，好奇的询问。“好奇怪的名字。”
心中却突然一松，仿佛一块大石落地，温和的跟着笑了起来。“这是我和一个叫金基范的人一起养的猫。”
“金基范？”来回磨蹭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
“你认识？”
“呵呵，都住在这附近，当然认识了。”尴尬的回着笑掩饰过刚才的恍惚，李东海收回了手，转开了话题。“那哥又叫什么名字？你还没告诉过我呢。”
“我叫金希澈。”
“金希澈么……”低头喃喃自语。
“希澈，基范，希范……”再望起来的脸庞，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奕奕。“真的是好羡慕呢。可以和希澈哥一起拥有这么可爱的一只猫……”
“是啊……”走过来蹲下的希澈，尝试着把手抚上了希范的背脊。初接触的时候希范猛地一缩，却没有在动弹，僵直的脊梁在他生涩的安抚下慢慢松懈了下来，轻轻倚到了自己身上。“真的是很可爱的一只猫……”

第十四章 
原本被墨黑夜色笼罩的城市，铺天盖地弥漫开来的温暖光芒，转瞬间照亮了整个夜空，好像所有的星空坠入了地面，微薄的暮霭后面透出朦胧的淡色微光。 
这个城市的钟声，在这一刻一起敲过夜里七点。 
所有的路灯，在整齐的命令下，从遥远的天边，接连不断的依次被点亮，气势辉煌的席卷了整个视野，照彻了猝不及防的惊讶脸庞。 
远远望过去，仿佛点燃了无数的小灯笼，错落有致的倾洒在了十三层楼脚下的空气中，整个世界一时之间恍若梦境，失去了空间，时间，与现实…… 
“好漂亮……” 
即使矜持如金希澈，也忍不住发出了微声的低喃。 
“这是我的魔法，只为你一个人施展的魔法。”郑允浩静静站立在身旁，桀骜的风一如既往穿透胸膛，轻轻蜷缩拢起来的手心，温热难当。 
有些僵硬的转身望了过来，晶莹的瞳在灯光的浸染下水泽雾绕，看不分明背后神情。“你怎么发现的？” 
“不是说过了吗。”自嘲的轻声微笑了起来。“因为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你……” 
“郑允浩……”突然之间，说不出一句话来。 
唇间吐出一口氤氲的气，郑允浩转头望向脚下温暖的梦境，垂下的手指不经意擦过了金希澈冰凉的手背，忍不住微微痉挛。反射抬起的手指，被自己硬生生压了下去。 
“金希澈，这是我和你之间一起拥有的，一秒的永恒。”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谢……”艰难到，连一句谢谢都说不出来。金希澈猛地拉起书包，仓皇的推开郑允浩向门口跑了过去，一把推开，脚步凌乱的消失在了门后。 
空旷敞开的门口，仍然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从楼道里传来慌乱无章的碎乱脚步声。一声一声，轻轻敲击着耳膜。毫无反应的郑允浩，许久，脸上才突然扬起了一道恍惚的微笑。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才终于气喘吁吁的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支住酸软无力的双腿，喘着粗气的金希澈忍不住回头望了过去。高大的教学楼已经在夜色的遮映下模糊不清，只有铺天盖地的灯光，亘古不变执拗而坚定地温柔对抗着阴郁的黑。 
背后的衬衫被汗水浸透，湿答答的粘在了脊背上，风一吹，刺骨的凉。 
不肯承认，刚才的那一刻，自己居然有片刻的失神。 
“郑允浩……”明明是司空见惯的三个字，却偏偏有这么惊人的力气化作锐不可当的利箭嗖的穿过猝不及防的心。 
正中要害。 
是真的…… 
可以相信吗？ 
在冷风中单薄伫立着的身体，微微有些瑟瑟发抖了起来。 
剧烈跳动的心跳终于缓缓恢复了平静，直起身来的金希澈，抬手擦去额间渗出的汗，咬了咬唇，准备回“家”，如果可以这样称呼的话。 
影影绰绰的人群之中，却突然有熟悉至极的身影在视线中一闪而过，在发现金希澈猛然呆楞的目光之后，微微一惊，迅速转身消失在人潮中。 
不可能。 
我一定是看错了…… 
不可能…… 
明明脑中在声嘶力竭的嘲笑着自己的愚蠢和荒谬，紧紧握住书包带子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松开了。沉重的书包坠顺势落到坚实地面，砸起一圈微弱尘埃。 
僵直的腿，剧烈颤抖着，忍不住迈出了一步。却不小心绊到了地上的书包，差一点失去平衡跌倒。踉跄控制住失魂落魄的脚步，在下一步接触到路面的时候，才猛然惊醒的抬起了头，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 
拥挤街道上突然响起的撕心裂肺的呐喊，让所有人惊骇未明的停下了脚步，奇怪的转过头望向了这个莫名其妙疯狂起来的少年。 
“J~~~~~~！！！” 
汹涌的人潮被不断推倒，不停有人气急败坏的从泥泞的地面爬起，对着远方恍若未闻的少年背影破口大骂，油腻的脸颊挤成了猪肝一样滴血的红。 
什么也听不到。 


金希澈！”极度无奈的仰天大吼，金基范满脸愤懑的望着面前一脸若无其事的平静脸庞。手中哆哆嗦嗦的一迭钞票被一把抽走，转身递进了收费处。 
“你把我当提款机用吗！”半夜三更正在房间里担心着还没回来的他，一个电话就把自己从被窝里挖出来心急如焚的赶到了医院，结果却是为了韩庚那莫名其妙的小子付医疗费。打死不承认自己更生气的是为什么金希澈会和韩庚在一起。 
“你明知道我离家出走没有钱。” 
又摆出一副大不了我不住你家的见鬼表情。金基范跟一口气塞了仨鸡蛋噎得喘不上气来，干瞪着眼说不出一句话。 
“你……”恨恨一咬牙，把满肚子怒火一脚发泄到旁边的垃圾桶上，丁玲桄榔砸了一地垃圾，也不管医生瞪得要吃人的惊骇眼神，自顾自走出了住院部。 
“我先走了，你自己回来！” 
顺手还拽下了路边无辜装饰用绿叶一把，恶狠狠蹂躏了一通撕碎扔到了地下，在气势轩昂的狠狠踏过，努力保持着脖子的僵硬不要回头。 
怒气冲冲的身体一时没有刹住，转弯之后一脚绊上迎面过来的轮椅，冷吸一口气抱着腿气急败坏的跳了起来，还没叫出声在看到眼前的人时就咽回了喉中。 
“李东海？这么迟了你在医院做什么？” 
“东海的腿有些恶化，我带他过来复诊。”冷冷回答的却是一脸紧张检查着被撞开的轮椅上东海有没有受伤的李赫在，抬起头来的眼神，止不住的愤怒。 
“赫在，我这么久没见到基范了，你别生这么大气把他吓坏了。”东海仰头笑得温和。 
基范的心中却是一冷，也顾不上膝盖的痛，挺直脊梁站直了起来，直视的眸中闪着森冷的光。“放心，我早就没有那么胆小了……” 
扑哧。 
空旷的走廊上突然响起来的却是李东海忍俊不禁的笑。 
“那倒也是……” 
仿佛是悠远得无法触摸的模糊记忆。“我们基范，都已经这么坚强了啊。” 
“多亏你那几年照顾得好。”基范毫不示弱的低头对恃。面前的身影明明比自己矮了一大半，心中，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发寒，冷得全身差一点哆嗦起来，只能用力扣紧了手心。 
“恩赫，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命令一般的语气，从柔嫩的唇中却吐出得自然，满意看到身后的人一声不吭的闻言转身离去，再扭过头来，唇角的微笑，依然是蔷薇一样明媚。 
“原来你还没有忘记啊……”悠长的叹息轻轻氤氲成气，在渐渐冰凉的空气中盘旋。 
“托你的福，忘不掉。” 
“真是太好了……”突然绽放开来的灿烂脸颊，和着眸中纯洁无暇的光芒闪烁，东海像个孩子一样开心的笑了起来。“还有人没有忘记我……” 
我还以为，全世界都已经把我遗忘了呢。 
“我刚看到金希澈了，听说你和他住在一起？” 
“你认识他？”警觉的瞪大了眼睛，基范的背后，汗水冰凉。 
“虽然我残废了，但至少也还得认识几个人吧。”轻松自如的说出“残废”两个字，再自嘲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裤脚，眸间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黯然。 
“你放心，我不会对他做什么的。”仿佛是为了安慰金基范，李东海的笑，永远都是那样天真烂漫。 
顿了一顿。又加上了一句。 
“以我现在的样子，还能做什么呢……” 
基范身体微微一震，手心被指甲掐得剧痛，明明早就没有伤痕了，还是觉得全身隐隐的疼了起来。 
“难得有一个人能让你记住名字。”心中到底还是忐忑，不动声色的把话题回到了刚才。自己不能冒险，让金希澈和他有任何关联。 
“你放心，你的病我不会说的。”看起来仿佛是为了安抚眼前少年的不安，甜笑着随口说出的话却意料之中的看到了满脸苍白。 
“你威胁我！”咬紧着牙挤出干涩的呼吸。 
“唉……”煞有介事的微微叹息，摇了摇头，黑亮的碎发轻柔铺泻上了光滑脸颊。“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相信我呢？” 
我不是很早以前就说过了吗。 
我说过的话，绝对不会有假…… 
就算是假的，我也会让它变成现实…… 
“东海，该回去了。”抬头看了看夜色，走回来的赫在低头说道。 
啪。 
回答他的却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提醒了。”波澜不惊的语气，轻轻吐在面前同样波澜不惊的脸颊上。李赫在垂头不语，脸颊凸起红印，却淡然得似乎只是停留过了一只蚊子。 
半晌。却是东海有些脱力的靠上了椅背，轻轻挥了挥手。 
“走吧，我还有些发烧。” 
呆呆站立看着两人离去的基范，有些微的瑟缩。 
是啊，连脑子都烧坏了。李东海，你发烧的日子，到底有几千天了。 
不过，你发烧的日子有几千天，李赫在发烧的日子就有几千天。我发烧的日子，也就有几千天。 
我们都病得太重，找不到药来拯救。 
却恍然惊醒回头望向了看不到的转角另一边病房。 
是因为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药，所以向来习惯了争夺的李东海，这一次，也要像从前的无数次一样，理所当然的抢了去吗？就像小时候母亲留给自己的泰迪熊一样，只是因为李东海看上了而自己不肯给，所以在几天之后只能在垃圾堆里找到一堆残缺的破布和棉花吗？ 
猛地打了一个寒噤。金基范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 
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抢走我任何东西。

双抱~~~~~~
  咩嘿嘿~~
我搬得好辛苦，抹泪~~~
  以后就在这边安家啦~~

低头望向滑到地面上的四叶草，才恍然间回想起来，犹豫着弯腰去捡，被李赫在挣扎着扭过身体一把按在了手心。“不要碰我东西……” 
你的？ 
微微皱眉，似乎才有点意会到他的缘由。 
周围有微不可闻的嗤笑声。他们所有开心的理由，都是因为别人的痛楚，因为有人会比自己更难受，所以才会察觉到，这个世界还有那么一丝聊胜于无的乐趣。 
突然就失了争斗的兴趣，松开了脚。 
枯黄的叶子轻轻握进手中，李赫在没有看金希澈一眼，转回了常日的死气沉沉回到座位。再没好戏可看，人群散去，只有李晟敏依然站在课桌旁边，手中拳头不动声色松开，望向了金希澈。 
注意到他目光的抬头迎上，金希澈心中微微一悸。李晟敏眼中的，是远超过本身年龄的巨大哀怜，潮湿着渗透了悲伤。平时里并没有注意过这个好像一天到晚都跟在李赫在身边的陌生同学，仅有的印象也是那貌似全班都很有名的乖巧可爱。 
兔子？ 
好像记得是被这样称呼着的。 
哑然失笑。若只是单纯无害的兔子，怎么敌得过这班里波涛汹涌的暗箭明枪。 
不过反正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只是那四叶草…… 
算了。反正也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不是，吗？ 
午间休息。如果不是像金基范那样能头也不抬对着PSP24小时，或是学着艺声把漫画翻来覆去折腾，唯一能打发漫长时间的也只不过是趴到桌上闷头睡大觉而已。 
有时候自己都快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困而睡觉，还是是因为梦而睡觉。 
面前的空位上，有人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金希澈没有抬头。只是耳边听到桌上被依次放上了几样东西，零零碎碎的作响。玻璃质地的瓶子敲着光滑桌面，声音很容易就分辨了出来。瓶盖被拧开，刺鼻的药水气味立刻弥漫在了空气中。 
趴在手臂上的青肿脸颊，突如其来的一凉，条件反射地直起了身，瞪大眼望着面前笑得一脸无辜的郑允浩，手中举着的棉签还停在半空中。 
“你干嘛……”恼火的皱眉，下意识的不想看到他。 
“喏，给你。”不以为然的把手中棉签塞进他手里，不知道从哪拿过面小镜子摆在希澈棉签，努了努嘴指向他满脸的瘀伤，站起身来走了。 
拿着沾满药水的棉签愣了一会，低头看向镜子里伤痕累累的脸庞。好像很久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模样了，对着那边陌生的惨白面孔观察了半天，才恍惚的确定似乎就是自己。 
只是这样子的惩罚，还不够吧。 
手中棉签划过一道抛物线，紧跟着其他乱七八糟的伤药瓶，在教室背后的垃圾桶中撞出巨大的声响。郑允浩背影一僵，手中铅笔噼啪断成了两截。 
你们还有谁，只是爱看我年轻精致的容颜。

第十七章  
“可以出来一下吗？”身旁传来出人意料的请求。教室里剩下的人影寥寥无几，环顾四周，才确定面前那人是对着自己说话。  
“你是……”脑中艰难搜索，虽然熟悉却始终想不起来这个同学的名字。毕竟和这个班的人本来就没有多么亲近过。  
“我是赵奎贤。”沉重的黑色镜框背后光线一闪而过，语气却不以为杵，似乎早在预料之中。  
“有事吗？”他没兴趣和不熟的人交流。  
“只是有样东西要给你而已。”居然直接走向了门外，不再等待金希澈的同意，似乎笃定他一定会跟上来。  
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居然真的跟了上去。赵奎贤的话，暗中有种让人不容易拒绝的魔力。反正呆在这个教室里……回头看看周围一干无聊人等……也没什么意思。  
楼梯转角处人影稍微稀薄了一点，赵奎贤停下脚步转过了身。希澈跟着倚在了墙边，微微的凉透过衬衫晕进了脊梁，手插在裤包，等着他表示。  
诺。  
伸出来的手心——躺着一片枯黄的四叶草。  
什么意思？希澈挑眉。  
把手举到面前，对准轻轻吹了口气。枯黄的叶片在空中转了个空荡荡的圈，飘落到了视线之外，无声的坠落。  
“你是不是也被李东海拉住，一起找四叶草，然后他非得要把这个送给你？”好笑地趴在楼梯上望着从缝隙中越沉越远的叶子，挪揄着扯开了嘴角。  
“还一本正经的告诉你，拿到了这个东西，就可以得到幸福？”没有理会金希澈缓缓僵硬起来的背，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切。  
唇中嗤气声在安静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你到底想说什么……”终于不耐烦了，不喜欢别人一脸意味深长的和自己打着哑谜。要么直接，要么拒绝，金希澈的逻辑方式。  
   叶子终于穿越过漫长的空间，覆盖上了地面。因为无足重轻，所以这么高的地方下去，也不会粉身碎骨。  
   多好。  
   赵奎贤终于转过了身来。“那四叶草，我们全班基本上每个人都有一片，只有李赫在那傻子不知道，还整天当宝藏得不得了。”  
   傻子。250。全班人，都是这样在背后称呼着他的。  
  “只是来告诉你，李东海不是个正常人。”简洁明了说明意图，自己好像又淌了趟浑水，不是应该明哲保身的吗。这样奇怪的举动，赵奎贤看看手心还隐约残留的触感，无奈的笑了笑，加了一句。“你知道不是吗，我们班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当然也包括我。  
   “可是你们都没有告诉他。”金希澈一针见血。  
   都在一旁静静看着他抱着残缺易破的梦，明明轻轻一碰就毁，却始终没有伸出手去。有很多理所当然的理由，不屑，喜欢看笑话，没有兴趣……  
   可是到底，没有毁了他沉睡已久的梦境。  
  “李东海以前是我们班的……”暗沉的叹息似乎还有下文，却瞪大眼睛望着直接转身的金 希澈，脱口而出。“你不想知道？”  
   离开的身体顿了一顿，背对着点了点头。“没兴趣。”  
   向来认为万事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天才赵奎贤第一次有了无能为力的挫败。呆了半晌才把拉长的脸回复平时的正常，跟着小跑了回去。  
   不是没有兴趣。  
   而是，不想再把任何人，牵涉进自己无法救赎的生命之中。 
如果眼泪有形状的话，那么梦的颜色应该是什么。 


沉默了太久再开口，是不是就能假装从前的记忆都是虚构。 
我们一直以为骗过了自己，就能骗过所有人。 
其实，只不过是都得了一种命中注定无可救药的病而已。 
病的名字，叫死亡。 
“赵奎贤找你？”一脸警觉的小跑上去跟上希澈，金基范掩饰不住满脸担心。 
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走到十字路口的时候，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左边，基范的家。 
右边。 
是医院…… 
看不出神情中的波涛暗涌，一半的脸被路灯映得纤毫毕现，另一半没入了暗中，高挺的鼻梁留下一道笔直的分割线。 
“你……”犹豫着开口，又怕显得突兀，小心翼翼到一半，重又咽回了口。金基范指尖在手心猛掐一下，微弱的疼，钝化的神经慢慢开始感觉不出来。只是这么谨小慎微，顺不了别人的眼，也顺不了自己的心。 
自己对金希澈，会不会太用心过度了。用心得连原来的自己，也不知不觉中被冷淡的抛弃了。 
红灯开始闪烁，周围人群一脸严阵以待，随时准备第一时间冲过路口，往另一边的生命继续延续。 
即使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一个路口，和现在这一个有什么样的不同。 
3. 
2. 
1. 
熙熙攘攘的嘈杂声里，金希澈转身扔过一句话走了跟着走了出去。 
金基范愣在原地。 
“我今天不回去了。” 
而他选择的方向，是笔直的前方。 
过了上班时间的医院总会安静得过分诡异。只有一盏过于耀眼的白炽灯笼罩下值班护士惨白的脸颊，惨白的衣服，和四周惨白的墙。 
这里是世界上最明亮的地方，充满了世界上最黑暗的病痛、绝望和死亡。半夜病人痛苦的呻吟声顺着厚重的墙壁攀爬蔓延，一寸一寸刮着脊背上最敏感的神经，阴森森地发着冷。即使再把被子拥紧一点，也隔绝不开四周如附骨髓的寒。 
门外有人拖着吊瓶架一步一步挪动，尖锐的金属在地上割出刺耳的嚎叫，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得格外尖利，一把掐住了喉咙，压得人气都喘不过来。 
被子被猛地推开，一直缩在其中的金丽旭喘着粗气满身大汗地坐了起来，手心的被罩被汗水浸湿了一片。 
呆坐了片刻发神，又忍不住掀开被子下了床。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夜晚，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了。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泻了下来，地上落了一片辉光，朦朦地闪着亮。反射过来的黑亮瞳仁中，水色透彻，一点点湿溢了出来。 
夜凉如水。 
最后空旷的病房中，金丽旭一个人抱着双腿蜷缩在月光下面，终于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滚落，滑过湿透的脸颊，透过苍白的指缝，一颗一颗坠落下来，在身边积起两滩小小的泓，晶莹剔透的闪着光。 
如果要哭，就要在别人看不到的夜晚，用尽自己所有悲伤哭泣。 
因为我的骄傲，不允许软弱被发现。 
原本打算敲门的韩庚，手定在空中半晌，静静的落在了门框上。门里面低沉闷重的呜咽隐隐约约渗透出来，绕着指尖一点点盘旋了上来，渐渐麻木了起来。 
原本自己，又是打算以怎样一种拯救的姿态出现的呢。 
不知不觉间又忘了，自己根本就没有救人的权利和勇气。只不过是一个金希澈，就真的让自己天真的相信了起来。 
金希澈也好，金丽旭也好，本来就不属于自己应该存在的地方之中，又何必非要掺和进去他们的世界。 
因为唯一一个真切存在过的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只有冰凉的房门依旧沉默伫立在原地，一边是痛苦，一边是悲哀。 
“大半夜的叫什么叫，哭丧啊！” 
身边突然响起的急促脚步声混合着气急败坏的怒吼一路风驰电掣，撞上了来不及回避的韩庚。没有反应过来的护士小姐也跟着吓了一大跳的尖叫了起来。 


第十八章 
天色已经微亮。晨曦透过薄雾渗出稀疏的光，零星照亮地面上紧靠着墓碑沉沉睡了过去的单薄身躯。发梢被晨雾浸湿，邃密的睫毛挂着点滴露珠，反射着晶莹剔透的光。 
手心染上了一些湿粘的泥土，紧紧贴在墓碑上粗糙的字迹上面，指尖裸着皮被磨破的细密红点。 
金英东。 
简单明了的三个字，没有用惯常的阴文雕刻，却高高的凸起了在大理石斑驳的表面，原本凌厉的边缘被长久的抚摸磨得平整光滑。 
“J!!!”从梦中惊骇恐惧地陡然惊醒，仓皇的手在面前徒劳的抓过一把湮散的空气。反应过来才怔怔地望了空白的手心良久，金希澈又转头看面前每一道纹理都熟悉得深入骨髓的墓碑，指尖在冰凉的晨风里慢慢蜷缩了起来。 
苦笑。 
“J，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怎么还是那么小气，明明人都已经不在了，我一和别人亲近，还是要装神弄鬼的让我以为你还在。” 
“我差点以为，真的可以再见到你了……” 
清晨空旷的墓园里，只有一个容颜姣好的少年独自对着面前的墓碑喃喃自语，神色入迷。 
“你放心，我不会和郑允浩好的……” 
停下来歪着头想了一想，又继续宠溺微笑着说了下去。 
“也不会和韩庚好，和金基范好，和金丽旭好……” 
“和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好……” 
…… 
“我怕以后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肯走过来抚摸我的头，笑着再把我搂在怀中……” 
“所以答应我，以后继续在我的梦里出现吧，好不好。” 
“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的要求都答应的吗……” 
最后一段漫长的沉默，安静得让人分不清尘埃是否还下降，鲜花是否还绽放。逐渐明晰的阳光刻出温暖的轮廓，冰凉得颤抖的身躯终于开始了有了些微的温暖。 
“我不想承认，我已经开始忘记你了……” 
努力撑着麻木的双腿立起身来，低下头望着墓碑前面并排着的两束玫瑰，一束是自己昨天带来的，还蘸着晨曦的露珠，娇艳欲滴的散着微光，另一束边缘已经开始枯萎，奄奄的垂了下来。 
弯下腰捡起那束枯萎的玫瑰，零碎的花瓣脱离最后的支撑散落开来，金希澈一路顺着飘落的花瓣低头往前，把手中的花束丢进了路边的垃圾箱。 
你有我就够了。 
所以，我有你也就够了。 
抬头仰望，朝阳耀眼。 
清冷的少年身影，渐渐消失在了晨雾中。 
背后有谁，发出了微不可闻的低声叹息。 
重又静寂下来的墓园之中，有轻微的脚步响起，一步步走向了金英中的墓碑面前。修长的身影在逆光下看不出轮廓，表情被隐在了黑暗之中。转头望向希澈已经消失的身影，再回过头俯看面前冰冷的石阶，伸手拿起了那一束血红的玫瑰。 
尖锐的刺蛰进了皮肤，血顺着脉络滴进花蕊，花红得愈发触目惊心，映进血色的瞳仁之中，分不清表情是喜是悲。 
你又能指望，在已经死去的人身上，得到什么样的幸福呢。 
阳光刺眼，渐有三三两两的人前来吊唁让自己伤心欲绝过的那一边，偶尔对墓碑间碎裂成片的花瓣枝条瞟过一眼，再漠不关心的转开视线。 
反正，这世界别人所有的痛，都抵不过自己所承担着的痛。 
“金基范，你昨晚该不会是熬夜看A丨片了吧，哈哈哈！”尖利刺耳的嘲笑在教室中间蔓延开来，迅速汇集成巨大的喧哗，一大早就有得消遣果然是人间乐事。 
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基范一脸不爽的推开面前腆着脸的恶心表情，冰冷的眼神在教室一一扫过，满意的看着所有人调整脸色噤声，才恨恨的把书包砸到了课桌上一屁股坐下。 
MD打死也不承认自己昨晚上因为担心金希澈那小子所以才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肯定是因为这段时间上课睡觉太多，对，一定是这样。 
基范倒是忘了自己上课的时候都是在闷头一声不吭玩着psp的。 


看不到好戏的人群撇嘴散开，回头瞬间忍不住微微一愣，看金希澈突然变得耀眼夺目的华丽红发，衬着底下精致的白皙脸庞，一脸平静地走向自己位子。 
挪不开眼，转不开身。 
惊心动魄的美。 
金在中满脸青紫的从地上爬起来，望着已经坐到座位上的金希澈，张了张唇，却不小心拉动了隐隐作痛的伤口。金希澈像没有注意到周围迅速聚拢过来的视线似的，自顾自整理好了书包趴了上去合眼睡觉。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看。金在中突然想找把镜子来看看。 
胸腔里有巨大的海绵，挤压着无所逃避的悲哀，却连想要流下来的眼泪，都毫不留情的汲取进去，迅速蒸发消失。 
只是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输掉的那一场战争，不是外表。而是爱情。 
回到教室的郑允浩和金基范，望见金希澈染红的头发也是微微一愣，忍不住彼此对望了一眼，再埋头沉默各自走回了座位。 
李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继续在讲台上讲着课，只是手中的教案上，不知道在哪里沾了一块污浊的泥点，擦不去，也抹不掉，单只硌着视线隐隐约约的疼。 
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讲的，到底是什么。飘忽的视线空荡荡的悬在前方，朦胧中有火红的影子隐隐发亮。身边的手机突然传来的猛烈震动，才让他突然惊醒地回过了神来，自己刚才居然一直盯着金希澈讲了半天的课。 
不耐烦的伸手下去挂掉了电话，仓促着收回视线，脸上火一样烧了起来。应该没有人发现吧。自己只不过是不想让金希澈把看到的事情说出去，所以才会这样注意他而已。拼命的自我安慰，只是心中有些隐隐约约的梗塞，却始终压得喘不过气来。 
心中忐忑的时候，手机却再一次不依不饶的震了起来。 
无奈的停下讲课，对下面有些骚动起来的学生示意了一下，拿起手机按下了接通键。 
强仁的眼神始终在两人之间来回盘旋，从金希澈埋下的头颅转到李特恍惚的视线，唇间努力把持的僵硬微笑，渐渐迷糊了眼神中的冰凉，有些看不真实面前的空气了起来。 
“什么！丽旭不见了！！！” 
讲台上突然传来的惊叫，顿时让原本就烦躁不安的学生炸开了锅，大声喧哗了起来。 
“金丽旭不见了？” 
“他不是在医院吗？” 
“那就是逃院了呗！”没说出口的两个字。笨蛋。 
一堆人议论纷纷的同时，已经有人跌跌撞撞的推开一堆桌椅板凳冲了出去，一路人仰马翻。 
“艺声你赶投胎啊！！”条件反射的破口大骂。 
没有说出口的两个字。 
白痴。 
郑允浩猛地推开桌子站起身来。巨大的声响让周围的人群一时之间安静了下来，讲台上的李特仍然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手机呆呆靠在耳边，只剩下那边空荡荡的呼喊着。 
喂。喂…… 
“老师，我们出去找一下丽旭吧。”开口提议，回过神来的李特立刻点头应允，埋头开始收拾东西。一堆人热烈欢呼起来，正要你来我往勾肩搭背，郑允浩扭头冷冷扫视过了一堆事不关己的兴奋脸庞，一个一个，慢慢对上视线，不动声色地看进对方眼睛深处里面去。“大家都一起出去找，找不到金丽旭明天就不用来上课了。” 
“你……” 
有人正想抗丨议却被一把拉了回去捂住嘴巴。教室里的气氛转瞬冰冷得有些可怕起来。被郑允浩静静盯过来的眼神压得脊梁不由自主的低了下去，想抬头，却怎么努力也抬不起来，只是觉得身上重得厉害。 
“你傻啊，看不出来郑允浩发飙了。”有人小声的悄悄告诫。 
原本还想说话的人立刻打了个寒噤咽了下去，不敢再反驳，只是闷头跟着大家一起默默迅速收拾起了书包。 
郑允浩发飙的概率和火星撞地球一样小，发飙之后，也和火星撞地球一样恐怖。这是班上所有人的共识，谁都没有能力反抗。 


第二十章 
还是有人在等金希澈的。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而已。 
“怎么，又想管闲事了？”挑眉望向从墙角走出站到面前的赵奎贤，印象中记得和这个人并没有多大的交情吧。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讲话。”明明是赞赏的语气听起来却偏偏刺耳的难听。撇了撇嘴想要绕开，挪动的身体又被挡在了阴影下面。 
“好狗不挡道。”唇齿阴冷。 
“我又不是狗，哪来挡道一说。再说这路也没说我不能走吧。”没想到眼前这个人还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厚颜无耻。金希澈眼眸转瞬眯成犀利的长线，漆黑的闪着光。 
“行了行了我真服了你了。你就不能对任何事情表现出一点兴趣来吗……”奎贤出人意料的举高了双手求饶，一脸无辜委屈的模样，反而让金希澈有些措手不及的无所适从起来。他见不得陌生人装得和自己多么亲密无间。 
“有，屁，快，放……”一字一句缓慢说出口，眉心有神经抽搐着一边跳一边疼，昨晚在墓地睡觉的寒气实在太重，身体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温暖过来。 
“那要看你是对郑允浩感兴趣还是对金丽旭感兴趣了……”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伸手摘下了鼻梁上沉重的眼镜，在衬衫上来回缓慢细致的擦拭，好整以暇。 
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对别人的事情这样关注的赵奎贤，和从来不关心别人存在的自己，明明是站在同一个天平的两个极端，却天真至极想要试图靠近自己。 
只要一抬脚，失去平衡的身体就会垂直坠入身下看不见底的深渊。 
明明知道，却还是不愿意自己一个人孤单站立在一边，明明看得见别人的欢笑，却摸不到一起存在的证明。 
所以才想要靠近。金希澈出乎意料的，有些同情了他起来。 
却到底不能容忍他的接近，因为，如果赵奎贤失去了平衡，站在另一边的自己，只会得到同样粉身碎骨的下场。 
“我都没兴趣……”无意再纠缠下去，转身打算从另一边走廊离开。毕竟路永远都不是只有一条。 
“我知道金丽旭在哪！”终于忍不住对着金希澈的背影喊了出来。如果这样，能让你停留一下脚步的话，那样也好。 
我不想，再继续一个人站在天平的角落里眺望别人的欢笑和孤单。 
只要你愿意和我一起同时走近。 
静在原地的修长背影顿了片刻，背后拽着书包的指尖白皙透光，茸毛在阳光的抚慰下清晰可见。 
终于还是转过身，一步一步走近了过来。 
“带我去见他。” 
推开窗户的时候，风夹着沙从空气中涌了过来，砸在脸上模糊不清的疼。手抬起来，伸出一只手指，轻轻隔着厚重的白色绷带按了下去。 
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门外依然嘈杂不堪，完全没有医院里应该有的静谧和沉着。金丽旭的逃院，似乎引起了很大的骚动，整个医院被掀得鸡飞狗跳，楼下看见院长可怜巴巴的跟在气急败坏的艺声背后，搓着手想要陪笑脸，又不敢上前。 
“我告诉你！你们要是找不到金丽旭，我就叫人拆了医院！”艺声一脚踢翻路边的垃圾桶，旁边有两个人躲闪不及，被兜了满身的垃圾，正想要发火，被后面跟过来的强仁狠狠一瞪，焉了下去。 
“金钟云你给我冷静点。”实在看不下眼，伸手过来一把拽住了继续怒气冲冲向前的艺声。 
“你不帮忙找人就滚一边去。”火大的一手甩开搭到自己肩膀上的手臂，完全不在意背后人突然僵硬起来的神情。 
骨节分明的手指，隐隐透出了暗绿色的青筋。 
真不想承认，你是我的哥哥。 
因为你可以霸道得不顾一切的去爱，偏偏，不允许我有片刻卑微的存在…… 
从小到大，就一直是这样，因为你的任性和嚣张，我不得不作出一副好孩子的样子来，努力学习，听父母的话，让他们能够摸着我头满脸欣慰的说，还好你和钟云不一样。 
真是自私。 
因为你自己的自由，而抢走了我所有的梦想。 
只有我一个人，日复一日的应付着周围大人虚伪的表扬和赞赏，看你转过头来望着我满脸不耻的微笑。 
因为你选择了做一个坏人。 
所以，比你迟出生的我，始终无法再踏上，和你同样的道路。

“李晟敏，没人教过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吗？” 
原本站在门边的人，因为僵直了太久身体有些微的滞涩，想要迈步，偏偏挪不动腿，只是咬着唇静静看着一脸不耐烦的东海，手在背后紧了又松开。 
最终还是没忍住，一步步艰难的走了过来。 
一直到坐在钢琴旁的东海身边，唇猛地一咬，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居然双腿一弯径直跪了下去，膝盖在铺了地毯的地面撞出巨大的响声。 
“东海，我求你放过赫在吧！” 
李晟敏低垂的头在瞳仁深处刻出深深的痕迹，变换了斑斓色彩。李东海一言不发的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颤抖身躯，忍不住想笑，却又努力的克制了下去。 
抬头看着背后敞开的门口那里僵硬的身体，眉眼一弯，明媚夺目的微笑了起来。“赫在，晟敏说我欺负你了呢。” 
“你说，我是不是欺负你了啊。” 
“你说啊……”温和的声线在空气中轻轻的回荡，似有若无的擦过耳朵，又好奇又无辜。 
慌乱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李赫在，晟敏在看到他眉间突然转变的怒气时心里一惊，忍不住瑟缩了一步，冲动的想要分辨。 
“赫在，我……” 
“不用说了，麻烦你出去，这里不欢迎你。”没有任何可以辩白的机会，就被冷冷的堵回了口中。李晟敏这一盘棋，全盘皆输。 
因为一开始，裁判就不是站在自己的这一边。 
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瘫坐在了地上。自己用尽勇气的行动，只是成了外人无关紧要的露天电影，看了，也不会笑，不会哭。甚至连指指点点，也不屑于给予一点。再怎么悲欢情仇，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入戏太深痛彻心扉而已。 
“李赫在！！！”站起来握紧拳头想要一拳冲过去，却在即将擦到一动不动的赫在脸前时硬生生的停了下来。不是没有看见，赫在眼中的悲哀。 
到底下不了手去。 
转身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大门。 
“赫在啊。我是真的欺负你了吗？”依然不依不饶的追问，得不到最后的答丨案决不罢休。 
“没有。”毫不犹豫的直接回答了出来，李赫在看着坐在钢琴旁边的李东海，视线从干净白皙的脸颊一路下去，落到了空荡荡的裤管上。 
“东海，这是我欠你的……”到底还是说了出来。因为你是为了我，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的。所以这是我的责任。 
你保护我的责任从那天起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必须守护你的我的责任。 
我终究一生无法完成的责任。 
琴谱被猛地扔过来，撞在胸膛上掉落了下去。李东海手重重拍在琴键上，撞出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巨响。 
“李赫在！你一定要提的吗？！”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高兴我变成残废！因为再也没有人和你争李家大少爷的地位了！你就安心的等着李老头子两腿一翘，然后去安安稳稳当你的李家头子去吧！天天和我这种半死不活的残废呆在一起有什么屁用！！” 
“东海……”明明想要分辩，却偏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呆呆的任凭着面前的孩子发泄得声嘶力竭。如果都说出来的话，伤口会不会就好得快一点，一直掩藏着不去触碰的伤口，明明已经流脓到惨不忍睹，却始终执拗的不肯治疗。只要他肯给自己一个赎罪的机会，能让自己在面对他的时候，不用只是永无止尽的自责和后悔。 
似乎终于冷静下来的东海，靠在琴上微微的喘着粗气，眼睛还残留着刚才的赤红，身子一软整个人趴到了钢琴上面，杂乱无比的音符后面，有虚软的声音静静响了起来。 
“你们都忘了我了。爷爷也忘了我了。” 
“总有一天，你也会忘记我的……” 
李赫在的右手，轻轻隔着衣服按上了手臂上斑驳狰狞的无数伤疤。如果这样，能让你相信我不会忘记你，那就永远这样下去好了。 
郑允浩静静看着手机里群发的一条信息。 
“金丽旭已经找到。”发信人——赵奎贤。 
因为一整天的奔走而粒米未进，空荡的肠胃拼命汲取着血液中仅存的少量糖分，在阳光的照耀下头隐隐约约有些晕眩了起来。 
如果生活永远都是按照剧本一样出演，那该有多好。 
  把手机高高的举在面前，待机画面是一头华丽的耀眼红发，燃烧进了瞳仁。郑允浩想笑，又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眼角有些微的湿润了起来。 
是谁说过的。 
谁先动情，谁先输。  
  翻身坐起来，反正今天也不用回学校了，犹豫了一下，顺手拨通了一串号码，静静的等待着另一边的接听。 
  漫长的嘟嘟声之后，有人懒洋洋的接起了电话。“郑允浩？”隐隐约约有小猫甜腻的叫声隔着话筒一声声传来。 
  “没有忘记你答应的事情？” 
  “只要你没有忘记答应我的事情……” 
  “那我过去了……”挂断了电话，重又站起来的高大身影，唇间的笑容却是凄恻。在踏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明白真相如果被揭穿，自己就会永远得不到原谅。 
   可是谁让我已经疯了。 
   为了这样一个男人。 
   另一边依然举着话筒，听着另一边已经挂断剩下的忙音。视线在面前的空中渺散了开去，找不到焦点可以凝聚。抱在怀里的小猫咪，因为身上的手臂有些箍紧而不悦的扭动着，终于把基范的神思重又拉了回来。 
“希范。对不起……” 
垂下的黑发后面，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液体轻轻坠落了下来，晕湿了希范黑色的毛皮。 
门口终于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 
   金基范的身体一瞬间僵硬。

身旁的酒吧有人推门而出，扯动了门口的风铃，金希澈这才注意到门上贴着的招聘广告。
抬起手来反覆仔细看了看，从前斑驳的伤痕已经渐渐褪色，看不出分别，只残留着一道道细小的白印，纵横勾勒。唯独手心中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无论时光怎样掩藏，也兀自苍白的凸棱着，冰凉地提醒着记忆。
也许这双手比起来，端盘子更适合一点。自嘲的撇了撇嘴，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欢迎光临。”巨大的摇滚乐里吧台小美的甜腻召唤微不可闻，走过去问了地址，也不在意转瞬冰冷下来的面孔，绕过一大堆醉生梦死的人群进了二楼。
“陪客吗？”经理挑起眉毛上下扫视，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
“不。”只是面无表情的拒绝。
似乎有些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叫过秘书拿出制服，又百无聊赖的说明了一番规矩，挥挥手让他开始进行工作。
顺手接过衣服往外走，目光却不经意的扫到了墙壁上一抹熟悉的标记，愣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原来这么小。
影影绰绰的艳红，因为有些年代而些微的脱落了开来，原本饱满的弧线依旧坚定执拗的攀附在白色墙壁上，安静地泛着暗光。
“这家酒吧叫什么名字？”忍不住回头询问。
经理面色不虞。
旁边的秘书奇怪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回答了问题。
“来爱。”
连自己工作地方的名字都不知道，要不是看那张脸还可以多招几个客人，早被经理一脚踢出去了。
“谢谢。”却是出人意料的轻声感谢，两个人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年鞠了一躬，走出门口转身有礼貌地合拢大门。只是在门关上的同时，脚步已经不听使唤的一路冲向了洗手间，砰一声推开其中一扇再转身撞拢，捂着嘴靠着墙壁无声的滑落了下来。
“J，这次去哪出任务。”一把跳上对面坚实的背，任凭他吊着自己四处收拾着装备，两条腿拖在地上悠闲的晃晃悠悠。
“希澈，你别捣乱。”冷着脸走过来把八爪鱼从J身上拽下，Mas虽然表情依旧僵硬，语气却偏了温和。
“带我一起去吧。”蹦跶下来又缀在尾巴后面眼巴巴的要求。“上面很久都没安排过任务给我了，我无聊得要死。”
J手微顿了一下，转过来摸了摸希澈柔顺的黑发。“今天的对象很容易，你去了也没意思，还是乖乖训练吧。”
一脸失望的点了点头，转身退出了门外。只是那时候的少年，好奇心总是超人的旺盛，不愿意这个世界对自己有任何的欺骗。于是又蹑手蹑脚轻轻贴近了门口，屏住呼吸听里面熟悉的温柔声音。
“你又对他撒谎了。”Mas冷清的语气倾泻下来，无能为力的恼恨。“你还能保护他多久。一次又一次替他完成所有组织安排的任务。你明明清楚，我们不该对任何人产生感情。”
金希澈呆在原地，全身入水一般冰凉刺骨。
“能一天是一天。我不想再看到他和上次一样，搂着厚脸皮的尸体哭得声嘶力竭，无人疼惜。”
“J，你不明白。金希澈并不爱你，他只是缺了一块呼吸的浮木，才始终紧拽着不肯放手。他被命令下手掐死厚脸皮的时候，脸上没有一丝犹豫，比起你我当年还要心狠手辣。他比你更懂得这个世界的规则。”
空气似乎静寂了下来。许久，才恍惚间传出一点点微弱的叹息。
“似的，他不爱，便是不爱。因为他这坦诚，才会逼得这个世界无所适从。我却不能因为他的不爱停止心疼。既然入了劫，就没有想过还有一天能够逃脱。”
“我只是心甘情愿。”
“可是这一次的任务很危险……”Mas还要继续，门已经悄无声息的打开了。静静站在门口的瘦削身体颤抖得厉害，泪流满面。
房间里的两人无法再说出一句话来，只沉默的看着少年艰难的提起脚步想要走进，却偏偏无法靠拢，嘴唇被咬得一片血红，最后猛一踏脚，转身飞奔了出去。
想要开口叫住，声音却被堵在了喉中。Mas有些愧疚的看过来，J垂头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伸手拿过他手中弹夹，检查一番合上了膛。
“走吧。”
后来。
后来的事金希澈都记得。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遗忘了，却偏偏不断翻涌了上来，一层有一层重重挤压，他在自己回忆的沼泽里痛苦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