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靠近河岸边,吹来的春日暖风像是母亲温暖的大手,风闲早早地醒了,愣怔的看向窗外。往日的生活如同散去的青烟,缥缈的没有一丝痕迹。他心中有些挥之不去的怅惘,回了神,一转身,便看见将醒未醒的药尘。
少年柔软的额发随意的垂落,脸型已经有些明显的轮廓,但是眉宇间还是有些未消退的孩子气,像是一棵拔节生长的松,坚韧、稚嫩。
“闲,早啊。”药尘打着哈欠从床上坐起来,揉着惺忪的眼睛,半睁半闭之间看见清晨柔和的日光照在风闲的身上,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他拍了一把有些愣神的风闲,揉了揉自己酸胀的脑袋,道,“今天是圣丹城的拍卖会,我们得早点去占个好地方。”
因为身上的钱实在少得很,在这么偏僻的旅店也只能租个双人间,虽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风闲和药尘并不想把钱浪费在这个地方。他们捡回来的魂垣又占了一张床,结果自然是他和风闲挤在一起,好在两人都是瘦削的身材,背对背着睡觉倒也相安无事。
药尘和风闲心知肚明,早点去丹塔占个好地方实际上就是希望能够从这斗气大陆一流的势力手中捡漏罢了,他们现在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和这些势力竞争。
药尘探了下魂垣的鼻息,这女孩的呼吸已经趋向平缓,更加奇怪的是一夜下来伤势竟也好了个七七八八,药尘心知这绝不可能是自己区区二品丹药的药效,便越发觉得深浅莫测。他凝了凝神,分出一股斗气从魂垣的经脉中游走,只觉处处阻塞不同,难以运行,运转一个周天下来竟发觉这魂垣是个没有任何斗气的普通人。
药尘收了手,微叹了口气,一时竟拿不定主意,指节轻敲着桌面,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会也得不出结果,便摇摇头将这乱七八糟的心思放在心里。
“尘,你看这个。”风闲的声音带了些急促和讶异,药尘循声望去,便看见昨日被层层荷叶和泥土包裹着的金色罗盘浮在半空中。没有了刻意掩饰的污泥让这罗盘看起来分外的精巧,古老文字被雕刻藏在纹路中,不同于斗气的波动却仍旧发出柔和的光芒,看上去是如此美丽而圣洁。
风闲神色变得空茫,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这道光,药尘心中猛然警铃大作,“别碰!”
却还是迟了,只看见风闲指间迅速被刺出个血点,一滴血已顺着那凹槽的纹路滑下去。药尘没做多想,迅速将自己手指放入口中,毫不留情的咬破皮,另一只手指用力将指间鲜血挤出,不过瞬息之间,药尘的血便和风闲的血纠缠在一起,迅速流转了整个罗盘表面。
“闲,你怎么样了?”药尘用斗气点了风闲周身几处,疏通了几处脉络。风闲迷茫的眼神里逐渐有了神采,像是清醒过来了,他和药尘对视一眼,便越发觉得奇怪。
药尘揉了揉眉心,点了点头道,“这东西恐怕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还是先去丹塔吧。来,先吃下这个。”药尘将手中的一粒丹药递给风闲,说到,“易容丹,一天之内可以任意改变样貌,吃了这个再去拍卖会,风险也会小些。”
丹药服下,两个人的相貌身形都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丝毫看不出任何属于他们原本两人的痕迹。药尘上下打量着自己和风闲的这身装扮,确定没有问题后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药尘现在是五品炼药师,但是他的综合实力却比这死板的规章要灵活的多,并且也能炼出远超自己现在品阶的丹药,药效较一般的炼药师更是上乘。倘若当时他没有因父亲的去世而悲愤地过度燃烧自己的潜能,他现在的成就更是远远不止于此。
“对了,尘,你到底要拍卖什么丹药呀?”风闲知道自己和药尘现在一穷二白,金币和丹药都极其有限,在这种超一流的势力中拍卖会中抢夺宝贝,可能吗?
药尘朝着风闲神秘的笑笑,他的微笑中透露着自信和骄傲,“你就放心吧。”风闲无言的过去勾住了药尘的肩,不一样的情愫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地方发酵。
在后来药尘伤重险些身亡之际,他回首现在才发现他真是爱惨了药尘的这般模样。如此骄傲,如此的绽放光芒。风闲想,他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丹塔的外层是汉白玉雕琢的大理石,穹顶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推开门一步步走进去,内里的布置反而变得低调谦和,以深蓝和淡紫为主色调的布置,彰显出丹塔这明面上中州炼药师圣地的底蕴。
药尘早已把自己的丹药送入拍卖会场,但是却没有好好的待在会客大厅中。他不是那种摆谱的大佬,也没有闲钱坐在贵宾席喝着红酒高贵的一览众山小,因此在拍卖会开始之后就拉着风闲混迹在人群中,选了一个较高的位置在心底里翻来覆去的琢磨这些个丹药。
“接下来,有请我们的贵宾——星陨阁阁主药圣者和少阁主慕青鸾。”随着拍卖会的气氛炒热,真正的重头戏也随之上演。药尘还是如同当年四方阁大会风闲那般,压着点出现在丹塔的贵宾席上。其实这真的不是他炫耀身法,只是他这些天和风闲出去云游,紧赶慢赶才捏着星玉回来。
不过现在对于他而言,这种拍卖会的价值和意义并不大,但是他闲的清闲,来丹塔也权当在关照一下老朋友的生意。他有的时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他在场的拍卖会价格总是偏高一些,但是知根知底的玄空子内心则会毫不留情的腹诽道你出场就和花魁过街似的,价高者得。
药尘坐在高位上看着,长而柔顺的银色发丝随意的散落在身侧,他从一旁的果盘上拿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放入嘴中,紫红色的汁水显得嘴唇带了些红润。他的身后站着乖巧的慕青鸾,慕青鸾仍旧是穿着星陨阁的女弟子服,松松的挽着一个发髻,水色的淡粉长裙和腰间飘逸的坠带,说不出的清丽可人。
“嘻,每年的拍卖会都是这些东西。”药尘的声音不大,但足够玄空子、玄衣和青候老怪这些老朋友听见。对着药尘的嫌弃,玄衣想都不想的出口反驳,“那你倒好,有什么稀奇的东西倒是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呀,天天在星陨阁也不见你闷得慌。”
药尘十分了解玄衣泼辣美艳的性子,微微笑了一下,也不接话,只是手上剥葡萄的动作又快了少许,一串一串的往嘴里丢着葡萄,最终还是解释道,“这些年,惊才绝艳的炼药师越发的少了。虽然也不说这些小辈天赋不好,只是到底少了些灵气。”
药尘虽然在好友面前性子总是有些顽劣,但是该说的话总是一语中的直击病灶,玄空子自是知晓药尘所言不错,炼药师的辉煌从药尘、萧炎相继夺冠和药族灭亡之后就逐渐走向没落,更何况药族族中被毁灭的典籍和孤本都是些无价之宝,现在也是再也抢救不回来了。
“六品超极品丹——破厄丹。”负责拍卖的人是丹塔的丹晨,当初是和萧炎差不多的年纪一起争夺三千焱焱火,曾经的少女已经有些长开,双眸像是林间洗净的小鹿一般干净明澈,声音娇脆,在介绍到此丹的时候也不禁稍微“咦”了一声。
超极品丹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哪怕是一二品丹想要炼制出极品丹药也是非常不容易,所以可见这份丹药的出手者实力难测,药尘听见这话也是微微一愣,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来到丹塔时便是炼制的超级品丹迎来丹雷,获得了韩珊珊和师祖的青眼相看,从而一举进入丹塔,拥有了更好更强大的资源。
但是现在,药尘抿了抿嘴,韩珊珊不知所踪,师祖更是早就离世,他曾经最亲密最信赖的那些朋友,似乎只剩下风闲还在他的身边。曾经的那些风花雪月,曾经和狐九九别离的那些瞬间,曾经和风闲在陨神冰原等待着的那半年,他一直在经历失去、流离、悲伤坎坷,但是唯一不曾变过的只有在武隆城他对风闲伸出的那双手,陪伴了他一辈子的时光。
“等等。”丹晨的的声音在一阵窃窃私语后重新响亮了起来,看起来也是有些诧异,“此丹药的出手者有个请求,愿意用风属性的地阶斗气功法换取金币拍卖。”
听到这话,小风闲猛地攥紧了手底下的栏杆,鼻腔有些发热,他转过身压低声音对着小药尘道,“这就是你说的好办法?”
小药尘看着风闲的双眸不知怎的有些微的心虚,他讪讪道,“我觉得你的功法更难寻找一点......火木属性的斗技对我来说也不是必需的。”
他小心的避开了“炼药师”三个字,他不愿让风闲觉得自己因为是炼药师而高他一等,也不愿让风闲觉得他受到自己照顾。或许是直接在拍卖会上提出这种不合常理的请求而让风闲觉得羞耻,他小声道,“那下次我不这样说了。”
“不,不是......”风闲将药尘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中,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感谢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他注视着药尘暖色绯红的眸子,朋友两个词不知怎么在话语中兀的变得轻飘飘的,有些语焉不详的意味来,但是郑重的表情却像是做出了什么誓言。
“风属性的功法?”听到这句话,玄空子含着笑对药尘说道,“要不是你在我这儿一句话不出,我倒真以为你是在为你家那位寻求斗技呢。”
药尘在听到玄空子的打趣也是一愣,心道什么你家那位,瞎说什么呢,但是面庞却是不可遏制的微微发热,佯装咳嗽了两声道,“我手里倒是有两本地阶功法,不知是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提出这些要求。”
药尘出手,当然没有人愿意和药尘争夺这个丹药。破厄丹虽然可贵,但是普通的炼药师也未必不可炼出,不过这枚丹药其实是小药尘的进阶版,不仅有破除诅咒之效,更能化解心结提升灵魂力量,最为重要的是,没有任何斗气的普通人也能够服用,且不会有任何的副作用。
药尘身为火木属性身为炼药师,也是斗气大陆修炼最为广泛的斗气属性之一,斗技如同过江之鲫并不稀罕。风属性的斗技则是因为以风属性为主修的斗者天赋通常不高,不曾有过大能之人,二是因为风属性的斗气修炼极为苛刻,所以甚少有人会为了这细末的斗气旁系付出大量的心血求丹药斗技,如果真的有人做了,也只是付出和回报完全不成正比的亏本买卖。
TBC