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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AT】一生缘(半世罪姊妹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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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冢顶着似懂非懂的表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这么痴痴地注视着迹部,听他的声音,感受他的气息。
“爸爸,我是不是很笨?你讲这么多,我还是没有听懂……”
“不可能,你的基因完全没有问题,至少本大爷这部分足够支撑你的智商天赋。”
手冢被逗得笑起来:“我以后也会成为和爸爸一样聪明的人吗?”
“嗯,会的。”
迹部越来越认为这孩子不简单,半小时以前,他决计无法想象此时此刻看起来还算其乐融融的场景,而期间几次笑意,竟都发自内心,并不掺杂半点虚情假意。察觉手冢的困意,迹部的眼神不经意间愈发柔和:“快去睡吧。”
手冢死命摇头,将呵欠拒之门外,憋红了鼻头,声音透露出某种不安:“你是不是打算骗我去睡觉,然后自己悄悄走掉?”
迹部想告诉他,即便他醒着,自己真想走也能独善其身,并不需要想方设法,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注视着手冢的眼睛,十分认真道:“你真的想好了吗?”
“什么?”
“跟我走的事。”
手冢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他知道迹部话里的言外之意,文字无法表达内心的狂喜,他只能不停点头以示决心。
见手冢这副模样,迹部笑了,他放轻声音,倾尽一个男人最深的温柔:“你可要想好了,我也是第一次做父亲,如果做得不够好,让你觉得亲情不过如此,你一定不能反悔。”
想了下,他又道:“要反悔也是可以的,自己闷在心里,千万别让我知道。”
此时此刻的迹部,好像一本令人难以读懂的书,尽管他在给自己作注释,手冢还是无法理解这股温柔来自何方,会持续到多久,迹部满足了他对一个父亲全方位的期待,尽管他有时看上去比较凶狠,但无伤大雅,他依然喜欢迹部,享受叫他爸爸的感觉,渴望被他拥抱,总之他的一切都好,除了最初对自己的厌恶。
“那……我可以叫你爸爸吗?”
“废话,不然叫什么?直呼本大爷的名字吗?没大没小的。”
迹部连哄带骗终于将这位小祖宗糊弄去睡觉,给他重新盖了好几次被窝,守得他肯安分老实后,折去阳台,习惯性拿出烟盒,笑了笑,又收回口袋里。他深以为,刚才的一切仿似幻境,分不清是手冢在梦游还是他在臆想,两人之间究竟谁在忽悠谁,从无到有,他很难适应这个角色转变的过程,关键是,他竟然并不反感,可也不想去承担什么。他和手冢不一样,那孩子现在尚未完全将他视作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旦他答应或者做出承诺,他必须面对的,是那孩子超乎常人的心思细腻和敏感程度,手冢的某些行为看起来无理取闹,实则他很会察言观色,能够衡量那个度的临界点,并保证不越界,那孩子目前已经初现绝对理智与绝对疯狂的雏形,等他长大以后这种性格特征会越来越明显,偏偏迹部最害怕这种人,他绝不会主动去招惹,因为很麻烦,现实不可控因素太繁杂,他虽喜欢挑战刺激,但这种引火烧身的事从来不做。
而现在,他做了。
他无法想象以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在手冢到来之前,他没有做过任何像模像样的规划,缘由是关于孑然一身,变化总是突如其来,的确不需要精打细算,可往后的生活,即便迹部真有了计划的打算,他也将彻底丧失随心所欲的权利,从他同意并邀请手冢介入他的人生开始,自由这个伪命题便从二象性转变为确定性,他再也无法真正自由,无论发生什么事,他总要考虑手冢的存在因素,但凡他肯狠下心来绝情一点,都能坚守住最后的自由,大不了背负一生道德骂名,他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倘若他真的选择这样做,还是不可避免地活成了父亲的模样,他曾在母亲临终前发誓永远不会变成的模样,为了避免一切开始,他想过这辈子不生孩子,原生家庭对他的影响太大,孩子只会在他的教育下重蹈覆辙,长成下一个他。是的,他并非讨厌孩子,而是认定自己没有资格为人父,至少目前不能,所以他才会对手冢发自肺腑,那些掏心窝子的话,恰恰是他最真实的想法。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没有定数,现在要他去决定一个孩子的人生,这种无厘头的命运安排实在太过草率。
想来想去没个头绪,迹部越来越烦躁,手冢还在长身体,吸二手烟有害健康,他决定去泡酒吧,赶在手冢醒前回来,营造从未离开的假象,手指刚刚搭上门把,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忽然跃上心头,要是手冢半夜踢被子没人管第二天害了感冒怎么办?操了一声,他彻底掐断出门的想法。
回过脸,那孩子睡得正熟。
也是,他只是孩子,如果不能无忧无虑地长大,迹部希望,至少别活成他的模样。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53楼2019-11-27 2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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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刚刚破晓,整个云层还处在尚未散开的临界状态,收容满空霞光,变作彩色刻成纹身。迹部属于自然醒,他昨夜睡得晚,既要安顿自己无处可放的烦躁心情,又要时刻照顾爱踢被子的手冢,想到这点他就来气,这小孩实属多动症,睡相极其难看,一个不注意便能叫他在眼皮底下从床头滚到床尾,明明是个小不点,抢被窝的功夫却厉害得很,后半夜醒来,大半床被子都严严实实裹在他身上,迹部好不容易沿着被角扯回来部分,立马遭到对方人身攻击,须臾之间,一条腿直接腾空搭在自己肚子上,好在孩子还小,气力不算大,轻轻一拨弄便能扒开,然而他实在低估了手冢的劲头,小屁孩转个身一头拱进他怀里,不吵不闹,安分守己,搞得迹部瞬间没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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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倘他愿意,破晓前的时间空隙可以发展成一场恶战,然而这种行为实在幼稚,佯装大度的代价是醒来发现鼻腔堵塞,氧气进不去,二氧化碳出不来,迹部只能凭借张嘴勉强维持身体内外空间流通。他偏头,罪魁祸首正睡眼惺忪地看着天花板,似乎将将从梦里回到现世,一时分不清虚假与真实。这么大个活人在身旁,迹部想不关注也难,他希望猜对那孩子此时此刻在想什么,在脑中模拟两下,觉得答案乱七八糟的,索性强制自己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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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微微撑起身,看见闹钟恰好显示八点半,想了想,突然想要凑整再起床,于是又躺下去,他再次看向旁边,那孩子还是如同挺尸般一动不动,像极了面团发酵后被搁置数日,随时间逐渐丧失活性。他起了玩心,伸出手戳中手冢的腰,鼻音十足地问:“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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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转过脸来,迹部才看清那张稚嫩的脸上挂着两道浓重的黑眼圈,收藏了从暗夜到黎明这段寂寞,正想取笑两句,心头猛地一咯噔,他认识这种失眠的滋味,并且熟悉。他把手冢拉往怀里,顺便从手冢身上扯了一截被子,将两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然后轻轻道:“安心睡吧,我现在不走,离开时一定捎上你,你看,我连行李都还没开始收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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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紧缩的双肩渐渐放松,语气还是担惊受怕:“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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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个麻烦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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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实在搞不懂眼前这小孩为何这样敏感多疑,像天生缺乏安全感似的,愣是从半夜醒来后一直强撑睡意,就怕稍不留神便被自己抛弃。这种极度不被信任的感觉令迹部的烦躁无处安放,好歹他作为父亲,总不会随意哄骗孩子,可即使他剖出真心双手摆在手冢面前,那孩子都是铁定了心不会相信他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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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怎样才会相信我?”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65楼2019-12-20 0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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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哑言,只管直愣愣地看着他,嘴里说不出半句话,看见这副模样,迹部也失了发怒的兴致。小孩沉默,不是因为没有想法,相反,手冢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的行为已经表明态度,反正无论迹部怎么做他都保持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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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景过于似曾相识,之前有个男孩也是在床上朝迹部软磨硬泡半天,非要他讲些山盟海誓的承诺,迹部向来不是很信这个,男孩越发语带撒娇,无奈之下,迹部随口捏造了几句情话,尝到甜头后,男孩不愿意了,倒反过来嗔怪迹部油嘴滑舌,直接了当摆明不相信,虽然知晓对方在调情,迹部心里始终多有不爽,下半身燃起的**瞬间熄灭大半,他告诉男孩,爱信信,不信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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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剧情完美重叠,问题还是大相径庭。手冢和男孩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是他儿子,面对后者的不信任,迹部可以直接叫他滚蛋,可手冢不行,即便他再满腹不悦,也不能将情绪素颜在脸上,至少也得稍加修饰化妆后委婉呈现,还要格外注意别让对方受惊。这小孩的性子太奇怪,和其他同龄人那是天差地别,你要真叫他走,他绝对狠得下心一辈子不再缠绕你,连带着影子从你的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完全一刀两断。这种人最经不起试探,更不会为底线保留余地,他们心中有自己的一套规则体系,有时候又会演变成原则,反复无常,叫人摸不透底,稍有不慎触及禁忌,那可真是难逃逆鳞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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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就是这样的人,或者他以后即将成为这样的人,这性格大概随他那个未曾谋面的妈,迹部自认为拿起无法,纵然借他千万个胆,他都不敢去尝试。不信就不信吧,照晚饭前手冢在大门边那个撒野法,现在能安安静静躺在他怀里不哭不闹已是谢天谢地,迹部总不能要求一个四岁的孩子像他那些成熟的情人或恋人一样时刻做足讨好他的觉悟,他至今也不见得信任迹部信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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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况且那孩子正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双乌漆麻黑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像磁铁一样紧紧吸附住他的目光,想要移开半寸简直显得迹部十分不人道,那对瞳孔自带审判功能,眼白周围延展的大量细血丝令迹部在内心自认有罪,好似不被儿子信任俨然成为他人生最大的失败,那孩子满眼溢出的委屈更是让迹部恨不得死命捶自己两拳,以示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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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从被窝底下准确找到手冢的手,紧紧握住,寻思着将那孩子环抱得更紧一圈,在他头顶轻声低语:“爸爸要是有什么动静,你也会被吵醒,除非你现在就把手抽出来,不然乖乖睡觉,本大爷喜欢听话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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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背正中覆着一层令人心安的温热,父亲的手厚实而柔软,手冢那颗飘摇欲坠的心渐渐安定,浪潮奔涌般的困意将他尸骨无存地吞噬,他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安稳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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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则有些难受,这样面对面拥抱的姿势还是第一次,大多时候他和别人激情过后都各睡各的,很少卿卿我我抱着入眠,两人腻歪一处麻烦不说,关键极其影响睡眠质量,特别是那种从背后拥抱的贴合式睡姿,手臂容易发麻,迹部宁愿自己一人随性睡。可此时此景,手冢正枕着他的臂弯,被小孩这么长时间一压,整个手部肌肉开始发胀,血液在挤压处堵着过不去,集结冲锋时,几乎快要撑破血管璧,五指连微微弯曲都显得极度困难,酸痛感使迹部想要收回手,结果低头一看,那孩子已经睡过去,且呼吸声愈发沉重,他简直不敢胡乱动作,一点点不合时宜的声响都有可能将手冢惊醒,悄悄挪动手臂以缓解麻木状态成了一场具有高危风险的大投资,迹部决定打消轻举妄动的念头,随着知觉逐渐丧失,他越发感到手臂被硬生生从身体剥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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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手冢的脑袋恰好埋在迹部胸口,在狭小的空间里,唯一运动的只有手冢柔软的茶色头发,左钻右窜,搔得迹部的颈窝直发痒,他想去挠两下,忽的想起右手已废,完好无损的左手正无缝牵扯着手冢的安全感,两边都无法抽身,偏偏小家伙前额的一小撮发梢受了静电紧紧贴在迹部的下巴,像条游鱼不断摇摆,原本的痒感更是难耐,迹部只好泯紧嘴唇朝下颚轻轻吹气,同时注意手冢的睡态动向,以保证在合理力道范围内绝不弄醒他。好不容易解决完缠人的头发问题,他寻思着过几天一定要带手冢去理发店剪个寸头,丑不丑无所谓,反正报仇撒气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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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地,手冢的呼吸声越来越大,好在这孩子不打呼噜,不然迹部肯定耐不住将他掐醒。他也是佩服手冢,五官随脸拧巴一处,也不嫌被窝里不通气,还攒足劲头往他怀里蹭,因为手冢身上没有肉感,拱起来就像一具硬邦邦的骷髅快要将迹部的胸腔挤裂,难受归难受,他突然警醒过度亲昵会不会将感冒传染给手冢,想了会儿便觉得管它的,小孩子身体恢复力好,即使生病也痊愈得快,就算他是病原体,也是手冢自愿靠拢,可怪不得他。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66楼2019-12-20 0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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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感觉很爽,身心可谓畅通无比,迹部先醒来,醒时窗外阳光普照,玻璃表面热气腾腾,正是一天中气温最毒辣的时候。他下意识想伸个懒腰,猛地想起那孩子还在睡,欲将实行的动作戛然而止,他低头,静静观看手冢的睡颜,紧闭的眼睛,微翘的鼻头,似在嘟气的嘴巴,组合在一起真是难言的赏心悦目,迹部愿意花时间细细品味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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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一个人醒来的感觉非常微妙,迹部暂时还未有过这种体验,在不带人回公寓过夜的前提下,他一般都是先醒来提前离开的那个,不会去刻意观察身边人的状况,哪怕是热恋时期,也只是蜻蜓点水式的吻别,并不是他对待感情投入不够,而是纯粹没这习惯,也不会为谁特意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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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家伙算个例外,迹部竟有些期待他醒来后看见爸爸还在身边会是什么反应,是否会对他的信任感多添几分,想想还是算了,迹部也不奢望手冢一下子对他完全信任,当务之急先把基础打好,以后再慢慢建立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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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糯声糯气的呼唤将迹部立马从臆想拉回现实,他低眸,手冢正睁着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四处乱看,整个人恍恍惚惚,浑身散发出搞不清楚状况的迷离感,消去黑眼圈的稚嫩脸庞原汁原味呈现出孩童特有的天真,烂漫着观望者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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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不知道这种水彩般的美好画面是每个人刚刚睡醒时都会呈现的景象,还是只能孩子独有,他竟看得有些痴了,待回过神来,他轻声问:“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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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手冢用空余的手揉揉眼睛,同时细声闷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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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再望闹钟,三点二十分,幸好他订的机票在六点,他放开握住手冢的手,道:“那就去洗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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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还是孩子活力无限,睡上一觉立马精气神十足,手冢从被窝里跳起来,踩着柔软的棉垫下床去了,就在手冢的头离开手臂那瞬间,迹部感到血液回流导致的巨大冲击波差不多叫他近距离体验死亡,酸痛与麻木交织的绝杀二重奏试图唤醒手臂的生命活力,迹部险些一口浊气没抽上来,他当机立断,等回公寓后一定要给那孩子单独安个房间,爱怎么踢被子四处乱滚都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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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身体机能彻底恢复到位,迹部翻身下床,换好衣服裤子后去卫生间,他看见手冢拿着牙刷和杯子一动不动站在洗漱台前,瘦小的身影看起来不知所措,鬼晓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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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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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努力踮起脚,先指向水池台,又比了比自己的头顶,气呼呼道:“它太高了,我够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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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样子像极了告状,迹部忍俊不禁,他假意将手冢晾在旁边,像是没听见对方控诉似的,往洗漱台正中一站,按压水龙头,接满水,准备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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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再次重复道:“爸爸,我够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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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不予理会,开始刷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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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把牙刷装进杯子,跳起来放在台面上,一不撒泼二不打滚,赌气似的径直走去门边,倚着门口看迹部刷牙。迹部原以为手冢会撒娇让自己抱他或是其他什么,他兴许就顺势而为了,没想到手冢却以退为进,反而让自己陷入被动状态,他倒想看看那孩子能够沉住气到几时。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67楼2019-12-20 0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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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慢条斯理地取下毛巾,浸水,拧干,洗脸,再浸水,再拧干,折叠回架子上,并优雅地将褶皱铺平,然后开始打理头发,连梳发的动作都放慢了四分之一,接着是护肤乳,是否抹匀不重要,速度一定要慢,其次喷香水,这个更是讲究,一顿操作折腾下来起码撑起半个小时的进度条。收拾过程中,他不停用余光打量镜子里手冢的表现,那孩子脸上竟无任何不耐烦,反是看得专注入迷,目不转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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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无聊,无论他在这场博弈里是输是赢,都显得十分幼稚,就像特意跟一个孩子过不去似的,一开始他便不占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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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却不管这些有的没的,目迎着他出来,越是走近,迹部越能看清他眼里熠熠闪烁的星光,两人相触时,手冢一脸崇拜地望着他:“爸爸,你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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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崇拜不掺杂任何其他情绪,但凡一个迷恋上超人的孩子都会用这种闪亮的目光紧紧看着电视里的主角出场,他们未必明白英雄的意义,却能将一个虚拟人物视作英雄,并毫无保留地奉献出全部喜欢。据说每个孩子的童年都有这样一个英雄式的人物寄托,大多数男孩会把这种内心期待投射在他们父亲身上,很明显手冢属于大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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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迹部想不明白,不过是个简单的洗漱流程,怎么会被手冢等同于拯救世界之类的伟大壮举?老实说,这孩子的脑回路他从昨天起就没摸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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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将双手背在后面,一只脚点地,神情忸怩地望着迹部,问道:“爸爸,你能抱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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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决定顺从他的请求,只见手冢不自然地重新拿起牙刷和杯子,接水后开始学着他的模样含水,吐沫,模样十分滑稽,逗笑了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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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是左撇子吗?怎么用右手拿牙刷?”这话是迹部故意问的,他之前进来时明明看见手冢用的左手,现在这小家伙竟然东施效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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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含糊不清地答道:“我要和爸爸一样,从现在开始,我再也不要使用左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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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皱眉,他觉得做父亲的头等大事便是纠正孩子错误的价值观念,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为了讨好别人而委曲求全,甚至把自己东拼西凑得不像样,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人,手冢身为他儿子,血液里应该要流淌着骄傲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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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手冢吐掉最后一口水,他把手冢放在地上,弯着身子蹲下,尽量使两人看上去个头相差不大,由于表情过于严肃,把手冢吓得直直站在原地,不敢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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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双掌把着手冢小小的肩头,道:“小鬼,你听好,第一,不管你是不是左撇子,或者在某些行为习惯方面像不像本大爷,你都是本大爷的儿子,这点无可更改,基因不需要你刻意模仿出来相似的形象,你的头发,眼睛,鼻子,双手,双腿,脚底,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与本大爷存在脱离不开的关系,所以不要很幼稚地认为我会因为自身惯用右手而你是左撇子就抛弃你。麻烦你认真想一下,如果本大爷要抛弃你,出门左转就有一个垃圾桶,你昨天晚上应该会睡在里面而不是本大爷的床上,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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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手冢点头,迹部本想再说些关于不要压抑天性的话,考虑手冢可能听不懂,他决定换个方式继续劝说:“第二,本大爷非常喜欢左撇子的小孩,真是喜欢得不得了,因为他们和别人不一样,你再开动小脑袋瓜想想,大家都做着同一件事,成为同样的人,只有你特立独行,坚持自我,这本身是一件非常炫酷的事,你为什么要事事都和别人一样呢?你就是你啊,再怎么模仿,你又成不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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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迟疑片刻,手冢的脸渐渐红润,眼底按捺不住欢喜:“这么说,爸爸很喜欢我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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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希望他听明白后面的道理,他却只抓住那句“本大爷非常喜欢左撇子的小孩”,还能运用经典三段式的逻辑理论巧妙演绎推理出对自己有利的部分——大前提:爸爸非常喜欢左撇子的孩子,小前提:我是左撇子,得出结论:爸爸非常喜欢我。念及此,迹部突然心生一种鸡同鸭讲的悲哀,无妨,反正孩子还小,以后再慢慢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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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本大爷很喜欢你。”迹部无奈道,真是被他顺利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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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也很喜欢爸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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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手冢满脸真诚地表达这个句子时,望着他清澈干净的眼睛,迹部忽然觉得,有个孩子,似乎也还不错。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68楼2019-12-20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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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于起得太晚,加之洗漱时过于磨蹭,真正留给用餐的时间所剩无几,迹部索性决定空腹,随便收拾两下行李,直接牵过手冢预备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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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信从早便端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除了叮嘱他俩吃饭,再没讲过别的话语,他也知道,无论他说什么,迹部都不会回应,手冢还小,未必能听懂他的话,何况他始终觉着那小孩正一门心思扑在他爹身上,他这个爷爷千言万语汇总的份量,比不及迹部一个漫不经心的眼神来得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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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差不多半截身子埋进黄土的年纪,迹部信突然感受到孤家寡人的深厚恶意。
            “爷爷,你在难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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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声质问,如同浸毒利箭般深深射进迹部信内心,毒素扩散时,刺痛感将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他用目光遁寻声音源头,看见那个看起来沉默寡言又有些傻乎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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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一双充满浊态的眼睛与另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睛两相对视,迹部信忽然领略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大概能够洗涤干净人生路上不断沉淀的杂质污秽,哪怕只是片刻,也令人发自内心感到惬意与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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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孩子的眼睛天生具有让人无法说谎的能力,迹部信笑着坦然道:“是的,爷爷在难过,但因为国光,也许这种难过会是另一种快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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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面露困惑,他实在不懂迹部信为何提及快乐,他分明在那张保养得不见岁月痕迹的脸上只看见难过,像沾湿的毛巾,稍加用力便能拧出一滩水渍。思忖片刻,他从背带裤口袋里摸出一颗牛奶糖,蓝白色包装纸透亮厚实,握在手心顺滑得紧,表层尚有余温。这是先前买肉饼时摊主儿子给他的,他舍不得吃,干妈也舍不得吃,两人推来推去,这颗牛奶糖成了他裤兜里最大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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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见着迹部,他原本想把这颗珍贵的糖果送作礼物,可洗完澡后换上睡衣,什么事都给忘了,现在想起来,对于牛奶糖的最终去向,他很是犹豫不决。偷偷望一眼迹部,爸爸正在玩手机,手指对着按键不停敲敲打打,手冢前思后想,终于决计把牛奶糖放进迹部信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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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很苦的话,吃一点糖果就会变甜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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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信微微震惊,他僵硬地弯曲手指,似乎与糖纸上残留的淡淡余温产生共鸣,笑容逐渐暖化郁郁寡欢的五官:“谢谢国光。”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75楼2020-01-11 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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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看着屏幕上对话框里刚刚打出的“变甜”二字,手指猛然顿住,万幸在发送前仔细检查了一遍,不然险些要闹笑话。他抬眼看向罪魁祸首,那孩子不知怎么回事,竟低羞着脸,只见迹部信伸手揉弄他的发,小家伙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这一幕有些扎眼,迹部心头突然一阵莫名烦躁,他皱眉:“你在搞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本大爷没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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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没说完,手冢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他,脸上满是欢喜:“爸爸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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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更觉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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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吾,”迹部信叫他,轻声道,“今年回来过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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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语毕时那声沉叹,更像是一种低三下四的请求,看见儿子一如既往的冷漠表情,迹部信再不抱任何希望,他的孩子,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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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爷爷,”手冢站在迹部身边,弯下腰深深鞠躬,十足一个小大人模样,“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爸爸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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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言,迹部顿时面部肌肉梗塞,手机差点落地:“喂,小鬼,你太多管闲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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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直愣愣地摇头:“爸爸的事不是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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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已经不想理会,他也无力去同手冢较真,努力说服一个孩子所必须的机会成本远比选择无视要耗费精力,且过程中多伴有不愉快,他不希望因为迹部信毁掉他和手冢昨晚好不容易建立的一点父子情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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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仰脸,只能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手机壳,以及四根修长好看的手指,无论是指尖还是手腕都离他好遥远,他再探出头察看迹部的另一只手,却已经被行李箱的拉杆占领,他悻悻地低下头,紧紧握拳,又松开,神情写满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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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觉得这小孩真是莫名其妙,前一秒扑向他时还欢天喜地,转眼间便一脸闷闷不乐,可谓翻脸比翻书还快,正猜测大致原因,他突然意识到,莫非这孩子反悔了,想要留在本家?迹部为这种可能性暗自庆幸好一会儿,兴奋尚未退却,一种淡漠的不爽穿越对自由的渴望直捣他内心,并且悄悄通过下垂的嘴角流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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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啪地一声合上后盖,把手机揣进裤兜,腾出手去准备捏手冢的脸蛋,问他是不是打算反悔,手指还没碰触,便被那孩子一把抓住,牢牢握在小小的手心里,好似握一只落地的雏鸟,力道不能小到让它逃走,也不能大到使它窒息,即便是成年人,也很难掌握这个使生命在活着与死亡之间完美平衡的度,可手冢却做得很好,他十分小心翼翼,虔诚得像是将迹部的右手视作圣物般崇拜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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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迹部明白,或许不必从那孩子口中追问,也能知道对方唯一会给出的答案,无论他问千遍万遍,都相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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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指随即旋转一个角度,便轻易把肉嘟嘟的小手握在手心,迹部拉上行李箱,牵着手冢朝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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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送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逐渐远去,迹部信郁结的愁容露出淡淡的微笑,藏匿深处的眼尾纹泛起褶皱,他非常喜欢手冢,不单单只因为他身上流淌着迹部家的血脉,那孩子本身便是一个能够治愈人心的存在,用一双干净的浅棕色眼睛和致人暖意的笑容,为心灵残缺者编织一个摔不碎的彩色梦境,梦里没有悲伤,只有欢喜,一点不空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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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很惊喜,将才手冢握住迹部右手的瞬间,那个向来对他面无表情的孩子竟然咧嘴笑了一下,像极了很小时候,雪乃还在世时,他趴在妈妈怀里撒娇的模样,尽管只是短暂的笑意,却证明了这段回忆的真实性,为现世中往事待续提供了一项令人信服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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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信剥开糖纸,取出乳白色糖块放入口中,牛奶特有的浓郁感缓缓包围舌苔,余香未褪,一股细腻的甜味顺着喉咙直下,兜兜绕绕,甜钻心窝。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76楼2020-01-11 00: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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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过前院的月桂树时,手冢轻轻对迹部说:“爸爸,爷爷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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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难不成这孩子是将刚才的承诺信以为真,专程来给他做思想工作?他谨慎地问:“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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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把视线转向地面,眼睛盯着石板路缝隙中间的炭黑色鹅卵石,半晌,才回道:“爷爷和百合子的爷爷一样,又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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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挤牙膏式的葫芦买药说话法令迹部有些在意,他饶有兴致地再问:“啊嗯?具体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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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的时候,百合子的爸爸和妈妈从城里打工回来,百合子的爷爷会非常高兴,很早很早就在村口等着,因为天不见亮,我还看见他摔土沟里了,从那天起,他身上就有一团奇怪的东西,黑色的,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很可怕,可爷爷没有这种东西,看见爸爸,他也没有很高兴,可是可是,”手冢努力比划空闲的右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夸张的弧度,“过完年后,百合子的爸爸要进城打工离开家时,百合子的爷爷就会很难过,对百合子说话也没有平时那样好,还不吃饭,我去百合子家玩时,看见她爷爷躲在炕边偷偷哭,刚才爷爷的表情,和当时百合子的爷爷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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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越说越急,一长串文字连珠炮般噼里啪啦落下,有些地方吐字不清,迹部勉强能听懂大概。此时已经走至铁门处,内部整个风景尽收眼底,迹部指着身后那幢别墅对手冢说:“你仔细看,那不是家,只是一间空荡荡的房子,它很冰冷,没有温度,如果不是因为你,本大爷永远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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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对这话似懂非懂,他又不能问迹部什么意思,不然一定会被嫌弃,他绞尽脑汁思考很久,脑袋还是一片空白,干脆放弃,直接问:“爸爸怕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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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一愣,眼前这孩子的脑回路又开始往漫无规律的清奇方向无限发展,可每次都不偏不倚恰好正中他有意或无意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每次都因为他的某些童言童语被触动着,比如这个冷字,究竟指代具象的环境温度还是抽象的感情状态,也没个确切说法,也许手冢只是碰巧误打误撞,然而他依然无比想要掰开手冢的身体看看里面是否真的住着一个四岁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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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是怕,只是不喜欢……好吧,其实有点……很怕,你满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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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手冢终于撤回具有审讯功能的大眼睛,迹部不禁松了口气,弱点被爆露的滋味并不好受,素来只有他看穿别人,这种被看透并且主动招供的经历,还是头一次,关键对方还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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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刚满腹牢骚完毕,只见手冢正注视着他,下定决心似的斩钉截铁道:“我……我会努力的,成为爸爸的太阳,融化掉所有令你害怕的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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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彻底怔住,他的心好像不经意间被这个孩子用成熟男人的口吻轻轻撩拨了一下,久久无法恢复平静,他知道,手冢已经把这句来不及思索的话暗自视作承诺,明知是孩子的玩笑,他似乎也当了真,然而多年的自我保护主义,最终让他本能地不信,尽管如此,他还是记住了每一个字,以及手冢说这话时的每一帧表情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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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轻揉手冢的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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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任由他胡乱摩挲,也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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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抚摸够了,迹部重新牵起他的手,拖着行李箱,径直往停在不远处的汽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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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本大爷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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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77楼2020-01-11 0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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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机晚点造成时间部分流失,夜幕降临顺带偷走原本属于落日的灿烂霞光,街路霓虹天生适合夏天,晚风专门搔弄过路行人的软肋,手冢拉着迹部,两条小腿一走一蹦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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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心生郁闷,他觉得两人之间还是存在不可逾越的年龄代沟,不然他应当能够明白手冢如此高兴的缘由,那活泼好动的模样,好似一只初来乍到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新生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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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你看,会转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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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顺着手冢的食指方向,一盏矗立在发廊门口的巨型转花筒灯映入迹部眼帘,由于通电发光,加之招牌边缘悬挂的几串彩色小灯,在漆黑的夜里倒真像是一弯彩虹被揉碎后散落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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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孩童视角真是有趣,迹部正感慨着,手冢又问:“爸爸,城里的太阳在晚上不回家睡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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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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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继续道:“在家里时,吃完晚饭天就黑了,外面的世界也黑了,走在路上什么都看不见,干妈出门都必须要带手电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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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回道:“因为城里有路灯,能够照亮晚上的世界,不用担心太阳是否早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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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听着,手冢咧嘴笑一下:“我觉得好幸福,这样的话,国光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就更多了。”乡下的饭后时间,除了睡觉,实在没别的事可做,清水玲子不喜欢串门,手冢年少懂事,自然不会婆着出门找伙伴玩耍,在他的认知体系里,完全没有夜间消遣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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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这孩子嘴里时不时会蹦出一两句意料之外的暖心话,迹部虽不能做到完全免疫,但也不至于像最初听闻时那样大惊小怪:“那你还真是容易满足,趁你现在对幸福的定义还很简单,多多感受吧,小鬼。”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1楼2020-02-14 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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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拐八绕走进小区,手冢开始感到略微不安,眼前高楼林立,相挨相叠的楼房像一群不断逼近的巨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借由黑夜造势,无形的压迫感使得他无从下脚,只能通过抓紧迹部的手获取一点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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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的手很暖和,似乎每个大人的手心都有一种不同程度的热量,能把握住的另一只手当成冰淇淋逐渐融化。对于手冢而言,温暖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慢慢形成的,他很珍惜地将迹部掌心的温度攥紧,捂热了一直冰冷冷的手,不让晚风偷走一分一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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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楼前,迹部拍了拍行李箱,蹲下来问手冢:“本大爷可以松开你的手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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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轻轻摇头,反而捏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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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迹部自言道,然后将行李箱侧放,一把提起被两颗螺丝拧劳的塑胶手提带,牵着手冢一口气爬上五楼,抵达房门的瞬间,迹部深觉这条老命快要虚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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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了灯,客厅一时亮堂起来,迹部倒了杯水,咕噜两口下肚,回头问手冢要不要喝时,才发现那孩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口,安分得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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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干嘛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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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看着他,眼底透出一股如梦似幻:“我真的可以进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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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就属你人小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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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陶瓷杯被重重砸在桌上,猛地发出嘭的声响,手冢明显被吓一跳,双腿不自觉往后挪动,迹部疾步上前,也不跟他废话,直接将他拎起来放在肩上,用结实的臂弯固定住那瘦小的身子,转开卧室门,控制好力道把他扔在床上,等手冢反应过来,鞋已经被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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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爸……”小家伙语带哭腔,眼里尽显诚惶诚恐。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3楼2020-02-14 1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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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是真的见不得孩子哭,一来他不会哄,再就是手冢的哭相实在令他印象深刻,现在回想依然历历在目。冷静下来,他承认自己的行为有些粗暴,但吓哭手冢并非他本意,他不过是希望这孩子能别见外,且不要总在他以为深受信任的当口临时来这么一出,被反复质疑的滋味并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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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你不要害怕,本大爷没打算对你怎样,安静下来听我说,”迹部摊平被窝,将手冢盖得严严实实,轻声道,“这套公寓虽然是租的,但在合同期限内,你就算是房子的第二主人,在此期间,你不仅可以进来,还有权使用房内一切家具,比如你想看动画片,就可以去打开客厅的电视机,如果不会使用遥控板,主动开口撒个娇,本大爷都会耐心教你的,饿了或是口渴,冰箱里一般都有零食,不需要你额外付费,直接垫个凳子便可以去拿你喜欢的,等后期稳定下来,你在这边交了朋友,一样可以邀请他们来家里玩。总之,目前从理论上来讲,只要是本大爷的东西,你都有特权使用,不像别人那样需要申请免死金牌,我讲得够明白了吗?啊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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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谢谢爸爸。”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5楼2020-02-14 14: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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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89楼2020-02-14 14: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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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明白孩子再小也是独立主体,拥有自己的独立人格,家长必须学会尊重,理是这么个理,但西式教育那套迹部实在接受不来,无论父母做了多么感天动地或微不足道的事,孩子总要回复一句谢谢,往好的方面看,在他们的宗教信仰里,大家都是上帝的子女,不存在伦理上的等级差异,自然众生平等,而难听点说,这种思想容易造成孩子对父母产生某种程度的轻视,惯一身形式主义的毛病,好像父母的爱可以用一句谢谢抵消,并不值得记挂心上,东方国家对待感情历来讲究含蓄内敛,最以“润物细无声”为基本原则,从不会全部摊开来摆在明面上说,总要掩一半,甚至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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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情本就是笔糊涂账,越算越不清,但凡任何你欠我的和我该你的等问题都可以追溯到宇宙起源,偏生对此学术界至今尚无统一定论,就连DNA也是螺旋式缠绕而非平行结构,父母与孩子之间的感情账本怎么可能两清?至于所谓“朋友式相处”理论,迹部更是不敢苟同,如果仅是需要友情,他身边有大批朋友可以体验,他真正想拥有的,是实实在在的父子感情,亲情总归和友情不同,血缘是最大的保障,死亡也无法消弭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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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睡吧,明天带你去商场买些衣物。”安抚好手冢,迹部将床头柜上的台灯亮度调至最暗,抽身时衣袖被抓住,他只好托盘道,“本大爷去阳台抽根烟,一会儿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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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活见鬼,他竟然向一个小屁孩解释自己的行踪,愈想愈百思不得其解,迹部捻熄烟蒂,回到卧室,手冢还没睡,反而睁着大眼睛望他,迹部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快步上床,准备揽过手冢圈着睡,那孩子刚贴近他的胸膛,一下子挣脱开,直往枕头另一端闪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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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身上有烟味,好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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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手冢紧紧捂住鼻子,还伸出手扇了扇周遭烟熏的空气,两道微蹙的细眉丝毫不顾忌迹部内心被嫌弃的感受,实在绷不住面子,迹部也来了气,打算背过身去不再理会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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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咕噜两下,似乎有什么硬物磕到下巴,生疼之余,迹部感到一具软绵绵的身子正往怀里滚动,速度过快,甚至来不及拒绝。迹部正想开口,便听见一团在密闭空间中层层发酵的声音:“就算这样,我还是喜欢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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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90楼2020-02-14 1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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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等迹部发表意见,这孩子突然开始默声啜泣,身子骨一抽一抽的,迹部觉得稀奇,他一没打二没骂,明明自己被小孩嫌弃,倒像是他的错误,借由印象中一点哄孩子的经验,他轻轻抚顺手冢的后脑勺,柔声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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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孩探出半个脑袋,眼里泪水分明:“爸爸的下巴撞到我的头了,好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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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定睛一看,手冢脑门上确实有一处红印子,不过较浅,看起来并不严重,而且好说歹说,这也不赖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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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该怎么办?总不能将本大爷下巴卸了让你解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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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可算真捅了马蜂窝,手冢越哭越厉害,偏偏这孩子哭相良好,声音小眼泪多,一幅受尽委屈却极度隐忍的模样,即使再十恶不赦的人也会心生怜惜,何况是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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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哭不哭,都是爸爸的错,如果你刚刚拱过来时我能提前预判并把下巴上移,就能完美避免这场天灾人祸,所以都怪本大爷,眼不疾手不快,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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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见手冢终于停止哭泣,迹部顿时长舒一口气,心中无限感慨,养孩子真是个技术活,比养情人还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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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边用手背抹泪,便抽抽哒哒道:”我……我平时不爱哭的,干妈都夸国光是个坚强的小孩,只是……只是你一不理我,我就想哭……一点小伤小痛都会捱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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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哭吧,可以的哦。”迹部紧紧扣住那颗小小的脑袋,斩钉截铁道,“你只是个孩子,不必沉默,或者隐忍,不用坚强,不用害怕别人嘲笑你软弱,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感到委屈了,难过了,想哭了,爸爸都会认真对待你的眼泪,不会觉得任何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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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却不买账:“爸爸骗人,爸爸之前明明最讨厌小孩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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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右这孩子还记着昨天的仇呢?未及寻思,迹部丝毫不敢敷衍怠慢:“那不一样,本大爷是看不惯别人家孩子哭,自家小孩啥样看着都欢喜,就算哭得鼻涕眼泪糊满一脸,也让人心烦不起来,不,心疼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讨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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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说话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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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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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嘟囔小嘴:“干妈说男人的誓言最靠不住,我要拉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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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好,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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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伸出小指,与手冢的相勾,接着听见那孩子碎碎念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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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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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仪式结束,迹部以为这孩子好不容易能安生睡觉时,手冢忽然转过脸直勾勾地望着他,一脸严肃道:“爸爸,你以后可以骂我吼我,声音大点表情凶点都没有关系,但你不许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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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的话如数凝噎在嗓子眼,半天冒不出来,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人们只觉得彼此吵闹,迹部认为不是,至少此时此刻,他能够与眼前的孩子产生感情上的共鸣,无需半点刻意伪装,他也能通达手冢的内心,直视那颗被他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如朝贡般奉上的心脏,不用逼问,单凭直觉认定其中真实的成分占据全部。迹部其实很少如此断定一个人的行为真伪,这在他看来,实在是一件十分没有必要的多余事,无论真假,都不影响他与这个人的远近亲疏,甚至同每个人的交往,他始终做足最恶劣的打算,以此省略费尽心思揣测对方意图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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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现在,他的面前正有这样一条路,能够救赎他那个藏匿已久的不愿相信别人的孤傲灵魂,他清楚感受到,倘他选择视而不见,这辈子将与幸福的权利失之交臂,因为这个孩子本身代表一种救赎机会,能将他从不幸的童年中解救出来,不再被沉重的心理情绪逼迫用一生去治愈儿时的苦难,若父亲这个角色所代表的责任与爱意在他身上得以补偿,那么他将从心灵上获得永久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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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吧,试着相信一个人,那并不难做到,最开始可以只相信一点点,随着双方之间正反馈调节机制的顺利运行,信任逐渐加深,最终变成无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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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大爷也有个条件,我们交换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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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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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迹部笑道:“如果以后我大声吼你,你一定要相信,那不是我本意,只是在气头上,一时控制不住情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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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冢也笑:“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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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傻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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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手冢拎起来揉成一团,放进臂弯,再盖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的,迹部莫名想到,假如人生可以重来,一切又将会怎样,是否能够有所改变 还是依旧无能为力,断断续续想了会儿,所有答案都没头没尾的,迹部准备入睡之际,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曾经与忍足谈论各自的爱情观时,那个向来放浪形骸的家伙竟然也有难得一本正经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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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十分钟后要世界末日,我爱的人就在身边,除了告白的时间,我们还有九分五十五秒可以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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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瞎操那么多心做甚么?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91楼2020-02-14 1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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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心里非常烦躁,至少脸上表现如此,两道浅灰色的黑眼圈更加深化这种不稳定情绪,街边起早散步的流浪狗见了他也唯恐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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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发生在凌晨六点,忍足睡得正熟,大概做了个令人欢喜的梦,然而进度条尚未走完,接踵而至的来电铃声活生生掐断了这场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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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迷糊地看向屏幕,联系人显示迹部的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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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这倒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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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还没开口,对方已然按耐不住语若连珠:“侑士哥,你知道景吾这两天发生什么事了吗?学校没见他去,打电话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他该不会是有新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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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停停停,你别多想,小景不是那种滥情的人,要是真有,也早就和你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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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头语滞:“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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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忍足顿时头痛:“我只是打个比方,关键是刚睡醒,说话没经过大脑,当不得真,你要是不放心,就亲自去他公寓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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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没想过……可景吾向来不喜欢别人擅自去他家里,就算是我,也要提前获得他的准许,如果私下去了,他会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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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高兴就不高兴呗,难不成还要把迹部框起来镶金边挂墙上每天烧三柱高香当神灵好生供着?这话无需思索,忍足自然没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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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着,前辈是景吾的好朋友,如果你去的话,他不会怪罪你的,所以请侑士哥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我只是太担心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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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小景要是没在家,我也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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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非常感谢前辈!那就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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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挂了电话,忍足躺在床上,不禁陷入沉思。谈及感情,迹部总是胸有成竹,讲起来引经据典,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实际搁自己身上,总是令情人感到提心吊胆,时刻把一段又一段亲密关系置于岌岌可危的状态,这究竟是性格使然还是故意为之,他旁敲侧击过,迹部对此避而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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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论起来,迹部其实待他不错,至少他肯通过电话告诉自己本家有事,需要回去处理下,虽是寥寥数语,总好过那倒霉孩子的一无所知。


                              IP属地:贵州来自Android客户端99楼2020-02-24 04: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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