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九年前的沈巍或许会听唐若生的话，九年后的沈巍却并不准备理他。清醒后过了两天，确定自己幸运的只是软组织挫伤外加一只手骨折，其他器官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震荡，就再也坐不住了。
逮着一个唐若生出门诊的空档，沈巍吊着一只手，溜出了病房。
站在icu门口时，沈巍终于确信唐若生没有骗自己。全封闭式的重症监护室，别说进去了，沈巍连门都是找了半天才找到。好在有个门铃，沈巍按了两下，里面有人开了对讲。
沈巍简单的说明了来意，里面的医护人员以为他是病人的家属，只告知他下午两点到三点才是探视时间，现在不能进去。
沈巍没有为难人家，索性坐在icu外面的长椅，盯着那扇门，想着赵云澜现在在干嘛。
以前沈巍也进过别的医院的icu，里面枯燥得很。昏迷着还好，醒过来后简直分分钟都是煎熬。不能下床，浑身赤裸着，连洗脸擦身都是护士代劳，没有一点尊严可言。
一想到赵云澜送进来急救，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哪哪都被看干净了，沈巍就有些不爽，虽在情理之中，接受起来却尚需心理建设。
断了的右手被石膏挤压得有点胀痛，沈巍无事可做，发呆想了会赵云澜，顺手取了icu门口的报纸看。

来人的声音太好听，登记的护士忍不住抬头看了眼沈巍，这一眼，就再也低不下头去了。
不怪小姑娘花痴，实在是沈巍长得太好看，身量又高，着实让人心动。再加上还是赵云澜的家属。
“您是他哥哥？”
沈巍想了一下，说：“家属。”
护士显然没有理解这个家属更深层的意思，难得见沈巍这样的，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赵云澜刚刚睡着，最近都在用镇痛药，他睡着的时候比较多。不过恢复的不错，估计很快就能回病房了。”
沈巍难得温柔的笑了笑：“谢谢你们的照顾。”
小姑娘脸一红，越发想跟人多说几句话。
“不客气不客气，我们这边的医生护士都可喜欢赵云澜了，他醒了之后唐医生来看了几次，他也不闹，经常给我们讲笑话，我们这边好几个小姐妹都快对他有想法了。”
小姑娘说完，抬头才发现刚刚还对自己笑得如沐春风的沈巍现下黑着张脸，一言不发的听着自己叽叽喳喳。小护士识趣的闭了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顺着护士给指的方向，沈巍穿着隔离衣走到了赵云澜的床旁。

他睡着了，半长的头发扎了个小辫在脑门上，胡子倒是刮得干干净净，想来也是小护士的功劳。倒不是沈巍想象中的赤身裸体，只是全身绑着石膏，活像一件白色的铠甲。
沈巍动了动手指，自己就绑了个手都这么不舒服，也不知他全身被绑着，是怎样的难熬。都这样了，还有功夫跟小护士们打情骂俏。
沈巍默默的看了一会，走上前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脸，温热温热的，真好，他还好好的活着。
沈衡舍不得把人吵醒，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看他九年里身上一点一滴的变化。帮他把几根贴在脸上的头发拂开，又拉扯了一下被子，盖住了不安分的露在外面的脚，用好的那只手握住他同样打着石膏的手，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这么个人。
直到护士过来提醒，沈巍才发觉探视时间到了，他看了看睡着的赵云澜，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口，然后在他耳边说：“赶紧好起来，我明天再来看你。”
赵云澜知道沈巍来过，已经是晚上的事了。一听护士说起有个叫叶樽的帅哥下午来看过他，他就激动的差点坐起来，然后就是无边的懊悔。
赵云澜怕自己又错过沈巍，第二天从早上起来，就强打着精神，见缝插针的和小护士撩骚，他太怕自己又不知不觉的睡着。
等待的时间变得煎熬，好不容易时针指向了两点，护士一开门，进来探视的家属一个个在门口登记穿隔离衣。

赵云澜脖子伸的老长，一个个认认真真的看，结果人都走完了，也没见到沈巍。
赵云澜急了，一天就这么一个小时，沈巍居然没来。焦虑来焦虑去，赵云澜直接叫来了护士，让他给唐若生打电话，问沈巍在哪个病房，然后打到病房去告诉沈巍，icu有人在等他。
可惜计划很美好，流程只走到唐若生那就戛然而止。
下夜班刚睡着的唐若生接到icu的电话先是心里一慌，以为赵云澜病情起了变化，激动的直接从床上掉了下去。结果护士温温柔柔的把赵云澜的要求传达到后，唐若秋咬牙切齿的骂了句：“让他做梦去吧！”便直接把电话挂了。
护士当然不能这么直接传达，只委婉的说唐医生不方便。赵云澜神色一暗，正难过着，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带着口罩帽子，穿着隔离衣，手里提溜着个保温壶走了进来。
护士赶紧戳了戳赵云澜，赵云澜一抬头，便看到沈巍正看着自己，向自己走了过来。一切的焦虑和失落在这瞬间都烟消云散，他冲着沈巍笑了起来。
沈巍将保温壶搁在床头，看着今天扎了两个小揪揪的赵云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赵云澜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傻丫头造型，这边没有镜子，都是护士帮忙料理日常，他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沦为了她们的玩物。
“今天怎么没睡觉。”
赵云澜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说自己故意等他，只看着他说：“晚上睡饱了，白天就不睡了。”
沈巍一低头便看到赵云澜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自己，看起来像小狗崽子见到了主人似的。
“你手怎么了？”
沈巍看了看自己打石膏的手：“不知道怎么弄的，估计是掉下去的时候断的。”
赵云澜不置可否，完全忘记了自己才是最惨那个。关于那个当下的生离死别，赵云澜不想继续，话题太沉重了，沈巍两次抛下自己，即使是为了保护自己，赵云澜也是接受不了的。只是现在还不适合讨论这个。
“你带的什么？”
“枸杞排骨汤，带给你闻闻的。”

赵云澜翻了个白眼，不理解沈巍的这种骚操作。
“你现在还在禁食，闻闻解解馋就得了。”
其实沈巍也觉得自己挺傻的，昨天过来探视时看到好多家属都给病人带了汤什么的补身子，他明知赵云澜现在不能吃东西，到底也没忍住，一大早去医院食堂跟人商量半天，又去超市买了食材给做的，可赵云澜一口也吃不了。
赵云澜瘪了瘪嘴，心疼那点喝不了的汤，这可是九年后第一次沈巍给他煮东西，想想就意难平。
沈巍看他不高兴的样子，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等你好了再给你做。”
赵云澜一秒变脸，蹬鼻子上脸道：“这可是你说的！”
沈巍无奈的笑着点点头，赵云澜看呆了。
“沈巍……”
“嗯？”
“沈巍。”
“嗯？”
“沈，巍。”
“……嗯。”
“沈……巍……”
赵云澜一遍遍喊着沈巍，像是在确定，又像是在补偿，补偿九年来这个人不在身边，自己没有喊出口的一声声名字，喊着喊着就带了哽咽，忍不住湿了眼眶，眼泪毫无欲望的掉了下来。

沈巍一声叹息，伸手替赵云澜擦了眼泪。
“我在呢。”
最后那蛊汤全进了值夜班的小护士肚子里。赵云澜愤愤不平的忍痛割爱，到底舍不得倒掉，只能便宜了她们。
偏偏这群白眼狼喝完了还要特意来他面前一顿夸赞，各种被圈粉想嫁，听得赵云澜火冒三丈，忍无可忍，冷笑着说了句：“我男人做的能不好喝吗？”
小护士看他表情认真不似玩笑，刹时呆如木鸡，半晌没反应过来，最后说了句打扰了就失魂落魄的回了护士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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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赵云澜转至高干病房的那天，沈巍已经出院了。他的伤本来也不是很重，手上的石膏可以过几天来拆，索性就出院回家修养。
一得知他情况好转，万特一把手就开始夺命连环call，十二道金牌急召他回去收拾烂摊子。毕竟旷工太久，只知他住院，连为什么住院也不清楚。
沈巍订了晚上飞广州的机票，早上一大早就起来煲汤，想中午带去给赵云澜，他现在能吃流食，却天天只能喝粥吃味道寡淡的面条，不止一次跟说嘴里要淡出鸟来了。
中午到病房，赵家的人全在赵云澜的房间里，沈巍看到后默默的退到了拐角处，他不适合这个时候出现。干脆抱着手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待赵云澜病房里的人都离开后，沈巍才踱步进去。刚准备躺下的赵云澜一看到沈巍进来，眼睛立马亮了一个度，待看到沈巍给他带的汤，越发笑得有牙没眼的了。
沈巍给赵云澜摆上了吃饭的工具，倒了碗汤，拿湿纸巾给两眼放光等着开饭的赵云澜擦了擦手，这才眼神示意他可以开动了。
赵云澜吃起沈巍做的东西来活像小猪似的，哼哧哼哧的。沈巍看了会赵云澜，又看了看手表，电话一直在催，他却没有接。
赵云澜把脸从碗里抬了起来：“怎么了？”
“公司有事，今晚我得回广州。”

一听这话，赵云澜食欲顿时就消减了大半。拿着汤勺在碗里拨楞来拨楞去，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情愿：“既然这样，那你就去吧。”
沈巍看着赵云澜委屈巴巴还佯装大度的样子，心里软成一片。这人病才刚刚好转，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搞得他都生出了一丝不想工作的念头。
可事实是还有一个小时他的航班就要起飞了，而从这到机场，不堵车的理想情况下，他还需要半个小时。
沈巍直起了身来：“我确实该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
沈巍看着赵云澜，赵云澜有些不自然的放低了声音：“你……还回来吗？”
沈巍叹了口气：“快的话一个礼拜吧，好好吃药养病，争取早日出院。”
赵云澜嗤笑一声，说：“得，你快去吧。”
沈巍摸了摸赵云澜的脸，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事实上从沈巍一走，赵云澜就再也装不下去，扶着床栏一阵阵的恶心，刚刚吃进去那点东西，又全吐了出来。
赵云澜满头虚汗，胃里还在一阵阵抽动着，他其实恢复的并不是很好，也不知是不是和他迁延了几年的既往史有关。
这么大动静，自然引来了管床的护士，护士一看他这个情况，二话不说又叫来了医生。赵云澜刚舒服一点靠在床上休息，唐若生就穿着个白大褂跟个大尾巴狼似的走了进来。
先看了眼赵云澜吐出来的东西，又观察了一会他的状态，这才开口道：“怎么，见个老情人把你恶心成这样？别介啊，看不上他看我啊，玉树临风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集万千优点于一身，怎么样，从了朕如何？”
“滚。”
“啧，你说说你，好歹也天天被人赵总赵总的叫着，怎么混得这么差，对了，明天靳云来请了假回来，专程来瞻仰从暴徒手里死里逃生的你，顺便关心一下你前男友突然出现是什么情况。”
唐若生认识靳云来在四年前，那时赵云澜把自己的手给割了，靳云来送他过来一冲进急救室就开始哭天喊地，一个大男人跟个娘们似的，让全急诊科的工作人员都影响深刻。
“知道了。”

看赵云澜倦倦的，唐若生还算有点良心，没再打扰他。回办公室给他加了些护胃的药，强行连线了远在美利坚的导师，把七十岁高龄刚刚躺下的老爷子揪了起来给赵云澜看病历。
只是有些付出，不会也不必让当事人知道。
果然不出赵云澜所料，几年不见，荣任一科主任的靳云来一见到他就开始咋呼，其婆妈功底一点不输当年。
问东问西念叨来念叨去的，终于把赵云澜给整烦了。
“靳云来，你没完了？”
“得得得，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你和沈巍，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赵云澜郁悴，虽然他和沈巍现在看起来挺和谐的，其实都是被子一拉，什么龌龊污糟事都一并遮上了，真要较真起来，他两之间有太多的问题和阻碍，一时半会的，怕是解决不了。
看赵云澜不说话，靳云来接着说：“你要是还想跟他在一起。干脆把当年那点事全告诉他得了，再讲讲这两年你为爱痴狂做的**事做辅助，备不住他一心软，就既往不咎了呢。”

赵云澜冷眼看着靳云来，把他看得心里发毛。
“你别这样看我，我这是给你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解决个屁？当年的事，说不说又有什么区别。我并不无辜，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现在怎么好意思腆着脸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而且，到现在为止，我仍然不知道他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他藏的太深了，这种程度的话，说明里面问题大了去了，可他一个字也不愿意透露给我。”
“还有，他已经有未婚妻了。”
“啊？！这……云澜，不是我不讲道理，可这感情的事，哪能处处都光明又磊落，再说了，也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明明是你先认识的他。别给自己那么大心里压力，该出手时就出手。”
“你当我不想吗？可是现在，很多时候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大家都变了。”
“人为你连命都不要了，会变到哪里去，实在不行，先来次灵与肉的结合，床上顺利了，床下就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啧，靳主任，注意你的言辞。”
“你就怂吧你，到时候人家先生米煮成熟饭，带个球，我看你拿什么挽回。”
赵云澜心里一动，靳云来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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