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自己从郁郁中挣脱出来，沈巍开始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挣钱和念书上。他开始多兼了两份职，一份晚上，一份周末。偶尔去给余了拍拍照，两人接触多了，彼此都放开了许多。余了对沈巍很好，因为一个摄影师不能总用一个模特，他还把沈巍介绍给了一些不错的同行。
沈巍知道余了对他很好，甚至有两次拍得比较晚，邀请过他去他家吃饭，可沈巍都拒绝了。接受过一次如赵云澜那样的好，他就不再轻易碰触这种会产生不必要影响的熟稔了，何况余了曾经跟他说过，他是个gay，而自己，也刚好喜欢个男的。
忙碌起来很好，起码分担了很多胡思乱想的时间，还丰富了钱包。沈巍挣了一些钱，一部分寄回去了，一部分攒着做生活费。有了余额的日子，让他的生活终于有了底气。
他似乎也没怎么受赵云澜骤然远离的影响，依然该吃吃，该睡睡，只是那条赵云澜不知存了什么心思送的项链，从二十二岁生日那天，他带上去就再也没有拿下来过。
就这么一晃两个多月，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期末考如期而至。
直到在同个考场看到赵云澜时，沈巍竟然有些恍惚。其实他不是没想过赵云澜回来考试的时候能见到他，只是这思绪一起，便被他打住不愿再想。

所以今天沈巍刚坐下来，就看到赵云澜从门口走了进来，愣了愣。无意间的一个对视，中间隔了两个月的空隙。
赵云澜也想过会不会考试时遇到沈巍，结果第一科就遇到，真的是想什么来什么。当两人对视上时，赵云澜先是心一虚，接着就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他和沈巍中间隔了一个走廊两个人的位置。想到刚刚沈巍看到他愣神的表情，赵云澜也愣愣的看着沈巍的后背，他知道自己坐在他后面，但他没有回头。
想来两人有两个多月没见了吧。不同于自己剪断了不少的头发，沈巍的头发长了一些，看上去瘦了一点，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闹的。
从上次决定保持距离，赵云澜连礼物都是寄给沈巍的。本来也可以存着做朋友的心思来往，可赵云澜怕自己管不住自己，还没闹明白就瞎搞胡来，所以他索性疏远个彻底，若非必要，他不去联系沈巍，也不再围着沈巍转。
开始的时候是不适应的，总在想沈巍在吃什么，干什么，是不是又去打工了什么的。可时间长了，赵云澜似乎也习惯了回到没遇到沈巍之前的日子。他有自己的朋友圈，有自己还是雏形的事业，有自己的家人，事多的一塌糊涂，于是自然而然的，就不再去想了。

直到今天，他骤然看到沈巍，下意识的又开始关心他最近的生活，他才觉得，他可能从来没有放下过沈巍，只是刻意忽略那些异样的情绪罢了。
这些乱七八糟纷纷扰扰的思绪，在试卷发下来时戛然而止，赵云澜可没做好挂科的准备，所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做题中。等一张试卷写完，赵云澜长舒了口气抬头看时，沈巍的位置已经空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巍已经提前交卷走人了。
这种感觉很糟糕，就像是你跟别人约好了，并且很期待这个约会，到点了人却说你自己去吧。
这让赵云澜心情差到了极点，也提前交了卷出去了。走到教学楼前的广场上，赵云澜下意识的寻找沈巍的身影，可因为考试时间没到，广场旷得连个人都少见。
郁闷的从停车场取了车，赵云澜一路开出了校园，遇到红灯停了下来。无聊的四处张望时，他以为他看错了。
他前面两个车位的红绿灯口，和沈巍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人戴着头盔坐在一辆机车上。赵云澜回忆了一下，这车不就是上次那个叫余了的送沈巍去酒店时骑的那辆吗！再看前面那人，可不正是阴魂不散的余了吗！
余了正回头跟沈巍说着什么，沈巍的手扶在他的腰上，扎得赵云澜眼睛直抽抽。绿灯一亮，赵云澜鬼使神差的跟在两人后头，一路开到了望京，跟着两人进了798 。

眼看着沈巍下车取下头盔，跟着余了进了这栋白色的小楼，赵云澜恨得直想拿根针把余了的机车轮胎挨个放气，可他是成年人，所以忍住了。
当在下面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赵云澜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本来就是他刻意要疏远沈巍的，沈巍也有自己正常的社交圈，两人明显是朋友，即使真有什么不正当的关系，也犯不着他跟个变态跟踪狂似的一路尾随人家。这个认知让赵云澜觉得自己就是个**。于是二话不说，掉头回家了。
可事实上刚到家赵云澜就后悔了，因为他这一路上没想别的，全是沈巍和余了到了哪一步了的各种匪夷所思的猜测。也正是这一路的思绪纷飞，才让他此刻坐在沙发上喝着啤酒且郁闷的打着嗝。
他终于清楚的意识到，他对沈巍有超过朋友的感情。至于程度，他还不太清楚。想明白这点的他更郁闷了，觉得这事棘手无比，怎么弄都不合适。
烦躁的将啤酒瓶往前面空地上一扔，正好砸到了电视机下，还没喝完的啤酒咕嘟咕嘟的往外流，赵云澜出于心疼他的游戏手柄的原因，立马上前抢救了一下。

这种第三视角看两人当时做的事，让赵云澜觉得很新奇。看着当时的自己给沈巍处理伤口换药，后来还靠在沈巍肩膀上拿手机点东西，赵云澜忍不住“啧”了一声，当时两人贴得这么近，赵云澜居然一点也没有意识到。
接着赵云澜的大脸贴近了镜头，他自己被吓了一跳，想了想，才想起来好像当时是在调电影来着，后来赵云澜横躺在沙发上，沈巍坐在沙发下面的地毯上，两人有过短暂的十分钟一起看电影的时间。
赵云澜盯着画面里坐在地摊上抱着腿的沈巍，在心里感慨了一句，怎么这人越看越好看。
没有快进，赵云澜默默的看了十分钟沈巍，当视频里的沈巍回头时，赵云澜才发现当时的自己已经睡着了。那天他好像熬了个通宵，实在太困了。
他看到沈巍起身去拿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又去把窗帘拉了起来，赵云澜心想，还挺会照顾人的。
然后沈巍就蹲在了屏幕里睡着的赵云澜面前，一动不动。
赵云澜正奇怪沈巍在看什么时，沈巍一探身，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就在沈巍那个动作完成的瞬间，赵云澜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嘭”的一声炸开了。他甚至还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后便是反反复复的倒回去看那个片段，几十遍下来，赵云澜终于确定，不是错位，不是花眼，沈巍确确实实，当时亲了睡着的自己。
这个认知让赵云澜呆在当场，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他使劲回忆了一下后来的情景，他醒了之后，好像问了沈巍一句：“电影好看吗？”
沈巍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挺好看的，可惜你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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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赵云澜失眠了，为的是知道了沈巍亲他时候那一闪而过的狂喜。
当走出狭隘的视野，站在宏观的角度上看，沈巍的喜欢早就不漏痕迹的渗入了两人日常的相处中。
唯独对自己的亲近；随叫随到；明明自己过得缩衣节食，还给自己买很贵的项链；看向自己时，眼里抹不开的温柔。其实细细想来，除了这个赵云澜本不应该知道的吻，沈巍并未做过什么异常出格的举动，他所有的关心和在意，都是克制又守礼，粗略看上去就像是朋友的关心，细细品味又有点友达以上的感觉。
想来自己最初被他相貌吸引，后又觉得怜悯他，最后对他的好成了一种自然而然。这一切的变化顺理成章，现在回想起来，赵云澜都有些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开始，会对一个人这么好了。
若说一开始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沈巍的关系，赵云澜会觉得焦虑，那现在，赵云澜很清楚自己对沈巍的喜欢，那种被称之为爱情的东西，赵云澜陌生又熟悉。
想到从回国后就没有再联系的薛筠粒，赵云澜叹了口气，他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渣男，可这么多年走下来，尤其是这次薛筠粒回来后，他发现他对薛筠粒的依赖早已大过了爱，他只是习惯了这个人，却不再喜欢。

他不是个当断不断的人，当一切看清楚想明白后，他已然知道了下一步该怎么走。只是需要一个过程，一个他自己能接受自己，爱上了男人的过程。
于是整个期末考期间，赵云澜除了和泽西跑业务，准备考试，剩下的时间就是往他爷爷那跑。
今天期末考最后一科，从第一次以后，赵云澜就没有再遇到过沈巍。并没有刻意躲避，只是赵云澜不回宿舍，两人的考场不在一起，见面就变得纯靠运气。显然两人最近缘分较浅，一直到全部考完学校放假都没有再见过。
今天赵云澜照例到爷爷那去报道，陪他爷爷侍弄他四合院里的茉莉。赵爷爷已经身退，本来可以到北戴河的海边的疗养院住个别墅当个渔民。可老人家呆习惯京城，舍不得离开，政府便在二环里的军区大院给划了个三进院落的四合院，专门给老爷子住。
赵云澜的奶奶离世的早，他爷爷是个钟情的人，虽然晚年寂寞却从未想过续弦，退下来后就一个人守着赵云澜奶奶最爱的一屋子花花草草，过得也算悠闲自在。
当然了，赵爷爷说是退下来，可从政几十年，根基深厚。再加上赵云澜的大伯承袭了父辈的志愿，也从了政。现在是部级副职，也算身居高位了。所以老爷子虽不在其位，到底还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让他谋其职，只是比以前清闲了很多。

赵爷爷一共两个儿子，一个是这个大伯，还有一个就是赵云澜他爸，可惜他爸从小就是个被宠大的顽劣分子，年轻时和赵云澜一模一样。自己倒腾着做生意，在那个年代这种家庭简直是流氓行径。赵爷爷年轻时，也是个驴脾气，看到小儿子这么不开窍，狠狠打了几次，甚至撵出了家门任其自生自灭，可人一点都不怵，二十几岁跟着一起留学回来的同学上西安捣鼓做生意，一去就是十年。
赵爷爷也不是铁石心肠，中间偷偷去看了两次，创业初期的艰苦全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暗地里给了几笔大单，虽不至于因为这个让他功成名就，但到底解了燃眉之急。这些赵云澜的爸爸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后来就遇到了赵云澜的妈妈，两人相爱并有了赵云澜。一晃十年，赵云澜四岁时，爸爸妈妈才带着他回了北京的爷爷家。
赵云澜的爷爷几十年的戎马生涯，对人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偏偏对赵云澜疼得要命，不犯原则性错误的情况下，几乎是要什么给什么，当然了，教育方面也很严厉，到底是见面的时候少，希望孩子成才的原因。
“说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爷爷开口，将赵云澜从回忆里拽了出来。
赵云澜闻着满院子的腊梅花香，想起来总是慈祥笑着的奶奶。难得寒冬腊月的北京还能有花看。
“您瞧瞧您说这话，没事我就不能来看您了？在您眼里我成什么了！”
老爷子一笑：“嘿，这话新鲜，你这来北京上学得有一个学期了吧，是这几天突然想起你还有个爷爷在这？”

赵云澜被老爷子怼的噎了一下，他以前是不怎么爱来，主要是军区太严肃，老头的生活又和年轻人格格不入，之前顶多也就是一个星期来陪老爷子吃顿饭，最近确实来得太勤了点。
“这不您这腊梅花开了吗。香得我闻着是心旷神怡，顺便就升华自己。”
这话老爷子虽然爱听，但也没忍住“啧啧”了两声。这孩子怎么跟他爸似的，成天没个正形。
赵云澜穿着羽绒服蹲在朱红色的柱子下看老爷子修剪枝叶，大冬天的，两爷孙都不嫌冷。
赵云澜看着看着，就开口问到：“爷爷，您是怎么和我奶奶过了一辈子的？不是，我想问的是，你是怎么知道奶奶是你要过一辈子的人的？”
赵爷爷剪枝丫的手一顿，心想：哦，看来这孩子是遇到感情问题了。
“我遇到你奶奶的时候，并没有想跟她过一辈子。”
赵云澜支起耳朵，心想还有这种八卦。
“在遇到你奶奶之前，我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那个年代就流行这个。后来遇到你奶奶时，我都快成亲了。可那个姑娘吧，性子太弱，你奶奶又刚好相反，性子急的不行。于情于理，我都不该舍下已定婚的女人和你奶奶好的。可那时候上前线，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谁都是凶多吉少，你奶奶害怕我回不来，非跟着我去。战火纷飞的年代，你奶奶一个大小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后来两人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也就分不开了。”

赵爷爷一边说着，一边剪了几支开得正好的腊梅，想待会插在老伴的照片前，让她也闻闻。
站在远处的勤务员赶紧过来接走花。
“那时候我家里人的意思本想让她做大，再把那指腹为婚的女子纳做妾室，可你奶奶这么要强的性子，哪里肯啊，又不愿抢别人的男人，当即留了封信，就跑上海去了。你说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战乱年代跑到上海那么危险的地方，尽会让人不放心。既然她不愿意，我便去那家人门里跪着，是我有错在先，自然是要赔礼道歉的，就这么又给找人家又添了嫁妆，把婚给退了。这事弄利索后，我立刻就去了上海，将人找了出来，戒指一套，人就被我拴住了，乖乖跟我回来成了亲，一晃眼，就是一辈子了。”
老爷子剪花的手早就停了下来，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梅花，沉入了回忆里，思念着那个再也回不来的人。
赵云澜也听得入神，再结合自身情况，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在意就是在意，喜欢了就是喜欢了。何必去想那触不可及的以后。既已有离心，既已对他人心生欢喜，又何必裹足不前让三个人都痛苦。是自己造成的，便就合该由自己负责到底。
赵云澜想通了这个关节，“哗”的起身，快步向外走去，嘴里念叨着：“爷爷，我先走了，您注意身体啊！”

勤务员还想问赵云澜不在这吃饭吗，被赵爷爷挥手制止了。
“由他去吧。”
赵云澜出了老爷子家，就给泽西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定了飞伦敦的机票，他要去趟英国，见薛筠粒一面。
赵云澜虽遇到沈巍的时机不对，但他仍然想清清白白的，站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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