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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教我抽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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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冷清的声音太突然，吓得暮谷将未吐的青烟囫囵吞腹，燃了半截的烟沿着抛物线被扔入洗手台，慌乱中他转身，却望见一张过分好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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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加速的原因似乎于瞬间改变，就好像站在黑灯瞎火的十字路口，霓虹忽亮，对方用惊艳的长相将他平凡的人生洗劫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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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副骨相和皮囊本身就是造物主极具匠心的最大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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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吗？”男孩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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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以。”暮谷拉开校服外套，拿出藏在内袋的烟盒，取一支后原路装回去，递烟的动作比声音还结巴，“你，你先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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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男孩接过，他颤着手示范道：“想象你在握笔写字……你是左撇子？没关系，不影响……把烟头慢慢下滑，用手指夹住滤嘴，就是黄色这部分，主要靠食指和拇指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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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似乎想起什么，将烟头旋停在中指的第二骨节，并合食指轻轻按压，整支烟松垮垮的，似掉非掉：“像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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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男人才喜欢这样拿烟，初学者不适合这姿势。”暮谷捕捉到男孩脸上稍纵即逝的笑意，沉醉感促使他将谎言进行到底，夹烟的动作越复杂，他越能借机把住对方的手言传身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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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潜入男厕里半开的窗，将那双修长且白皙的手蕴得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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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你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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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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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的第一口烟，在咳嗽声中吐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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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谷笑起来：“感觉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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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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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是很呛才对，不过抽多也就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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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没搭话，只顾埋头抽烟，暮谷注意到他夹烟的手势已神不知鬼不觉换成之前那种，并且勾着脑袋，茶发覆盖额头，看不清双目，掺杂热闹的情绪从鼻梁躲进烟雾里，再没逃出来，唯剩食指与中指配合着演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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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叫暮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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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破门而入的声响，他终究没能说出自己的名字，也许昭示着他的人生之于眼前这个男孩只是惠顾一场，正如刮奖时见得谢谢二字，便知不必将痴心妄想继续自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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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巡查老师铁青的脸色，暮谷极度心慌神乱，抽烟行为被当场抓包，借来十张苏格拉底的嘴也难以诡辩，然而男孩从始至终泰然自若，老师进来时，男孩依然不慌不忙地抽完最后一口烟，在烟雾缭绕中掐了三次才捻灭烟头，确认扔进垃圾桶后随老师到走廊处，带着一身古代侠士奔赴刑场时的从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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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男孩说出自己的班级和名字时，比暮谷更震惊的，是在场四个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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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手冢国光，是初二六班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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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个字，与年级第一等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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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微微往前挪动脚步，将暮谷挡在身后，深沉如海的声音揽过一切责任：“他刚好来上厕所，烟是我一个人在抽，与他无关，要处分请处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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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四位老师里，从业经验最短的也有三年，历届被当场人赃俱获的抽烟学生甚多，兴许藏得隐蔽，成绩拔尖的占比寥少，其中像手冢这般气定神闲的几乎从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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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谷眼见着老师们愣神片刻后才想起来按照正常流程将事情告知涉事学生的班主任，没多久便有来电，也不知那头讲了什么，挂断电话后，领事的男老师竟朝手冢道：“学生现阶段的首要任务是学习，就算你这次月考又是第一，也不能保证次次第一，稍有松懈，别人就会赶超上来。既然山木老师说这事他来处理，这次过就不记了，周会也不会通报，但你抽烟的行为把厕所弄得乌烟瘴气，保洁阿姨每天打扫得那么辛苦，别的同学上个厕所还被迫吸你的二手烟，罚你扫三天厕所，有意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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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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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查组下楼走远后，暮谷轻声道：“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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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谢，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快回去上晚自习吧。”进班前，手冢忽然转过头，换另一副夹带情绪的语气道，“有件事你说得不对，喜欢用食指和中指夹烟的男人，一点也不老，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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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小就见迹部抽烟，每逢迹部去阳台或门外，就像摇奖的主持人从烟盒里随机抽取一支烟，以承担心头的喜怒哀乐，他多希望那些青烟能偷跑着来告密，告诉他父亲到底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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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手部延伸了面容的气宇，皮肤轮廓介于俊俏与粗犷之间，握拳时硬朗有力，摊掌时柔软温热，每一块骨头都比例完美，拼合后组成灵魂塑造师，仅用食指和中指就为香烟捏出一个高贵优雅的人格，且气质溢满成年男性的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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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烟的人很多，只有父亲的手指赋予香烟生命。

十八年前的夏天，那个孩子才十四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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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通往教学楼天台的铁门还没有被一圈又一圈缠绕的铁链锁住，学生们在楼顶来往自如，有时感受到人生压力的折磨，山木也会去上面透气，天台吹过的风，总能将人短暂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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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刚踩上最后一层阶梯，转角处隐约传来女生告白的声音：“迹部同学，我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希望你能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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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跨步上前，远远地看见一对迎面相站的男女，男孩是他班上的学生，成绩中等，年级排名靠后，由于长相出众，个性张扬却不跋扈，加上家境殷实，在学校里一直备受女生青睐，大家都知道他班上有个阳光开朗长得比明星还好看的帅小伙。办公室女老师众多，闲暇时聊八卦提过迹部，他偶尔会借机批改作业认真听，结果翻来覆去都是青春期情窦初开那些琐碎事，女主角的班级和名字不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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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亲眼所见，心中竟倍觉震撼，山木还是头一次巧遇学生告白的场景。女孩低着头双手颤抖地将信封递奉，迹部笑着收下，这笑容他并不陌生，班上许多人深受这灿烂的笑容感染，无论男女，都与他关系甚好，但凡需要分组，迹部必然成为男生争抢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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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感情疑难杂症的八卦中心，山木对迹部没任何别的印象，这男孩的学习既不拔尖，也不调皮捣蛋，很难引起各科老师注意，他作为班主任，按成绩高低将学生掐头去尾，中间的大部分人，他只能记住个名字，有时甚至对不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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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老师中，只有教数学的千次对迹部十分关注，上课必点其名，出口即是调侃，班上几个男生都看不下去，多次向他实名举报千次故意刁难迹部，当事人都没出面诉苦，他实在不好找数学老师的麻烦，没想到在教师食堂偶遇同坐时，千次竟反客为主朝他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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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班有个难得一遇的好苗子，好好培养下可以冲中考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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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班学生什么水平自己清楚，山木觉得千次大抵吃错药，他脸皮薄，只好隐晦道：“我们班成绩最好的连年级前二十都没挤进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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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次不以为然地说：“我不是讲关诚敬司，他学习方法有点问题，再努力也打不过前二十的各路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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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不确定地问：“忍足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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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聪明，就是太懒，有时候作业都不写，课后不做题等于进宝山而空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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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班总共56人，山木把前十挨个猜了遍，只见千次边咀嚼边摇头，正准备放弃时，对方突然停筷，用传教士的口吻一本正经地问：“你对迹部景吾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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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家伙，山木正愁找不到机会找他问询刁难迹部的事，虽然不知千次为何突然提及迹部，既然谈到，他打算顺水推舟以此为契机把话题转移到刁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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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一般吧，平时看着也挺努力的，但分数就是上不去，不过他家里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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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的一声，千次将筷子砸在桌上，将周围正在用餐的老师吓得呼吸静止，唾沫与怒气随着激动的声音横飞到山木脸上：“他努力个屁！一天就只晓得和那些男生疯打憨玩！讲都讲不听！家里再多钱又有什么用？没有能力赚钱早晚坐吃山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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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擦了擦脸，亲身领略过千次惊人修炼多年的肺部内力，他突然理解那些男生忍无可忍举报的原因，同时异常佩服迹部强大的心理承受能力，长年累月遭受挨骂洗礼还能风雨不动安如山，真是高手过招，你进我退，这要换个学生，恐怕学校天台要成神仙们纵身一跃的历劫台。

“没必要这么生气，当老师不就这样，看着有些学生干着急，都看惯了，尽力而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像迹部这类学生，可能真的不适合学习吧，老天早已为他另谋出路，让他含着金钥匙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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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次忽然变脸似的安静下来，沉声道：“不，你错了，迹部这小子罕见地有学习天赋，就是太缺少敲打。别的我不敢说，至少在这所学校，没有学生能比得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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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千次用手指了指头：“我是说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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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看着千次，仿佛在看一个劣质的相声演员尽力卖弄滑稽，想要放声大笑，却又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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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下学期第一次月考的数学卷是我出题，有道填空题我故意把答案设置成三个，其中一个很容易得出，另一个稍难，第三个难度断崖式递增，没点超前的知识储备和思维能力根本解不出来，辅导书上没有任何类似题。我拿着卷子一个个翻，结果可想而知，全校共十来个学生写对前两个答案，只有迹部，全都解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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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概率学出发，可以解释为偶然，但之后的月考卷，我都加了那么一两道拔高题，就像暗号一样均被迹部逐个破解。上次月考，这小子带点挑衅地把不同解法写在了试卷空白处，很有意思，那些看似外门邪道的解答过程，其实是高阶技巧的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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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正要开口，被千次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拔高题只是一方面，还有很多事情……其他学科我并不确定，我只敢断言他在数学方面有着某种天赋，至于为什么他的数学成绩每回都在及格线附近徘徊，也许喜欢挑战规则都是天才的通病，这小子实在太狂了，才十四岁就敢直接蔑视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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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语重心长地肺腑道，：“不尊重规则的天才下场都很惨，等到后果降临时才醒悟，就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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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始终觉得这场谈话开始得莫名其妙，结束得匪夷所思，内容本身更是百思不解。因为千次的话，他留意过迹部一段时间，这位学生还是老样子，吃喝玩乐一样不少，偶尔也努力学习，月考排名依然不进不退，如同士兵在原地踏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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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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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他确定了一件事，千次对迹部的所谓刁难，是出于某种发自内心却令人难以理解的器重，并非恶意言语攻击，而迹部也没异议，便将此事有当做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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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对方，为什么不拒绝？既然收了人家的情书，又为什么要烧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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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抬眼看他，神情镇定自若，完全没有正常情况下被老师发现抽烟的脚慌手乱，烟圈从口里往外袅袅上升，如同贵族夫人穿着雪纺裙落落大方地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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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生暗恋我一年，性格文静内向，从不敢和陌生人多说一句话，看见男生就脸红，今天趁着阳光正好，终于鼓起勇气向我告白，本大爷为什么要拒绝？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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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忽然反应过来自己问了闲事，他准备将话语落到迹部指尖的香烟，忽然听见一道剔除欢喜的笑声，似在嘲笑天地间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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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本大爷随口编造的，事实上可能性很多。也许她活泼开朗，却犹豫不决，临阵脱逃很多次，在朋友的劝说下才狠下心来告白，也许她胆小自卑，因为喜欢我而被众人嘲笑为痴人说梦，这封情书的接受与否将会不经意间左右她往后的人格发展，也许她因为一时兴起，向男生告白不过是家常便饭……太多也许，本大爷并不认识她，通过观察，我更倾向她属于第一种情况。这辈子能喜欢一个人本身可遇不可求，而没有结果的喜欢，同样是一种美好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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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笑声很快寂灭，就像热闹从远方破云而来，发现这里不属于自己，偃声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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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班，这个学校，甚至外校，喜欢我的人很多，男女都有，没什么好震惊的，本大爷的魅力值得人们将爱意超越性别限制。然而这种喜欢很廉价，比超市里打折后被人挑剩下的水果还廉价，爱情其实是一场的狩猎游戏，每个人都可以注册账号，然后参与其中，廉价的爱情只有视觉功能，玩家用肉眼可见的东西狩猎别人或被狩猎，长相，身高，分数，钱财，他们对我喜欢，逃不过这个四角阵，本大爷现在仅拥有其中三样，就能让无数人自我陶醉式假装疯狂，可笑的是，若我失去全部，每个人都会立马原形毕露，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对于成熟的爱情，系统启动了玩家的听觉功能，使其能够通过交流了解对方的相关数值，分数升级成双商，另外添加性格和三观等更新包，新建成其他阵法，将这些东西视听结合，确定满足自身条件的猎物。此外，系统还需要不停修改补丁维护游戏正常运行，例如沟通，包容，理解，信任，忠诚等被动技能，之所以被动，是因为很多人不会主动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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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这场游戏永不过时，堪比沙盒的绝对自由度吸引着大量玩家不断加入，最大的特别之处在于，游戏本身没有规则，制定规则的是玩家，所以这些规则具有不确定性，会随历史发展变化，婚姻制度从一对多到一对一就是很典型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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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纪的孩子普遍钟情于伤春悲秋，情窦初开促使他们用喜怒哀乐演奏着青春的主旋律，叫心绪在夜深时更添烦忧。山木没想到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迹部会对爱情有着如此理性的认识，忽然联想起这位学生总是桃花不断，便觉兴许是迹部爱好阅读感情书籍以增加个人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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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套理论听着挺新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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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当然觉得新鲜，因为书上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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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被打断的这一秒，山木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一股来自未知世界的恐惧咯噔地窜入心间，引得细胞战栗，摇动魂魄惴惴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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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次的话瞬移到脑中，他开始明白对方所谓的思维并不单指做题，而是一种思想，二十多年来，他从未见过的陌生思想，仅由一颗十四岁的大脑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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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本质上是一场没有存档的游戏，要想重来，只能死亡。爱情不过其中一个支线，还有很多分支游戏，学业，事业，每个游戏都有自己的规则，规则之间相互影响，相互作用。学生时代的爱情并没有很多人称赞的那般纯粹，它的游戏系统受玩家的年龄限制处在低级版本，并被校园这个规则的制约。社会上所有人达成约定谋划一个圈子来教育后代，圈子周围安装了结实的防护网，把社会的很多黑暗规则隔绝在外，圈子里的人不用担心油盐柴米，可以安心读书，也可以每天混日子，身处这样类似世外桃源的环境，人们自然不必思考爱情的成熟性。这套过滤机制还是出了问题，一些属于社会的规则改换包装渗透进来，金钱伪装成分数，权力伪装成班干，官僚主义伪装成学生会，形式主义更是无孔不入，特别是当一些社会杂碎伪装成教师群体，这个原本诞生于理想主义的圈子就被污染了，学校开始沦为社会的缩影，然而社会能够海纳百川，包容一切光明与黑暗，只有当光明无处逢生时才会掀起海上风暴，学校的规模太小，一颗石子扔下去，浅水潭里沉底的少许泥沙污垢便会浮上来，搅混整潭清水。

眼前这个孩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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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会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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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的语气极度轻描淡写：“早上数学课时千次老师提到遵守规则这个词，本大爷闲着无聊思考了下，现在你刚好问，就告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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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袋顿时陷入混乱，山木有些语无伦次：“啊，说起千次老师，其实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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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接道：“对我的点名和调侃其实是因为器重？不用你说，这我早就知道，他之前一直在月考卷里用难题试探我的实力，我想他应该跟你讲过一些奇怪的话，比如不要低估我或者我很有天赋之类的。他在课堂上那些话其实是讲给我听的，他知道我趴在桌上未必是真睡，他是为我好，可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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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文字与千次那番话完美对应，一个被人为隐藏许久的真相突然曝光在天空底下，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他的灵魂，暴力地将其抽离身体，又迅速归还，时间不足一秒，却像已经过完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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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千次所言为真，山木不懂迹部为什么要刻意伪装，他在从女生手中收来的小说里见过不少类似情节，主角故意隐藏实力，受尽嘲笑后一路开挂，将大众的傲慢与偏见原封不动塞回对方腹中，用震惊化作封条贴上。人们知道这是故事，所以看时不必思考现实的合理性，只会莞尔一笑，并不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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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站在他对面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浑身散发着人体生命的温度，经热像仪扫描会后呈现红色图像，将视线聚焦在夹烟的手上，能看见皮肤底下的青筋和血管，凑近一点，甚至可以听见血液流淌时与血管内壁相撞的回响，在真实细腻的笔触，也描绘不出这样有血有肉的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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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并没有穿越到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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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迫切地想要开口问原因，那双碧蓝的眸子忽然黯淡，如同陨石撞击地球后，巨大的能量在瞬间释放，吞噬自身，留下一个寂寞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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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和你们不同，本大爷从始至终就没参与过这游戏，不止爱情，人生也是，所以我能置身事外，既不制定规则，也不受规则制约，自然就不用遵守。登录游戏需要账号，注册账号需要触发某个条件，你相信爱情，所以期待，相信未来，所以努力，人们相信什么，就会自动参与什么，这些条件我都不具备，无法注册游戏账号，这个世界需要爱和感情，本大爷没有，所以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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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你经常在一起玩的那些男生，你们不是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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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看着他，嘴角微勾，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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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身上有大量可供别人图利的东西时，你也会有很多这样的朋友。鹤卷喜欢我，但他不确定本大爷是否同性恋，怕我因此讨厌他就一直以兄弟的身份相处；尾崎主要为钱，平时出去玩都是本大爷买单，抽惯了本大爷给的高档烟，他已经瞧不上自己原来的廉价货；中岩觉得跟本大爷做朋友很有面子，能作为和别人吹嘘的谈资满足虚荣心；至于关诚敬司，其实他很讨厌本大爷，原因很多，你可以理解为嫉妒，除了分数，他嫉妒着本大爷的一切，背地里也做过一些事，不然你以为本大爷这么洁身自好那些滥情的谣言却从哪里来？班上成绩好的那几个女生一直很讨厌我，你以为是谁在背后搞鬼？初一时他向忍足挑拨过我，没成功，反被忍足斥责两面三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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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那双好看的眼睛半眯，眼神足够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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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人本大爷根本不屑一顾，他自以为厉害，其实不堪一击，他拿什么跟我比？家境？这个班有谁的家境比得过本大爷？长相？本大爷这张脸降低一半水平他都比不上。身高？本大爷净身高比他多半个头，男生给他取外号关比特人，怎么比？口才？他被外校领导抽中问话时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他最拿手的成绩也就在班里排得上号，年级前二十有他什么事？连前十都进不去，本大爷于他而言，根本望尘莫及。有件事挺有意思，每次月考成绩出来，关诚一定先看我的，我都不必一个个找，只需看他的表情变化就能推测自己的排名是进步还是退步，至于分数，本大爷在考试时就知道结果。他的排名也就到此为止了，再怎么努力也没用，他需要反复想几十遍的题目，本大爷看一眼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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蔑视退潮，余浪拍打迹部的眼底，击起深邃的笑意：“老师想不想看看呢？如果下次月考分数出来后，关诚敬司看见本大爷排在他前面，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

烟头燃尽，微弱的火光被风揿灭，最后一抹红色消失在空中，石架上的紫藤飒响，低吟浅唱着恭送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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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障目的铁丝隔栏网，山木看见回忆被一幕幕分割后乱序放映，大都记录着迹部和男生们勾肩搭背或嬉戏打闹的热闹场景，欢声笑语的假象放大，越来越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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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甩手，将烟蒂扔进垃圾桶后拨弄一把头发，仰头高傲地笑道：“成绩落后就这点好处，可以用提高分数和老师交换条件，比如，倘若本大爷下周考了年级第一，你就别再管我抽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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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山木开口，笑容从迹部的眼角溜走，语气十分胜券在握：“那就换个，如果本大爷解决了你一直苦恼的事，老师就允许我抽烟，毕竟这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山木沉默，他被一个伪装成十四岁的古老灵魂摄住了，早在看见迹部眼神突变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老师的威严，这个孩子用深邃的思想削平了他们之间的年龄差距，他竟然真的相信，迹部会有解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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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口中的苦恼，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过，直视那道不见幽底的目光，他深感自己被看穿，也许从相遇的第一天开始，每个人在迹部面前，从里到外都透明得毫无隐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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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班的人很自私，我不知道为什么，可能班上独生子女太多，全校这么多班，都没我们班的人自私。每个人各自为阵，彼此之间相互防范，成绩好的这样，成绩中等的也这样，成绩差的自己不学，还拉着想学的破罐子破摔。初一时我以为大家刚进校还不熟，只为自己着想很正常，一年了，自私现象越来越严重。以关诚为代表的资优生们不知道什么心理，特别害怕排在后面的人超过自己，我遇见过好几次，他们对很努力却进步不明显的同学阴阳怪气地冷嘲热讽，看见排名相近的同学路过，赶紧把正在写的辅导书收进桌箱，就怕对方问起。有回下课，樱泉来问题目，见有几个同学围上来，她立马就不问了，放学后才到办公室继续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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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老师的声音在叹息中饱经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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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才是十四、五岁的孩子，这种自私就让人感到心寒。”

迹部倚着高到腰际的围墙，将肘关节搭在台面上，身体外侧，视线越过山木，落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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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正处变声期，清脆与磁性交叠成沙哑的嗓音，奏响一支镇魂曲，使人愿意永远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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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入校时本身携带的自私可以归咎于他们之前所处的环境，然而入校后被相互传染导致越来越多的那部分自私，就与你脱不了关系。班主任比科任老师多一层协调班级的义务，你觉得自己这一年里做到位了吗？公平不是在女生无理取闹时仍然偏袒她们，对待男生却采取另一种态度，自由不是借着实现学生自我管理的名义把班级事务放权给班干部，自己真的坐在办公室里撒手不管，谈话教育更不是考后让学生挨个去办公室讲些千篇一律的客套话，浪费学生时间也浪费自己口水。你在采取这些措施时应该自我感觉良好，却没考虑过后果，男女生在某些方面必然需要差异对待，然而你每次选取的事情都只会激化这个班的男女矛盾。放权要适当，更要找准人，找些无能之徒或别有用心的人，不仅不能发挥班干部在学生与班主任之间的桥梁作用，反而会加深学生对你不管事和没有能力的看法。如果考后谈话不能做到针对每个学生的实际情况对症下药，那就别净说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鸡汤忽悠学生趁热努力学习几天，三分钟热度后又恢复原样，长期不见效，革命热情也会被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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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稍稍偏头，声音逐渐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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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遗憾，由于你长期的该作为时不作为和不该作为时乱作为，你在男生眼里信威为零，女生未必喜欢你，但她们知道自己可以仗着性别从你偏袒女生的行为里捞点好处。威信不是在班级内部安插几个间谍从而掌握学生动向就能形成的，你在男生里安排的那三个我早就知道了，你怎么确认他们告诉你的不是本大爷指使的假情报？女生里有两个，泉利和石枫，你以为像皇帝那样在朝堂之上时不时不小心透露点文武百官的秘密很高明？权谋是一种驾驭群臣的有效手段不假，长期维稳还需人心所向，如果你真的对班级用心，他们会感受到的，即使不认同你的某些方法，也会对你发自内心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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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利用我在班上的影响力帮你提升一些威信，至少男生不会再讨厌你，你没发现吗？全班男生都和我关系很好，像关诚敬司和忍足侑士这种相互不对付的，也算本大爷的朋友。但这种威信只是短期的，未来两年甚至以后的教师生涯，都得由你自己领悟到底如何处理好班主任和学生之间的关系，老师的责任，在某些意义上和家长是一样，有些言行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孩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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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周五月考，再下周一成绩能出来，本大爷从年级靠后到年级第一这事能引爆全校，班上的排名固化也能被打破，成绩在中下长期停滞不前的学生们将会看到一种希望，抓住这个机会重点培养一些相对不那么自私并且有潜力的学生，从他们开始，一点一点净化这个班的环境，把污染消除到适当范围，大自然具有自动调节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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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说话的过程中，山木仿佛在认真倾听长辈教诲般不停点头，再开口，他的语气充满诚恳：“可以说说有哪些学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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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换口气，道：“提名几个吧，忍足侑士不错，他是这个班唯一不自私的人，有智商也有情商，就是太懒，成绩还能不错是因为他学习方法高效，懂得在心血来潮想要努力时把劲头用对地方，勤快一点，他能进年级前五。贺仓凉太还行，他家里比较有钱，见过一些世面，一般不会参与那些无聊的明争暗斗，正义感也强，得到他的信服，基本上代表一半男生的态度。鹤卷守吉，脑袋瓜聪明，可心思不在学习上，见本大爷考第一后，估计会学得废寝忘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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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别指望本大爷，普渡众生对我并没有好处，我也不需要靠他们累积人脉，毕业以后，这个班的人本大爷一个都不会联系。”

山木轻道：“谢谢你能跟我说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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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用，我原本就没打算再继续隐藏学习实力，告诉你这些，不过是顺水人情而已。”相谈甚久，这是山木第一次见迹部真诚地笑，“千次老师每节数学课都要点我名，然后讲些深奥隐晦的人生道理，声音太大，影响我上课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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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真诚消失，只剩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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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下周以后，允许抽烟的约定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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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短暂的一个多小时里，山木感到他们的关系正从师生向一种对等甚至倾斜于迹部的身份转变，导致他忽略了对方未成年的事实，出口竟是劝诫朋友的口吻：“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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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可只有尼古丁和酒精能让我感觉自己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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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没再说话，他劝人的本事实在差劲，只能生起愧疚，迹部帮他指出了苦恼的根源所在，还能提供解决问题的方法，他面对迹部眼里流泄的悲伤，却无能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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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见着迹部点燃另一支烟，并没有抽，任由它在指尖燃烧。山木从不抽烟，便无法理解烟男人对烟的执着，那种不离不弃，就像被深爱的人鄙弃厌恶，明知结局是自我伤害，仍旧待她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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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烟内物质逐渐减少，一颗红色星星落在烟头，引得山木将目光驻足，他忽然想到，当夜深漆黑，世界暗成海底，这道红光是否会点亮抽烟者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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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老师，快结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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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再度倍觉震惊，筹备婚礼这事，别说学生，同一办公室的老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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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看出他的疑惑：“上课时不经意的口误出卖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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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极速往颅内逐个排查每节课的记忆，都没找到存在口误的场景，也许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却被迹部敏锐地捕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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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一个可怕的孩子，只要他想洞察，别人将不再保有任何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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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还有七个月零三天，我就要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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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过于意味深长：“孩子和学生，是不一样的，老师是生涯内的职责，而父亲，是一辈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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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成为父亲以后，经历太多事，最是面临学生与孩子的两难选择时，山木才幡然醒悟迹部的话，读懂他此时的语重心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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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年轻的阅历不足以支撑他能理解对方话里的重量，即使点头答应，也多有敷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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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直当老师，期待着有一天能教到你的孩子，他一定会被你养育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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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本大爷这辈子不会结婚，更不会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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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抬头，迹部正注视前方，他顺着那道目光看去，远处被更高的楼房遮挡，只望见一片断断续续的天空，拼凑不出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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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早就发现，迹部的眼神始终虚无缥缈，即使在同人讲话，双眼也并不看着对方，而是落在别处，旁人仰头远眺，视线也无法企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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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你究竟在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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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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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课的钟声从定时器里敲响，无声的热闹层层蒸腾，将每层楼不同程度地发酵，迹部将目光下移，山木也低头，看见人们在平地上来来往往，彼此纵横交错，小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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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这芸芸众生。”

迹部走后，山木独自站在楼顶，脚边的垃圾桶里静躺着两个烟头，证实一切并非梦境。他垂目，邻边教学楼的走廊上，关诚敬司和鹤卷守吉从背后拍打迹部的肩，迹部转身，开玩笑地给他们各自抡了一拳，三个人一路有说有笑，扭打着进教室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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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山木竟觉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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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的事态发展，和迹部说的相差无几。他以近乎满分的成绩夺冠年级，跑掉的十分全丢在作文，山木特意去询问原因，语文老师给的答复是：“迹部景吾的字很好认，即使试卷密封我也能看出他的卷子是哪张，他的作文里有两个错别字，但不影响满分评判，问题是，无论是遣词造句还是结构立意都太深奥，初中生根本写不出来，何况迹部景吾往常考试写的都是小学生日记式流水账，纯粹为了瞎凑字数，语文重在平时积累，不像其他科突击一下兴许能提升，这篇作文，他绝对原封不动抄了哪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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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老师还嫌十分扣少了，怕影响学生总体分数才手下留情，然而得知迹部其他科都满分，他着实被吓一大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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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语文老师，迹部月考第一这事就像往水池里投放一枚炸弹，周遭环境全部沸腾。山木虽然提前一周从迹部口里预知结果，当事实发生时，他依然无比震惊，如同上帝从不预测未来，他只执笔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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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的年级前十全部都在怀疑人生，第一向来只在他们几人里风水轮流转，谁运气好谁得，偶尔有那么一次从十一至二十名之间杀出黑马，像迹部这种次次考试八百名开外的，直接弑神登上宝座，劣质赝品都没这么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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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师例行考后成绩分析研讨会刚开始，前年级第一所在班级的班主任隐晦地提出迹部具有作弊嫌疑，山木正在胸中酝酿尽量委婉的措辞准备反驳，对面椅子上的千次已经大动干戈地起身，指着那老师的鼻子暴跳如雷：“就迹部那考场的学生学习情况，他能抄谁的？接下来你想说什么？考题被泄露吗？英语卷是你出的吧，要是泄题岂不是有你一份？有些老师啊，荣誉拿多了就以为啥都是自己的，年级第一是你们班的专属权利吗？你们班学生拿到就是天道酬勤，别班学生就是考试作弊？如果作弊能作成第一，你怎么证明你们班考过第一的那几个学生没有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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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次将人说得哑口无言，可惜这位班主任平时仗着班级成绩优异，说话尖酸刻薄，行为耀武扬威，着实不太讨喜。此情此景，山木猜测众老师心里都挺畅快，所以缄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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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忽见校长伸手擦脸，原来是挨得近，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千次讲得唾沫横飞，碎了校长和那老师一脸，见有人终于感同身受，山木有些幸灾乐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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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千次觉得不解气，踹一脚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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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议越开越气，正事没有，净来听有些缺德老师闲话连篇，建议该老师与其花时间诋毁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去旁听下班上的思想品德课。数学组的可以散了，这次学生们考得比上次好，每道题的得分率都符合出题预期，各班具体的数据资料开会前我发给你们了，也不用太在意，毕竟同学们数学考这么好，个个都有作弊嫌疑，这分数当不得真，每个班按照学年初组里制定的计划和方案继续实行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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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真往门外走，数学组的老师们一个二个都不敢动，只见校长悻悻道：“既然你们组长发话了，就离场吧，下面请语文组的老师继续发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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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数学老师们人均拖着沉重的步伐，仿佛被人拿刀架着脖子威胁离开似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遗憾退场，然而，当最后一个数学老师消失在门外，回廊里顿时一阵欢呼雀跃，门内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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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爽了，上次开会开了两个小时，屁股都坐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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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嘛，痔疮都差点坐复发，理科老师三言两语就能讲完的事情，他们文科的绕来绕去能分析半天，同一个意思的用词还不重复，我是真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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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一定要请千次组长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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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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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木想了想千次敢耍脾气的缘由，高学历有实绩的实力派天才，真他.娘.的惹不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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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绩周一出炉，周二时关诚敬司请假，据家长说他回家后就把自己锁进房间里哭，情绪极度不稳定。鹤卷守吉竟然真的闭关学习，除了迹部找他时才愿意搭理，对其他人一概不理不睬。忍足侑士也收起自由懒散的那套做派，对待学习变得勤恳起来，会拿着辅导书与各科老师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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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上大部分人开始燃起学习的斗志，每天进教室，山木都能感受到一种难以形容的热情，上课睡觉的人少了，认真记笔记的人多了，原来从未有过照面的学生们竟主动向他寻求帮助，眼神里那种对渴望学习却苦于没有方法的急切感，深深震撼着他的内心，他没有再用那些烂在每个老师嘴边的心灵鸡汤敷衍了事，而是和学生一起谨慎地分析探讨，争取找到为其量身打造的学习方法，并时时关注，以便及时做出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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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意外的是，山木发现，班上的自私现象，在慢慢消减。在忍足侑士等人的带动下，大家开始互相交换学习资料，不再像之前那样藏着掖着，对于后进生的请教，学习好的会耐心讲解，两两结对变成一种流行，彼此督促，一起进步。关于结对子，男女生居然打破长达一年的性别矛盾，一男一女的组合越来越多，到最后，全班只有四人在单打独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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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心高气傲自不必说，鹤卷守吉倒拒绝了很多人的邀约，关诚敬司自顾不暇，管不得别人，班级总人数为双，现在单着三人，忍足侑士就被迫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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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山木带的班级从垫底跃升为年级最优，每次考试，年级前十他们班至少能占五个，前三必稳。迹部第一毫无悬念，第二和第三早期还由着忍足和鹤卷两人激烈厮杀，中期忍足大概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从此霸占着第二未曾拱手相让，鹤卷只能屈居第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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迹部依然老样子，上课睡觉，下课疯打，想逃课就开假条，理由千奇百怪，如此随心所欲，简直是把学校当家，把教室当卧室，然而无一例外，山木都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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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后处理班级事务时，山木总会习惯性过问迹部的看法，人们只知道迹部是年级第一，只有山木心里清楚，这些转变都与他无关，那个金发碧眼泪痣闪烁的十四岁男孩才是真正的幕后作者，所有事情都在按照他写的剧本一步一步发展，即便说出来，人们也未必相信，这是一生中最令他震惊的事，也是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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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他才想通班里人转变的原因，迹部用自身为他们打开了更开阔的眼界，原来每个人都只盯着身边的同伴，把自己的目光缩限在这个班，而迹部摇身成了年级第一，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全班人都同仇敌忾地以他为目标，不再局限于那鸡毛蒜皮的排名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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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处在同一片阴沟，只看见彼此足下的污垢，是迹部让每个人都抬头，仰望头顶浩瀚无垠的灿烂星空。

初中毕业后首次同学会，只有迹部和忍足缺席，大家聊着聊着，聊到迹部，山木才了解到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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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女生道：“我以前从来没跟迹部说过话，感觉长得帅成绩好的男生都不太容易接近，可有次初三考完后我向他讨教学习方法，他一点都没有不耐烦，不仅大方传授，还拿着我的答题卡看了一遍，那么几秒，就分析出了丢分原因和接下来的学习侧重点，他真的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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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听着，山木忽然想起一句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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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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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孩子的灵魂深邃得令人领略恐惧，内核却善良，叫人愿意致以尊敬。

回忆在温暖的笑意中结束，山木看着手冢，认真问道：“迹部当时说，只有尼古丁和酒精能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你呢？你抽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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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移开眼，墙角的消火栓被视线虚化，越来越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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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父亲愈发繁忙，长期在外工作，两人聚少离多，前几天，迹部出差回来，他发现，父亲新换了手机，往常迹部都会唤他去录入指纹，这次没有，多年的坦诚相见，被秘密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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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不在，新手机就放在沙发上，忽的一个消息弹窗，绿灯闪烁的同时将黑屏激亮，他瞥了眼锁屏壁纸，是男性的半边脸，与他两年前在大街上见过的那张面容不同，画面中的陌生男人戴着黑框眼镜，额缘碎发扫过镜片，使本就不算高清的像素更添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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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看见左边空白处配着一段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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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是一种原罪，只有你能赐我死者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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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此记住了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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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口玉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