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老板。”左寒像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被老板嫌弃似的，临出门时还“贴心”的提醒他，“老板，你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话刚说完，就被赵云澜飞过去的纸巾打了个正着，左寒立马识趣的溜了。
难得安静了下来，赵云澜刚喝了两口牛奶，胃口很差的吃了点面包，就又被电话铃声打断了。
赵云澜头疼，他身上只带着自己的私人手机，这会会来电话的，不可能是公事。一看号码，赵云澜就觉得头更疼了。
“喂，潘医生。”
“云澜，你起来了啊。”
“……我说我还没起你能立马挂电话吗？”
那头一阵轻笑，开玩笑的说：“你都两个礼拜没抽空来看我了，我这不是想你了吗？”
赵云澜冷笑：“被自己的心理医生惦记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你这样说我可要伤心了。所以，你准备告诉我这两周为什么没有按时出现在我的工作室了吗？”
“……最近太忙了。”
“云澜，我们都知道，这不是实话。”
“……”
看赵云澜抵触情绪那么重，潘医生换了个话题：“我听唐医生说，你最近有频繁的去他那里开佐匹克隆，我想知道，你是不是加大剂量了？”
“……最近休息的不太好。”
“云澜，这个药物的副作用和依赖性，你是知道的，自己调整剂量，很容易出问题的。”
“我知道。”
“……我希望你这周五无论如何能过来一趟，我有点担心你。”
“……我尽量吧。”
话已至此，潘医生也不在多说什么，挂了电话后，赵云澜看着盘子里的面包和肉，更加觉得无法下咽了。

他的手开始间歇性不受控制的发抖，这现象出现的时间不长，他知道是吃的抗抑郁药的副作用。他像是在看陌生人一般冷漠的看着自己那微微颤抖连筷子都拿不住的手。过了半晌，当一切归于平静，他才缓缓拿起桌上的东西，哗啦啦全倒入垃圾桶内。洗漱完毕，穿上西装，赵云澜出门时，依旧是风度翩翩雷厉风行的赵总。
左寒透过后视镜看着在工作平板上不停划拨的老板，觉得非常神奇。实际上他觉得他的老板有点精神分裂。
在家时和出门工作完全是两个状态，活脱脱像两个互不相干的人。连他那嘴上的胡子，都从不修边幅直接过渡成了精英干练。
就是人太瘦了，看上去缺乏营养的样子。
左寒是做助理的，赵云澜自然不是他的第一个老板，却是相对比较奇怪的老板，比如他精神分裂一般的状态，比如他过分的洁身自爱滴酒不沾也不怎么应酬，比如他接手了这个规模不小的公司好几年，却一直住在一个相对寒酸的商品楼里。
那房子要在九年前或许还比较高端，但要放在今天，就显得陈旧了些，而且赵总住的是个loft复式，实在算不得大。有一次他看到他老板客厅得桌上放了瓶佐匹克隆，左寒惊讶不已。他认识这个药，他的一个同学抑郁症，吃抗抑郁的药失眠，就是吃的这个缓解的。

左寒很好奇，却识趣的从未开口问过。他知道他老板有很多秘密，却也识趣的关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管的不管，这是知道私人助理的基本守则。
“江氏集团的项目为什么还没敲定下来？”
冷不丁被提问，左寒脑子超负荷运转，快速答道：“江氏对如此高成本的投资存在疑虑，江总的意思是，想跟您当面聊聊。”
赵云澜眉头一皱，江氏这个老狐狸，又在整幺蛾子。可人是金主爸爸，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
赵云澜很不开心，他讨厌出差，讨厌离开北京。
“给我定张周四去杭州的机票……等等，跟那边敲一下，问他们周六有没有空，我周五晚上有事。”
“好的。”
赵云澜每次进公司都能感受到许多打量的目光，起初不适应，他现在已经完全当他们是死鱼了。
毕竟他这样二十八岁正当年的单身帅气的小开，打着灯笼也难找了。何况自己公司的，早传遍了他是总公司领导的亲戚，近水楼台的，自然谁都跃跃欲试的想来捞一把月亮。

自从五年前接受这个资质平平年年亏损的公司，赵云澜就将他无处发泄的精力全用在了经商上面。两年内扭转盈亏，现在每年的盈利都节节升高，老头很满意，去年有意让赵云澜去加拿大接手总部那边。这不过是赵斯南名下的一个公司，还不是主要的，他本意也是想把这个公司给赵云澜用来练手。
不过去本部这件事，赵云澜拒绝了。九年前那件事发生以后，赵云澜没有去加拿大，也没有去澳大利亚，就这么守在北京，除非必要的出差，否则他哪都不去。
他一直在等一个未归的人。
赵斯南拿他没有办法，这几年赵云澜的健康状况他多少知道一点，去加拿大这事，赵斯南把赵云澜骂了一顿，最后也无可奈何。
不劝他走了，最近老头开始给他疯狂找对象，妄图在他身上实现包办婚姻。赵云澜对这事简直无语凝噎，每次都躲的远远的，电话不接，信息不回。慢慢的也就都淡了。
有时候赵云澜深夜睡不着觉，就会不开灯的坐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抽烟。
他想那人心真狠啊，一去九年，了无音讯，这九年里世事变迁，当年那事，早被人忘得一干二净了。当年那个幼稚的承诺，早就过点失效。

当年的那些人，也都走入社会玩起了成年人的那套法则。泽西去了上海，他家公司把重心挪了过去。靳云来那个吊儿郎当的，没反抗过家里，去了一个二线城市从政，做了个不大不小，却有很大的调动发展空间的官，他家里人给他铺路呢，让他在基层历练几年，然后再调回北京。余了现在是国际知名的摄影师，给自己取了个特**的英文名，满世界跑给超模，一线明星，各大奢侈品牌拍硬照，也是个一年到头都见不到的人。
当年那些和沈巍有关的人，好像都散落了天涯，这些年也显少有人再提起沈巍，他好像真的消失了一样，有时候赵云澜怀疑沈巍不过是他的一个臆想，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人。
每当他不确定的时候，就会一遍一遍的去看沈巍的照片，军训合影里的沈巍，北戴河海边的沈巍，四合院腊梅边上的沈巍，宏村烟雨里的沈巍……
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唯独赵云澜一人留在了原地。是他自己将自己捆绑，逼着自己寸步不离的守着，守着他心里的那座城。那座本该有个人，现在却寂寥空荡的城。
他最近两年时常会有一种感觉，他是不是到死那天也再没机会看到沈巍了？

有时候濒死感攥住他的喉咙抑制他的呼吸时，他就开始慢慢的回忆沈巍，回忆他们从相识以来的每一个细节。想这些会让他平静，却无法让他入睡，所以他如果不吃药，经常睁着眼睛熬到天亮。
其实若是换了今天的环境，沈巍也并没有那么难找。可之前条件技术有限，现在时间又太久远，赵云澜能用的方法都用了，只剩下了等。
他希望沈巍别那么晚回来，他害怕，害怕他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妖皮：一开始没想着那么多年的间隔，所以语言背景什么得都不严谨，别在意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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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班飞机的头等舱，沈巍看着夜幕中在航道上滑行的飞机，听着助理给自己报备杭州的行程，手指一下一下的点在扶手上。
每次一到这个地方，他就控制不住的发散着注意力，这几年路过这里，都只是转个机，他从不参加任何北京的活动，也不在这边停留。就连转机，都尽可能选择在上海。
一晃九年，偶尔在杂志上看到那人意气风发的样子，看起来，这几年他过得挺好的。前几日还在韩国签建楼合同的沈巍，听说他有意跟手底下的江氏集团合作，一个电话打到杭州。压了这个项目，要求除非他们老总亲自来谈，否则不签。没想到他居然答应了。那边一回信，沈巍立马结束了韩国的活动赶了回来。本来没有时间准备取消杭州的行程了，为了那人，又生生挤出了一天。这才有了让赵云澜不得不提前的这一出。
沈巍摸了摸鼻子，分别太久，他有些摸不透赵云澜的想法了。换作之前，他是决计不会为了这么个小项目兴师动众的跑到杭州去的。
这些年沈巍很低调，低调的如同消失一般。赵云澜却恰恰相反，接手了他爸的公司，行事作风狠厉又恣意妄为，仗着自己的能力和他爸给他堆起的金山，不受任何人的气也不看任何人的脸色，经常出席各种抛头露面上电视的活动，三不五时的还能传出和某某明星的花边新闻，高调的一逼。

九年啊，大家都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活成了今天这般油盐不进的铜墙铁壁，沈巍其实不确定现在是不是再见的最好时机。实际上他是不确定，他现在还有没有再见那人的必要。
赵云澜，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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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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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在飞机上睡了两个小时不到，降落萧山机场的时候，赵云澜吃下的那把药还在尽职尽责的发挥着余效。
几乎是一下飞机，赵云澜就脚步轻浮的直奔了厕所，冲进隔间就吐了个天昏地暗。
本来晚上就没吃什么东西，赵云澜吐出来的全是清水和墨绿的胆汁，胃一抽一抽的疼着，每次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他不是活活吐死，就是猝死。
沈巍本来坐头等舱是最先下飞机的，可飞机一停，他就接了个电话，稍微聊了一会，这才耽误了，是跟着经济舱的旅客一起走的栈桥。
每次下机后沈巍都会习惯先到最近的厕所里去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这次也不例外。他让助理在外面等着，自己去了厕所。
沈巍刚打开水龙头，就听到了洗手间隔间里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他头一偏，往后看了一眼。那隔间门紧闭着，听上去里面的人很痛苦的样子。过了一会，呕吐声停止，里面传来了低低的呻吟声。沈巍一顿，刷的转了过去目光定定的看着那扇门，半晌，神色一松，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抽了两张擦手纸草草把手擦干，转身出了洗手间。

沈巍刚出洗手间一会，赵云澜就从隔间里爬了出来。用流动水漱了漱嘴，他看了眼镜子里乱七八糟一脸颓唐的自己，无声的笑了笑。他这些年热衷于糟蹋自己的身体，其实也存了点疯狂的念头，一是不想让自己好过，二嘛，是想着要是某天电视上大幅报道自己的死讯，那个英年早逝的标题会不会戳到不知身在何地的沈巍的眼。那时，他会不会为着这个，回去看自己一眼。
叶寒跟了赵云澜这么久，知道赵云澜不喜欢别人了解或干涉他的私生活，一下飞机跟着赵云澜跑到了厕所门口，听到赵云澜在吐，他立刻找了个便利店买了水和纸巾。再回到厕所那时，赵云澜已经用清水自己打理了一遍，除了身上的衣服和头发有些湿以外，其他看上去都再正常不过。好像刚刚他并没有吐得天昏地暗，而是兴之所至，洗了把脸罢了。
赵云澜喝了两口左寒买的水，又喷了些口气清新剂，走出机场时还是赵家大少爷的气势。
沈巍被江氏集团的人接走，坐在回酒店的车里，他看着窗外，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刚刚在洗手间听到的那几声呻吟，回想到很多年前在江南烟雨的小楼旧床上，那人的痛极时的呻吟，沈巍思绪一顿，转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